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东风走在前头,白江山和赵大红两口子着急忙慌的跟在后头。
今晚天气不错,挺风和月丽的。
月光照耀楼前空地,本该堆着樟木箱、五斗柜、大衣橱和木头床等等诸多生活用品的位置,此刻却只剩几个大件东西。
夜风一吹,几张卫生纸在朔风里直打转。
“儿啊!咱家东西呢?!”赵大红着急的喊叫一声。
她怀着侥幸心理冲进楼道,楼道里干干净净,并没有被搬到楼道去。
她继续往上冲,一口气冲到六楼冲的两眼冒金星,可她开不了门。
门锁已经被换掉了。
对门601冒出老邻居的头来:“大红你别折腾了,人家治安员同志都跟我说清楚了,是小钱的儿子回来继承房产,这是人……”
“关你啥事,你个老不死的!”赵大红已经气的口不择言。
白江山气喘吁吁跟上来,拽了媳妇一把后问对门邻居:“他婶子,你看没看见刚才谁去楼下偷我家东西?”
老太太懒得搭理这两口子,摇摇头关上了门回去了。
赵大红猛踹602的防盗门却纹丝不动,她只能撕心裂肺的哭喊:
“丧尽天良啊……”
“先下去!”白江山知道家具不可能搬回家里,于是拽着媳妇又下了楼。
此时向来有主意的儿子也懵了,而儿媳妇更是瘫坐在砖头地上,只有手里死死抓着半截断了的铜锁在发呆。
白江山看的心里隐隐作痛。
这锁有来头,它是孙玉兰从娘家带过来的樟木箱上的好物件。
现在樟木箱没了,五斗柜、铁架床、裹着蓝布套的缝纫机,全没了踪影。
赵大红去撕扯杜瘸子,猛踹杜瘸子那条好腿:
“你们为啥偷我家东西?你们这些贼小偷,我跟你们当了这么久邻居怎么不知道你们都是些下三滥的贼小偷……”
“天杀的贼啊!把我家东西还回来,我家东风结婚买的被面还没用过,这些年我攒的钱、攒的工业券啊……”
杜瘸子呲牙咧嘴推开她:“我又没拿东西,你们搞我干什么?”
白东风从地上抓起一块冻硬的蜂石头作势要砸他的头:“杜瘸子你说!谁偷的我家东西!”
“不!这不是偷,这是抢劫!这是光明正大的抢劫啊!”
杜瘸子被他疯狂所威慑,老老实实的说:“你家东西下午全被搬出来摆好以后,很多邻居来看热闹。”
“入夜那会你们不是在大门口烧纸吗?”他往不远处的大门指了指。
“当时有人问你们了,这些家具家伙什还要不要,白主管你亲口说的不要了,好几个人都听见了……”
“我那说的是不要这些东西了?我说的是不要那堆烧纸了!”白东风忍不住大吼道。
“这就是抢劫,你少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谁会不要家里的物件了?谁会啊?谁舍得不要新被褥新锅碗瓢盆啊?”
“我们家里还有钱呢,还有票呢!这些谁能不要了?”
杜瘸子急忙说:“我可是这么跟其他邻居说过的,可有人带头去拿你家东西,其他邻居纷纷上手,最后乱了套了,变成这个样子。”
他摊开手表示无辜。
白东风将煤块奋力摔在墙上,当即碎成齑粉,在‘邻里团结树新风’的标语上染出大片黑斑。
这事情可必须得报警了!
一家四口拽着个瘸子踉踉跄跄回了梁山路街道治安所。
值班室亮着昏黄的灯。
先前将四人糊弄走的治安员吴喜兆从搪瓷缸里啜了口高沫茶,美滋滋的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很快,安宁被四口打破。
吴喜兆看清四人来样后大吃一惊:“我草,你们怎么怎么这个熊样子了?”
“你们是不是去泰山路闹事被那个钱家的人给打了?我可以帮你们立案……”
“现在不管谁打谁的事,我们要报警,报警抓抓抓那个工人新村里的贼邻居、强盗邻居!”赵大红急头白脸的喊道。
吴喜兆满头雾水:“怎么回事?”
