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6章 落子(多谢善熊谛听小叔叔的打赏,五千字大章)

    待秦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冯大司马仍坐在原处一动不动,指尖敲击桌面的“夺夺”声却愈发急促密集,显见心思流转极快。

    内侧的屏风后,一阵环佩轻响,转出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妇,身姿娉婷地走到冯永身边,声音温软地问道:

    “阿郎这是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还能想什么,自然是那位诸葛元逊。”

    冯永头也不抬,习惯性地伸手揽过她的腰肢,轻轻摩挲了几下,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这几日因为双双的亲事,府上来的女客络绎不绝,你不在前头帮着支应,倒有闲心躲到我这儿来?”

    右夫人闻言,飞了他一个白眼,语气幽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哟,这话说的!终究是左姊姊嫡亲的女儿要当太子妃,这般天大的喜事,自然有她这个亲阿母操持。我一个旁人,凑什么热闹?免得碍了眼。”

    冯永“嘁”了一声,手上稍稍用力,将她揽近些:

    “这叫什么话?双双小时候,跟在你身边的时间比跟着三娘还长,与你最是亲近。在她心里,你也是母亲。你这话若让她听了去,孩子心里该多难受?”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话,右夫人顿时柳眉倒竖,怨气仿佛找到了决堤之口,话语里的刺儿更加明显:

    “可快别跟我提这个!你们冯家,老的丧良心,小的也没良心!”

    “老的是屋里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天天晚上往姓羊的院子跑。”

    “小的呢,如今长大了,知道阿弟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就可着劲儿欺负!”

    “我说话?我说话如今哪还有人肯听半句?自然是全听人家那个亲阿母的!”

    冯永一听这连珠炮似的抱怨,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暗悔让秦博走得太早了,否则还能多拖一阵。

    右夫人却还在不依不饶:“枉我当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带大,如今倒好,全是给别人忙活了,半点好也落不着……”

    冯大司马看了一眼右夫人,欲言又止。

    那是你武力值不够,镇不住她。

    你若能有本事打得她乖乖喊你阿母,我也没意见。

    眼见右夫人怨妇姿态愈演愈烈,冯永又不得不打断这无休止的絮叨,转移话题道:

    “好了好了,不说双双了,说说阿漠吧。我看阿漠(冯凯,右夫人之子)年岁也不小了,到了该说亲的时候。”

    “这长安城里,你可有瞧得上眼的人家?若有中意的,我遣人去探探口风。”

    果然,一提到儿子的婚事,右夫人立刻阴转晴,脸上绽开笑意,却又故意拿捏着姿态,扭捏道:

    “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吧?阿虫(冯令,左夫人之子,嫡长子)身为兄长尚未定亲,怎好先轮到阿漠?传出去,岂不让人说我这个当母亲的不懂礼数?”

    “无妨,”冯永摆摆手,语气随意,“阿虫的婚事,三娘自有主张,我也懒得插手。阿漠的事,你且先想着,考虑周全了再同我讲。”

    右夫人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下,冯永瞧她这模样,哪能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

    “你自己先斟酌,想明白了告诉我便是。”

    想娶公主,也不是不行,反正刘胖子的子女多。

    在这个年代,娶表妹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真想要娶,冯某人自然也不会强行阻止——刘胖子的子女多,冯连襟的子女也不少。

    右夫人得了冯大司马的承诺,顿时眉开眼笑,方才的怨妇模样瞬间消散无踪,变回那位体贴入微的贤内助。

    她轻盈地执起茶壶,为冯永斟上一杯热茶,声音重新变得温软:

    “阿郎且润润喉,说了这许久的话,定是乏了。”

    款款落座后,她眼波流转,极自然地将话头引了回来,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切:

    “方才听阿郎说在思量那诸葛恪……可是觉得此人此番举动,背后另有用意?”

    要不说是大秘书呢?

    一句话直接就点到冯大司马的心思上,冯某人略一点头,往后一靠,缓缓说道:

    “新主登台,想要做出一番政绩证明自己,倒也不难理解。”

    “他算是半个荆州人,要平抑粮价收买人心,也算名正言顺。只是——”

    他眉头微蹙,“治国如烹鲜,他这般大刀阔斧,总让我觉得不安。”

    右夫人倾身问道:“不安在何处?”

    冯大司马长吁了一口气:

    “司马懿刚篡权,挟伪帝迁彭城;东吴又逢主少国疑,此时最宜休养生息。”

    “我大汉历经河北之战,战后又要安抚河北兖州,府库空虚,无力东征。”

    说着,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有心无力啊……”

    “有心无力?”右夫人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自家阿郎,问道,“那依阿郎之见,当如何?”

    冯大司马咳了一下:“我希望能相安无事个两三年,三五载更好。”

    反正时间在大汉这边,等得起。

    “相安无事?”右夫人轻笑一声,玉簪上的流苏随之摇曳,“阿郎这般想,怕是低估了诸葛元逊的性子。”

    她神色一正,“妾倒觉得,阿郎的直觉是对的——此人绝非安分守己之辈。”

    嗯,果然第一感觉才是对的?

