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很难用成功或是失败来总结。
说它成功,却总是废立反复,最后不仅造成了朝堂新旧两党的割裂,而且并没有让天下百姓得到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说它失败,它却历经三朝都被保留下来,时至今日仍然是支持变法的新党占据上风,并且从变法以来,朝廷国库确实增加了不少收入。
从理智上说,君臣其实也都认同变法的急迫性和必要性。
但变法确实困难重重,历代帝王和臣子都努力想推行变法,可是终究被现实的困难与凶险逼得妥协甚至放弃。
其中最害怕的,就是担心激起豪强和地主的反抗心理,造成国内的动荡,甚至是民变。
赵孝骞有这个魄力,因为他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跟历代帝王温和怯懦的心性完全不一样。
他不怕豪强地主反抗,更不惧杀人。
“变法必须流血”,几乎已成了赵孝骞必然的逻辑,事物的发展,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以前的帝王不敢付,是因为他们的顾虑太多。
既要维持朝局的平衡稳定,又不想得罪地方上的豪强地主,更希望让百姓世代当大宋的顺民。
皇帝又不是绿茶小婊砸,世上哪有这么多既要又要的好事?
赵孝骞的盘算比历代帝王更简单粗暴。
朝堂,豪强,百姓,三者是不可能都满足的,那么就只能牺牲其中一个,来满足另外两个,天下纵有短暂的动荡,但对大宋的千秋国祚来说,不是坏事。
赵孝骞决定牺牲的,是豪强地主的利益。
事实上从设立监察府,讨论青苗法,以及后来的方田均税法以来,赵孝骞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那就是根本不再考虑豪强地主的利益,而是用皇权维持朝局的稳定,用新政广泛地照顾平民百姓的利益。
赵孝骞当然知道这样干的后果,豪强地主迟早忍不下去的,他们必然会制造动乱,甚至索性聚众造反。
没关系,这不过是剜去脓疮的过程,长痛不如短痛。
朝局稳定,百姓归心,基本盘就不会崩。
如果史书上能够记载赵孝骞执政这几年的功绩,那么随着方田均税法的推行,史书上对这段时日或许会冠以一个很现代的名字,“土地革命”。
它不是彻底的革命,但它已经具备了革命的雏形,只要最后落实成功,那么将大大缓解统治阶级与百姓的尖锐矛盾。
反过来说,革命,哪有不流血牺牲的?
现在,随着刘泽宁突然暗访应天府辖下洲县,许多想遮掩的事情根本遮不住了。
于是,几名官员聚在一起,以一种几乎是狗急跳墙的心态,开始酝酿一场民变阴谋。
算盘打得很响,只要民变酿成,一切黑锅都能推到刘泽宁身上,反正刘泽宁那时已是个死人,根本无法辩驳。
民变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让汴京的官家亲眼看看,如此仓促且草率地推行新政,落实到民间会造成怎样恶劣的后果。
另外就是,也让官家看看他力排众议设立的监察府,到底是什么成色。
正是这些监察官员下放到地方后酿成了大祸,那么监察府在朝堂上是否继续具有超然的地位,官家也该考虑一下了。
当然,民变之后,应天府官员是要承担责任的,这些后果李淮等人也想到了。
不过这个阴谋本来就是算计刘泽宁的,在这个阴谋里,应天府辖下的民变是因刘泽宁而起。
而且刘泽宁根本没与应天府官员照过面,一切都是他私下的行动,所以应天府官员就算承担责任,也不过是连带的小责任,代价不大,可以接受。
…………
汴京,延福宫。
种建中已率大军出发,朝堂的工作重心已朝这场战争而倾斜。
朝臣们每天都在讨论着战争的胜果,以及敌我三方交战的过程。
没错,“胜果”。
大军刚刚出发,朝臣们已经笃定此战必胜,只是对胜果的猜测意见并不统一。
有人猜测种建中所部会控制河西走廊,丝绸之路,以及西夏仅有的几座大城池,但西夏北方的大部分领土,可能还是会落入辽军之手。
也有人猜测,官家的性子不可能如此谦让,付出了将士的生命,朝廷的粮草军械,如此兴师动众,若不能占领整个西夏,这笔买卖就算亏本了,以官家的脾性,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所以最后的结果,恐怕是大宋王师占领西夏全境,而辽国,出钱出力又出兵,最后却什么都捞不到,反而宋军灭亡西夏后,可能立马就会跟辽军翻脸,把他们打回辽国境内,大宋独吞胜利果实。
讨论战争的胜果时,朝堂的气氛高昂且激奋。
往年大宋对外用兵时,朝堂上往往意见不一,有主战派,有主和派,有人上谏官家必须扬我国威,也有人上谏官家见好就收,不可恋战贪功。