“你说!”白东风将杜瘸子推到前面去。
杜瘸子气呼呼的说:“你们欺负我个残疾人,好,让你们欺负我个残疾人!”
“当我杜家没人是吧?等着吧,等着我兄弟他们来给我报仇吧!”
“快说!”白东风跟白江山跟要撕了他一样,发出了异口同声的吼叫。
杜瘸子不高兴的将情况说明。
吴喜兆顿时认真起来。
白东风说的对。
这起码算是一桩盗窃犯罪行为。
杜瘸子争辩:“我们小区很多人能作证,有人问他白东风楼道前的物品是不是不要了,他白东风答应了两遍说不要了!”
吴喜兆摇头说:“他答应也没有用,因为他是误会询问者的意思了。”
“杜师傅你自己扪心问问,这年代谁会不要自家的生活用品了?不过日子了?”
白家人疯狂点头。
白江山说道:“小吴,你赶紧吧,赶紧去我们小区抓人,那些贼邻居、强盗邻居都抓起来,判他们的刑!”
“能不能抓那个钱进?”白东风多了个心眼,“就是他指挥人把东西搬出来的。”
吴喜兆摇摇头:“人家是房主,有权请你们家的东西。”
“再说人家清东西的时候是找了我们单位和你们单位保卫科两方面的同志去进行了监督,人家没有偷拿你们东西,这个治不了罪。”
赵大红急急忙忙的说:“先不管他钱进这狗操玩意儿了,先把我家东西要回来啊。”
“我家那是有两百多块零钱还有一张四千元的存折……”
“等等,”孙玉兰忽然问,“家里还有四千元存款?可我结婚的时候想要买块红梅收音机,你们为什么跟我说家里没钱了?”
白东风安抚妻子:“咱家里的事回头再说,先把枪口一致对外。”
孙玉兰抱起双臂,面含怒气。
你们有把我当一家人吗?
事情性质恶劣,牵扯人数多。
吴喜兆打电话给领导老陈,把所有治安员和治安突击队成员全给找了回来。
首先要统计丢失物资。
“三开门松木箱一个、樟木箱一个,五斗柜两个,铁架床三副……”
负责登记的女治安员抬头看老两口:“可不能瞎说,你们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任,待会是要签名按手印的。”
白江山便打哈哈:“铁架床确实三副,一副是人睡觉用的,还有两副是孩子玩具。”
孙玉兰拉着脸补充说:“同志,我家那樟木箱上雕着一圈牡丹花,这绝对是我们小区独一份的好东西”
赵大红也跟着补充:“五斗柜也是好东西,那是68年厂里授奖时用特批木料打的,门把手是鲜花形状的,花瓣里还嵌着铜丝呢。”
所长老陈不耐烦:“不用说的这么清楚,是不是你家东西,到时候你们一看就知道,大件丢不了,重点是小件!”
赵大红对家里小件东西如数家珍,一件一件的进行了登记。
尤其是涉及到钱和票证的时候说的数字格外精准:
“存折是四千元,现金有两百四十二块五毛四,这个月我们家里四个人刚开工资,还没来得及存起来呢。”
“然后票证多,两票是一千八百多斤、肉票是五百二十斤……”
女治安员不登记了,抬头震惊的看向老两口。
老陈目光炯炯,问道:“赵大红,你家里怎么这么多存款、这么多票证?”
赵大红心里慌张,急忙解释:“我家过日子呀,我家可过日子了,这都是多少年存下来的!”
老陈想到白东风的仓库主管岗位,脸上表情严肃起来:
“你们家的工资财产情况,我们一定会事后核实,跟你们单位核实、跟你们儿子儿媳单位核实。”
“继续统计!”
