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其他罗罗人也怒喝道:“穆诗是我们乃叶的继承人,你们也敢娶?!”
“你们连我小叔都敢抓,我们还有什么顾忌的?”苏录毫无惧色,针锋相对道:“旁人怕你们这些土司,我苏家可不怕。”
“……”奢赛花竟无言以对,心里大骂,你自然有恃无恐——叙泸兵备道就是专门管她宣抚司的,对黄兵宪的女婿不利,跟造反有什么两样?
见姐姐熄火了,阿诺连忙上前打圆场,强笑道:“小苏相公误会啦!我们没抓人,只是请你小叔到府里做客,想托他帮忙劝劝穆诗。”
顿一下,他一脸歉意道:“也怪我,派去的人不会说汉话。双方语言不通,会错了意,才闹了这么一出。”
苏有才闻言哂笑道:“学生在永宁卫生活了半辈子,还真没见过几个不会汉语的罗罗人,慕魁却能凑齐一整队,也是真不容易啊。”
“这个么,林子大了什么鸟会都有的……”阿诺讪讪道。
奢赛花这时也缓过劲儿来,沉声道:“就算兵宪大人在场,我也一样说——你们必须帮我拆散他俩!”
“宣抚,学生也想啊,可我都拆了一年了,结果越拆越牢靠,徒之奈何?”苏有才郁闷道。
“少来!”阿诺不屑道:“你们汉人不是最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你这个当爹的,真想拆还有拆不开吗?他两个到现在这一步,都是你们家里人纵容的结果!”
“就是,肯定是想利用我们穆诗单纯攀高枝!”众罗罗人也纷纷附和。
“攀个头啊?你们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了我不想让他们在一起,也一直在想办法拆散他们!”苏有才闻言大为光火:“我们苏家可不愿意沾上你们这种麻烦的人家!”
“就是,我二哥还有远大的前程,跟土司搅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苏录也毫不客气道:“别以为谁稀罕你们!我们恨不得八辈子跟你们扯不上关系!”
“你!”奢赛花柳眉倒竖,一拍宝座扶手。
“大胆!”议事厅里的一众罗罗人,直接被他气得红温了。
阿诺怒指着苏录父子道:“要不是看在黄兵宪的份上,你俩就是死人了知道吗?”
“要不是……”苏录哂笑一声道:“你要不是宣抚使的弟弟,都没有资格站着和我父子说话!”
“猖狂!”阿诺鼻子都气歪了。
“少在这倒打一耙?究竟谁抓了谁家的人?!”苏录冷哼一声道:“莫非你们目无王法不算猖狂,我们说两句实话就算猖狂?”
“……”当只能打嘴炮的时候,十个阿诺也不是苏录的对手,他只能气哼哼别过头去,不再接茬。
苏录不禁暗叹,狐假虎威的感觉真爽!不是岳父这座靠山在,光凭他小三元的身份,可不敢想说啥说啥。
把奢家人惹毛了,真弄他……
“黄兵宪的女婿,起码应该是个谦逊的君子吧?”奢赛花也意识到了,根本吓不住这爷俩,更说不过他们,无奈放缓语气道:“怎么一张嘴就跟吃了炮药一样?”
“你们抓了我小叔,还要让我跟你们客气?”苏录冷声道:“就算我爹答应,孔子也不答应。”
“孔子这么暴脾气吗?”奢赛花不解。
“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必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苏录沉声道。
“没错,你们有本事把我爷俩也抓起来!我们苏家还有的是人,足够奉陪到底!”苏有才也硬气道。
苏录闻言看一眼苏有才,意思是,爹,这就没必要了吧?
“……”苏有才知道自己嗨过头了,赶忙补救道:“我儿子可不光是黄兵宪的女婿,还是泸州史上头一个小三元,知州大人最得意的弟子!”
爷俩就是存心来怼人的,所以才没叫苏有金三个一起来。一家五口齐开喷,对方一旦恼羞成怒,真有可能会被一锅端了……
当然苏录爷俩也不是单纯发泄情绪,有道是‘嫌货才是买货人’,上杆子成不了买卖的,必须要狠狠打掉奢家人身上的优越感,大家才能坐下来就事论事地好好谈。
这是爷俩来蔺城路上就商量好的对策……
蛮夷者,畏威而不怀德,跟他们打交道你软他就硬,你退他就进。所以就得比他们更强硬,一步都不能退,得让他们习惯服软和退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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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们越这么强硬,奢赛花心里就越打鼓。
这跟她设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她以为苏家人会唯唯诺诺讨商量,苦苦哀求她放人呢。
这爷俩却如此有恃无恐,这让她不禁担心起黄兵宪的态度来……
从前黄兵宪虽然比较严厉,但依然秉持着大明官员的体面和高姿态,从来不会把话说绝,办事总是留有余地,更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莫不是黄兵宪已经不想再跟自己客气下去……所以派两条恶犬来警告自己?
