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赵峰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基地外围那不明原因的空间褶皱和能量异常,更给这紧张的气氛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林逸的目光从墙壁(苏晓的方向)收回,落在赵峰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上。他看到了极致的压力、深沉的恐惧,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赵峰已经不再是那个从容不迫的将军,他更像一个为了保住火种而不惜烧毁一切丛林的人。
继续抵赖?在监察官近乎实锤的物证和逻辑推理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只会进一步激怒赵峰,甚至可能让他做出更不理智的决定——比如,彻底“处理”掉他们这两个可能带来“观察者”注视的“隐患”。
透露部分真相?风险同样巨大。他们私自接触灵光界核心秘密的行为,足以让赵峰将他们永久监禁甚至更糟。但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将赵峰从纯粹的“恐惧逃避者”,转变为“有限合作者”的机会。关键在于,如何展示足够的价值和控制风险的能力。
电光石火间,林逸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回答赵峰的问题,而是转向那两名监察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将军,监察官先生,接下来的谈话涉及人类文明最高机密,以及应对‘观察者’威胁的潜在战略。根据‘探针’小组最高授权协议,我要求进行‘三人密谈’——仅限于我、赵峰将军,以及张诚副将。这是程序规定,也是为了避免情报不必要的扩散,引发更大范围的恐慌或被未知手段监听。”
林逸提到的“探针小组最高授权协议”和“三人密谈”条款,是赵峰当初亲自批准设立的,旨在处理极端敏感信息。此刻被他搬出来,既是自保,也是反将一军——你们不是要真相吗?那就按最高规格来,但无关人员请离开。
赵峰眉头紧锁,盯着林逸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这是不是拖延时间的伎俩。最终,他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两名监察官对视一眼,虽然不甘,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关上了门。隔离室内只剩下赵峰、张诚、林逸,以及隔壁无法离开的苏晓。
“现在,可以说了。”赵峰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急切。
林逸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一个经过精心裁剪和修饰的“真相”。
他没有提“以太漂流”的具体技巧,也没有提他们潜入了“冰晶山脉”核心。他只说,通过“蓝图”理论研究和苏晓“钥匙”之力的被动感知(强调是被动,非主动接触),他们发现灵光界在“混沌聚合体”被吞噬后,其底层平衡系统似乎被触动,产生了微弱的“自我修复”征兆。他们捕捉到了这种征兆发出的、极其隐晦的“信号”,并尝试进行了一次低强度的“接触式解析”,目的是评估这种“修复”是否可能对稳定两个世界的关系、甚至降低地球被判定为“异常”的长期风险有所帮助。
“这就是你们留下的‘高维意识投射残留’?”赵峰冷冷道。
“是解析过程中的必要共鸣,强度极低,且我们事后进行了最大程度的痕迹消除。”林逸坦然承认这部分,“至于神经耦合器的负荷…将军,苏晓博士的‘钥匙’本质,使得任何与灵光界的深度信息交互都会产生远超常规的神经负荷,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使用的设备是为了保护她,而非进行高强度活动。”
他把私自行动包装成了“基于职责的、谨慎的可行性研究”,把风险描述为“可控且必要的代价”,而把潜在的收益——一个可能修复灵光界平衡、从而从根本上改善人类处境的机会——摆在了赵峰面前。
“你们的研究…有什么具体发现?”张诚适时开口,他的问题显得更偏向实际。
林逸知道这是张诚在给他铺台阶,立刻接道:“我们发现,灵光界的‘修复程式’并非完全损毁,而是以分散的‘子单元’形式存在。其中一个受损的‘子单元’在发出求救信号时,遭到了不明势力——我们高度怀疑是‘引导者’残党——的恶意掠夺和破坏。”
他刻意突出了“引导者残党”的威胁,将赵峰的注意力部分转移到外部敌人身上。
“我们设法干扰了掠夺,保住了那个‘子单元’的核心数据和部分功能,并获得了其他‘子单元’可能位置的线索。”林逸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赵峰,“将军,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可能有机会,不是被动地祈祷‘观察者’忽略我们,而是主动地去修复那个被秦久年搞得一团糟的灵光界!一个稳定、平衡的灵光界,其‘异常’辐射将大幅降低,我们被‘净化’的风险也会随之减小!甚至…未来我们可能借助对‘修复程式’的理解,找到与‘观察者’或它背后的机制进行有限沟通的方法!”
