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理了一下领带,眼神锐利如初。芯片领域的决战号角已然吹响,国内铸剑的炉火正旺,海外破冰的航程未半。叶风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沉稳而坚定:
“艾米丽,通知下去:第一,军垦机电3纳米芯片量产仪式,按最高规格准备,邀请全球核心合作伙伴和重要媒体,我要亲自回去主持。”
“第二,启动针对鹰派议员CASA草案的全面法律和游说反击预案,代号‘盾山’。”
“第三,加快欧洲芯片工厂的落地谈判,争取在EFSFDI 2.0正式生效前完成签约。”
“第四,‘破冰者’计划进入第二阶段,重点展示战士集团在人工智能伦理和量子计算开放合作方面的理念与实践。”
布鲁塞尔谈判桌的坚硬红木,冰冷地透过叶风的指尖。
窗外,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刺破铅灰色的天空,像一支支指向未知的矛。
欧盟贸易专员的声音带着精疲力竭的沙哑:“叶先生,EFSFDI 2.0的最终文本……已经最大限度体现了灵活性。‘欧盟整体战略利益’的评估机制,是巨大的让步。”
叶风的目光落在文件最后几行新增的脚注上,墨迹未干。
那是对“受关注国家”投资附加的、迷宫般的技术转移审核流程,像一层精心编织的蛛网,意图缠住任何试图突破的飞虫。
他合上厚重的文件夹,指尖在光洁的皮革封面上划过一道无形的线。“灵活性?”
他抬眼,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专员先生,我看到的是更多的锁,更长的审查通道。军垦机电在爱尔兰的工厂,需要的是启动的绿灯,不是无穷无尽的黄灯闪烁。”
专员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眼前的东方人,比预想中更难缠。他试图挽回:
“这是平衡的结果,叶先生。我们必须照顾一些成员国的……顾虑。”
“顾虑?”叶风微微倾身,谈判桌上方的空气骤然压缩:
“当欧洲的汽车厂因为一颗小小的控制芯片而停产时,当你们的能源转型因为设备核心部件缺货而停滞时,那些顾虑,是否还如此沉重?”
他没有等待回答,站起身,深色西服勾勒出挺拔而冷硬的轮廓。
“我的团队会研究这份‘平衡’的结果。但在我们确认它能真正为合作铺路,而非设置新的路障之前,欧洲绿色芯片工厂的最终选址签约,只能暂停。”
他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和专员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布鲁塞尔那充满算计与犹疑的空气隔绝。
叶风快步穿过铺着厚地毯的长廊,助理艾米丽紧跟身侧,语速极快地汇报:
“叶总,倪老那边有加密急件。另外,鹰派议员办公室半小时前放出消息,CASA将在下周强行进入参议院全体辩论程序,他们将在明天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造势。”
叶风脚步未停,只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果然。”
这步步紧逼的态势,印证了他最坏的预判。欧盟的“锁”尚未打开,他们的“刀”已经抵近咽喉。
他需要的是时间——
军垦研究所里,倪老和他的团队正在与物理极限赛跑的时间。
同一时刻,华夏西北,戈壁深处。
军垦机电代号“铸剑”的核心研究所,深埋于山体之下。
厚重的铅合金大门无声滑开,又迅速在身后闭合,将外界的空气彻底隔绝。
这里的空气带着独特的味道——冰冷的金属、灼热的臭氧、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溶剂气息,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
巨大的无尘车间里,光洁如镜的地板倒映着天花板上密集的管线。
最核心的位置,矗立着一台庞然大物——极紫外光刻机(EUV)。
它周身覆盖着复杂的冷却管道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传感器,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核心的真空腔体正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
倪老,这位年近八旬的泰斗,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但花白的头发下,眼袋深重,皱纹里刻满了疲惫。
他佝偻着腰,布满老年斑的双手稳稳地托着一块刚刚从光刻机上取下的晶圆,凑近高倍电子显微镜的目镜。
他的动作缓慢而精确,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
屏幕上,纳米级的世界在眼前铺开。纵横交错的电路图案在硅基板上延伸,精细到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在某个关键的连接节点处,显微镜视野下清晰地显示出一片细微的、不规则的烧蚀痕迹——一道死亡般的“黑线”。
“又失败了。”
倪老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缓缓直起身,摘下老花镜,用力揉了揉眉心。
连续三十六个小时钉在这台机器旁,他的体力已逼近极限,但眼神里的火焰却烧得更旺。
这该死的、逼近物理极限的1纳米节点,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倪老!”一个同样沙哑声音响起。凯文,这个团队里最富冲劲的天才,此时也已经年仅六旬,他顶着鸟窝般的乱发,手里挥舞着刚从超级计算机跑出来的模拟数据报告,几乎是冲了过来。
“模型结果出来了!问题很可能出在光刻胶的链式反应上!能量剂量和曝光时序的耦合效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敏感!尤其是这个‘拐点’……”
他指着报告上一条陡峭攀升的曲线:
“看这里!能量波动哪怕只有0.5%,在那个毫秒级的曝光窗口,就足以引发局部过曝,形成黑线!”
倪老浑浊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像鹰隼锁定了猎物。
他一把抓过报告,浑浊的目光紧紧锁住凯文指出的那处陡峭曲线。“0.5%?毫秒级窗口?”
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也就是说,我们现有的光刻胶配方和工艺控制精度,在1纳米尺度下,已经达到了理论极限的临界点?差的不是设备,是材料本身?”
凯文用力点头,汗水沿着额角滑落:
“是的!传统光刻胶的分子链结构在EUV高能光子冲击下的稳定性,在1纳米尺度下根本扛不住!”
“我们需要全新的材料!一种……一种能在这个能量密度和时间尺度下保持‘刚性’,又能被精确‘切断’的东西!”