想到这儿,她不禁问道:“兵宪大人可有指示?”
“当然有。”苏录便正色道:“岳父大人委任我为全权代表,来跟宣抚面谈。”
“还请转告。”奢赛花作洗耳恭听状。
苏录却不说话。
“放人。”奢赛花却明白他的意思。
“放人放人!”阿诺烦躁地挥挥手,本来是想抓个人质好谈判,结果成了烫手的山芋,恨不得赶紧扔出去。
不一会儿,苏有马被两名罗罗武士带出来了。这回他是自己走出来的,衣冠整齐,身上也没什么伤,应该没遭什么罪……
“有马!”苏有才却红了眼圈,满心羞愧地迎上前。
“二哥!”苏有马也惭愧道:“我又给家里添麻烦了。”
“不不,这回是我的错,你是无辜的。”苏有才赶忙摇头道。
“爹,你先把小叔送回去吧。”苏录轻声道。
“哎,好。你小心。”苏有才点点头,朝奢赛花抱拳朗声道:“宣抚,那在下先告退了。”
奢赛花深深看着成熟迷人的有才兄,点点头道:“苏相公去吧,回去帮着劝劝云珞,不要再任性了。”
“我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哪能说服你家闺女啊?”苏有才见她软下来,也放缓语气,用富有磁性的声音道:
“还是宣抚自己劝吧。”
“我要是劝得动,何必劳烦你?”奢赛花叹了口气,满是无奈道:“罢了,咱们日后,再一起好好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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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老爹和小叔离去后,苏录又道:
“请宣抚屏退左右。”
“你们都下去。”奢赛花便让其他罗罗人都退下,只留了阿诺在身边。
苏录看一眼阿诺,奢赛花道:“这是我兄弟,事无不可对他言。”
苏录勉强点点头,语气沉稳道:“我岳父的态度是——宣抚若硬要跟杨家联姻,他不会拦着,但日后遇事,也别再求他帮忙。只要你点头说‘可以’,学生这就告退。”
“怎么就成我硬嫁了?”奢赛花急了。“兵宪大人知道我的难处,我是被逼无奈的。”
说着叹息一声道:“杨家比我们奢家强大太多,之前我已经拒绝过他们把女儿嫁给云明了,这回实在无法再拒绝,不然他们就有借口开战了。”
“是啊,兵宪也要体谅我们的难处。”阿诺接茬道:“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成?你说出来我们一定听。”
“当然有。”苏录缓缓点头道:“别再阻挠我岳父修赤水河,全力以赴支持他,让赤水河早日实现通航——这才是真正的上上之策!”
奢赛花闻言面露难色。“这两年,能在内外交困下撑到现在,全靠兵宪大人支持,我岂能忘恩负义?”
“是,我们乃叶从没反对过修河,是下面那些慕魁……也就是各则溪的头领,大都反对修河,说河运一通,永宁就彻底成了汉人的天下,他们的族人连背盐糊口的营生都没了,所以才会放一些不许修河之类的狠话,但绝不代表我们宣抚司的官方态度。”
“乃叶身为宣抚,不表态就是默许,不阻止就是纵容!”苏录身为读书人,扣大帽子的本事无师自通。
“小苏相公,你也得替我们想想。”阿诺闷声道:“杨家每次见面都反复说,两家一定要联合起来,坚决抵制修赤水河!我们不表态已经难了,要是公然支持,不就把杨家得罪死了?”
苏录不禁笑道:“既然不联姻,已经得罪他们了,还差这一哆嗦吗?”
“这……”阿诺语塞片刻,小声道:“那也不能往死里得罪呀。”
“人杨家摆明了,要对你们下死手了,你还怕得罪他们?”苏录讥笑反问,恨铁不成钢道:
“若非杨家悍然干涉宣抚司的内部事务,你们哪来今日之困局?堂堂宣抚使被逼到要卖女求和的地步,居然还不警醒?”
“杨家确实插手我们奢家的事情,但说要对我们下死手,未免夸张了吧?”阿诺不服道。
“他们的目的人尽皆知——想把你们变成附庸!”苏录话锋一转,双目如箭地直射奢赛花,一字一顿道:“只要让他们把手伸进宣抚司,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奢赛花脸色发白,嘴唇嗫嚅,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