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房间里琳琅满目,到处都是字画古玩。
陈副队长虽对古玩字画一窍不通,但暗忖能被李觉收藏的,必然不是凡品。这里面每一件拿出去,说不定都价值连城。可这些东西最终都要盘点登记上交的,要是和李觉的口供对不上,万一上面追查
见他半响不说话,陈老二悻悻地说:
“哥,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你懂古玩字画吗?”陈副队长斜了他一眼,又说,“这里可不只是咱们的人,还有稽查处的,人多眼杂,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哥,稽查处的咋了,谁还怕钱烫手不成?”陈老二急得直跺脚,“干咱们这行的,哪个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刀尖上讨生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古玩字画咱们不懂,每人拿点金银细软总可以吧?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和他们交涉。”
陈副队长眉头紧锁。作为行动负责人,他承担着更大的责任。金条谁不喜欢?可古话说得好,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这么多人,人多口杂,万一谁走漏了消息,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大哥依旧犹豫不决,陈老二翻个白眼:
“我的陈副队长,您是榆木脑袋吗?谁不知道抄家这活儿是肥差?戴老板既然交给我们来做,不就是顺水人情,给咱们一个捞外快的机会吗?那话咋说来着,水太干净就没鱼吃,人太实在捞不到钱。”
“那叫水至清则无鱼。”陈副队长一脸无语。
“都一样,都一样,哥,咋说?”
陈副队长拿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没辙,见他呲牙咧嘴,其他两个便衣看到发财的机会,都是面露喜色,跃跃欲试,自己再较真,就成公敌了,便说道:
“好吧,你们自己和稽查处的人商量。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边,每人最多拿一根金条。”
“多少?”
“一根金条。”
“忒少了吧?”陈老二心眼儿多,嘴里叫苦,心里已乐呵上了,心说:“我的哥啊,开了这个头,可就由不得你了。”
“嫌少?那当我没说!”
“行吧。”陈老二故作郁闷,给两个便衣使个眼色,兴奋地去找稽查处的人商量去了。
很快,原本就心怀鬼胎的双方人马凑在角落里一阵嘀咕,很快便达成一致,敲定了私吞部分金银细软、再统一口径瞒报的主意。当下,直接将李觉家的佣人赶到了一间房里关押,抄家行动瞬间演变成分赃大会。
一个个特务贼眼发亮,抄起地上的金银细软、美元法币就往怀里踹,都乐得合不拢嘴。
陈副队长看得瞠目结舌,见陆鼠儿一脸惊愕地怔愣在原地,拿了一根金条,塞到他手里:
“收着吧。”
“是。多谢陈队长。您放心,我会尽快交给张处长。”陆鼠儿正要把金条揣进兜里,就听陈副队长说:
“张处长那份,我单独留了。这是给你的。”
陆鼠儿一愣,赶紧把金条退回去:“陈队长,我只是替张处长跑腿的,这个不能收!而且——”他生涩地鞠了一躬,“而且,昨晚多亏陈队长帮忙,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完成任务呢。”
“行了,互相帮助罢了,昨晚你能悄无声息地解决那几人,已经让我高看你了。”陈副队长摆摆手,“和我不用来这一套。张处长的人,能关照的我自然要替他关照。”
要是此人烂泥扶不上墙倒也罢了,偏偏脑子灵光不说,手脚也麻利,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更别说他后面还站着手眼通天的人物,到让他起了结交的心思。要是通过此人,可以攀上张处长这个高枝,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他心下有了定见,就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这是办事的规矩,你总不能让大家难堪吧?你是张处长的人,我是童站长的人,二位长官又都是戴老板的人,大家都是为军统党国效力,懂?收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明白。”陆鼠儿收下金条,一脸感激地说,“多谢陈队长指教。”
陈副队长很满意:“好说,好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搜查结束了。从李觉、顾明远家里缴获的赃款赃物装了满满两大车,车队浩浩荡荡到了机场。
这边,戴春风正在盘点金条,万两黄金已全部装上了飞机。
“报告局座,从李觉家里又搜到小黄鱼三百根,金银细软、字画古玩、玉器银器等整整十箱,都是稀罕货。顾明远家,也缴获颇丰。”
戴春风听得心驰神往:“都说三战区军官个个腰缠万贯,原本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传言不虚。”
童站长附和说:“是啊,简直匪夷所思。前方这么吃紧,他竟然还能贪污了这么多,估计没少搜刮盘剥。”
戴春风一脸愤慨:“这可都是民脂民膏,老百姓的血汗钱,真是黑心烂肺的蛀虫。”
他接过清单扫了几眼,然后拿出钢笔划拉了几笔,便交给了贾副官。
这些古玩字画和两千多两黄金,自然要上交国库,用来给李觉定罪。
但是他从清单上花掉的东西,到了山城会悉数送到自己府上。毕竟已经为国家挽回了这么大损失,拿一点蝇头小利犒劳自己,不算罪过。再说,从古至今,查贪抄家,哪个督办官员不是这么干的?自己不过是照章办事罢了。
戴春风心满意足地笑了。
另一边,张义正在接见陆鼠儿。
原本张义正和贾副官一起盘点缴获,陆鼠儿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就窜了出来,神色怪异的样子。
张义瞄了他两眼,领着他去了机场一处偏僻的地方。
陆鼠儿一副出了大事的样子,东张西望,直到确认周围五无人,这才回过头看着张义,眼神直愣愣地。
张义满腹疑惑:“鬼鬼祟祟,出什么事了?”
陆鼠儿话憋在嘴里,好半天开不了口。
“借钱?”
