琵琶声如丝如缕,在湖面薄雾与铜铃微光笼罩的方寸之地萦绕。围观者寥寥,却都静了下来。一位原本匆匆赶路的中年妇女停下脚步,怔怔听着,眼圈莫名发红;两个举着手机准备拍搞笑视频的大学生也放下了手臂,面面相觑,低声说“这曲子……有点东西”。
陈世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细微反应,凑到范剑耳边:“范先生,有门。虽未收钱,但‘艺’能动人,便是本钱。薛姑娘此曲,足证可行。”
可行?范剑心里却七上八下。道士的警告言犹在耳,“引动不干净的东西”、“遮掩不同”。这琵琶声是好,但好得太过“原汁原味”,仿佛真是从唐代乐坊直接搬来的幽灵之音,与周围广场舞的伴奏、孩童的嬉闹声格格不入,形成一种诡异的撕裂感。
果然,没多久,一个穿着公园管理处制服、臂戴红袖章的大爷背着手溜达过来,先是狐疑地看了看他们这“五花八门”的组合,目光在吕布那根“健身棍”和墨子摊开的、画满奇怪符号的笔记上多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范剑身上:“你们这儿干嘛的?报备了吗?有许可吗?”
范剑心里一紧,连忙堆笑:“大爷,我们就是传统文化爱好者,自发交流,不搞经营,没卖票也没收钱。”他指了指地上的旧床单和庖丁的萝卜花,“您看,就自己玩玩。”
红袖章大爷皱着眉头,又瞥了一眼依旧沉浸在琵琶声中的薛媪(她背对众人,仿佛与外界隔绝),以及旁边负手望天、嘴里喃喃有词的李白,显然觉得这群人“不太正常”。“自发交流也得讲规矩,不能影响公园秩序,不能噪音扰民。你们这……”他顿了顿,似乎一时找不准词,“动静不大,但感觉怪怪的。还有,那人拿根棍子比划啥呢?注意安全啊!”
吕布听见,虎目一瞪就要上前,被范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袖子。“温侯!冷静!那是公园管理!”他压低声音急道,随即又转向大爷赔笑,“您放心,我们一定注意,绝对不影响别人,就是自娱自乐。”
红袖章大爷将信将疑,又打量了他们几眼,尤其多看了那枚被范剑悄悄挂在旁边树枝上的铜铃,没再说什么,背着手踱开了,但显然没走远,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站着,不时望过来。
“晦气!”吕布不满地嘟囔,“凭某家本事,在此耍套戟法,不知多少人喝彩给钱,偏这许多规矩!”
陈世美低声道:“看来此世管理确如墨老先生所言,重在‘表面秩序’。我等未直接收钱,亦未有大扰民之举,他虽疑虑,却无由深究。然,长久在此,必再生事端。”
墨子从笔记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今日之效,已初步验证‘展示’可行,但‘可持续性’与‘安全性’存疑。需另觅更适宜之长期据点,或建立无需固定场地之流动模式。”
李白则完全没在意这些,他沉浸在薛媪的琵琶与自身诗情的互动中,忽然击掌道:“有了!‘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此情此景,虽无江州司马,却有湖光潋滟,当另赋新篇……”说着就要提高音量吟诵,被范剑赶紧用眼神制止。
薛媪的琵琶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她依旧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起伏,似在平复心绪。第一次在“外面”,在可能有陌生人倾听的情况下弹奏,即便背对着一切,对她也是巨大的消耗。
范剑看了看天色,又瞥见不远处那位锲而不舍的“红袖章”,决定见好就收。“今天先到这里,效果不错,大家辛苦了,我们……撤。”
收拾“摊子”时,范剑特意过去,对依旧坐在原地的薛媪轻声道:“薛姑娘,弹得很好,真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你愿意试试。”
薛媪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抱着琵琶站起身,素帕下的脸庞看不清表情,但周身那股沉重的哀戚,似乎被刚才的琴声带走了一丝,又或者,是融进了更深的疲惫里。
回程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吕布嫌不过瘾,陈世美盘算着下一步,李白还在琢磨他的新诗,墨子继续在脑子里推演公式,庖丁乐呵呵地想着晚上做什么菜,薛媪则一如既往地沉默。
只有范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道士的话,还有红袖章大爷审视的目光。公园一角尚如此艰难,所谓的“再就业工程”、“古风天团出道”,前路简直布满荆棘和深坑。
然而,转机来得比想象中更……诡异。
第二天傍晚,范剑正在厨房帮庖丁打下手,门铃响了。透过猫眼一看,外面站着的,赫然是昨天公园里那个穿运动鞋的道士!
