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黑石台的城墙时,陆沉已经带着匠人营的老秦头检查完新兵器坊的地基。老秦头蹲在刚夯实的黄土上,用手指捻起一点土灰,放在鼻尖轻嗅,浑浊的眼睛亮起来:“陆副百户您看,这土掺了河沙和石灰,夯得比磐石还硬,搭起炉窑保准结实。”
陆沉点头,看着工匠们正将一块块青石砖垒成墙基,心里踏实了不少。自从定下要建兵器坊,这些前几日还满脸怯懦的匠人像是换了个人,抡锤的手臂都带着劲,老秦头更是把祖传的铸剑图谱都翻了出来,说要给黑石台打造一批“能劈开铁甲”的好兵器。
“陆副百户!”瞭望塔上的卫卒高声喊,“周千户让您去前院议事!”
陆沉拍了拍老秦头的肩膀:“地基就拜托您了,用料上别省着,库房里的精铁尽管用。”老秦头连声道“放心”,他才转身往议事院走。
刚进院门,就见周千户正对着沙盘皱眉,赵百户在一旁急得转圈。沙盘上插着几根小木牌,黑风岭的地形被勾勒得清清楚楚,最险要的“一线天”处插着面黑色小旗——那是铁刀会总舵的标记。
“你可来了!”赵百户一把拉住他,“周千户正说怎么打黑风岭呢,那地方太邪门了!”
周千户抬手指向沙盘:“黑风岭主峰陡峭,只有‘一线天’一条路能通到总舵,两边是悬崖,底下是深沟,铁刀会在那儿设了三道卡子,据说还布了‘落石阵’,硬闯肯定要吃亏。”
陆沉俯身细看沙盘,指尖点在“一线天”左侧的一道浅沟上:“这沟能通到总舵后方?”
“你说这‘蛇蜕皮沟’?”周千户摇头,“老辈人说那沟里全是滑石,一脚踩不稳就会滚进深沟,而且常年积着瘴气,进去十有八九得中毒。”
“未必。”陆沉想起矿场那几个曾被铁刀会掳去的匠人说的话,“上次审李嵩时,有个老匠人提过,铁刀会偶尔会从‘蛇蜕皮沟’运东西,说是走惯了就不滑。”
赵百户眼睛一亮:“这么说能走?”
“得找熟悉地形的人带路。”陆沉看向周千户,“那些匠人里,有个姓王的后生,老家就在黑风岭山脚下,他说小时候跟着爹进过‘蛇蜕皮沟’采草药,或许能请他带路。”
周千户沉吟片刻:“行,让他试试。不过‘一线天’也不能放弃,得派支队伍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看向赵百户,“你带五十人走‘一线天’,声势搞大些,让他们以为我们要硬闯。”
“得嘞!”赵百户摩拳擦掌,“保证把动静闹得比打雷还大!”
周千户又转向陆沉:“你带二十人,跟着小王走‘蛇蜕皮沟’,从后方摸进去。记住,铁刀会的大头目‘刀疤脸’据说武功极高,且小心。”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这里面是火折子和炸药,必要时……炸了他们的总舵。”
陆沉接过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走出议事院时,阳光正好照在院中的石榴树上,红得像团火。他找到那个姓王的后生时,对方正在帮老秦头抬熔炉,满手黑灰,见了陆沉却眼睛一亮:“陆副百户,您找俺?”
“想请你带个路。”陆沉把“蛇蜕皮沟”的事一说,小王脸都白了,“那沟……俺爹就是在那儿摔下去的……”
“我们会做好准备,不会让你冒险。”陆沉递给他双粗麻绳编的防滑鞋,“只是需要你指认方向,不用你往前走。”小王盯着那双鞋看了半晌,忽然攥紧了拳头:“俺去!俺爹就是被铁刀会的人逼去沟里找‘蛇涎石’才摔的,俺要为他报仇!”
