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没了人。
灶膛里最后一块通红的火炭,在厚厚的白色灰烬深处,顽固地散发着它最后的热力。
热乎的房子里,先前响彻的咀嚼声、碗筷碰撞声、谈笑声云霄雨霁,不再响起。
这顿充满希望的饭吃完了。
大家伙开开心心的拍拍手散伙。
养鸡小组也要开开心心的走,被钱进给拦住了:“你们急什么?下午我还得继续给你们讲课呢。”
“继续打基础!”
刘旺财乐呵呵的说:“我也跟着去学学,活到老学到老嘛。”
屋子里浓厚的油香气和食物的蒸汽还在顽强地弥漫,家里的狗闭着眼睛使劲抽抽鼻子,仿佛空气里还沉淀下了一层看不见的肉汁。
刘旺财媳妇把碗底最后几滴香浓的油汤刮了个干净,混上麸子拌好放到门口,抽鼻子的狗子耳朵一晃,飞奔而去,享受它的杀猪菜大餐。
小院的柴门被海风吹动,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远处大海低沉的潮音时断时续地涌来,又被小院上空那层浓得化不开的烟火气牢牢顶了回去。
下午雪花不知何时彻底停了,风似乎也倦了怠了,不再尖啸。
钱进看看天色将晚,提早开动小货车返程了。
养鸡小组成员哗啦啦出来给他送行。
钱进打眼一看,车斗里放了两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显然是剩下的猪肉和排骨。
他没客气,跟年轻人们摆摆手说:“回去我就咨询办学校的政策,要是能给咱工农兵年轻人办个学技术的学校,你们是第一批学员,以后吃饭就有着落了。”
刘二柱嘻嘻哈哈的说:“着落不着落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去市里头看看。”
刘小燕等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他们馋进城已经馋好几年了!
刘旺财给他拉开车门:“钱总队,俺队里的事你是上心了。”
“后面还是得你自己上心,这大包干搞承包的事不好办,老叔你要是一个人觉得棘手,就跟公社领导说一声,找领导来帮帮忙。”钱进还挺挂念这个事的。
刘旺财点头:“放心,队里的事我都有数呢。”
小货车开走。
两道充满张力的印迹出现在雪地上,像是两道犁具在厚重的土地上划开深沟。
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目光齐齐送小货车离开。
雪停了云散了,太阳又出来了。
金黄色光芒照在小火车上,暖暖的,充满希望。
最终汽车离开,人声悄然沉寂下去。
夜色慢慢降临,最终只剩下墙根下土狗啃嚼碎骨的细微“咯嘣”声,以及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海涛声。
低沉但辽阔。
钱进开车顺着海边道路行驶,靠的近了,那涛声持续拍打着礁石,带着亘古不变的沉闷节奏,竟然压住了小货车的轰鸣。
与小货车的发动机声不一样,怒浪席卷礁石的咆哮声更有活力,它裹挟着一种挣脱束缚、即将奔涌向前的朝气,跟当下时代命脉大为契合。
钱进这趟下乡还想着去找铁匠们给自己打一个更大的金箱子。
或者一次到位打一座小金房子。
如果是打金房子,那他手头的钱还不够,他现在只能买二十多公斤的黄金,打个超大金箱子绰绰有余,想要打造金屋还是差一些。
要打造一座切实可用金屋,怎么也得五八十公斤的黄金才行。
这样他还得想办法再搞一笔大钱!
具体要不要一步到位打造金屋子,钱进还挺犹豫的,正好今天时间也不够,或者说如果真要打造金屋,那一天两天的时间都不够。
他得准备更充足的时间。
这样他只好先去铁匠铺送下了腊月的礼品,铁匠们更是很久没见过他了,看到他来高兴不已。
钱进痛快的给他们一个承诺,过些日子哪天他有空,会找人开车拉他们几家人再度进城。
前年和去年的腊月,他都安排铁匠们带家属进城来着。
这一切都是为打造金屋做准备。
回到海滨市当天晚上,钱进就开始打电话打听这回事,很快国棉六厂厂长王东那边给他回了消息。
王东有个同学现在在市教育局当领导,大概了解当下办学校的政策。
于是钱进紧急邀约,双方约了第二天的晚上一起吃饭。
钱进做东,又是国营二饭店吃饭。
本来他觉得人少,总共三个人,那么一起在大厅吃个饭就得了。
毕竟他也只是打听点办学政策,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结果等到他提前来了饭店刚冲泡了大红袍,呼啦啦来了一群人……
确切的说是六个人!
