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信息洪流如同精神上的海啸,席卷过后,留下的是短暂的死寂和狼藉。
林逸只觉得大脑像是被塞进了搅拌机,无数破碎、疯狂、充满毁灭意味的画面和嘶吼在颅腔内横冲直撞。视野里全是扭曲的重影和闪烁的噪点,耳边是尖锐的耳鸣和混乱的低语。他死死抓住舱门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出血,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没有彻底坠入那意识的黑暗深渊。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作呕的眩晕感,视线艰难地聚焦。
苏晓!
只见苏晓娇小的身影,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落叶,正朝着下方那最黑暗、最混乱的区域——混沌能量、“序乱主宰”残留的狂暴涡流、以及正疯狂涌入的“湮灭菌核”灰白菌毯汇聚之处——无力地坠落下去!她手中的“冰晶之心”已然黯淡无光,不知是能量耗尽还是被污染。
“不——!”
林逸的嘶吼仿佛撕裂了喉咙。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求生的本能、理性的计算、甚至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原始、更炽烈的情感彻底淹没。他松开抓住舱门的手,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出,朝着苏晓坠落的方向扑去!
“林逸!”身后传来靛山和蓝莹惊骇欲绝的呼喊,但声音迅速被呼啸的风声和能量乱流的嘶鸣吞没。
下坠的速度极快。混乱的能量气流撕扯着身体,失重感让内脏仿佛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但林逸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前方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她!
他调整姿势,如同捕猎的鹰隼,将多功能短棍的推进功率开到最大,不计能量消耗地加速俯冲!
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晓衣角的瞬间,下方那混合了混沌黑暗与灰白菌毯的诡异“地面”,突然如同活物般向上隆起,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流淌着暗紫色和灰白色混合能量的巨大裂隙!一股更加狂暴、更加诡异的吸力从中爆发出来,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要将上方坠落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是“序乱主宰”残留的涡流与“湮灭菌核”菌毯融合后产生的异变!
这股吸力比之前单纯的混沌吞噬更加阴险,带着一种黏稠的、试图同化一切的意志。林逸感到自己下坠的速度骤然加快,身体变得沉重,护盾能量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皮肤甚至开始传来轻微的、仿佛被菌丝钻入的麻痒刺痛感!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借着这股吸力,猛地向前一扑,终于,在坠入那恐怖裂隙的前一刹那,他的手臂环住了苏晓冰冷柔软的腰肢,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入手冰凉,几乎感觉不到心跳和呼吸。林逸的心沉到了谷底。
“苏晓!醒醒!”他一边在她耳边嘶喊,一边拼命催动短棍的推进器,试图抵消那股强大的吸力,脱离裂隙的范围。
然而,短棍的能量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消耗大半,此刻的推进力在恐怖的吸力面前如同螳臂当车。两人拥抱着,如同陷入流沙的旅人,依旧不可阻挡地向着那暗紫与灰白交织的裂隙深处坠去。
视野迅速被粘稠的黑暗和扭曲的菌丝状物质填满。外界的声音——靛山他们的呼喊、能量爆炸的轰鸣、甚至混沌涡流本身的嘶吼——都迅速远去、扭曲,最终变成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那股试图渗透、分解、同化他们的异种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舌头,舔舐着护盾,寻找着缝隙。
林逸将苏晓的脸紧紧按在自己胸口,用身体尽可能地为她阻挡侵袭。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
“林…逸…”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胸腔里响起,微弱得如同幻觉。
“我在!苏晓,坚持住!”林逸大喜,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这里…很吵…很乱…但…有个‘声音’…很…悲伤…也很…‘饥饿’…”苏晓断断续续的意识传递过来,混杂着痛苦和一种奇异的感知,“‘湮灭菌核’…不是想吞噬…它想…‘回家’…回到‘混沌’…但‘混沌’…病了…被…污染了…”
回家?悲伤?病了?林逸被这破碎的信息弄得更加困惑,但他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能和它们…沟通?”
“模糊…‘钥匙’…能听懂一点…但…它们很混乱…痛苦…控制不了自己…”
沟通!这是希望!如果“湮灭菌核”并非纯粹的毁灭者,而是某种失控的、痛苦的“存在”,或许有机会引导,甚至…利用?
