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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尚且人心惶惶,尤幕友更是看得手脚发凉,这时他见到把守东城门的城门吏也出现在了附近,便赶紧招呼一声。
城门吏一见是尤幕友,赶紧点头哈腰道:“先生也被惊动了?”
“这是什么情况?”尤幕友黑着脸问道。
“不知道啊,稀里糊涂就来了这么一大帮子人,弟兄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他们进了城。”城门吏无奈道。
“为什么不拦着他们?”尤幕友质问道。
“就小人手底下那十来号老弱病残,敢拦吗?”城门吏苦着脸道:“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有个三长两短呀。”
“还过年,出了事儿谁也别想好过!”尤幕友没好气道。
“尤朋友,别紧张,来的不是坏人。”这时程秀才拄着杖,走到他身边。“他们都跟我一样,是二郎滩来的。”
“啥?”尤幕友难以置信道:“你说这都是苏氏一族的人?”
“准确说,都是苏家人。”程秀才道。
“他们疯了么,这是要造反吗?”尤幕友震惊一百年道。
“尤朋友何出此言?”程秀才不悦道:“难道有马被官府打伤,他家里人不应该来探看吗?”
“当然可以,但自己家里人来看看就行了,有必要全族出动吗?”尤幕友愈加激动道。
“这都是他的家里人呀。”程秀才道。
“你家三百口啊?”尤幕友额头青筋直跳。
程秀才一脸‘你好无知’的表情道:“尤朋友不知道,太祖皇帝禁止军户分家吗?整个苏家都在一页户帖上啊。”
“……”尤幕友闻言神情一滞,闷声道:“那也不能一股脑都来,还拿着兵器……”
“都是一家人,谁不来都不合适,只能一起来。”程秀才振振有词道:“从我们那儿翻山越岭来县城,路上有猛兽有生苗,不带武器不是找死吗?再说,他们又没披甲持盾拿火铳,不违反朝廷法度啊。”
“你少跟我扯他娘的淡!”尤幕友也顾不上斯文了,暴躁道:“当我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的?赶紧让他们滚蛋,不然闹出事端来,大老爷也保不住你们!”
“尤先生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程秀才也冷下脸道:“凭什么匪类杀人越货,官府就可以视而不见?好人一拿起武器来,你们就紧张成这样?!”
一记灵魂拷问,把干练善辩的尤幕友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方失声笑道:“好好,今天总算亲身领教了,泸州第一大状的威力。”
“我认为这不是夸奖,老夫一辈子教书,就是在躲这个名号。”程秀才淡淡道。
“好,我收回我的话,也请老兄把人带走吧。”尤幕友自然而然换了称谓,果然是实力赢得尊重。
“他们有男有女,又不是真正的军队。靠他们剿匪,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太不划算了。”
程秀才还没开口答话,街上又是一阵骚动。那城门吏手搭凉棚,举目一望,带着哭腔道:“尤先生,这回来真的军队了……”
“……”尤幕友人都麻了,僵硬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街口处,又开来一支全副武装的正规军。
这一二百官军身上甲胄俱全,士兵穿着制式的泡钉棉甲,头戴铁片铆接的帽儿盔,脚上踏着牛皮军靴,一看就是卫所中的精锐。
盾牌手背着蒙牛皮的枣木长牌,扛着长长的红缨枪。火铳手腰间悬着火药袋和铅丸袋,肩上扛着青铜管的火铳。
甚至还有二十名身披鱼鳞甲,护心镜锃亮映人的骑兵,鞍上悬着弓箭和马刀。
为首的军官更是猩红盔缨醒目,肩吞铸狻猊纹,手按宝剑端坐在一匹大青马上,端的是威风凛凛。
哪怕进了城,火铳手、盾牌手依然呈三列横队,骑兵在队尾五骑一组,拉开了冲刺距离。既能随时投入战斗,又显得兵力比实际上多。
尤幕友一眼就认出,那位耀武扬威的军官,正是赠予东翁神奇药膏的马千户……
“我艹,这他妈真要把县城打下来吗?”尤幕友继表情管理失控后,语言管理也彻底失控了。
“尤先生,靠他们剿匪勉强够了吧?”程秀才一脸矜持道。
“这个嘛……”尤幕友现在一肚子脏话,不知道该怎么礼貌地回答他。
“老爷别说了,再说连锦衣卫都要招来了……”书童却恨不得堵上尤先生这张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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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县衙方向终于有了动静,卢知县和蒋典史在三班衙役簇拥下,前来尝试弹压‘乱民’……
一看到那队衣甲鲜明的正规军,卢知县低声怒骂蒋典史道:“你他妈不是说来的是持械山民吗?这你妈火铳、盔甲、盾牌都备上了,你家山民如此精锐?”