钱进都愣住了。
要不是看到王东在前面带头,他得问这些人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因为他们把钱进围住了,上来就主动握手。
王东冲他挤挤眼,介绍道:“这是咱市教育口的局长金有幸同志,这位是副局长吕达茂同志……”
“最后这位是我在普教科担任科长的张明远同志!”
来了五位领导,张明远同志的职级最低。
钱进眨巴眨巴眼,赶紧招呼众人落座,他则紧急去订包间。
王东陪同。
现在两人是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关系,所以有什么话可以随便说。
钱进当场抱怨:“有这么多领导来你早说啊,我订一个包间,你看现在尴尬了吧,咱们一群人围着个四人小桌子。”
王东也抱怨:“我知道要来这么多人的时候是半个小时前啊。”
“下了班我骑车去找我同学,结果一看,他们的大领导都要来……”
“来干嘛?”钱进疑惑,“不会是来见我吧?”
王东当即拍巴掌:“诶,猜的真准,他们还真是为了见你!”
“我这么大的面子?”钱进自嘲。
王东低声说:“你是当局者迷还是故意谦虚呢?最近你没有听过消息?根据国家要求,市里头好像要组建个什么新单位,我听人说,市领导向省里推举你去牵头。”
钱进一愣:“我真没听说过这件事。”
王东咂咂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确切消息,因为这事还有点捕风捉影,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句话。”
“但我琢磨,这空穴来风的事,总归也是有一些靠谱的吧?”
钱进摇摇头。
他在市里是后起之秀,人脉关系可比不上王东这样已经干了好几年高级领导的人。
所以在信息方面,他没有优势。
不过他有面子。
管大宝得知他急需一个包间宴请教育口的主要领导,顿时乐了:“成啊兄弟,你现在越混越厉害,都能把教育口的主要领导给叫出来了。”
“好,需要个包间是吧?一共七个人?我这边能给你调一个十人包间,成吧?”
钱进紧握他的手:“老哥,多谢你了,正好我这次过来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给管大宝使眼色:“阿三那边的东西,很管用。”
管大宝脸上肥肉堆出个很下流的表情。
钱进这边有商城这一便利条件,不管干什么,都可以礼物开路。
不仅仅是管大宝这边,他还给张明远带了礼物,只是现在人家来了五个人,他只准备了一份礼物肯定不行,于是他就让王东先帮忙招呼人:
“你就说我还在跟饭店协调包间的事,我得回家拿点东西过来。”
王东痛快的说:“行,交给我吧。”
这年头好些领导出身草莽,社会阶级壁垒还没有出现,他们并没有很能端着架子,相对21世纪的时候好伺候的多。
钱进没回家,他进了包间把门反锁,套娃取出金盒子,去商城紧急又买了四份礼物。
礼物很简单。
点心糖果,酒水茶叶,无非这些东西。
一人一个大礼包。
别的不说,礼包样式绝对时髦,这些东西本身价值不高,可在这年代用来送礼很合适。
面子十足!
钱进准备好礼物又套娃收起金盒,他坐下歇了一会,这才开门笑着去大厅:“各位领导、各位大哥,总算协调出一个包间来,咱们先进去坐吧?”
