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走上擂台时,脚步轻缓,神色如常。他先是走到左冷禅身边,俯身查看伤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与痛惜。
“左师兄,伤得如何?”他的声音温和,却让左冷禅紧闭的双目微微一颤。
左冷禅躺在地上,四肢筋脉俱断,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冰面。他睁开眼,目光如刀,死死盯着岳不群:“岳掌门...好手段...”
这话一语双关,也不知是说李重阳的武功,还是岳不群的安排。
岳不群恍若未闻,直起身,面向台下,拱手道:“诸位同道,今日我徒重阳与左师兄比武较艺,原盼点到为止。奈何左师兄武功实在太高,危急之际,重阳但求自保,下手失了分寸,以致左师兄四肢经脉受损。在下作为华山掌门,教徒不严,心中实在不安。”
他说得诚恳,眼中满是痛惜之色:“咱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左师兄的伤,便是华山派的痛。我华山派当寻访天下名医,为左师兄悉心治疗,但愿能恢复如初。”
这番话说完,台下反应各异。
华山弟子中,有人高声道:“左掌门偷袭在先,李师兄乃是正当防卫,何错之有!”
“刀剑无眼,比武受伤,本是常事!”也有其余五岳剑派的弟子出言。
“就是!李师兄最后还手下留情,若真想杀人,左冷禅早死了!”
也有其他门派的人窃窃私语:“岳掌门真是谦谦君子,这个时候还替左冷禅说话。”
“李少侠确实仁厚,刺那一剑时偏了三寸,否则左冷禅已是死人。”
“华山派有此师徒,实乃武林之福。”
岳不群只是微笑,拱手致意,并不辩驳。
待议论声稍歇,他环视全场,朗声道:“如今论剑已毕,我徒重阳侥幸胜了左师兄。五岳剑派的师兄师姐,还有谁想上台挑战的?尽可上来,咱们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全场沉默。
方才李重阳那惊天一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连左冷禅这样的顶尖高手都败在他剑下,谁还敢上台?
沉默持续了数十息。
李重阳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师傅,弟子以为,今日论剑至此,胜负已分。华山派得胜,全赖师傅教导有方。这五岳盟主之位,理应由师傅担任。”
他这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岳先生当为五岳盟主!”华山弟子率先高呼。
衡山派莫大先生也站起身,抱拳道:“岳掌门德高望重,武功盖世,理当为盟主。”
恒山派定闲师太长宣佛号:“阿弥陀佛。岳掌门仁德兼备,由他执掌五岳,贫尼放心。”
泰山派天门道人虽面色有些复杂,却也起身道:“泰山派无异议。”
四派掌门一致表态,台下其他门派也纷纷附和。
一时间,“岳先生当为五岳盟主”的呼声,如山呼海啸般响彻落雁峰。
岳不群站在台上,面带微笑,待呼声稍歇,才朗声道:“既是众位同道抬爱,在下也不敢推辞。这盟主之位,岳某暂且领受。日后五岳剑派大小事务,还望各派鼎力相助,共同进退。”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岳某一人才疏学浅,恐难独当大任。今日便设两位副盟主,协助处理日常事务。”
众人屏息静听。
“第一位副盟主,请衡山派莫大先生担任。”岳不群看向莫大,“莫大先生剑法通神,德高望重,有他辅佐,岳某心中踏实。”
莫大起身,拱手道:“承蒙岳盟主信任,莫某自当尽力。”
“至于第二位副盟主。”岳不群目光转向嵩山派方向,“我意,请嵩山派汤英鹗汤师兄担任。”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谁都没想到,岳不群竟然会任命不久前才败在李重阳手下,如今重伤在身的汤英鹗为副盟主!
左冷禅也愣住了。他躺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汤英鹗更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被弟子搀扶着,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岳掌门...哦不,岳盟主...这...这如何使得?”
“汤师兄不必推辞。”岳不群温言道,“嵩山派乃五岳剑派支柱,左师兄虽暂时受伤,但嵩山派的地位不容动摇。汤师兄作为嵩山派副掌门,由你出任副盟主,最是合适。”
这话说得大度,尽显盟主胸襟。
少林方证大师抚须点头:“岳盟主如此安排,实乃五岳之福。不因胜而骄,不因仇而偏,有容人之量,有安邦之才。”
武当冲虚道长也赞道:“岳盟主胸怀广阔,令人敬佩。”
各派掌门纷纷点头称是,对岳不群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就在这时——
“且慢!”
一声冷喝,如寒冰碎裂,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从山道涌上落雁峰。为首一人,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正是锦衣卫千户沈炼。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锦衣卫缇骑,更有上百名东厂番子,手持长剑,将论剑场地团团围住。
气氛瞬间凝固。
江湖中人,最不愿与朝廷打交道,尤其是锦衣卫和东厂这等凶名在外的机构。此刻见他们突然出现,人人色变,不少人已手按剑柄,暗自戒备。
岳不群神色不变,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岳不群,添为五岳剑派盟主,不知这位大人驾临我华山派,有何贵干?”
他自称“五岳剑派盟主”,而非“华山掌门”,显然是以盟主身份代表五岳剑派问话。
沈炼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冷冷扫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左冷禅身上。
“奉陛下旨意,刑部文书。”他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绸,展开宣读,“查嵩山派掌门左冷禅,勾结匪类,私藏军械,意图谋逆。现证据确凿,着锦衣卫擒拿归案,嵩山派上下,一体查办!”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
谋逆!