摇头。
“有话直说!”
陆鼠儿终于逼着自己把话说出来:“处长,我犯错了。”
“你犯错,我并不惊讶。”
“我”
张义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认真起来:
“到底什么事?”
“我我贪污了,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刚才陈队长给了我一根金条,我收下了。”陆鼠儿说得很忐忑,张义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异样。陆鼠儿局促地将金条掏了出去。
张义哑然失笑:“就这事?”
“是,卑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孝敬处长”
张义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直看得对方发慌,才说:“既然是他们给你的,你就收着贴补家用呗。”说着,话锋一转,“怎么样,在警局还适应吗?”
“还,还行。”
“想好了?都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真入了行,可就回不了头了。”
“我”想到昨晚陈队长杀人时的狠辣,此刻他还心有余悸,但还是一脸认真地说:
“处长,我虽然是因,因缘际会,靠着您的提携才进入警局的,我可能做不了一个好警察,也永远成不了像您这样的特工,但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小偷的身份,就不想再回到过去,被别人背后指指点点,我,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张义看着他,沉默片刻:“哦,这就是你做警察的初心?”
“处长,什么是初心?”
张义很郁闷:“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听过这句话吗?”
陆鼠儿尴尬地挠了挠头,有些崇拜地看着他,但张义并不领情,冷哼一声说:
“《严华经》说,三世一切诸如来,靡不护念初发心,又说,如菩萨初心,不与后心俱。唐代诗人白居易也有类似‘所以不忘初心,而必果本愿也’的表述。
你的初心是什么?面子?为了不让别人笑话?若只是为了面子而选择当警察,是走不远的。顾警官,没事多读点书吧!别想着一步登天,先从识字读书做起。”
陆鼠儿更窘迫了,想了想问:“处长,您的初心是什么?”
张义的脸上看不出答案:“你觉得呢?”
陆鼠儿想了想,自己掐灭了这个念头。
这时,沈若竹走过来:
“张处长,该换药了。”
张义点点头,准备结束和陆鼠儿的谈话,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初心要有,身手素养同样不可或缺。这是一封推荐信,拿着它你就可以去参加军统息训班。希望从那里毕业的时候,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初心。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息训班的前身是军统黔阳特训班,成立于38年12月。随着抗战形势恶化,湘北会战中日军威逼长沙,培训班迁至贵州息烽续班,故称息训班。
该班设有情报、行动、警政和电讯等专业。
陆鼠儿一脸意外:“我去参加培训班?够资格吗?”
“原本没有,有了我的推荐信你便有了。”
“谢谢处长!”陆鼠儿一脸傻笑,挠了挠头,很认真地说:
“对了,处长,有件事我一直想跟您汇报我想改个名字!”
“怎么,觉得陆鼠儿配不上你了?”
“不是,只是觉得鼠儿这个名字不够正式、体面,怕去了特训班给处座丢人。”
“心思还挺多。这种事不应该问你父母嘛,你想改什么名字?”
陆鼠儿兴冲冲地说:“我都想好了,您觉得叫‘陆前程’怎么样?”
“前程无量?”
“对,就是这个意思。”‘陆前程’想了想,又说道:
“或者叫陆大有也行。”
“什么?”张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还叫“陆前程”呢,怎么突然又变成“陆大有”了。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很久,想起了《笑傲江湖》。依稀记得中,陆大有是岳不群门下六弟子,令狐冲的师弟,因为喜欢猴子,有个绰号叫“六猴儿”,最后死于嵩山派卧底劳德诺之手。
想到猴子,张义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也不知道猴子现在怎么样了?
“陆大有”毫无所察,振振有词地说:“陆大有,取自大有可为,您觉得怎么样?”
“陆可为再怎么也比大陆好听吧?”
陆鼠儿不吭声了。
张义摇摇头:“好了,祝你在息训班一切顺利,真的大有可为。”
陆鼠儿这才想起什么:“处长,您要走了?”
“对。”
“还回来吗?”
“不知道。”
陆鼠儿怔怔地望着他,这算什么回答?
“陆鼠儿,再见,有机会山城见。”张义头也不回地走了,陆鼠儿呆呆地杵在原地,怅然若失。
沈若竹和张义并排走在一起,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你好像很看好这个小警察?”
张义笑了笑:“刚才我听了陈队长关于昨晚行动的汇报,陆鼠儿单枪匹马就解决了四个荷枪实弹的看守,说实话有些出乎意料。他不缺勇气,缺的是经验和机会。既然他愿意改过自新,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就这些?”
“就这些!”
沈若竹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刚才贾副官找我了,让我一起去山城,说是照顾你。”
“监视任务?”
“算是吧,你怎么想?”
“这取决于你怎么想,我倒是无所谓。”他理性得近乎冷淡。
沈若竹停下脚步,一脸幽怨:“除了唯命是从,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刚才我才和陆鼠儿说起,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入错了行,就要付出一些代价。既然你接受了任务,那就彼此配合呗。”
“怎么配合?”她茫然地问。
“演戏。”张义说得风轻云淡。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飞机旋梯旁。张义见戴春风手里拿着一份电报,神色阴沉,忙问:
“局座,出什么事了?”
戴春风黑着脸没说话,只将电报递了过来。
张义一看之下,神色凝重起来。原来昨晚日军空袭,山城发生了隧道惨案,因军警疏于管理,数千人在大隧道中窒息而亡,其中有军统外事训练班的学员二十多人。
这是军统训史上的空前惨案。
戴春风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杀气腾腾地说:“马上起飞!”(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