范剑心里一凛,硬着头皮打开门。
道士笑眯眯的,也没客气,直接走了进来,鼻子抽动两下:“哟,炝锅呢,香。”他一眼扫过闻声从客厅各角落投来目光的“租客”们,点点头,“都在啊,挺好。”
“道长,您这是……”范剑忐忑地问。
“别紧张,送点东西,顺便聊两句。”道士从他那宽大的道袍袖子里(范剑实在想不通那袖子怎么装得下),先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范剑,“晒干的朱砂和艾草,品质还行。你们这儿‘人气’杂,偶尔点一点,安神净宅。”
又掏出一块用红绳系着的、巴掌大小的桃木牌,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递给范剑:“这个,挂大门里面。挡挡不必要的‘窥探’。”他特意加重了“窥探”二字。
最后,他看向一脸戒备的吕布,笑了笑,居然从袖子里摸出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抛了过去:“给这位壮士的。纯粮烧,劲儿大,但不多,省着点喝,别误事。”
吕布接住,拧开闻了闻,眼睛顿时亮了:“好酒!”对道士的观感立刻提升了不少。
道士这才大喇喇地在客厅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坐下,看向范剑:“小友,你们这‘收容所’,打算开到什么时候?”
范剑苦笑:“道长,实不相瞒,我们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一步看一步可不行。”道士摇头,“你们身上的‘褶子’越来越明显了。昨天在公园,要不是我那清心铃稍微熨平了点边缘,又赶上那管理员是个粗通望气却不懂真章的半吊子,你们说不定就被盯上了。这世上,对异常气息敏感的人,不止我一个。”
陈世美上前一步,拱手道:“道长慧眼如炬,既知我等困境,可有以教我等?”
道士打量了陈世美几眼,笑了笑:“你倒是机灵,可惜心思用错了时代。教你们不敢当,不过,指条或许能走得通的路,倒可以试试。”
他指了指窗外城市霓虹的方向:“这城里,藏着些地方,专收你们这种‘不对劲’的玩意儿。不是官府,也不是寻常江湖。有些是像贫道这样,自己就有点问题,所以见怪不怪;有些是祖传手艺,专接‘异活’;还有些,纯粹是钱多好奇,就爱收集稀奇古怪。你们这‘古风天团’,倒是挺对其中一些人的胃口。”
范剑心中一动:“道长的意思是……接‘私活’?”
“比公园卖艺高级点,也安全点。”道士点头,“圈子小,规矩自定,报酬嘛,看本事和运气。就是……”他顿了顿,“接触的‘东西’,可能比你们本身还怪。但至少,那里不问出身,只看能耐和……耐受力。”
墨子忽然开口:“报酬形式?可包括获取知识之渠道,或特定材料?”
道士看向墨子,眼中兴趣更浓:“哟,老先生门清。可以谈,那边流通的不止是钱,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消息、甚至‘机会’,都可以交换。”
薛媪不知何时站在了次卧门边,抱着琵琶,声音细弱却清晰:“彼处……可需乐艺?”
道士看着她,神色少了几分玩笑,多了些郑重:“需要。尤其是你这种,带着‘真东西’的乐艺。有时候,驱邪、安魂、甚至沟通某些存在,‘声音’比什么都管用。不过,”他话锋一转,“那里鱼龙混杂,人心鬼蜮,姑娘你这心性,得多加小心。”
吕布灌了一口酒,哈哈笑道:“有趣!某家正愁一身武艺无处施展!若有妖邪,某家一力降十会!”
李白捻须:“沟通异类,激发诗兴,倒也别开生面。”
庖丁憨笑:“俺做饭,他们管饭不?”
陈世美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在快速评估这条新“财路”的价值与风险。
范剑看着这群瞬间又找到新目标的古人,一个头两个大。道士指的路,听起来比公园卖艺更危险,更不可控。但似乎,也是目前唯一可能让他们既能发挥“特长”、又能相对隐蔽生存下去的选择。
“那个……圈子,怎么接触?”范剑问出了关键。
道士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印着二维码的名片,递给范剑。“扫这个,加群。群名可能有点怪,别在意。进去先潜水,看规矩,有人发布需求,合适的就去接。记住,”他严肃起来,“少问来历,多看本事,交易完成,两不相欠。还有,千万别暴露你们是‘真古人’,就说是……家传绝学,或者深山老林里出来的隐士(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