这两个字如惊雷炸响,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江湖争斗,门派仇杀,朝廷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涉及十恶不赦的“谋逆”,这种灭门的大罪,谁也不敢沾染。
“冤枉!”左冷禅猛地抬头,嘶声道,“我左冷禅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何来谋逆之说!这是诬陷!是诬陷!”
他虽四肢筋脉俱断,但内力未失,这一声嘶吼,震得周围冰屑纷飞。
沈炼冷笑:“冤枉?带上来!”
两名锦衣卫押着一人走上前来。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依稀能认出面容,正是之前一直传言死了的,嵩山派十三太保之一的“九曲剑”钟镇!
“钟师兄?!”汤英鹗失声惊呼。
钟镇低着头,不敢看左冷禅等人。他颤声道:“掌门师兄...对不住...我...我都招了...”
“你招了什么?!”左冷禅目眦欲裂。
“招了你与漠北鞑子勾结,私购军械,意图在河南起事...”钟镇声音越来越低,“还有...还有你在嵩山后山私藏的三千副铠甲,五百张强弓,十万支箭...”
每说一样,左冷禅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说到嵩山派私藏铠甲时,左冷禅忽然笑了。
他笑声凄厉,如夜枭啼哭:“哈哈...哈哈哈...好...好啊...钟镇...我嵩山派百年基业啊,你怎么忍心……”
他明白了。
什么谋逆,什么勾结鞑子,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要彻底铲除嵩山派。而钟镇,不过是幌子罢了。只要进了锦衣卫大狱,什么样的口供要不到?
沈炼挥手下令:“拿下!”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左冷禅、汤英鹗等嵩山派高层全部锁拿。有嵩山弟子想要反抗,刚拔出剑,就被锦衣卫和东厂番子联手杀死。
鲜血染红落雁峰,这是单方面屠杀,让人不寒而栗。
“岳盟主!岳盟主救命!”有嵩山弟子朝岳不群哭喊,“我嵩山派冤枉啊!”
岳不群长叹一声,面露痛惜:“国法不容,如之奈何...”
这话说得无奈,却表明了立场,五岳剑派,绝不会为“谋逆”之徒出头。
其他门派的人更是避之不及,纷纷后退,生怕与嵩山派扯上关系。
江湖中人也许不怕死,但怕株连九族。
谋逆大罪,谁敢沾惹?
左冷禅被铁链锁住,拖过岳不群身边时,忽然抬头:“岳掌门...左某败了,心服口服。只求你念在五岳剑派同气连枝的份上...照顾我嵩山派无辜弟子!”
他这话说得悲凉,再无半分枭雄气概。
岳不群沉默片刻,缓缓道:“若真有无辜弟子,岳某自当尽力。但法不容情,岳某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左冷禅惨笑,不再说话。
不到一炷香时间,嵩山派数十名高层全部被锁拿,反抗的弟子死伤十余,其余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动。
沈炼扫视全场,冷声道:“今日只拿嵩山派逆党,与诸位无关。但若有人敢包庇藏匿,以同罪论处!”
说罢,一挥手:“带走!”
锦衣卫押着嵩山派众人,如潮水般退去。东厂番子紧随其后,片刻之间,便消失在险峻的山道中。
来得突然,去得迅速。
只留下满场死寂,和落雁峰上斑驳的血迹。
谁能想到,就在半个时辰前,嵩山派还是威震武林的五岳之首,左冷禅还是野心勃勃的一代枭雄。
转眼之间,掌门沦为阶下囚,整个门派面临灭顶之灾。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良久,岳不群才长叹一声:“不想左师兄他...唉...糊涂啊!”
他摇摇头,似乎不忍再说。
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走上前来。
方证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左施主误入歧途,实乃武林之痛。好在岳盟主及时拨乱反正,五岳剑派有岳盟主执掌,老衲放心。”
冲虚道长也道:“岳盟主大仁大义,方才为左冷禅求医,又任命汤英鹗为副盟主,胸襟之广,令人敬佩。如今看来,倒是免了嵩山派弟子受更多牵连。”
两人说得诚恳,显然出自真心。
他们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左冷禅一统五岳后,野心膨胀,进而吞并少林武当,为祸武林。如今岳不群执掌五岳,此人素有“君子剑”美名,行事稳重,当不会如左冷禅般激进。
各派掌门也纷纷上前道贺,言辞间满是欣慰。
岳不群一一还礼,谦逊有加。
而在众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李重阳与正要下山的沈炼,目光有过刹那的交汇。
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锦衣卫的人马下山后,并未远去。沈炼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华山,对身旁副手道:“传令下去,兵分两路。一路押送左冷禅等人回京,一路随我直扑嵩山。”
“大人,嵩山派掌门虽已被擒,但山门尚有残余的十三太保和数百弟子,恐怕...”
沈炼冷笑:“无妨。岳掌门替我们训练的一百东厂好手,如今修炼《辟邪剑法》已有半年,也该是让他们打一场硬仗了。”
副手眼睛一亮:“是!”
马蹄声疾,朝着嵩山方向而去。
而落雁峰上,论剑虽已结束,但各派并未立刻散去。这场变故太过惊人,所有人都在消化今日所见。
岳不群被各派掌门围在中间,谈笑风生,俨然已是武林领袖的气度。
李重阳站在稍远处,看着师傅的背影,又望向嵩山方向,眼中若有所思。
华山派的时代,真的来了。
但这江湖,从来不会真正平静。(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