“下官接到的禀报是有两三百持械山民,这咋变成官军了?”蒋典史也是一头雾水。
“迟早被你龟儿害死!”卢知县又骂了一句,但其实心里稳妥了一些。官军至少比乱民安全些,至少对他是这样的。
这时,尤幕友满头大汗奔过来,喘着粗气向他禀报。卢知县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家里来了什么人都不知道,有你这么废物的典史吗?”他再次日诀一顿蒋典史,借以恢复了镇定,这才正正乌纱帽,沉声道:“请马千户过来说话。”
“是。”壮班班头便领命而去。
不一时,马千户便骑着他的高头大马,踏破暮色,出现在卢知县面前。
“哈哈哈,卢县尊,咱们又见面了!”马千户的笑声,听上去都比上次爽朗多了。“我给你的膏药用完了吗?”
“哪能那么快……”卢知县无奈拱拱手,强笑道:“千户大人怎么来了?”
“本官接到报告,说有数百山民持械直奔县城,为了防止酿成大祸,赶忙带兵试图拦截。谁知对方动作太快,居然他妈一直没追上。”马千户一脸郁闷道:
“一路尾随着他们进了县城,结果又跟丢了。”
说罢粗着嗓子问县里众人道:“你们可看到过他们的踪迹?”
“哦哦,原来千户大人是来帮忙的。”卢知县和尤幕友齐齐松了口气。心里却大骂,这么远的路,他们还有男有女,真想拦还能拦不住?
双簧也没有这么唱的,演技太拙劣了!
但是嘴上还是得道谢,尤幕友指着远处那两家客栈道:“都躲进‘同福’和‘有间’里了。”
“太好了,把那里包围起来!”马千户一声令下,他手下兵丁便包围了两间客栈,还顺道封锁了门前的大街。
问题这可是东门街,合江县城依山而建,就这一个方便进出的城门……
马千户又吩咐一声:“周百户,去问问那帮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是!”周百户便策马到了客栈门前,煞有介事地高声问话开了。
卢知县明知道他们是在演戏,也只能由着他们演下去。他把马千户叫到一边,强忍住火气道:“老马,你这是搞啥子?事情闹大了,咱俩都没有好果子吃!”
“……”马千户闻言拉出张驴脸,闷声道:“卢县尊这样说,老子可就不高兴了!我是好心好意来帮你的。要是知县换成别人,我才懒得管呢!”
卢知县心说要是换成别人,你断不敢玩这一出才是真的。面上却还得堆笑道:“马兄真够意思,你要是自己来,老弟我肯定开中门欢迎,非得留你过年不成。可你带了这么多兵马,还都全副武装,会让百姓不安的,传出去更是后果难以预料。”
“一路上这么危险,我不得带足护卫啊?”马千户道:“当初老弟你去我们那视察的时候,我不也给你安排了吗?”
“确实。”卢知县点点头,当时那土城李百户全程带兵护送自己。
“再说那帮山民三百来号人,还都有武器!我要是带的人少了,能压得住他们吗?”马千户继续振振有词道:“万一谈崩了,让他们揍了怎么办?”
“是这样啊……”卢知县点点头,心里一阵腻味,这他妈骗傻子呢?索性直截了当道:
“老马,马老哥!咱俩开天窗说亮话,你来是不是为了二郎酒的事儿?”
“绝对不是,我就是单纯来帮忙的!二郎酒出了什么事儿,我没听说过呀?”马千户把武官对付文官的狡黠无赖,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见他一脸受伤道:
“没想到卢县尊也跟那些文官一样,对我们武人成见太深。罢了,既然你不领情,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着便欲下令鸣金。
“别别,千万别……”卢知县赶紧拦住他。
“你看你这人,见了就埋怨我,我走又不让。”马千户一脸的不爽,心里却比槟榔顺气丸还要爽。
之前在太平镇受的气,这下是加倍还回来了。
卢知县心说这不废话吗?他当然盼着马千户赶紧走,但是得带着那些山民一起走才行啊!
马千户要是只带着他的兵走,那三百山民作乱怎么办?
按照朝廷规定,知县可直接调用的武装力量有壮班一百人,弓手五十人,还不到那三百山民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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