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贡献点的算计

    深渊毒雾缭绕的药庐,隔绝了外界森然的杀机,也隔绝了时间流逝的具象感知。

    只有石鼎中墨绿药液每一次翻滚冒泡的轻微“咕嘟”声,以及朱药师那微弱得几乎要断断续续、却又被某种神秘力量强行吊住的、带着浑浊气泡音的喘息,成为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时间刻度。

    凌尘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周身毛孔似乎都在发出无声的**。

    枯荣散残留的霸烈药力与体内肆虐的深渊剧毒并未真正停战,只是在他那近乎枯竭的心神之力强行弹压下,在丹田深处半轮摇摇欲坠的绿芒约束下,形成了一种更折磨人的微缩拉锯。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体内深藏的锐痛,如同千万根毒针持续不断地在经脉骨髓中穿刺、研磨。

    白灵大部分时间都盘膝坐在角落那盆不断变幻着诡异色泽的毒植旁边,闭目调息。她的面色比起初见时似乎更苍白了几分,如同透光的薄冰。

    乌发间的荆棘枯枝颜色也变得愈发深沉近墨。连续三日动用阎王针为朱药师引渡凶煞毒源,又以秘法压制、疏导凌尘体内药毒冲突,纵然是她这等深谙医毒之道的不世之才,消耗也是惊天动地。

    三天时限已至。

    凌尘的目光锁在白灵身上。她终于睁开眼,那双沉淀着霜雪的银灰眸子比之前更深邃了些许。她并未言语,只是起身走到安置朱药师的黑色石板前。

    朱药师的身体如同一尊饱受岁月侵蚀的石像,皮肤呈现出一种凝固的灰败蜡质感,那密布的灰绿色蛛网纹路虽未进一步恶化,却也未曾真正退去。

    口鼻间溢出的不再是墨绿毒血,而是一些类似脓液的粘稠黄绿色污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腐味。

    白灵指尖再次捻起银针,针尖流转着极其微弱、却蕴含特殊生灭规则的毫光。她动作快如鬼魅,落针精准到令人心悸。每一针落下,朱药师那死气沉沉的身躯都会猛烈震颤一下,每一次震颤,都仿佛有肉眼难以察觉的、极其凝练的浑浊气流被强行从他枯槁的皮囊深处逼出一丝,随即又被药庐内弥漫的阵法波动无声吞噬、中和。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根银针被收起,白灵额角罕见地渗出一层细密的冰晶般寒凉的汗珠,呼吸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紊乱。她探手在朱药师心口、咽喉、以及丹田上方悬停片刻,指腹下传来微弱但已变得规律些许的搏动。

    “毒根深入髓海,纠缠命元,如附骨之疽,已非银针外力可拔。”

    白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罕有的疲惫,银灰色的瞳仁映照着朱药师那毫无生气的面孔,

    “三日续命已至极限,阎王针也只能暂且封闭住最后的毒门穴窍,令其毒力凝滞,暂成一尊活死之人。”

    “活死人?”凌尘心头一沉,嗓子依旧嘶哑如砂纸摩擦。

    “毒煞封心,生机止步。他此刻与一尊会呼吸的石像无异,神识沉沦于永暗深处,难有醒转之机。”

    白灵语气冰冷,却清晰无比,“若无机缘破其毒根,枯坐至死,亦或体内封锁的毒力被更强的外力打破反噬,便是他唯一的结局。”

    她顿了顿,银眸瞥向凌尘,“救他的生药,不在我处,不在渊底,在你所要回去的‘岸上’。”

    岸上。

    这二字此刻听在凌尘耳中,比深渊的毒浆还要森冷沉重几分。秦峰必定像疯狗一样盯着蛇谷的一切风吹草动!岸上,早已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和毒网。

    “玄蛇陨落,渊口毒瘴不日将散,此地隐匿阵法效力已开始衰减。”

    白灵看向茅庐那坚实的壁垒,“你,该走了。带上他。”她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带半分商榷余地。

    白灵从腰间那不起眼的黑色皮囊中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的灰褐色石符,抛给凌尘。石符入手冰凉沉重,表面刻划着极其繁复、层层叠叠的细微纹路,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空间隔绝之力。

    “持此符,渊口残余瘴气与残留毒藤难近你三尺之内,时效半日。”她声音渐远,人已转回那盆诡异毒植旁,“药庐隐秘,勿与他人言。”

    凌尘看着掌中沉甸甸的石符,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黑石板上、形如枯木、仅有一线生气被强行封存的朱药师。后者衣襟散乱处,那枚黯淡的赤炎鸟残玉紧贴着他的肌肤。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与浑身难耐的锐痛,凌尘弯腰,将朱药师那沉重僵硬的身躯背起。