金有幸局长还挺客气,拍他胳膊说:“我们来的突然,提前没打招呼,给钱主任你制造麻烦了呀。”
钱进赶紧说:“嗨,金哥瞧你这话说的,把小老弟说的无地自处了。”
“是小老弟没奢求能请到几位大佛大神,准备不周,你们来了可把我惊喜坏了。”
他又给领导们使眼色:“小老弟刚从托人从家里拿了点东西,没什么,就是给你们孩子准备了点零嘴,还希望各位大哥不要客气。”
此时送礼之风盛行。
领导们露出满意的笑容。
等进了包间看到洋气时髦的礼袋,他们笑的更加满意。
行。
你小子会办事!
他们为什么想接触钱进?
第一是钱进现在升得快、名声大,尤其是协助化肥厂反击小鬼子这一仗,更是打得漂亮,打出了名气。
第二就是钱进位居接触国外信息和商品的第一线,从他这里能搞到进口洋商品。
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坚定执行,越来越多的国人开始崇洋媚外。
其中以领导们尤甚。
因为他们能接触到的洋消息更多,更清楚发达国家现在先进的生产力。
随着酒菜上桌,话题从化肥厂与川畸重工的交锋开始。
张明远知道领导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情,率先提问:“钱主任,你带队跟小鬼子打的这一仗到底怎么回事?”
“我有心找我老同学打探消息,结果我老同学嘴巴还挺严实,死活不说……”
王东委屈不已:“老张哎,你这是叫我吃瓜落呢,上头领导叮嘱过我,现在贸易案情不明,闲杂人等不准多嘴。”
吕达茂笑道:“那咱们要不然还是别聊了,不能给钱主任制造麻烦呀。”
钱进说道:“没事,我不算闲杂人等,是吧?哈哈。”
他笑,其他人也笑。
钱进拍拍旁边王东的膝盖,解释说:“之前是因为牵扯到川畸重工的赔偿问题,所以一切没有成定居之前,领导们不想闹的满城风雨,然后影响索赔大局。”
“现在应该没关系了,小鬼子头铁,他们不打算按照合同赔偿,我得到的消息是美帝国的律师团已经在国际法庭起诉他们了……”
因果倒推。
从这里开始,钱进将怎么得知川畸重工陷阱、怎么调查证据、怎么联合杨大刚设陷阱、怎么从国外聘请相关专家,又怎么跟小鬼子签合同的详情娓娓道来。
这年头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当官的,能接触到的外国信息都太少了。
贸易战和经济战对他们来说,尤其是对教育局这些文人来说太遥远了。
于是钱进的叙述让他们听的眉飞色舞,金有幸局长还是一位传统文人,他是乡土作家。
这样他听后当即表示,要以此为原型,创作一篇投稿。
文学产业是改革开放后复苏最快的行业。
现在是诗人井喷、作家云集的时代。
随着最后一盘鱼上桌,王东把话题转移回了正题:“钱主任,你说你要打听开技术培训学校的政策?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关心的看向他。
钱进赶紧开门见山,把西坪生产大队和红星刘家生产队的情况讲给他们听:
“这些落后地区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牵头帮他们谋发展,红星刘家那边养鸡,西坪生产队搞蔬菜大棚种植,这两个行业都需要技术。”
“老百姓的情况咱们都知道,地区落后、文化水平落后,要在两个生产队培养出人才,光靠送几本书,搞几次培训,是不行的,这是杯水车薪。”
“是,靠给他们从新华书店买几本书,根本解决不了农村缺技术人才的根本问题。”张明远捧哏。
钱进说道:“于是我就想,能不能由我们‘泰山路劳动突击队’牵头,然后联合几个有需求的生产队、街道小厂,办一个实实在在的、教真本事的技工学校?”
张明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为难的看向金有幸。
领导们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吕达茂沉吟一声笑了起来:“钱主任啊,你真是有想法,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他压低声音说道:“在座的都是体制内的,都是朋友,我不故弄玄虚也不打官腔,咱们说实际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虽然大会开过了,强调要搞经济,但教育这块还是国家统管。”
“私人办学?集体办学?这口子可没开过,上头文件没提过,下面谁敢乱动?弄不好要吃不了兜着走!”