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因为下坠停止了。
他们并没有坠入无底深渊,而是落在了一片…难以形容的“地面”上。
这里似乎是那道巨大裂隙的底部,一个相对“平静”的空间。周围并非岩石或土壤,而是不断缓慢蠕动、交织的暗紫色混沌能量流和灰白色菌丝网络,它们如同墙壁和地板,构成了这个诡异的空间。空间顶部,隐约能看到他们坠落下来的裂隙入口,像一只遥远的、昏暗的眼睛。空气(如果还有空气的话)中充斥着浓烈的腐败甜香和能量电离的臭氧味,令人作呕。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那里有一个相对“干净”的区域,地面是纯粹的、如同黑色镜面的某种物质。镜面中心,静静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不断变幻着灰白与暗紫两色、内部仿佛有无数微小漩涡在生灭的…“核”。
这颗“核”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湮灭菌核”和“序乱主宰”残留的能量同源,却更加内敛、更加凝实,也…更加悲伤。林逸感觉到的“饥饿”和试图同化的意志,正是来源于它。
而在“核”的旁边,散落着一些东西——几块破碎的、依旧散发着微光的“冰晶之心”碎片,以及…秦久年那台在爆炸中解体、但核心部分似乎意外保存下来的控制仪器残骸。
这里,仿佛是“混沌”、“湮灭”以及秦久年疯狂实验残留物的一个…“沉淀池”或者说“垃圾场”。
林逸小心翼翼地抱着苏晓,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暂时没有遭到直接攻击,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缓慢的侵蚀感依旧存在。护盾的能量在持续消耗。
“必须想办法出去。”林逸低声道,同时检查苏晓的情况。她的生命体征非常微弱,但意识似乎恢复了一点,只是极度疲惫,无法行动。
就在这时,那颗中央的“核”,其表面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一个更加清晰、却依旧充满痛苦和混乱的意念,直接侵入了林逸和苏晓的脑海:
【痛…好痛…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撕开我…为什么要让我吃…我不想吃…回家…想回家…回到黑暗里…安静地睡…】
是“核”本身的意识?还是“湮灭菌核”与“混沌”残留意识的混合体?
苏晓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她似乎努力集中精神,尝试回应那个痛苦的意念:【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我们也想…让一切恢复平静…】
【平静?没有平静了…被污染了…被注入了‘命令’…必须吃…必须长大…必须…打开‘门’…】“核”的意念更加混乱,其中夹杂着明显不属于它的、冰冷的、条理清晰的指令片段——那是秦久年“融合协议”和“序乱编码”的残留!
“秦久年的控制程序,还残留在这‘核’里,在驱动甚至扭曲它的本能!”林逸明白了。
【我们能…帮你…取出那些‘坏掉的命令’吗?】苏晓传递出善意和尝试帮助的意念。
【不!不要碰!痛!】“核”的意念陡然变得尖锐和恐惧,【碰了会…会爆炸…会把一切都…吃掉…包括你们…包括…‘外面’…】
它似乎对“取出”指令感到极度恐惧,仿佛那指令已经与它的核心存在绑定了,强行剥离会导致灾难性后果。
怎么办?沟通似乎只能了解到情况,却无法解决问题。而且,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护盾能量在持续消耗,苏晓的状态也支撑不了多久。
林逸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秦久年的控制仪器残骸上。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苏晓,你能暂时稳定住这个‘核’的情绪,或者吸引它的注意力吗?不用太久,几秒钟就行。”林逸轻声问。
苏晓在他怀里微微点头:【我可以…试试…用‘钥匙’的共鸣…模拟‘家’的宁静…】
“好。等我信号。”
林逸将苏晓小心地放在相对远离中央“核”的一处菌丝较少的“地面”上,让她背靠着蠕动的“墙壁”。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和不适,激活了短棍最后一点能量,形成一层薄薄的贴身护盾,朝着那控制仪器残骸走去。
残骸已经严重损毁,但林逸凭借对“蓝图”和“引导者”科技的部分了解,迅速找到了可能存储核心数据或残留指令的存储单元。他需要的不是修复它,而是…逆向接入,尝试读取甚至…用“蓝图”中的某种净化逻辑,去冲击、覆盖那些残留的“序乱编码”!
这无异于在炸弹上拆线,而且是用他完全不了解的工具,去拆一个由疯子设计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安全线”。
但他别无选择。
“苏晓,现在!”
苏晓闭上眼睛,双手虚按地面(实际上是菌丝网络),调动起体内残存的、“钥匙”本源的力量,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平和的共鸣波动,如同母亲安抚受惊的婴儿。
中央那颗“核”的光芒闪烁节奏明显变慢了,混乱痛苦的意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宁静”吸引,出现了一丝迟疑和…渴望。
就是现在!
林逸将短棍的探针,狠狠刺入了控制残骸那个暴露的数据接口!
嗡——!
残骸猛地亮起不稳定的红光!大量杂乱、冰冷、充满破坏欲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顺着探针涌向短棍,并试图反向侵入林逸的身体和意识!