后面赵大红的声音就弱了许多:“油票,呃油票一共四五斤……”
“到底四斤还是五斤?”女治安员问道。
赵大红哭丧着脸说:“四斤,就四斤吧。”
白东风阴沉着脸走出治安所。
寒风卷着碎冰刮过他脸上,冰冷生疼。
他蹲在空荡荡的楼前,掏出烟卷以后却抖得怎么也点不燃香烟。
一切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搞不懂。
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到了现在烂成破渔网了?
自家应该可以稳稳拿下钱忠国这套房子的,他当儿子装孙子的伺候那老东西,不就是为了拿下这套房子吗?
事到如今怎么房子没了,家也要散了?
统计结束。
治安队和突击队一起出发进入一小区。
此时都已经快十一点了,几乎户户熄灯、家家入睡。
工人新村处处很安静。
于是随着老陈的声音通过铁皮大喇叭扩散向四方,就像夜里炸起了连环雷:
“各位国棉六厂工人新村的住户同志们请注意,各位国棉六厂工人新村的住户同志们请注意了!”
“白江山、白东风同志们家里搬迁,所有物品放在楼道口前头的空地上不翼而飞了,谁拿错了赶紧送回来,这不是小事……”
“这是阶级敌人破坏社会主义建设工作、是……”白江山抽空在旁边想上上高度。
老陈将他一把推开:“你闭嘴!”
有些人家的小孩被吵醒、吓醒,纷纷张开嘴哇哇大哭。
不少人家打开了已经熄灭的灯,骂声伴随着灯光一起出现。
老陈很头疼。
今晚自己要被骂惨了。
但他没办法,有人报案他就得办案,而且这次的事情确实有复杂性问题,只能硬着头皮来办案。
他继续喊话,锈铁皮喇叭口震得结霜的窗棂嗡嗡作响,有人家拉开窗户往下泼凉水:
“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家孩子刚睡着被你们吓醒了,上一天班好不容易想歇歇,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歇歇,结果你们立马把他吵醒,这是要逼死我们吗?”
类似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
老陈只好拿出自己在梁山路深耕三十年的威严,硬生生压制住居民们的怒火和不满,让他们还东西。
断断续续有人蒙着头捂着脸的将拿走的生活用品还回来。
赵大红看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老白,立柜回来了,这可是找你们厂里工会主任的关系买到的呢……”
“缝纫机回来了,这就好这就好,这可是我的宝贝……”
有人隔着老远把东西使劲一扔,一只印着牡丹花0的白瓷痰盂骨碌碌滚到冬青丛边,声音又吓醒了刚睡的孩子。
忙活到半夜,送回来的东西不少可最重要的钱和票没有送回来。
老陈眉头紧皱。
他估计钱和票是回不来了。
拿了别的东西可以解释一句‘以为他家不要了’,拿了钱和票的怎么解释?
再者钱和票上没名字,被人拿走自然就成人家东西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钱和票是藏在了大件行李中,这样找到谁拿走的大件行李就铐回所里审问。
结果赵大红一句话让他偃旗息鼓:“我我,我怕被小偷给偷了,把存折用小铁盒装起来藏在了一只破鞋里……”
白江山不甘心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全被人一扫光,还是被平日里笑哈哈的邻居们给扫掉的。
他愤怒的浑身哆嗦:“这钱必须得找回来,老陈,必须得给我家找回来呀!”
“四千元,老陈,这是四千元!”
