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逃,无法饶恕!惟独你这家伙,我一定要亲手拔掉,连一粒残渣都别想留下!”
漆黑,虚无的次元夹缝之中,通天彻地的白光再度亮了起来。
它一遍又一遍的洗刷着能够触碰到的一切领域,随着它的每一次扫过,都有无以计数的多元宇宙被开辟,被毁灭。
这与之前那副悠然向内收敛全然不同的姿态,正是波旬已经气急败坏的证明。
不过,就算如此,罗兰还是产生了死亡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他大概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吧。
在无量大数的密度面前,不管是世界,时空,命运都会被压碎,直到化为难以言喻的极细颗粒,最终归于混沌。
在这样与其说是抹杀,不如说是从根源上还原的力量中,一切抵抗手段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纵使是光都难以逃脱的黑洞,足以创生世界,开拓无限未来的第六法这些超脱想象的力量,也比不上这里的一丝一毫。
本来罗兰还觉得自己那奢华的道路之理,多少能起到一点作用。
结果没想到真的就只起到了一点——仅仅一瞬间之后,他就会再次被无量大数毁灭。
某种意义上来说,波旬这种自我的态度也并非空穴来风。
就像在魔禁世界时,刚成为完美魔神的罗兰在量级上与奈芙蒂斯和娘娘等人没有差别,却也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一样。
对于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垃圾,要想抱以平等的态度,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如果不是利用万灵之钥绑定了波旬唯一的缺陷,他根本不可能从波旬的手上活下来。
从这点上看来,当初不讲道理的第六天之蛇也是一种另类的馈赠就是了。
如果不是借助那次经历暴露了波旬唯一的弱点,就不会有罗兰在今天把对方当做试炼,从而完成七天之理的循环,半只脚踏入了无限多元之上的大门,创造出象征升维的奇迹——螺旋之力。
但虽说如此,这也改变不了什么就是了。
毕竟就算不像波旬一样落入了前路无门的窘境中,但要在被波旬全力攻击的情况下做到这点,无疑是相当漫长且具有风险的过程。
“说到底,就算达到同样的量级,要正面击败波旬,是绝对不可能的。”
刚刚的战斗非常短暂,但已经足够让罗兰确定这点。
所谓的战斗,就是量级与智慧的比拼。
而无量大数这个单位,太过无解了。
现在的波旬就像是武侠中透支潜力换取力量的邪道一样,要说真的无法对抗,那也不至于,但最多也就是做到抗衡,而且危险性极大。
如果最好也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那对抗的行为根本毫无意义,只会徒增自己的压力。
上次面对第六天之蛇时,罗兰也曾遇到过这样尴尬的处境,但此刻并没有另一个释天武来给他充当冲破境界的最后助力。
或者说,有资格充当这个角色的,正是波旬本人。
必须要战胜无量大数,才能来到超越这漆黑的高天之上,可没有超越的力量,又没资格战胜无量大数。
犹如套娃一般的绝境。
但尽管如此,也并非全无希望。
在最开始的试探中已经证明了,无敌的只是无量大数,而不是波旬。
他自身有着诸多可以被利用的缺陷。
换个角度考虑,如果不可能赢得了波旬的无量大数,那么,只要让他从这种层级上退下来不就好了吗?
老实说,罗兰自己也明白,这听上去就像天方夜谭。
就像波旬的认知一样,光靠意志,勇气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在现实中是无法创造奇迹的。
要想做到这点,往往得先拥有了两个前提。
首先,奇迹必须是已经存在于世界之上的,其次,你得做出能呼应奇迹的选择。
现在,螺旋力的诞生已经满足了第一个条件,至于第二个选择……
罗兰眼神微闪,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思绪如电般运转着。
到了这种地步,怎样惊世的智慧已经再无作为,只能用直觉与决定。
就像真正改变不了未来的,从来都不是力量与智慧,而是性格一样。
所以——
从第一次遇到第六天之蛇的束手无策,需要赌上一切才能换来一次平局。
到借助其带来的压力为契机从而大计功成,临阵突破,将对方的使徒覆灭于翻掌之间。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筹谋,积累,算计,罗兰可不是为了从波旬的手里活下来才主动走向这里的。
既然难以遏制的蓬勃欲望已经如同第二枚心脏般在跳动,那他自然没有拒绝奔赴这场狂欢的理由。
耀眼而无瑕,宛如一轮新日般不可直视的恶神,仍然在疯狂的肆虐。
“——万灵之钥。”
站在如云雾一般没有声音,没有热量却足以打破一切枷锁的无量之中,罗兰一边高举着右手,一边轻轻的摘下了那枚几乎从未离身过的戒指。
那流转瑰丽光芒的红玉之瞳中,至始至终,都带着让波旬理解不能的平静与决然。
不过,此刻的他,也没有闲心去理会这份异常背后的意义了。
“给我契约。”
“……咕唔!”