    在石符的微光笼罩下,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幽光摇曳、药毒交织的奇异茅庐,然后,沉默而坚定地,一步踏出了门口,重新走向那浓稠墨绿、死寂无声的剧毒深渊。

    深渊上空,积聚了多日的厚重毒云终于开始变得稀薄、散乱,阳光如同锋利的金矛,刺破云层,在翻腾的墨绿瘴气中割裂出一道道扭曲的光带。

    谷口处那片狰狞的乱石堆间,多了一具浑身溃烂发黑、早已辨不出面目、保持着扑向谷内姿势的尸骸,正是之前触发了“蚀心藤”的那名探子。他的存在,无声地宣告着谷底的恐怖并未结束。

    当凌尘背着形同朽木、气息奄奄的朱药师,脚步踉跄地从逐渐散去的瘴气阴影中蹒跚而出时,他那身早已被毒浆腐蚀得千疮百孔、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外门弟子袍,以及背上那明显已经“不行了”的朱药师,立刻吸引了谷口附近一些被毒瘮暂时阻拦、却又贼心不死、仍在逡巡的内门杂役的目光。

    目光各异。有被这“非人”景象惊骇倒吸冷气的,有看到朱药师状态后流露明显幸灾乐祸快意的,但更多则是不加掩饰的忌惮和贪婪。

    蛇谷生还!无论怎么做到的,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意味着可能得到了某些蛇谷内的遗物?或者说和朱药师藏匿的秘密有关?

    凌尘对这些目光恍若未觉。他每一步迈出都沉重无比,脚下泥土似乎仍残留着来自深渊的粘滞毒力。

    唯有那枚紧握在手中、散发着微弱隔绝波动的灰褐色石符,让周围毒瘧和某些潜伏在暗处的毒物自动退避三尺,为他清扫出一条归路。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宗门内专门处理重患重伤的回生阁方向走去。

    回生阁冰冷的白玉石阶下,凌尘被两名身着内门执事服饰、脸色同样冷漠的人拦住了。

    “内门杂役何管事遣我们来带走朱药师。”其中一人语气平板无波,目光扫过凌尘背上那几乎断绝生机的人影时,毫无悲悯,反而带着一丝审视,“劳烦凌师弟将人交与我们即可。”

    何管事!那正是秦峰在内门执事堂培养的心腹之一!

    几乎就在这两人声音落下的瞬间,回生阁侧门阴影处,也悄然闪现出另一道身影。那是一个面皮微黄、眼神精明、嘴角似乎常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冷笑的瘦高中年人。

    他并未靠近,只是远远地、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僵持的双方,目光尤其在气息微弱却奇异地“完整”返回的凌尘身上停顿了片刻,又扫过他紧握石符的手,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执事堂吴管事!同样是执事高层,但与何管事所属秦峰派系隐隐对峙的另一方人物!他显然也收到了消息,赶来旁观这场蛇谷归来的大戏,更想看看能从这“意外生还者”身上捞到什么线索。他对朱药师的死活未必关心,但能打击对手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一股无形的压抑旋涡在回生阁前凝结。

    凌尘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带着长时间对抗剧痛和剧毒留下的青白疲惫,嘴唇干裂出血痕,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地平静,深处仿佛淬过毒的冷泉。

    他没有理会那两名何管事派来的执事,更没有理会远处那个观望的吴管事,只是用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死死盯着白玉台阶上的幽深门户。

    就在这时,回生阁厚重的大门被无声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位须发皆白、穿着深灰色粗布长衫、腰间挂着一串古朴木葫芦的老者走了出来。他身形佝偻,步伐缓慢,浑浊的眼睛似睡非睡,但当他目光扫过台阶下的凌尘和朱药师时,那浑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似怜悯又似审视的微光。

    “孙老……”那两名何管事的执事见到老者,语气明显收敛了那份公事公办的刻板,多了几分恭敬。

    被称为孙老的回生阁供奉并未看他们,浑浊的目光落在凌尘身上,又落在他背上毫无反应的朱药师身上,最后似乎在那枚不起眼的石符上停顿了一下。

    孙老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嘶哑的轻叹,浑浊的眼睛看向凌尘,摇了摇头,只吐出两个字:“太迟。”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判词,宣告了朱药师目前的处境。纵然回生阁有回春妙手,面对这种被神秘手段强行封印了最后生机却断绝了复苏可能的“活死人”,也无能为力。

    孙老说完,便不再看任何人,缓缓转身,步履蹒跚地重新消失在回生阁幽深的大门内。

    那两名执事闻言,眼中的那点恭敬瞬间化为淡漠与公事公办。孙老开了口,朱药师就是个无可挽回的废物,带回去也没有任何价值了,反而可能沾染麻烦。何管事要的只是确保他不能开口说话,如今目的以另一种形式达成。