老陈无奈的说:“我们肯定会查的,但恐怕不好查……”
“挨家查,挨家挨户的查。”白江山不甘心的吼道,“现在就去查。”
老陈帮他顺气,说道:“今天都这个点了,肯定不行了,明天吧……”
“明天他们就把钱转移走了!”白江山打断他的话喊道。
老陈说道:“白东风你过来,你劝劝你爸。”
“你跟他说清楚了,这钱一旦找回来,我们必须得严查你家存款的来路。”
“据平时社区同志反映,你家生活水平相当高,天天阳台挂香肠腊肉,这种情况下怎么攒的四千元巨款?我认为你有必要好好向组织交代一下。”
白东风有气无力的说道:“爸,算了,算了,先去找地方住下吧。”
他已经心力交瘁。
赵大红更不甘心,那可是她一笔一笔存起来的赃款呀。
又急又上火,她掐着腰扯着嗓子冲楼座喊起来:“偷钱偷票的没良心贼!你要不要脸?我们白家还没死绝呢……”
“工人阶级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光了,你们都记清楚了,他们今天偷我家的钱和票,明天就会偷你们家的钱和票……”
“谁花了我家的钱和票,祝你老婆怀孕生下来的只有屁眼没有孩子……”
602里头,徐卫东惊叹道:“钱总队,你这次得罪的可是一户了不得的人家啊。”
钱进说道:“说的好像我了得一样,他们了不得我也了不得,那大家碰一碰呗。”
“不过老徐你这孙子耍阴招是真行,没想到工人小区里的人也这么贪,你说了一句他们家里东西不要了,竟然就有人上来抢……”
刚天黑那阵在小区门口追着白东风问‘这东西碍事你们家还要不要’的就是徐卫东,他是站在纸钱后面指着楼前这些家具生活品问的。
不过角度原因,白东风没看清他抬起来的手臂,随口应和给了他发挥空间。
徐卫东咋舌:“你们别看我,我也是大开眼界。”
“本来我想的是被人拿走几个锅碗瓢盆、风衣裤子被面什么的就得了,到之后白家晚上回来大张旗鼓的搜罗,会招惹邻居们厌烦。”
“谁知道他们这里的人这么狠,仗着晚上视野不好,板凳椅子拿走就罢了,连立柜三屉柜都能给抬走!”
王东说道:“他们这叫习惯成自然,我们保卫科为啥工作任务重?就是因为得防着这帮人从厂里往外捣鼓东西。”
“之前宣传口号是‘工厂是我家,爱护靠大家’,现在是‘工厂是我家,东西别拿回家’。”
钱进乐呵:“我家的东西我拿回家里,这事办的没毛病。”
这么一闹腾有一点可以确定。
白家人要是想在工人新村联系老邻居搞事对付他可没那么容易了。
赵大红正在被拽走,因为她骂爹骂娘、怼天怼地,已经把全小区住户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上了……
地图炮一开,她小嘴是谁也不爱。
赵大红被拖走。
小区终于恢复了平静。
钱进打开灯查看房间布局,前世习以为常的老式套三,面积不大,五六十平。
但没有洗手间只有一个厕所,所以显得卧室和客厅也挺大。
在场众人都没住上这样的新式楼房,对一切充满新颖感。
钱进安慰他们说:“以后咱的人民流动食堂也要盖楼,盖那种带电梯的花园洋房,到时候一人一套房子,谁都少不了!”
大家或者大笑或者起哄。
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钱进却是很认真。
同时他也认真的布置了房子内的格局:“振涛,明天你不用去集体劳动了,带几个人给我把这边收拾收拾。”
“这有厨房,我已经让魏主任帮我申请了一个煤气灶,你去液化煤气站帮我领个煤气罐,这样咱们下次来就能开火了。”
“家具这块不着急,先能开火就行了,家具后面慢慢的添置……”
石振涛点头答应。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踏着夜色返程。
路上徐卫东让钱进小心点:“我在单位接触赖子多了,白家老两口子就是典型的赖子,他们不好对付,会非常难缠。”
钱进觉得这很正常,不难缠的话他们不会没脸没皮的去侵占钱家住房。
第二天他去上班,正在办公室里统计报表的时候接到了个电话:
“钱大队吗?快来办公大楼,你赶紧过来看看,有人把矛头对准你在闹事,他们把攒总社门前的光荣榜都推倒了!”
是刚调到宣传科的张丹心。
钱进一听勃然大怒。
白家人白天连班都不上,这是摆明要缠死他了。
既然这样,他就不客气了!
必须得重拳出击!