林逸早有准备,他立刻启动短棍内置的、基于“蓝图”原理临时加载的“逻辑过滤器”和“频率隔离墙”,同时,他将自己这些天对“秩序”、“平衡”的理解,凝聚成一道最简单的、反复循环的“净化指令”,如同最顽固的病毒,反向注入那数据洪流之中!
这不是技术对抗,而是意志与理念的碰撞!
冰冷的“序乱编码”疯狂地攻击、同化林逸的净化指令,试图将其扭曲成自己的一部分。林逸感到大脑像被无数冰锥穿刺,眼前发黑,身体因为过载而剧烈颤抖,嘴角、鼻孔再次渗出鲜血。
但他咬紧牙关,死死守住那一点“净化”的核心逻辑,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林逸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冰冷数据流彻底淹没时,变化发生了!
那疯狂的数据洪流中,属于“序乱编码”的冰冷部分,似乎被林逸那简单却纯粹的“净化指令”触动了某个极其细微的、原本就存在的“逻辑悖论”或“自毁开关”(也许是秦久年设计时的狂妄留下的漏洞,也许是“混沌”本身对这种强加秩序的排斥反应),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自相冲突和崩解!
而与此同时,中央那颗“核”接收到的、来自控制残骸的驱动指令,也因为这内部的崩解而变得紊乱、减弱!
“核”本身那混乱痛苦的意念中,属于“湮灭菌核”部分的“悲伤”和“想回家”的本能,似乎抓住这个机会,短暂地压倒了被强加的“吞噬”和“打开门”的指令!
它那灰白与暗紫交织的表面,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发出了无声的、却仿佛能震动灵魂的尖啸!
紧接着,在林逸和苏晓惊愕的注视下,这颗“核”连同周围大片的菌丝网络和混沌能量,开始向内…急剧收缩!
不是爆炸,不是扩散,而是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或者一个意识到自己存在错误的程序,开始了…“自我坍缩”!
四周蠕动的“墙壁”和“地面”开始向中央塌陷,那股粘稠的侵蚀吸力瞬间变成了向内的、更加狂暴的拉扯力!
这个由混沌、菌核和疯狂实验残留构成的诡异空间,要自我毁灭了!
“抓住我!”林逸拼尽最后力气,扑回苏晓身边,将她紧紧抱住,同时将短棍深深插入脚下正在塌陷的“地面”(菌丝网络),启动了最后的、作为固定锚点的能量输出模式!
他们如同风暴中的小船,被狂暴的坍缩能量流撕扯、拉扯。周围的黑暗、菌丝、混沌能量如同退潮般涌向中央那颗急速缩小的“核”。
就在林逸感觉自己和苏晓也要被拉入那最终的湮灭奇点的前一秒——
坍缩的核心,那颗已经缩小到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核”,突然爆发出最后一抹极其刺眼、却又无比纯净的…白金色光芒!
光芒如同最后的叹息,瞬间扩散,充斥了整个正在湮灭的空间,也吞没了林逸和苏晓。
没有痛苦,没有撕裂感,只有一片温暖的、仿佛回归母体的安宁…
紧接着,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而在外界,“混沌涡流”边缘的战场上。
众人刚刚从那恐怖的信息冲击中勉强恢复,便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吞噬了林逸和苏晓的、混合了混沌与菌核的恐怖裂隙,连同周围大片的菌毯和混沌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猛地向内收缩,在一阵剧烈到让空间都出现褶皱的震荡后,于原地留下了一个光滑如镜、直径约百米的巨大“空腔”。空腔内一无所有,连空间本身都仿佛被“抹去”了一层,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纯粹的“虚无”。
林逸和苏晓,连同那可怕的混合体,以及秦久年的残留,一起…消失了。
“不…这不可能…”靛山呆呆地看着那片虚无,手中的晶斧无力地垂下。
蓝莹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
红晶统帅沉默地看着那片空腔,赤红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琥珀长者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叹。
而远在基地的赵峰,通过最后的监控画面看到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摘下了军帽,对着屏幕,默然肃立。
在他身后,副手张诚紧紧攥着拳头,眼中充满了痛苦、不甘,以及一丝…决绝的火焰。
人类与灵光界的脆弱联盟,因为核心人物的“陨落”和赵峰的保守决策,骤然变得岌岌可危。
而“湮灭菌核”的主体虽然随着那诡异坍缩而消失了大半,但其扩散的同化现象并未完全停止,只是失去了统一的“意志”,变成了更加分散、却也更加难以根除的生态顽疾,继续在两个世界悄然蔓延。
棋局未终,但执棋者,似乎已失其一。
然而,在那片纯粹的、被抹去的“虚无”空腔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温暖的白金色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正悄然孕育着无人知晓的变化…(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