最后在一片吵吵嚷嚷声中,宋军确实是草草收场,占点小便宜就撤,遇到一点小失败也撤。
从太宗的高粱河之战,到后来的西北军反击西夏入寇,百年来大宋王师用兵都是如此。
不过这一次朝堂上的气氛却不一样了。
满朝文武如今讨论的不是胜负的问题,这个问题基本已经没有悬念。
他们讨论的是,大宋王师在这场战争中能占领多少地盘,能得到多少好处,打到什么程度再停止。
不得不说,当赵孝骞这个人横空出世,崭露锋芒后,这个世界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给这个历史上的软弱王朝注入了一股自信的力量,以及一种必胜的信念。
他用明明白白的胜利让臣民知道,原来大宋并没有那么软弱,原来穷凶极恶的敌人也不过是俩肩膀扛一脑袋,一刀下去照样身首异处,没什么可怕的。
灭国之战,非同一般,这是一件鼓舞激励人心的大事,也是大宋走向强国的历史标志性事件。
所以自种建中率军出征后,朝堂上君臣因为新政的原因而紧张对立的关系,这几日也缓解了不少,接连几日的朝会,很少有朝臣说起新政的事,大家的关注点已转移到灭夏之战上了。
朝会上各种讨论争执,各种战略利弊分析,更有甚者,有远见的朝臣开始谈论占领西夏后的驻军问题,人口和领土消化问题,以及具体的治理问题。
枢密院的官员则接连上疏,建议官家开始布局针对黄头回纥,以及高昌回鹘两国的灭国战争。
这两个国位于西夏的西面和西南面,将来西夏纳入大宋版图后,便与这两国为邻。
而这两国其实在唐朝也是属于中原王朝的领土,那时它们还被称作“西域”,曾经著名的“安西都护府”就在它们现在的地盘上。
如今大宋既然已经具备军事实力,不如索性把它们也收了。
对于群臣的上疏建议,赵孝骞随便翻阅了几本后,就置之不理了。
都特么说废话,如果可以,朕难道不想把它们顺手都灭了吗?
但是特么的国库没钱没粮,怎么打?
难道学历史上的赵佶一样撒豆成兵吗?
深夜,福宁殿内。
赵孝骞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疏,然后扔了笔,身子往后一靠,疲倦地叹了口气。
这几日的朝政委实有点多,毕竟大宋如今已处于战争状态,举国上下都必须为这场灭国之战而服务,皇帝也不例外。
种建中的大军虽然刚出发,但在此之前,皇城司的眼线探子就撒了出去,还有来自西北边帅章楶的每日军情奏报,对辽军目前进度的严密监控,以及西夏国君臣的反应和兵马调动情况等等。
这些重要的军情奏报,是无法推诿给政事堂或枢密院的,作为皇帝,赵孝骞必须时刻掌控西北前线的局势,只能亲力亲为。
于是向来咸鱼的赵孝骞,这几日也不得不沦为了高级牛马,每天不是召集枢密院官员议事,就是坐在桌案边批阅奏疏。
熟悉的当牛马的滋味,让赵孝骞的心情五味杂陈。
今日直到深夜,赵孝骞才批完了奏疏,然后便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郑春和确实是个优秀的秘书人才,不知他是如何听到殿内的动静的,赵孝骞刚瘫了一会儿,郑春和便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走入殿内,低声道:“官家辛苦了,奴婢是否要传夜膳,官家垫一垫肚腹再歇息如何?”
赵孝骞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道:“不饿,不想吃。叫人准备热水,朕泡个澡便睡了。”
郑春和恭声应了,轻悄地退出去。
没过一会儿,赵孝骞已泡在硕大的木澡盆里,热水微微发烫,浑身的皮肤也仿佛发出了舒坦的叹息,赵孝骞靠在澡盆里假寐了片刻,最后一阵困意袭来,想睡了。
赵孝骞没让人侍候,泡澡这种事属于隐私,在这后宫里,若是让宦官给他搓背什么的,难免心里有点膈应,若是让宫女给他搓,搓着搓着又变了味儿,最后稀里糊涂宠幸了。
作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帝,怎么可以让女人轻易地得到自己呢?
自己擦拭过来,赵孝骞回到寝殿,一脸困意地往床榻上一倒,然而刚倒下赵孝骞便惊得跳了起来。
被窝里很暖和,在赵孝骞泡澡的时候,郑春和已带着宫人提前把床榻用炭熨斗暖过了,还细心地在床头的镂空铜熏球里点了檀香。
不过此时的被窝里不仅暖和,还多了温香软玉的身子。
不是一具身子,而是两具,一左一右横陈,留出了中间的位置给他。
赵孝骞掀开被子,赫然发现竟是俩日本姐妹,平氏和源氏。
惊讶片刻,赵孝骞噗嗤一声。
“真是老太太钻被窝,给爷整笑了……”
老夫老妻了,还客气啥,尽管享用便是。
泡过澡后的赵孝骞此时也没了困意,朝床榻狠狠地扑了上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