在那好似珍重的诀别一样的声音落下的同时,波旬猛然握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狰狞的面孔顿时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潮,口中也发出了近似呓语的悲鸣声。
——就像个脆弱的人类一样。
这并非波旬的本意,他是拒绝一切的恶神,不管遭遇怎样的绝境,也绝不会容忍自己露出像人类一样的丑态。
除非,这是超出他意志能够抗拒,来自‘我’的悲鸣。
咔嚓!
伴随着有如冰面破裂的声音。
波旬背后那静静的奔腾流淌在宇宙世界之中,浩浩荡荡,无穷无尽,将一切阻挡之物都彻底淹没,埋葬于水面之下的河流,出现了一道首尾相连,巨大且清晰的裂痕。
“啊……?”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碎裂……”
“我的……你这家伙对我的天狗道(身体)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波旬以一如既往的粘稠且阴暗的声音,大声咆哮着。
只不过这次,在那份惊怒之下,却多出无法掩饰的痛苦与惶恐。
“还记得你最初会对我抱有宽容与好奇的原因吗?”
罗兰微微一笑,突然问了一个似乎与当前毫不相干的问题。
“与你相比,当时象征求生冲动的我实在不值一提。”
“虽然之前利用钻空子的形式,我成为了无量大数的对立面,以此走出一条新道,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正是我必须依赖你的证明。”
“那么,你有想过,为什么这样的我,会让你的身体本能觉得可以以此摆脱掉自灭因子这一棘手的缺陷吗?”
“……!”
波旬怔住了。
对啊,为什么?
在人类中,尚且有缺少某种维生素的人,在根本不知道其中原理的情况下,会本能对蕴含那种元素的食物产生渴望。
他这完美无缺,万有全无的身体自然不会逊色。
既然如此,用事实证明,只能构建单方面悖论,而无法双向循环的罗兰,为什么会让当时被愤怒支配理智的他,给出连力量也愿意分享的提议呢?
就仿佛一旦这样做了,‘我’就能得到前所未有的蜕变一样……
有如看透了波旬的心情一样。
罗兰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他以冷静的开口说道。
“那当然是因为单方面的悖论……是具有首尾的。”
“将其逆练,我可以用求生冲动与自灭因子对立且又一体的性质,把你当成参照,将理升华为除波旬之外的一切无限。”
“而到了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能达成共识与你融为一体,或者放弃一切,将力量奉送于你,你就能纯化自身,将一切凝为一点,突破这个维度的囚笼——我的道路之理本身只是循环的悖论,箱庭的世界观不过是外在的表现,如果我解开万灵之钥的契约,你是可以凭它为门票参与进来的。”
“怎么样,听起来很美好是吧,这个方法确实有着巨大价值,但别忘记了,它仍然是一份单方面的,连拒绝都做不到的特权。”
“正因如此,你的直觉才会没有任何犹豫,在被拒绝后立刻打算毫不留情的杀了我。”
说到这里,罗兰摇头失笑,神色中带上了几分戏谑。
“毕竟,如果达到了这种理想情况之上,就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结果了。”
“之上……?”
“没错,你所欠缺的,只是一份拥有同等质量的求生冲动,至于那份质量怎么来的,根本无所谓不是吗?”
“对于因畸形的目的而诞生的你来说,一条路走到黑的纯化自身才是最佳的选择,但正如所有传奇故事一样,只要得到奇迹的眷顾,即便是付出了几乎无法挽回的代价的主角,也能被拯救,重新回到正路上来。”
“难不成你……”
波旬难以置信的看着罗兰。
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疯子一样。
不过,对于将自我视为一切,觉得能允许他人进入自己视野都是不能容忍的异常的波旬而言,罗兰的行为大概就是不能理解的疯狂吧。
对方又没有受到悖论的限制,会将他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可即便如此,他仍然选择将自我,给予他人。
并且给出的还不是什么单纯的力量或者概念,而是象征着未来与希望的权柄。
太奇怪了,太扭曲了,太诡异了,太违和了,太不可思议了。
太恐怖了。
太恐怖了。
恐怖得让人受不了了!