钱进早有心理准备,也做了调查。
于是他不急不躁的说:“吕大哥,你先别急着堵门,我研究过最近的精神。”
“国家自改革开放后开始强调‘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农村要改革,乡镇企业要发展,最缺的是什么?不就是掌握实用技术的人才吗?”
“国家现在百废待兴,正规的技工学校、中专就那么些,名额有限,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们办的这个,就是对正规教育做一个补充,是成人教育、职业教育,类似以前各公社乃至各生产大队就可以办的扫盲班,不收钱,不牟利,是对怎么帮扶农民发展的一种探索!”
金有幸听后赞叹:“哎哟,原来你们是不收费用的?这个了不起。”
钱进点头:“对,我们不收费用,就跟扫盲班一样,或者说我们办的还是扫盲班。”
“不过我们这次不是扫文盲,是扫科盲,是专门针对在岗的社员、工人,或者回乡知青,进行一个短期培训,教他们急需的、马上能用的技能。”
“比如养殖、农机维修、基础电工、食品加工,这难道不是为‘四化’建设培养人才?不是响应中央‘把经济搞活’的号召?”
他这番说辞,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
钱进不说要开“技术培训学校”,而是用了‘扫盲班’来类比。
并且,他巧妙地定位在“成人职业教育”和“服务经济建设”的框架内,避开了敏感的“私人办学”字眼,强调了其“补充性”和“实用性”。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是普适性,非营利性。
张明远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油腻的桌面:“你这么一说倒也有点道理,最近部里开会,确实提到要‘多种形式办学’,‘广开学路’,特别提到了要发展职工教育和农民教育。”
“但具体怎么操作,细则还没下来。你这个‘技术培训’,倒是有点贴近‘农民技术教育’的意思……”
金有幸也点头:“钱老弟是给农民、给知青扫盲,让他们接触科学、积累知识,这是大好事,利在当下,功在千秋呐。”
看到领导们态度松动,钱进立刻趁热打铁:“对,就是扫科盲、搞农民技术教育,或者叫‘乡镇企业职工技能培训’。”
“我们不发文凭,没那个资格呀,就是给他们传递科学知识,培训科学技能,培训成功的,顶多发一个培训合格证,证明这个人掌握了某项技能。”
“领导们,场地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师资也是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个我们教育口能帮忙,”金有幸饶有兴致的说,“可以帮你们请退休的老师傅、技术员,或者有经验的老师兼职。”
“不过经费嘛,你也说了,现在国家是百废俱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钱进一挥手:“我们泰山路劳动突击队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线组织,办学经费自己解决!”
“也可以收点合理的学费,或者由派学员的单位出钱吧?”王东试探的问。
大家看向他,他又赶紧一拍巴掌笑了起来:“我是抛砖引玉,给大家提供点思路。”
钱进摆手:“收费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我们办的其实不是学校,更应该说是培训机构,技能培训机构。”
“还是那句话,我们自始至终不牟利,只为人民服务!”
“不光服务需要知识文化改变命运的群众,还服务于刚从金大哥提到的退休老师、技工、专家,我们是给他们发工资的!”
“嚯,那你们纯粹是为国家培养人才啊?”吕达茂震惊的说,“你这钱哪里来?”
钱进说道:“我们泰山路小集体企业收益不错,可以向上级单位申请一笔盈利资金用于办学。”
“再一个改革开放已经一周年多了,根据我所知,国家要允许个体户经商了。”
“只要有个体户经商那就有商人出现,到时候我去化缘,为技能培训机构拉赞助!”
金有幸听闻后点头:“我听明白了,钱老弟你这完全是在探索一条为基层、为生产一线快速培养实用人才的新路子!”
“老吕,你是管这块的,政策上,能不能给他们指条明路?或者需要他们向哪个层面汇报?”