三日后,队伍整装待发。赵百户带着人扛着云梯、撞木,浩浩荡荡往“一线天”去,锣鼓喧天,隔老远都能听见喊杀声。陆沉则带着小王和二十名卫卒,换上轻便的黑衣,背着绳索和解毒药,悄悄绕到黑风岭后山。
“蛇蜕皮沟”果然名不虚传,沟底积着暗绿色的瘴气,踩着石头走三步滑两步,卫卒们都用布巾捂着口鼻,腰上系着绳索串在一起,生怕有人失足。小王走在最前面,手里拄着根铁头杖,每一步都踩在特定的石块上:“俺爹说,踩着带青苔的石头走,那是被人踩光滑的,稳当。”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瘴气渐渐淡了,前方隐约传来铁器碰撞声。陆沉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下。他攀上一块巨石,拨开藤蔓往下看——沟底出口正对着一片竹林,竹林后就是铁刀会总舵的后墙,几个守卫正靠在墙边打盹,腰间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等赵百户那边动手。”陆沉低声道,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铜哨。这是与赵百户约定的信号,只要“一线天”那边打响,他就吹哨示意。
果然,没过多久,远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夹杂着滚石的轰鸣。墙下的守卫激灵一下跳起来,慌忙往“一线天”的方向跑。陆沉立刻吹响铜哨,尖锐的哨声刺破竹林的寂静。
“上!”他率先跃下巨石,卫卒们紧随其后,踩着预先备好的飞爪搭上墙头,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后院空无一人,只有几间堆放杂物的木屋,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汗味。
“往左边走,俺上次偷看到刀疤脸进了那间大屋。”小王指着最北头的木屋,声音发颤却很坚定。陆沉示意卫卒们分散警戒,自己带着两个身手最好的卫卒,跟着小王摸过去。
木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粗哑的笑骂声:“赵百户那蠢货,真以为能闯过‘一线天’?等会儿就让他尝尝‘落石阵’的厉害!”是刀疤脸的声音。
陆沉对视一眼,猛地踹开门。屋里的人猝不及防,刀疤脸正搂着个侍女喝酒,见有人闯进来,反手就将酒坛砸过来。陆沉侧身避开,抽出腰间的“破风刀”,刀光一闪,直逼刀疤脸咽喉。
“是你!”刀疤脸认出了陆沉,狞笑着抽出腰间的锯齿刀,“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定要把你剁成肉酱!”两把刀瞬间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刀疤脸的力气极大,陆沉借力后退半步,借着转身的力道,刀锋擦着对方的胳膊划过去,带起一串血珠。
“点子扎手!”旁边的喽啰们反应过来,拔刀围上来。卫卒们立刻冲进来接应,木屋顿时成了战场,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混作一团。
刀疤脸被陆沉缠住,渐渐落了下风,他眼珠一转,突然抓起旁边的侍女挡在身前:“住手!不然我杀了她!”陆沉的刀顿在半空,就在这一瞬,刀疤脸突然将侍女推向他,自己转身从后窗跳了出去。
“追!”陆沉推开侍女,刚要追出去,就见小王举着把砍柴刀,从柱子后冲出来:“别想跑!”他照着刀疤脸的腿就砍过去,却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
“找死!”刀疤脸一脚踩在小王胸口,锯齿刀就要落下。陆沉心头一紧,将“破风刀”掷出去,正中刀疤脸的手腕。锯齿刀哐当落地,他捂着手腕怒吼,陆沉已经扑上来,一记重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刀疤脸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到了墙角的酒坛堆,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陆沉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胸口,捡起地上的锯齿刀抵在他脖子上:“认栽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卫卒的喊声:“陆副百户,赵百户他们进来了!”陆沉低头看向刀疤脸,对方眼里满是怨毒,却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
小王捂着胸口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笑着说:“俺爹……俺爹肯定看到了……”阳光从后窗照进来,落在他带血的脸上,亮得晃眼。
陆沉抬头看向窗外,赵百户正带着人往里冲,老远就喊:“陆沉!我就说你准能得手!”远处的“一线天”方向,落石阵的轰鸣已经停了,想来那些卡子已被攻破。
老秦头带着匠人营的人随后赶到,看到被捆起来的刀疤脸,一个个红了眼,有个老匠人捡起地上的石块就要砸,被陆沉拦住:“交给官府审,让他们明正典刑。”
刀疤脸被拖出去时,突然回头喊道:“你们别得意!总舵里埋了炸药,时辰一到,全得给我陪葬!”
陆沉心里一沉,看向小王:“你知道炸药在哪吗?”小王急得满头汗:“俺……俺听他们说过,好像在……在祭坛底下!”
众人立刻往总舵中央的祭坛跑。祭坛由黑色巨石砌成,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陆沉让人搬来撬棍,刚撬开一块石板,就看到底下密密麻麻的引线,正滋滋地冒着火花——离引线尽头的炸药,只剩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快!用水浇!”陆沉大喊,卫卒们立刻解下水囊,往引线上泼水。可引线太多,根本浇不过来。老秦头突然喊道:“用泥巴!把火捂灭!”
大家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捧起泥土往石板下塞。陆沉也扑在地上,用手把湿泥摁在引线上。火星一次次被捂住,又有新的冒出来,每个人的脸都被熏得漆黑,却没人敢停下。
最后一丝火花熄灭时,所有人都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阳光穿过竹林照在祭坛上,那些诡异的符文仿佛褪去了凶气,变得平和起来。
赵百户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他娘的,差点就成灰了!”陆沉看向小王,对方正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远处,周千户带着人清点战利品,匠人们欢呼着将铁刀会的旗帜踩在脚下。
陆沉捡起地上的“破风刀”,刀身映出他满是泥污的脸,却挡不住眼里的光。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黑石台的兵器坊很快会竖起烟囱,匠人们会锻造出更锋利的兵器,而黑风岭的风,从此只会吹散阴霾,再无罪恶的阴影。
夕阳西下时,队伍返程。小王走在陆沉身边,突然说:“陆副百户,俺想跟着老秦头学铸剑,以后也做一把像‘破风刀’一样的好刀。”
陆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等兵器坊成了,我第一个订一把。”
晚风拂过竹林,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黑石台灯火渐起,像一串温暖的星子,在暮色里闪闪发亮。(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