整个区域的研究员们都围了过来,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绝非简单的工艺微调,而是一场需要重构基础的材料学革命!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致命的敌人。
倪老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写满焦虑和疲惫的脸。
他看到了绝望,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不甘和燃烧的斗志。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整个戈壁的坚韧,干裂的嘴唇缓缓张开,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极限?”
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桀骜的弧度:
“我们军垦人,生来就是用来打破极限的!旧的胶不行,就找新的!没有现成的?那就造出来!从分子结构开始设计!从原子层面开始组装!”
他猛地拍了一下身边冰冷的设备外壳,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响:
“告诉材料组,放下手里所有项目!集中全部火力,给我攻这个光刻胶!理论基础、合成路径、性能模拟、快速验证……我要一条最短的路径!”
“后勤,给我联系国内所有顶尖的高分子材料实验室、有机合成研究所!调用一切资源!”
“凯文,你带计算组,全力配合材料建模!把分子模拟给我做到飞起!其他人,优化现有工艺,把能榨出来的每一丝稳定性和精度,都给我榨出来!为新材料争取时间!”
他的声音在空旷洁净的车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们没有退路!露西的刀已经举起来了!叶总在外面替我们挡着明枪暗箭,争取的就是这分分秒秒!”
“我们这里慢一步,战士的脊梁就可能被人打断!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1纳米的鬼门关,我们爬,也要爬过去!”
命令如同电流瞬间贯穿整个团队。低沉的应和声响起,疲惫被强行压下的亢奋取代。
材料组的人已经冲向各自的终端,开始疯狂地检索文献、调取数据库。
凯文迅速拉过白板,抓起记号笔,笔尖划过板面发出尖锐的嘶嘶声,复杂的分子式开始流淌。
其他人则迅速回到各自的操作台前,眼神专注,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跳跃,开始新一轮对现有工艺极限的压榨。
倪老站在原地,看着瞬间被点燃的团队,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他悄悄伸手进白大褂的口袋,摸出一个小小的胰岛素注射笔,熟练而快速地给自己注射了一剂。
冰凉的液体注入身体,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抬起头,望向那台沉默的EUV巨兽,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金属外壳,直视那1纳米尺度下翻腾的混沌世界。
加州,纳帕谷。午后的阳光慷慨地倾泻,将连绵起伏的葡萄园染成一片醉人的金绿。
空气里弥漫着葡萄藤新叶的清香和泥土被晒暖的气息,与万里之外戈壁深处那冰冷、紧张、充满臭氧味的无尘车间,恍如隔世。
叶雨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背心,露着精壮、古铜色却已爬满岁月痕迹的臂膀。
他站在一架茂盛的赤霞珠葡萄藤前,手中一把磨得锃亮的修枝剪,正精准而稳定地“咔嚓”一声,剪掉一根多余的、徒耗养分的侧枝。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韵律感。汗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滑下,滴落在脚下的沃土里。
在他身旁,同样穿着背心、体格依旧魁梧的杨革勇,正拿着一个便携式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加密传输过来的最新动态简报——
关于鹰派议员的CASA法案即将强行闯关,关于叶风在布鲁塞尔的强硬表态暂停芯片工厂签约,关于倪老团队在1纳米节点上遭遇的“黑线”绝境。
“啧,”杨革勇咂了下嘴,粗大的手指划过屏幕,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风小子这次是真被逼到墙角了。欧盟那边想套新枷锁,那几个疯子又要捅刀子,老倪那边……1纳米这道坎,听着就邪乎。”
他抬眼看向叶雨泽,老兄弟的侧脸在阳光下如同刀劈斧凿的岩石,平静得看不出波澜。
“你倒好,躲这葡萄架下当神仙了。真不打算吱个声?”
叶雨泽的目光依旧专注在眼前的葡萄藤上,手指捏住一片老叶,轻轻摘掉。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像山谷里缓缓流淌的溪水:
“吱声?吱什么声?打仗,最忌讳后方的指手画脚。”
修枝剪再次落下,又一根多余的枝条应声而断。
“当年我们搞出战士发动机,搞出七纳米芯片,靠的是啥?是没人指点的指手画脚?还是闷头死磕的那股子狠劲?”
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看向杨革勇。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没有焦虑,没有急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蕴含的、磐石般的信任。
“风儿的路,他自己趟。老倪的关,他们自己闯。我们能给的……”
他指了指脚下厚实的土地:“是根。是让他们知道,甭管外面风雨多大,根扎得深,就倒不了。”
他弯腰,从脚下的土壤里抓起一把深褐色的、散发着生命气息的沃土,在掌心捻了捻,“就像这葡萄藤,根扎稳了,结出的果子才够劲。”
杨革勇看着叶雨泽掌心的泥土,又看看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图表,紧绷的脸部线条慢慢松弛下来,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苦笑:
“老伙计,这辈子啊,都是你说啥我干啥,我脑子考虑不了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大格局。”
“可是看到风儿目前的压力……这心里头,还是他娘的跟着揪得慌。那可是1纳米啊!卡脖子的地方!”
叶雨泽直起身,望向远处阳光下闪着波光的纳帕河,眼神悠远:
“卡脖子?”
他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隐晦、却又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弧度:
“脖子卡得越死,捅出去的刀子,才越要命。”
他拍拍杨革勇的肩膀:“我把你战士集团的股份都给置换了,就是怕咱们不在了,后辈们肯定不会像我们这样默契了……”
他不再多说,重新拿起修枝剪,专注地投入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之中。
阳光落在他背上,仿佛给这位曾经的战士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沉静的战甲。纳帕谷的风,带着葡萄的甜香,轻轻拂过。(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