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良基地的灯光彻夜未熄。
当总设计师程俊红进入会议室时,无侦8乙号方案团队的二十余名核心成员已经聚集在了里面,投影仪在墙上投出无侦8乙号方案的底部结构图,能够看到冲压发动机的进气道在图中被高亮显示出来。
而在两条进气道中间,还有一个深陷下去的方形凹槽。
大小正好可以容纳那个刚刚从71208号歼侦8C上拆下来的侦察模组——
从立项开始,无侦8就被分成了甲乙两个平行方案。
程俊红所领导的乙号方案使用冲压发动机,优势在于航程比使用火箭发动机的甲号方案更远,且可以自主降落之后多次循环使用,而代价则是飞行高度和速度都明显劣于对方。
虽然对于大多数防空系统来说,4马赫以上的飞行速度和3.5万米以上的飞行高度已经属于无法被击落的范畴,但终究比不上液氧煤油动力的望尘莫及。
并且,战略侦察任务本身对于成本并不敏感,可重复利用带来的优势不仅不够,还因此而必须考虑返航问题,把航程优势给抹平了。
为了弥补相比于竞争对手的劣势,他们只好发挥乙号方案所需燃料较少的优势(火箭发动机需要自行携带氧化剂,而冲压发动机只需要携带燃料),在机身内部设置了两部小型涡轮发电机。
这样一来,相比于只能依靠电池供电的甲号方案,可以额外带动更多的侦察设备。
比如一部可以在复杂气象条件下执行侦察任务的合成孔径雷达。
这也是他们在竞争中最大的底气。
没有多余的寒暄,一名工程师已经将硬盘插入专用读取设备,数据如瀑布般在屏幕上倾泻而下。
“先看光学通道。”程俊红的声音平静,但仍然不难听出其中的些许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担纲总师职位,没人不想要一个开门红。
技术人员迅速调出相应文件。
随着第一组图像展开,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画面上,PHL03火箭炮标志性的定向管布局清晰可辨,甚至能依稀看清楚上面分布的加强筋。
“实验组的光学成像不仅分辨率高出30%,视场角还扩大了15%,完全达到了与甲号方案比肩的水平。”光学工程师王家骐汇报道,“这说明,缩小光学模块体积并未明显影响到侦察性能,我们的改进思路没有问题。”
为了给合成孔径雷达天线让位,乙号方案的设计团队不得不在其他地方抠出空间。
程俊红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接近笑容的表情,并示意切换到另外一个区域。
在火箭炮阵地东侧稍远处,还停着一辆炮兵指挥车。
但在歼侦8C的侦察结果中,这里却是一片空空如也。
“这个目标应该进行了相当完善的红外伪装,比如自适应红外伪装网,甚至是一些主动的降温或者热反射措施。”王家骐继续评价道,“但无侦8采用了最新的多波段红外技术,传统针对窄波长范围的隐蔽措施很难完全藏匿信号。”
程俊红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工作成绩,但目光却已移向屏幕角落的另一个文件夹——
那里存放着的合成孔径雷达成像结果,才是今晚真正的重头戏。
负责雷达设备整合的袁孝康也微微坐直身子,时刻准备加入讨论。
乙号方案选择的SAR雷达是在一个相对成熟的方案基础上改进而来,因此研制周期比较短,也不需要一个完整的设计团队,只有包括袁孝康在内的几个人被电科集团派过来配合工作。
然而,在切换到SAR成像时的一瞬间,会议室的气氛骤然变得微妙起来。
初始的全景视图看起来还算理想,火箭炮阵地的整体布局一目了然,包括那辆指挥车也没能逃过雷达波的侦测。
甚至得益于更大的有效观测视野,图像边缘还出现了另外一群目标,看上去像是同样在参加火力-山丹演习的另一支自行火炮部队。
但当程俊红要求放大至车辆级别细节时,问题却开始显现。
某辆运输车的轮廓在雷达图像上出现了诡异的扭曲,本该笔直的车体变成了波浪状。
更严重的是,相邻两门火箭炮的成像质量差异极大——其中一门的外形轮廓勉强可辨,另一门却扭曲得像是某种怪物。
如果不是之前就已经知道目标性质,他恐怕会以为这是一台正在切换形态的变形金刚……
另外一侧呢,程俊红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指节已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起来。
技术团队迅速调出新的文件。
另外一边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目标,唯一的标志性内容只有一条河流。
“我去跟卫星图对比一下……”
副总师房东飞说着打开笔记本电脑的盖子,动作却被袁孝康打断。
“不用了。”后者指向其中一个部分,“这个地方的河道轮廓都已经断开了,明显也出现了扭曲……还挺严重。”
“见鬼。”程俊红沉默地注视着这张图像,眉头渐渐拧紧。
对于火箭炮阵地这样的目标来说,部分扭曲倒是不影响后续判读,但如果要绘制地形地貌或者更加精细的部分,那么这样的结果显然无法满足要求
他非常清楚现在问题的严重性——合成孔径雷达本是乙号方案对抗竞争对手的撒手锏,如今要是没有明显效果,那可就要成为小丑了。
“能确定问题出在哪么?”
程俊红视线转向另一边。
其实看见刚才侦察结果的时候,袁孝康就已经把原因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出于严谨,也为了让甲方设计师相信,他还是打开了雷达后台的运行日志、
很快,在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中,几个关键数值被标红突出。
“成像的方位分辨率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高距离分辨率非常糟糕且稳定性很差,时好时坏。”袁孝康解释道,“这也和我们对这幅图像的第一印象相符,整体上效果尚可,但细节失真很大。”
会议室陷入尴尬的寂静,只有散热风扇的嗡嗡声回荡在空气中。
“如果允许更小的视野,能否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这个问题?”
一名年轻的工程师率先打破僵局。
袁孝康几乎不假思索地摇头:
“合成孔径雷达的高度……也就是距离分辨率跟视野角度,还有角分辨率都无关。”
说着在面前的一张纸上写出了一条简单的公式:
“实际上,SAR是依靠发射大带宽信号之后再脉冲压缩来提高距离分辨率的,所以解决这种问题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增强脉冲压缩,但是……”
“但是问题出在能量分配。”程俊红接着他的话茬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为了不影响结构稳定性和空气阻力,这两台涡轮发电机的体积很小,恐怕没有额外的功率来强化后端数据处理能力。”
“实际上,发电机连维持现有的供能水平都非常困难。”袁孝康补充道。
他调出雷达系统的工作参数,又在旁边对照冯学忠的飞行数据,指着几个过载峰值对应的位置:“看这些时间点,正是成像质量最差的时候……当然,歼侦8C的飞行速度比预定的装机对象更慢,但必须考虑到飞行高度也更低,所以实际的功耗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理论上,解决方案很简单——增加发电功率或降低能耗。
但前者意味着更大的涡轮发电机和更重的机体,后者则要牺牲侦察性能,两者都会让乙号方案失去竞争优势。
一时间,整个设计团队的成员都陷入了沉默。
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又有几个折中方案被提出,但随即全都被否定——
如果无侦8只有他们一个方案,那折中或许可以接受。
但是,跟简单粗暴的甲号方案比起来却不行。
直到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程俊红终于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收集所有测试数据,明天……不,今天上午我会飞回蓉城,先向杨总做个汇报。”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当人群散去,程俊红独自留在会议室,再次调出那组对比图像——光学通道的完美表现与雷达通道的缺陷形成刺眼的反差。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立项时自己说出的豪言壮语:“我们要造的不是一次性侦察工具,而是能反复使用的空中之眼。”
而现在,这个梦想正卡在两台小小的涡轮发电机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