他骑上自行车去往供销总社,去了以后发现大门外没人,问了传达室大爷才知道,两口子已经被抬到接待室去了。
“抬?”钱进问道。
大爷乐呵呵的说:“对,跟抬年猪一样,架起来抬走的。”
“钱大队你是怎么惹了这么一家人?刚才你没看着,那男的用竹竿挑着面印了先进工作者的锦旗乱摇晃,那女的举着个硬纸壳标语,上面又是打倒官僚主义、又是严查资本家后代混进革命队伍等等。”
“两口子还喊着‘钱进侵占职工住房,请组织严查’的话,可能折腾了!”
钱进递给大爷一支烟,说道:“我去接待室看看情况。”
但他进大楼后被仓储运输部办公室的文员拦住了:“领导知道你会来,让我截住你并告诉你。”
“安心工作,别的不用你管,供销总社的人出去欺负人要吃纪律制裁,可外面的人想欺负供销总社的人那也是痴心妄想!”
“你相信领导好了,领导对付这些泼皮有的是手段!”
钱进对着供销总社门口的红旗忍不住敬礼。
现在的单位太给力了。
他躲在暗处看了看,很快保卫科的同事扭送着老两口出来了,塞进吉普车里一溜烟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回到办公室他给杨胜仗打电话道谢。
杨胜仗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谢什么谢?单位要是连职工都保卫不了,还干什么事业?服务什么人民?”
“你放心的过去住就行了,私下里他们怎么闹你想办法,可要是他们敢闹到咱单位来,那你不用管,有的是人收拾他们!”
“侵占他人房屋被讨回后还敢闹事,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
这没说的了。
钱进下班后便开始张罗着搬家。
得知他们两口子要搬走,刘有牛夫妻、筒子楼里邻居纷纷出来相送。
刘三丙搂着钱进胳膊嚎啕大哭,哭的真情实意:
“前进叔啊前进叔,你别走,你不能走呀,你别留下我、别把我们兄弟留在这里,我们不能没有你……”
刘有牛上去捏着儿子肩膀拖回来:“你瞎哭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你前进叔出殡呢!”
他媳妇给他一拳。
钱进无语。
本来大家伙还没有那么联想,让他一说全联想到了。
刘四丁拉着小汤圆的手问道:“小妹怎么办?也要去梁山路住吗?”
小汤圆安慰他:“没事,四哥哥,汤圆还会来看你哦。”
“你又不搬。”钱进呵呵笑。
小胖丫眼睛陡然滚圆,瞬间通红,泪珠子巴拉巴拉往下掉:“姑姑、姑姑,你不能走……”
魏清欢拍了钱进一下,帮小胖丫擦着眼泪说:“姑姑只是搬家过去看看情况,不是去那边住。”
“你姑父还在泰山路街道任职呢,我们还是住这里的,只不过姑姑也有自己的房子了而已。”
钱进平时主要住筒子楼。
这边人也熟悉事也方便,他得继续带队,还得继续办人民流动食堂。
四小一听开开心心,刘三丙破涕为笑,鼻涕泡挂在笑脸上很滑稽。
劳动突击队没事干的人都过来了。
人手还不到一件行李……
钱进现在相当理解领袖同志那句话,人多力量大!
魏清欢给他们先添茶倒水:“同志们,今晚又要辛苦大家了。”
“小魏老师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快别客气了。”徐卫东豪爽的拍胸脯。
“你什么东西都不用拿,轻轻快快、漂漂亮亮的过去就成!”
魏清欢拍拍手:“东西都在这里,那我真得先过去了,那边还开着火呢,不能离开人。”
下午钱进给她打了电话,说了今晚搬迁加上请客吃饭的事。
石振涛已经给他安装好了煤气罐和煤气灶,可以直接开火做饭。
实际上1972年海滨市的液化石油气供应就被纳入了国家统配计划,同期成立了海滨市国营液化煤气站,成为全市首个燃气供应企业。
不过那十年很乱,导致很多工作发展的很慢,现在海滨市老楼里市民还没用上煤气,依然靠炉子做饭。
但新建的工人新村全部设置厨房、安装了灶台,所以只要把煤气罐放好、把煤气灶装上,602便可以开火做饭了。
魏清欢坐公交车先走。
两辆三轮车停在楼下,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开始拾掇:
“这个槐木箱子的铜活页脆,找个小被毛巾什么的包裹一下,天太冷了,更脆了。”
“炉灶带过去,钱总队不是说今晚在那边吃饭吗?怎么坐?席地而坐啊!”