吕达茂被钱进的执着和清晰的思路打动了。
他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思考了良久,终于说:“这样,钱老弟,你回去写个详细的报告,把办学的目的、性质——要强调非学历和短期技能培训讲清楚。”
“培训内容、师资来源、场地经费来源、管理方式要是有想法了,也要写出来。”
钱进点头。
张明远补充说:“钱主任,你得重点突出服务农村改革、服务乡镇企业发展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钱进说道:“这个请各位领导放心,我已经把报告书做出来了。”
他一早就有办学校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九十年代开始,民办学校就会遍地生花。
这次想要办培训机构,他昨晚就找魏雄图把报告给写出来了。
而且他现在是带着的。
钱进将报告拿出来交给金有幸看。
几个领导传阅,大家一起出主意,帮他改了几个细节。
最后吕达茂指向张明远说:“小张你收起来,明天找机关秘书给再次润色一下,到时候我帮钱老弟递上去,找分管这工作的李国道探探口风。”
“现在政策鼓励探索,只要不碰红线,说不准真有机会!”
钱进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一半:“太好了,各位老哥,来,我敬你们一杯,这事辛苦你们了。”
不知道他准备的礼物起了作用,还是领导们看好他这个人的潜力,反正确实很重视他这件事。
隔了两天,礼拜四,吕达茂给钱进打了电话,让他找机会去拜访市府办公室专门负责农业和乡镇企业工作的主任李卫民。
钱进做事雷厉风行。
当天下班后,他提了两份重礼登门拜访。
这次礼物有的放矢。
李主任年纪在五十岁上下,喜欢下棋,钱进给带了一副玉石棋子、檀木棋盘组成的高档象棋。
而李主任子女多,已经做了爷爷,孙子孙女都有,于是钱进又给男孩带了玩具枪、带了玩具车,女孩带了布娃娃,反正准备了一袋子玩具。
现在他在外贸口上工作,就有这个方便。
有什么时髦东西可以放心的展示出来,不会有人问他来路,因为都知道这是外国货。
李卫民住的是老筒子楼,钱进带礼物上门,老同志还挺不乐意:
“本来以为你钱进同志为国家挽回了外汇重大损失,侦破了小鬼子祸害咱们工厂的阴谋,我以为你是个走正路的同志,却没想到你也是俗人呐。”
钱进笑:“我听说李主任您祖上的李家是海滨大族,有耕读传家的传统,所以带了点书本文具过来。”
“您说我要送礼,那我不否认,但我认为我这是在交好你们李家的小朋友。”
他展示了玩具:“小朋友们遇到了好时代,以后怕是都能念大学做大学生,到时候少不了哪位小朋友当老师。”
“我提前投资,跟他们搞好交情,说不准等我们培训机构干稳当了,到时候得去请他们去当老师呢?”
几个正在拖着鼻涕用小刀削木头做刀剑的男孩子看到了包里的玩具枪和玩具车,眼神顿时比鼻涕泡还亮。
他们哇哇叫着上来分玩具,李卫民呵斥他们却没用,他们又跑去挂在李卫民身上讨好他。
最后李卫民没办法,只能顺其自然的接下了礼物。
有人给钱进递凳子。
钱进坐下没有绕弯子,直接将红星刘家生产队和西平生产大队等农村地区的困境、技术人才的匮乏,以及他计划办技术培训学校的想法,结合着当前农村改革和乡镇企业发展的迫切需求,向李主任做了汇报:
“李主任,农村要富起来,光靠政策松绑还不够,得给农民‘赋能’,这点您是行家,您比我清楚,得让他们掌握致富的技术。”
李卫民不表态,但说了一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钱进点头:“对,是这个意思。”
“红星刘家的渔民想养鸡,可是他们连饲料配比都搞不清楚。他们以后还想搞水产加工,那机器坏了谁来修?想接点来料加工的活儿,工人连图纸都看不懂怎么行?”
“西坪生产大队要办蔬菜大棚,这东西是在冬天生产夏天秋天的蔬菜,光靠一块篷布可不成,怎么点花、怎么授粉、怎么处理温度和光照,这都是技术。”
“国家培养的大学生、中专生,下不到他们那些最基层的渔村和小厂啊,我们办这个培训学校,就是想解决这‘最后一公里’的问题。”
“我是从领袖同志给农民培养赤脚医生这个思路来的,我们要快速培养一批‘土专家’、‘田秀才’,让他们成为农村产业发展的火种!”