波旬用凸出的三目死死的盯着罗兰,想要从对方的反应中找到一丝可以安抚内心的慰藉。
然而——
像是在欣赏观众反应的魔术师一样,罗兰打量着波旬的表情,如繁星一样瞳眸中的光彩越来越明亮。
男人微笑着宣告到。
“波旬……恭喜你。”
混沌的恶神微微颤动着。
他的表情无比生硬,没有发出任何一句回击的话语,陷入了困顿的沉默中。
理由很简单。
如同螺旋一样永不停息的光芒,已经戳破了无量的大河。
虽然正如罗兰之前的窘境一样,通过箱庭显现的初生螺旋力只有一缕微不足道的光芒,与天狗道的质量没法比。
但异物就是异物。
在完成的天狗道中,无论有多么小,都将是致命的龟裂。
更何况,从此刻以螺旋力为推动的箱庭神座上,每一个瞬间都会以无限存在的多元宇宙为单位的基准值来产生世界。
就像因为从未受过伤,所以连蚊子叮咬的疼痛都忍受不了一样,只有波旬一人存在的世界观,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他人。
如果能扛过现在的危机,借助螺旋力的潜力,只要有着时间的积累,波旬完全可以毫无阻碍的顺势升维。
但就像所有为了追求更便捷的力量而走入了邪道的主人公一样,想要破后而立的新生,放弃之前拥有过的强大力量是不可缺少的代价。
而现在,是波旬支付代价的时候了。
“——!!!”
无形无声响彻宇宙世界。
波旬的身体犹如接上了劣质充气管的皮球一样,在膨胀与缩小之间毫无规律的循环着。
对于自我最为看重的他,却能自己此刻的存在是否真实都不清楚。
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一件事。
……自己正在被另一个强大存在碾碎,吞食。
不,另一个这种词语太过暧昧了。
在因果之环已经圆满,这片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深处,除了他之外的存在,也只有名为【罗兰】的虚无而已。
不存在任何未来与过去,没有任何道路之理,仅仅有着站在无量大数对立面的质量的存在。
对于一向抱有力量至上这种观念的他,此刻却在被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力量吞食,无疑是一件相当讽刺的事情。
但可能也正是这种不甘心。
虽说脸庞已经完全扭曲,除了痛恨与愤怒的惨嚎声之外什么都发不出来,重量也如同指尖的残渣一样,但波旬还是挣扎着抬起头。
凝视着在仪式圆满后,已然化为自己新囚笼的箱庭。
凝视着箱庭之外,正缓缓将螺旋之光与世界重新在掌心合拢的那个男人。
“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敢这样做?
用力量来跨级碾压看似没有任何破绽,但实质充满了风险。
正是因为被螺旋力刺穿了,他才能理解那到底是多么宏伟的奇迹,加上箱庭这已经横跨整个维度,蕴含着七天之理的神座,虽然很微小,但他是具有破后而立的可能性的。
就算是看似万无一失的计划,再这样的奇迹面前,也有着破绽。
如同他会放大对他人的厌烦一样,依靠逻辑与智慧创造了对方的罗兰,击败了他的罗兰理应会抗拒这种荒谬的计划才对。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对方更明白输了后会有怎样的下场。
“是的,我很清楚失败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不过……即使清楚这些,我也没把自己会输的可能性考虑进去。”
“一丝一毫都没有。”
“尽管毫无根据,但不知道为什么,唯独我一定会赢这点,我十分有自信。”
“非要找个解释的话,大概也只有……相信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罗兰耸了耸肩,彻底的握紧了自己的手心,将波旬的重量彻底纳入体内。
是的,并不是消灭,而是纳入体内。
按理来说,面对这种道路之理危险到不可理喻的敌人,将其彻底抹杀才是正道。
但在罗兰看来,这实在太浪费了。
在经历了给予箱庭,并重新将其整个存在容纳,完成了既是创造者也是继承者,从第七天到第零天的首尾循环后,这些因他的因果而产生的世界会走向怎样的未来,也是他能够高天之上的未知领域走到多远的重要组成。
正因如此,给予合适的压力与鞭策是很重要的。
以对方无限多元第一人的性质和道路之理而言,来担当这个角色在合适不过了。
箱庭被他打造的太过豪华,在这还会不断观测并收纳其他多元宇宙的世界观中,里面的生命完全是在坐地变强。