“来来来,让开让开,得带上几床棉被过去,没有床?我不知道,反正钱总队让带过去……”
很快要搬迁的物件收拾好,三轮车轱辘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混着一行人的说笑声清爽悦耳。
一群人赶到2号楼。
国棉六厂的工人家属们冷眼旁观。
他们不欢迎钱进。
毕竟钱进太能折腾了,昨天小区里发生的一切归根结底是他闹出来的。
钱进不在乎。
他的亲朋好友可太多了,用不着在邻居里开展新社交。
魏清欢早守在六楼门口,看到大家伙露面便开心的挥手:“进家里,快进家里来。”
一进门是厨房,她为了不妨碍搬运工作便退入里头。
煤气灶火焰熊熊,晚上映红了她的衣裳也映红了她的脸,蓬松的刘海下,光洁的额头闪着火焰般的光,像是年画里走下来的火妖女。
钱进搬着被褥进门。
她眼波流转间,似有春水漫过冻土:“里面那张床你准备的?”
钱进今天安排石振涛提前办了两样事情。
一是厨房安装好炉灶,二是买一张床并且组装起来。
钱进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挑逗。
魏清欢的脸颊在火焰映照中更是红到娇艳。
钱进看到后当场棉花堆里失火,放下被子往厨房里钻。
魏清欢抄起徐卫东送来的斩骨刀。
哆哆多几下子,煮到稀烂的羊肋排在枣木案板上震颤,迅速瓦解成几块。
看看煮羊肉火候差不多了,她拿出白萝卜削成滚刀块。
手腕上银镯子叮当撞着案板,清脆有节奏。
人民公社食堂平时出摊用的煤炉也带过来了,钱进换上无烟炭,用铁夹网夹着羊肉开烤:
“我托人锻造了两个烤肉炉子,可惜还没有送到,什么时候我开车拿回来,以后咱们吃烤肉就方便了。”
朱韬问道:“烤肉好吃吗?”
魏清欢忍不住点头。
她对管大宝前些日子在家里展现的手艺记忆尤深。
钱进说道:“肯定好吃,待会尝尝就知道了。”
切片的羊后腿肉早用盐水揉搓过,蒜片嵌进肉纹里红白分明。
萝卜下锅,剩下的是个炖了。
魏清欢操刀继续处理菜肴。
这年头提起请客吃饭逃不过一道菜,红烧肉。
但凡是正经饭局都得有它镇场子。
魏清欢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麻将块,刀刃与肉皮接触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迅速滚落在菜板上。
第二个煤炉派上用场。
铁锅烧到冒青烟的瞬间,她手腕一抖将冰糖送入滚油里化成焦糖色的漩涡,肉块翻滚着裹上晶亮的外衣,八角与桂皮的香气混着腾腾热气传入客厅里。
半锅红烧肉焖的咕嘟咕嘟响起来。
魏清欢又去关注炖羊肉。
她俯身搅动羊汤,身段流畅的摆出个江南小桥的造型。
钱进想要上桥。
魏清欢则只关注自己的羊汤,她满意的点点头说:“怎么样?”
钱进低声说:“美极了。”
魏清欢得意:“我也是这么感觉的。”
白雾里的羊汤正咕嘟咕嘟冒珍珠泡,她切了小葱和香菜搭配,只此青绿。
烤肉趁热吃。
一帮人已经拧开酒瓶子在分酒了。
各自带着搪瓷杯、各自带了铝饭盒,这年头会餐有好处,不容易造成传染病的交叉感染。
钱进将烤肉切碎装盘,上面放了平时用来串菜的竹签子。
正好用来扎肉块。
这样有个好处。
人太多他烤的慢,扎着肉吃可以雨露均沾。
大把撒上的孜然粉香味早就传遍了屋子,队员们馋的干咽唾沫。
如今烤羊肉上桌他们抢着塞进嘴里。
尽管钱进烤的火候普通,但孜然烤肉的香味足够弥补一切,让他们吃的难以置信。
烧烤可以烤万物。
但烤羊肉就是里面的王!