这是林逸抛出的最大筹码——一个将“生存策略”从消极躲避转向主动改善的希望蓝图。
赵峰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了一些。他当然听懂了林逸的意思。这无疑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远景。但风险…
“你们怎么证明这不是另一个秦久年式的疯狂幻想?而且,‘引导者’残党为什么会盯上这个?你们又如何保证下一次接触不会再次引来‘观察者’的扫描?”赵峰的问题一针见血。
“证据,就在我们获得的数据里。但它需要时间和安全的环境来解读。”林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隔壁,“至于‘引导者’的目标,我们推测他们可能想掠夺或篡改‘修复程式’,用于他们自己的疯狂计划,或者制造新的、更隐蔽的‘异常’。至于‘观察者’…将军,我们无法保证。但上一次扫描,是在‘引导者’进行高强度掠夺,以及我们被迫进行防御性干扰时才引发的。如果我们采取更隐蔽、更低调、纯粹研究性质的接触方式,风险可以降到最低。而且…”
林逸直视赵峰的眼睛:“将军,坐以待毙是慢性死亡。主动寻求一线生机,哪怕有风险,也是我们作为智慧文明应该做的选择。‘探针’小组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在绝境中寻找可能的‘针尖’吗?”
赵峰沉默了。他背着手,在狭小的隔离室内来回踱步,金属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张诚垂手而立,表情平静,看不出倾向。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隔壁的苏晓,一直屏息凝神地听着。她能感受到林逸话语中的恳切、智慧和那份沉重的担当。她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隐藏在衣襟下的、那个装有“冰晶之心”数据备份(极小部分)的微型存储器的轮廓。
就在这时,隔离室的门突然被急促地敲响!
“将军!紧急情况!”是李锐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慌。
赵峰猛地停下脚步:“进来!”
李锐推门而入,脸色难看:“报告将军!基地外围的异常能量读数急剧升高!空间褶皱现象扩大!而且…而且‘深空预警阵列’刚刚捕捉到,那个‘终焉之影’…它…它移动了!虽然幅度极小,但其轨道朝向…出现了微不可察但确实存在的、朝向太阳系内侧的调整!”
什么?!“终焉之影”动了?!而且是在基地出现异常的同时?!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林逸)都变了脸色!
难道…上一次扫描不是偶然?难道“观察者”真的被刚才基地外围的异常(不管是什么引起的)触动了?它开始向内侧移动了?!
赵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厉。
“立刻启动‘方舟’预案最终阶段!所有非必要人员,进入深层掩体!基地防御系统,最高功率!”赵峰对着通讯器嘶吼。
然后,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你们到底引来了什么?!”
“将军!那异常波动…分析出来了!”另一名技术军官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攻击!是…是某种高强度的信息流爆发!源头…源头初步锁定在基地地下废弃矿道区,坐标…坐标就在这附近!信息流内容无法解析,但能量特征…与之前‘子单元阿尔法’传递给我们的数据包有部分相似!而且…信息流中似乎混杂着一段…一段求救和警告信号,指向灵光界另一个坐标!好像是…‘子单元贝塔’?!”
信息流爆发?求救和警告?另一个“子单元”?
林逸瞬间明白了!是“夜莺”!一定是“夜莺”在激活并尝试接收“子单元阿尔法”数据时,产生了预料之外的强烈共鸣,或者…“子单元阿尔法”数据包本身,就含有某种紧急情况下自动触发的、向其他“子单元”或特定接收器(如“夜莺”)广播求救的隐藏协议!
而这段广播,由于其能量特性和信息强度,引发了基地外围的空间褶皱和能量异常,甚至…可能被遥远的“终焉之影”捕捉到了!
他们之前的行动,就像在雷区里轻轻碰了一下地面,没想到引爆了一连串连锁反应!
“不是我们主动引发的!”林逸急声辩解,“这可能是那个受损‘子单元’预设的自动求救机制被意外触发了!我们现在掌握着它的数据和求救指向!将军,这是危机,也是机会!那个求救指向的‘子单元贝塔’,可能掌握着更关键的信息!我们必须去那里,尝试稳定或控制它,阻止它继续发送可能引来‘观察者’的信号!同时,这可能是我们获取更完整‘修复程式’信息的唯一机会!”
时间,一下子被压缩到了极限。
外面,“终焉之影”开始移动。
内部,未知的信息流爆发可能持续吸引“观察者”注意。
灵光界,另一个“子单元”正在发出求救。
赵峰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看惊慌失措的下属,看看沉默但眼神坚定的张诚,再看看眼前这个刚刚给了他一个巨大希望、转眼又带来更大危机的林逸。
几秒钟后,他做出了可能是人生中最艰难、也最疯狂的决定。
“李锐!立刻组织一支最精锐、最可靠的特遣队!配备最高级别的能量隐匿装备!”赵峰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张诚!你负责基地内部稳定和与‘终焉之影’的监视,启动所有干扰和误导方案,尽可能拖延它!”
他最后看向林逸和苏晓(隔墙)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林逸,苏晓。你们赢了。特遣队的任务目标:前往灵光界‘子单元贝塔’坐标,查明情况,获取信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它继续发送信号!你们是指引者和技术核心。但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失败…或者再引来‘观察者’的直接注视…”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人类文明,已经站在了悬崖的最边缘。而他们,被赋予了将文明拉回,或者…亲手推下去的权力。
隔离室的门再次打开,不再是禁锢,而是通向更未知、更凶险战场的通道。
风暴,已至。而他们,必须成为驾驭风暴的人,哪怕粉身碎骨。(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