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冬的蜀地早早下起第一场雪。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特别冷。
云初静早早起来,替他准备好衣服,佩剑,早点,漱口的水。在这楼里,只有云一个人可以摸他的剑。
他像往常一样起床,穿好衣服,用完早点,拍拍云的肩膀,然后离开。云像往常一样用目光静静地送他,为他担心,不说任何话。
其实,他不必每天出门去,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可他还是要出门,就走同样一条路,从醉仙阁,到城外那个破庙,一步一步,慢慢走。然后停在那儿静静地看看,再走回来。
可通常,这一路,是要走一整天的。虽然路不长,可找麻烦的人不少。
昨夜的雪应该下的很大,积了厚厚一层,城里的百姓们都不愿意出门,路上难得清静。雪掩盖了城里的繁忙,掩盖了肮脏的街道,更掩盖了潜藏的危险。
今天,连来缉拿他,和他比试的人都特别少,一路过来,只遇见几个小喽喽。他还不曾拔剑,就已经都解决了。
很顺利地走到这个破旧的小庙前,推开已经腐烂得差不多的木门,呜哑的声音听得让人有些难受。他总期望一推开门,就有人在等他,就有一张熟悉的戴着面纱的面孔在等他。
但,等待他的,只有杀戮。
一阵浓烟,夹杂着被吹过来的雪,一起向他袭来,呛得他喘不过气来。这种下三流的手段还真不是常常遇见。明若昧已经身经百战,这些自然难不倒他。闭上眼睛听呼吸就知道,前面站着四个人,武功并不高。
可刚才的迷烟却不简单,并不是普通的蒙汗药。他曾经听云初静说过,四川白虎帮,算是这里有名的地头蛇,有一种独门迷药,叫做酥筋软骨,没有解药,只能等待七十二个时辰以后自行恢复。
他拼死用内力撑着快要瘫软的身体,仗着剑打斗,可怎么样,也挡不住四个人的轮番攻击。
他掏出腰间的“断魂酒”,豪迈一饮,飞身起来,四掌把他们击倒在地。要换到平时,他们应该已经死了。
断魂酒,所谓断魂,无非是要忘却。这是一种能让人忘却身上感觉的奇酒,忘了就能有些力气。可那东西对人的伤害也极大,没过一会儿就吐出几口鲜红的血来,染在纯白的雪地上,格外显眼。
他紧紧握住剑,一刻不松手,丝毫没有畏惧,继续起来拼斗。内力消耗的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慢。
一剑被刺中了胸口,离心脏仅仅三寸远。
他大吼一声,惊天动地,甚至能够吵醒刚刚冬眠的动物们,放出劲力把这群宵小震开。从怀里掏出藏了好久的三枚流星伏魔镖,奋力一射,打进了其中三个人的大腿里。如陆离给他的时候所说,这还真是派上了大用场。
他们痛得马上站都站不稳,半跪在地上。还剩下一个不要命的,眼见他难得受这么重的伤,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要继续往前冲,却被三个动弹不得的给止住了。
他们三个,不是害怕送命,更不是害怕眼前这个受伤的人。
但当他们注意到腿上的流星伏魔镖,那种惊惧的眼神,比遇到武功高强的敌人还要夸张。
四个人莫名其妙的跪在地上连连道歉,嘘寒问暖,甚至还要主动帮他疗伤。
明若昧冷笑一声,毫不理会,勉强支撑着中了毒,还受了伤的躯体,往回走。蹒跚而行,走一步,流一点血,血顺着青龙剑流到雪地上,还真的是龙吟泣血啊。然后喝一口断魂酒,杀一个要来取他性命的人。
那酒的伤害已经到达五脏六腑,肠子像全部被人拧起来一样,极痛。这种痛,让明若昧更加清醒,他咬紧牙关。杀一个人,只需要一剑,见血封喉。
这三个月,经历过无数的伤痛之后,他变了,变得这样无所畏惧,变成了这样一个硬汉。从刚逃进龙虎山时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侠客,变成了“天下第一剑”。
那么短的时间,就可以给人带来这样大的变化。
又是什么让他变了呢?
最后他终于倒在了醉仙阁门前,再也没有力气跨进门槛了。
还没有进阁,就受不到保护,这里花老板和武林同道定的约。
一路不知名的贼子在那里偷笑,看着前面受了重伤躺在地上的男人,仍然有点害怕,不敢上前,手都还在发抖。直到发现,他真的一点都动不了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算是拣着便宜了。若是能杀了这个坊间说书里,说得神乎其神的天下第一剑,可不是要扬名立万了么。十万两,十万两白银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里从来不缺想依赖侥幸得名得利的小人。哪里都不缺这样的人。
明若昧丝毫不惧,依稀还有些意识的他想着,要是今天能死在这儿,就死吧,反正自己终究是个害人的人。
露出一丝浅笑。
这群贼子一步一步逼近,开始磨刀霍霍,开始算计着,要怎么分割眼前这块肥肉。
突然,阁里飞出花瓣万片,如利刃,如飞刀,一片片,那惊人的速度,把他们的眼睛全部打瞎。她,趁势把明若昧救了进来。
云初静坏了规矩。但无论如何,他要救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
其实阁里的姑娘每一个都身怀绝艺,否则,怎么会无人敢欺。
花老板责怪她坏了约定。但她不是一个不通情面对的人。好在云姑娘出手十分聪明,直接打瞎了他们的眼睛。既然看不见,就和醉仙阁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金创药,纱布,止血,请郎中,熬药,喂药,整整忙活了一天。
云不觉得累,能为他做点什么,她很高兴。
这次,是真的受了重伤,和以前的皮肉伤不同。
他开始在梦里呼唤,他父亲,他母亲,他妹妹,还有一个叫林素衣的女人。
云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每一道疤痕。眼泪一滴滴,悄悄掉下来。她为他担心,为他心疼。
因为三个月前他刚来的时候,这身体,是完好无损的。
古人把美人落泪比做雪涕,真的是极其恰当。粉白的娇容,滑下几滴晶莹的泪珠,犹如雪一点点化开时的美。
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有很多故事的人。可他没有对自己说过一件事。她也不敢问。只要能默默陪着他,为他做一点事情,就好了,就足够了。
林姑娘?应该是他深爱着的女人吧。是离开了?还是死了?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他明明知道,出了这楼,就会有危险,他还是要天天出去,天天面对这些危险。
或许身体上的伤痛,可以减轻他心上的痛吧?
女人的直觉,总能想到这些东西。
“那我呢?他的心里有我么?他在梦里,会不会见到我?”云初静握着他的手,不放松。希望把自己此刻的所思所想,传递给他,让他感受到自己,想到自己,梦到自己。这样的小心思,会不会很傻?
他做噩梦了,她感受他的心跳。他平静了,她感受他的呼吸。他发烧了,她感受他的温度。她越来越喜欢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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