    冯大司马坐直了身子,虚心请教道:

    “哦?细君请为我解惑。”

    右夫人也不客气,直接点评道:

    “依妾身看,诸葛元逊上任之初,百废待兴,却第一时间派秦博这等熟知汉事的心腹前来筹粮,其首要目的,恐怕确是真心要平息荆州粮荒,收揽民心。”

    “荆州与我大汉接壤,他此举,至少表明眼下无意与我等为敌,甚至有意缓和关系。”

    冯永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此人动作频频,免赋税、废关卡,如今又急于救民,这广施德泽的背后,绝非仅仅是为了稳定内部。”

    “妾身观之,其志不在小,颇有雷厉风行、革新朝政的架势,他这是要尽快树立威望,掌握权柄。”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凝重:

    “但诸葛恪此人……”

    顿了一顿,她反问道:

    “阿郎可记得,昔日丞相在时,闻得诸葛恪在吴国掌钱粮之事,深为忧虑,乃至写信给陆逊,让陆逊设法劝说孙权谨慎考虑?”

    “何也?丞相知诸葛恪‘性疏’是也。而从吴国传回来的消息看,孙权死前,也曾言其‘刚愎’。”

    “其父诸葛瑾生前,更是有‘恪不大兴吾家,将大赤吾族也’之言。”

    “有此三人评价,足见诸葛恪才疏而志大,行事急切,且听不进逆耳之言。”

    她看向冯永,说出了自己最终的判断:

    “如今魏国内乱,司马懿未服人心,正是吴国北上之机。”

    “以诸葛恪这等急于建功立业的性子,在初步稳定内部、并自以为与我大汉达成默契之后,下一步,必会不顾实际,强行对魏用兵。”

    “故而妾以为,他今日筹粮,未必全为济民,恐怕也是在为将来的战事做准备。”

    “阿郎,此事我们须早作谋划才是。”

    听完张大秘书的分析,冯大司马眉头舒展开来,沉吟着问道:“那细君之意是?”

    “示弱养骄,暗蓄其势。”右夫人一字一顿道,“他要粮,可多给些陈粮旧粟;他要示好,便虚与委蛇。”

    “若他当真渡江北上与司马懿相争……”

    右夫人眼睛明亮:

    “若胜,大汉可趁机收取魏国遗地;若败,则立刻接管荆州北境,乃至整个荆州。总之要让吴魏相争,我们坐收渔利。”

    魏国遗地好说,但……

    冯大司马明知故问地看向右夫人,缓缓提高了语调:“荆州?”

    右夫人同样明知故问地看向冯大司马:

    “阿郎,观今天下大势,无论是伪魏还伪吴,离灭亡皆不过是缺了一场大败而已。”

    “倘若诸葛恪当真强行要与伪魏大战一场后而败北,吴国多半也会因此而耗尽国力。”

    “阿郎你不会还想着助其恢复国力,而非趁势而取之吧?”

    冯鬼王会意一笑,不语。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但右夫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大体方向总是不会错的。

    ——

    数日后,太子与大司马长女定亲的热度稍退,冯大司马这才遣人召来王濬,以及自己的关门弟子杜预。

    大司马府的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冯大司马背着二人,一直盯着舆图,没有开口说话。

    王濬和杜预垂手恭立,心中猜测大司马(先生)召见所为何事。

    二人都是聪明人,看到墙上的军中专用舆图,眼神无声地交流,眼中渐渐地带上了几分期待。

    正当二人脸上都带上兴奋的神情时,只听到冯大司马终于开了口:

    “士治(王濬字),元凯(杜预字),你二人,准备一下,不日前往永安。”

    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在王濬和杜预耳边炸响!

    两人的目光迅速交汇了一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与不解。

    若非如此,二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永安?

    为什么不是雒阳?

    王濬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冯大司马没有听到二人的回话,终于转过身来,目光跟着扫了过来。

    王濬连忙垂下头,嘴唇微不可察地抿紧了一下,显示出他正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不甘。

    最终,他还是沉闷应道:“末将……遵命。”

    王濬投靠较晚,还是冯大公子推荐过来的,又不是冯某人的弟子。

    虽说在河北一战立下了战功,但还不足让他在冯大司马面前有抗拒的勇气。

    反观杜预这个关门弟子,反应则有些激烈。

    他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继而转为惊愕,接着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个短促的:“先生?!”

    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变调。

    身体下意识前倾,似乎是想看清先生此刻的表情,又仿佛想问个明白。

    去永安?在这个节骨眼上?

    为什么不是去雒阳准备灭魏之战?

    冯大司马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表情,而是回到位置上坐下,喝了一口茶,这才抬头问道:

    “怎么?不愿意?”

    转头看了一眼王濬,见王濬认命般地垂首不语,杜预深吸一口气,再转回去面向冯永,脸上已堆满了不甘心的恳求:

    “老师!学生非是畏难惧远……”

    他的语气激动,甚至带着一丝委屈,仿佛被剥夺了至关重要的机会:

    “只是……如今伪魏内乱,司马氏立足未稳,正是我大汉雷霆东进、克定中原的千古良机!”