    “孙老既然如此说,我等便如实回禀何管事。”其中一人冷淡地对凌尘说了一句,又瞥了一眼气息如风中残烛的朱药师,直接转身离开。

    另一人也迅速跟上,两人身影飞快消失在通往执事堂方向的小径。

    而远处观望的吴管事,看着背着个“活死人”、气息孱弱却始终不曾流露出半分恐慌的凌尘,最终也无声地退回了侧门阴影之中。

    回生阁前,只剩下凌尘一人,背着一个沉重的、被宗门高层视作无用累赘的“活死人”躯壳,站在冰冷的白玉石阶下。阳光斜射,将他孤寂而沉重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没有试图进入回生阁,转身,背着朱药师僵硬冰冷的身躯,一步一步,朝着山脚那片普通外门弟子居住的区域走去。每一步,都在荒草丛生的石阶上留下浅淡却清晰的印记。

    外宗悬赏贡献堂,永远是人声鼎沸之地。

    巨大的水玉屏闪烁着各色文字滚动不休,讨伐妖兽、采集灵植、寻访物品,名目繁多,任务完成后相应的贡献点报酬也不断跳动着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就在这片压抑的低声咒骂和不平声中,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贡献堂大厅的门口。

    是凌尘。

    此刻的凌尘,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但同样洗得发白的普通外门弟子袍,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青灰。

    他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凌尘无视那些目光,径直走到负责登记的低级执事面前。那执事漫不经心地抬眼扫了他一下,便又低下头去:“名字,任务卷轴编号,或是要接新任务自己去看水玉屏。”

    “编号‘戊柒叁’。”凌尘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

    戊柒叁?

    原本低头拨弄着一个小算盘的执事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极其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惊愕的表情!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编号一出,整个原本嘈杂的贡献堂大厅,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所有听到编号的人,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脸上带着病容的外门弟子身上!连那些原本对黑风寨任务愤愤不平的低语,也瞬间停滞了!

    “戊柒叁?”那低级执事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确定要接那个?”

    这就是贡献堂一个公开的秘密。一个挂在悬赏榜角落数年、早已蒙尘、无人问津的“死案卷轴”!

    现在,一个刚从蛇谷“侥幸”生还、带着一身伤的外门弟子,竟然一回来就伸手去碰这个连内门精锐都避之不及的死案卷轴?!

    他是嫌自己从蛇谷死里逃生一次不过瘾,还要上赶着去阎王爷那里再刷一次脸?!

    就在那低级执事惊愕迟疑、众人屏息凝神的瞬间,一个略带刻薄、却蕴含着毫不掩饰讥诮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片般刺破凝固的空气:

    “哟,这不是我们那位从蛇谷爬回来的凌师弟么?”

    人群如同被无形之手分开。

    秦峰一身墨蓝色内门弟子锦袍,腰间悬着灵气氤氲的玉佩,在一众气息彪悍的内门弟子簇拥下,如同众星捧月般踱步而来。

    他上下打量了凌尘一番,特别是在他依旧显得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嘴角那抹讥讽的笑意更浓:

    “刚捡回一条小命,不好好缩在狗窝里舔伤口,就迫不及待想再死一次?还是说,觉得有朱药师那个老东西的‘在天之灵’护着你?”

    周围窃窃私语声顿时响起。

    “就是那个接了蛇谷任务的家伙……”

    “朱药师果然死里面了?”

    “他居然还敢回来接死案?”

    “秦老大说得对,真是不知死活……”

    秦峰似乎很满意自己营造的气氛,他一步踏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比他略矮的凌尘,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威逼和嘲弄:

    “那戊柒叁号卷轴,不是你有命接,更不是你有命查的!滚回去,老老实实养好你那一身晦气,或者挑个远点的矿山任务,了此残生,别再碍人眼!”

    秦峰的警告如同一块沉重的铅块压下来,贡献堂内再次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面对这近乎羞辱的呵斥和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凌尘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看向了秦峰身后跟着的一人,一个穿着丹堂药徒服饰、神情略显畏缩、眼神躲闪的青年。

    在凌尘那暗金流转的目光下,那青年药徒藏在袖袍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捻动了一下,一股极其淡薄、却被放大无数倍的、带着腐烂铁锈般的气息,正缓慢地弥散在空气中。

    这气息与药庐白灵提及的、残留在朱药师体内核心的某种顽固毒素,有极其细微的相似之处!

    凌尘心头剧震,面上却依旧平静。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到那低级执事脸上,无视了眼前如芒在背的秦峰,声音平稳无波,清晰地重复道:

    “我接‘戊柒叁’号卷轴。请登记。”(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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