李卫民是个务实派,对基层情况比较了解。
他听着钱进的陈述,终于不再端着态度:
“钱进同志啊,我刚才说你的话言重了,你不是俗人,你是个有想法的年轻人!”
“现在你反映的问题很现实,也很尖锐。农村缺技术,尤其是实用技术,这是制约发展的大瓶颈。你这个想法很有胆识,也很有针对性!”
他话锋一转,“不过,办学这事,归口教育部门管,政策上……”
钱进立刻把与教育口领导的沟通情况和“成人职业教育”、“农民技术培训”的定位说了出来。
李卫民沉思着点头:“嗯,这个定位是可以的,把‘技术培训’纳入‘为乡镇企业服务’、‘为农村改革服务’的大框架里,这就和政治导向、经济中心工作紧密结合了。”
“我们这边,尤其是抓农业和乡镇企业的口子,是大力支持这种探索的。”
“只要教育口那边能点头,在政策上开个绿灯,我们这边可以帮着协调资源,甚至可以考虑把它作为支持乡镇企业发展、培养农村实用技术人才的一个试点项目来抓。”
“你提交的报告我看了,你们的场地和启动经费,或许是能帮你们想想办法的。”
有了教育局内部人士的指点和政府分管领导的初步认可,钱进心中的蓝图更加清晰,也更加坚定了。
他有心想自己解决场地和启动资金问题。
结果李主任也想为老百姓做实事,他给钱进介绍了昆仑山路上曾经的渔民扫盲班,说可以帮钱进批下这块地皮办理培训学校。
昆仑山路距离泰山路有段距离。
可钱进知道那是老城区的黄金地带,到了21世纪房地产大开发热潮涌动,那地方愣是不能开发。
因为寸土寸金,因为被政府批准认定为文物建筑风貌保护区!
要是他们培训机构早早的在昆仑山路上占据一块地皮,那可牛大发了!
另一个他们钱家祖产别墅也在昆仑山路上。
以后钱家若是有能力把它给搞回来,那他再去培训学校便很方便了。
如此一来他激动坏了,握着李主任的手嗷嗷道谢。
当然他不是以自己的名义道谢,是为农民、为回城知青道谢。
回家之后,钱家叫上魏雄图熬了一个通宵,字斟句酌地又写了一份报告。
报告名字叫《关于创办“海滨工农实用技术培训学校”(暂定名)服务农村改革与乡镇企业发展的可行性报告》。
魏雄图大笔洒文墨,在报告里详细阐述了办学的背景、必要性、定位、内容、模式、管理及预期效益。
重点突出了其“非学历”、“短期”、“实用技能”、“服务基层”的特点,并提出了初步的挂靠方案。
挂靠在泰山路人民突击队名下。
报告写完,第二天钱进亲自给李主任递了上去。
接下来便是焦急的等待。
李卫民在这件事上使了大力气。
一个礼拜后,好消息传来。
在教育口领导的积极推动和李卫民的侧面支持下,市领导在仔细审阅了报告并向上级做了口头汇报后,终于给出了一个谨慎但积极的答复:
在当前改革开放、大力发展经济的新形势下,此类面向社会、特别是面向农村和基层企业、以传授实用技能为主的短期技术培训,是有益的探索和教育补充,原则上应当同意试办!
但必须明确几点:
1.性质为非学历教育,颁发“培训结业证”而非毕业证。
2.培训内容需严格限定在实用技能范畴,不得涉及意识形态课程。
3.师资需具备相应资质或丰富实践经验。
4.不得收费。
5.管理需规范,接受教育部门和挂靠单位的指导监督。
这些要求都没有问题。
钱进心花怒放,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准生证”。
虽然带着种种限制,但政策的大门,终于被他撬开了一道缝隙。
万事俱备!
接下来就是跑程序了,不过有了上级领导发话,跑程序也不复杂,顶多是多转几个部门、多见几位领导罢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