    “此等灭国之战,关乎国运,学生……学生实在不愿错过。”

    “恳请老师允准学生留在军中,哪怕为一小卒,亦甘之如饴!待平定中原后,学生愿即刻奔赴永安,绝无怨言!”

    冯永端坐案后,目光扫过二人,将他们那点心思看得通透。

    他并未动怒,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甚至还带了一丝讥笑:

    “不愿错过?甘为一卒?你们以为,灭魏之功,是那么容易挣的?是靠着满腔热血就能抢到手的吗?”

    看到自己的弟子脸上满是不服,冯大司马又是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这才重新起身。

    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洛阳、许昌一带。

    “姜伯约坐镇洛阳已久,厉兵秣马,麾下皆是百战精锐,他是陛下亲封的镇南将军,军中宿将,必然是灭魏主将之一。”

    大汉的镇东镇南两位将军,是仅居于冯大司马之下的大将。

    在军中将士看来,或许镇东将军关索比镇南将军姜维还要厉害一些。

    除了冯大司马所赋予给镇东将军的光环,镇东将军的战功,确实也要比镇南将军多一些。

    但在知情人眼里,都知道镇东将军有一个天然的缺陷,那就是必须要和冯某人绑定在一起,无法镇守一方。

    事实上,镇东将军所有的战功,也都是在冯大司马的带领下取得的。

    而姜维不一样。

    他从丞相去世后,就一直单独领军作战,一直独自镇守一方。

    支援萧关,第一个抵达长安城下,攻破潼关,收复雒阳,收复兖州……都是以主将的身份自领一军。

    战功不比镇东将军差多少。

    姜维在雒阳经营那么久,将来东进灭魏,缺谁也不可能缺了他。

    冯大司马手指又划向关中、河北各处:

    “你们再看其他各路将军,哪个不是摩拳擦掌,盯着这场不世之功?到时候,必是大军云集,猛将如雨!”

    他转过身,直视杜预和王濬:

    “我且问你们,就算我以大司马之尊,强行将你们塞进东征大军,在姜伯约、在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军们面前,你们觉得能拿到先锋之职?”

    “还是能独当一面?恐怕最多不过是个随军参赞,或是押运粮草的偏裨之将。在万千军功之中,你们那点微末之功,能被记上几笔?”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杜预脸色一僵。

    见此,冯永的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尖锐:

    “灭魏之战,看似盛宴,但赴宴的人太多,能分到的羹却有限。”

    “多少人盯着眼前这块肥肉,挤破头也想分一杯羹。你们现在凑上去,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可能沦为旁人的垫脚石。”

    接着,他手指猛地南移,重重地点在大江沿线,特别是荆州、建业一带。

    “但你们的目光,为何只盯着北方?为何不能看得更远一些?”

    似乎为了加强说服力,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加重了语气:

    “魏国覆灭之后,天下岂能久分?下一步,必然是南北对峙,乃至天下一统,而关键,就在这大江天堑。”

    “吴国所恃,唯水军而已。将来我大汉欲一统天下,必得渡江。而渡江灭吴之关键,在于水军,水军之根本,在于战船。”

    叮!

    特技发动!

    冯大司马的目光重新落在王濬和杜预身上,充满了期许:

    “我让你们去永安,正是为了让你们在灭吴一战中抢占先机。永安都督张嶷是我旧部,必会全力支持你们。”

    “你们在那里,可以不受干扰地潜心钻研舟楫水战之法,督造水军。”

    “元凯,令则(罗宪字)承志(傅佥字)乃是你的师兄,早年曾去吴国求学,习得水战之法,如今已在汉中督造战船数年之久。”

    “你去了蜀中,可与他们多多联系,我亦会写信给他们,让他们多照拂你。”

    “想想看,”冯鬼王的声音带着蛊惑力,“当所有人都还在为平定北方而争功时,你们已经在为下一场更大的功业做准备。”

    “待到他日,朝廷决议南征,放眼全军,还有谁比你们更了解水战?更熟悉吴地情势?更有能力统领军?这灭吴的首功,除了你们,还能有谁能当之?”

    “界时,大江水面数万战船,遮天蔽日,皆是由你们师兄弟统帅,齐心协力直捣建业,为师脸上也是有光啊!”

    “那个时候,你们就不是去分一杯羹,而是去开创一番新天地!这才是真正的大功,足以封侯拜相,青史留名的大功!”

    冯永走到两人面前,语重心长:“元凯(杜预字),士治(王濬字),人要学会算大账,看长远,莫要因小利而失大局。”

    “去永安,不是远离功业,而是去开拓一片属于你们自己的、更大的功业场!”

    一番话,如拨云见日,彻底驱散了王濬和杜预心中的阴霾和不甘。

    杜预脸上的抵触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醒悟和兴奋,同时还带了些许惭愧,他深深一揖:

    “学生愚钝,多谢先生点拨!学生愿往永安,必不负先生重托!”

    王濬也连忙躬身,语气坚定:“濬亦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为大司马,为大汉打造出一支无敌水师!”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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