一盘羊腿肉上去便空了,好几个人在吆喝:“不够吃呀不够吃!”
魏清欢招呼他们来舀羊肉、羊汤:“尝尝我煮的羊汤。”
钱进在旁边说:“今天等于是招呼大家伙吃自助餐了,谁想吃什么过来要什么。”
搪瓷缸碰撞声叮叮当当。
奶白色汤面上浮着翡翠般的葱末,羊油珠在灯光下流转金光。
朱韬喝汤太急烫了嘴,含糊着喊:“嫂子你才应该去坐镇我们人民流动食堂,你这厨艺绝了!”
“这手羊肉炖的能开饭馆了。”王东啃着羊蝎子,油手在搪瓷缸上留下指印。
朱韬用筷子挑出骨髓,又烫得直嗦气。
钱进这次烤了羊腿要先挑最嫩的切下来喂给魏清欢吃。
魏清欢端着搪瓷盆出去送五花肉,回来的时候月光正落在她发梢上。
厨房热气蒸腾她只穿毛衣和钱进给她搭配的保暖内衣,两件衣服都紧身,裹的身段婀娜多姿。
鞋子踩过煤灰,衬得露出那一点的脚踝雪白。
钱进看直了眼,魏清欢赶紧过来接手:“怎么还走神呢?翻面要快。”
她示范时手腕轻抖,油星子落入火里发出噼啪声又带起一道火焰沸腾。
羊肉香味渐渐冒出,孜然粒沾在焦脆的边角,味道独特。
魏清欢示意钱进先去吃饭,钱进摇摇头,羊肉烤好他挑着切了一块吹了吹喂给媳妇。
嫩肉在齿间爆出汁水,魏清欢回头嫣然一笑:“你先出去喝酒吧,没多少事了,我来烤肉,那天我跟着管大哥学过了。”
外面嘻嘻哈哈已经喝起来了。
钱进出去看,板凳当桌子,一搪瓷盆的红烧肉泛着油腻光泽,肥肉部分颤巍巍如凝脂,浸在酱汁里的鸡蛋吸饱了肉香。
旁边凳子上摆放了小菜,原来魏清欢提前拌了好几个下酒凉菜,这个打开铝饭盒就能吃。
魏清欢倚着厨房门口往外看,看男人们推杯换盏、口沫横飞。
自家男人也混在里面,但比其他男人更好看,更安静。
有人招呼他他便举杯子,没人招呼他就抬头冲自己挤眉弄眼的笑。
她收回目光越过结霜的玻璃窗,对面楼房灯光全亮了起来,隐约能看到厨房窗口的腾腾热气和客厅里一家人准备吃饭的身影。
已经万家灯火。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
吃饱喝足,钱进就以‘明天还得早起上班’的由头将人全给送走了。
魏清欢还要收拾厨房,钱进拉着她手腕进卧室:“明天让刘大甲他们过来收拾。”
丈夫火热的掌心,激得她肌肤生出火烧火燎的异样感。
她甩开手仔细检查门窗,确认都反锁之后才袅袅走进卧室。
看着钱进准备好的热水,女老师的红潮从耳尖漫到锁骨。
钱进从背后拥抱。
即使隔着两个人的衣衫也能感觉到彼此那股热气。
钱进抚摸着她的手腕,突然问道:“这链子你怎么也系在手上?”
魏清欢说道:“我还想问你,怎么送我那么多银手链呢。”
钱进嘻嘻笑,咬着耳垂喷着热气说:“这是系在脚腕上的!”(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