本来以太阳为创生之星,人类史为宇宙中心,世界脉络就有些过分了,加上必然会在因果上绑定星灵,神佛等天生的强大存在的优越条件,一旦有所失误,就会形成非常畸形走向。
不过,罗兰当然不至于就这样把败北不甘的恶神原封不动的扔进去。
毕竟他行为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予试炼,而不是真的为了给自己体内的世界与生命上强度。
“所以,就给予他这样的使命吧——”
“无形无貌,没有任何自我意志,却在力量上冠绝一切的第一位魔王。”
“徘徊的终结,道路尽头的暴君,人类必须时限之前跨越的末日。”
“在颓废中前行,却提醒着他人绝不可颓废……具有最强力量的机制——颓废之风。”
罗兰张开嘴,轻舒一口气,朝着箱庭的时间尽头吐出了黑色的狂风。
虽说就传统的幸福观念而言,完美自洽的循环世界听上去要更加美好。
但这一路走过,罗兰得到最深刻的教训就是——
世界是需要韧性的。
不断重复的循环会扭曲一切。
从阿尔特修,魔神,{蛇},波旬都在亲身向他证明这一点,正是依靠补全他人一直都能意识到这点,罗兰才能完成一次次看似不可能的奇迹。
在‘完美’的世界中,变得连死亡都无法选择,只能永无止境的去感受那份绝望,对于罗兰来说,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地狱。
“嗯?”
罗兰若有所悟的抬起头。
没有任何预兆,在那个想法,这份觉悟诞生的瞬间,他已然跨越了那层看不到,却真实存在的壁垒,在存在上凌驾于这片名为无限多元之海的维度。
“原来如此,难怪所谓的霸道明明是应该凝聚于一点,不容他物,以自身的意志覆盖世界的绝对要素,我却能同时拥有不同的道路之理……真是的,原来恰恰相反,我的霸道其实早就已经成型了,只是一直被压迫,未曾显现吗?”
罗兰叹了一口气。
{蛇}的遗骸和根源的青睐实在太过得天独厚,以至于罗兰在很早的时候就提前获得了道路之理这样的特权,或者拥有这类素质的契灵,而且它们的质量往往都远超想象。
以至于他流出的霸道之理单是为了维持现状的逻辑就已经用尽全力。
本来就是小马拉大车的它在背地里已经都快转冒烟了,罗兰还在为了对抗波旬不断给仪式添砖加瓦,他当然没有显现的余力。
“真是辛苦你了,在这点上,必须向你道谢才行呢……”
罗兰忍不住笑了起来,用轻柔的眼神看着在自己身上以肉眼可见的姿态增幅,仿佛要将过往的郁闷全数宣泄出来的神威之光。
周转,升华,循环。
既是一,也是二。
涵盖了一切的因,也是一切的果。
没有首尾,也没有起始与终结。
只会朝着前方不断迈进,流出,为了超越一切,绝不承认前方拥有尽头的双螺旋。
为了能够实现更伟大的野心,为了能让这份难以填平的沟壑体会到安心的美好,直到满足前,他永远就不会放弃前进。
但反过来说,他也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因此,才会不断的己身之未知,不论世界,道路,存在都吞入其中,直至其价值不断进取,化为自我矛盾的永恒幸福。
正是为了呼应这样的意志,它才会以这样的形态诞生。
正是因为不知道它的存在,才会构建出如今奢华的箱庭,正是因为确信着它的潜力,才会诞生出超越次元的螺旋力。
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既是运气使然,也是命中注定。
“——【螺旋福音】”
罗兰轻声念诵着它的真名,脸上的笑容愈演愈烈。
“那么,久违的开始大展身手吧!”
猛烈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卷起了旋涡,曾经将世界抹消的光与热蓦然驱散了周围残存的毁灭气息,闪耀起来。
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络连接着它们一样,伤痕累累的纯白世界顿时被光明抚平了每一道沟壑,勾勒出宏大的万象宏图。
时间轴像是皮筋一样被拉伸,空间在倾轧之中愈发澎湃,疯狂的震动。
空虚混沌,渊面黑暗。
与其说是物质或者概念,不如说这更像一种氛围。
一种在僵持中,没有起始也没有终末,就好像人声鼎沸的街道中,所有人突然同时停下时的寂静。
直到某个打破这片寂静来临之前,它们也只是一片氛围的开端。
于是,罗兰以漠然的声音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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