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是假,挨个问价是真,唐植桐将价格都记在心里,避免一会算账的时候挨宰。
棉袄棉裤问了个遍,唐植桐剔除几件实在破旧的,指着剩下的几身说道:“这几件全都要了,给个什么价?”
“都要?那给您便宜一块钱吧。”商贩的内心乐开了花,嘴角比AK还难压,但还是努力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
唐植桐将商贩的做派、表情和服务态度都看在眼里,心里大概就有了判断,这是个个体户,也就是没有合营的那种。
前几年曾有一波公私合营的浪潮,很多地方于1956年宣布提前完成了全行业的公私合营,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彻底,官方的原话是“对99%的私营工业及82.2%的私营商业完成改造”,在私营商业方面,还存在不少个体户。
像什么做煎饼果子的、炸油条的、捏泥人的、做糖人的等等,本来就是支个摊儿的事,这玩意怎么合?往哪儿合?
一直到了这两年,街道也开始了食堂,商店凭票的东西多了,物资供应也紧张了,才有更多的商贩加入到了合营或国营的队伍中来。
这样一来,吃饭的嘴多了,开支的工资就多,财政压力就大,再加上市面上的商品减少,不免有通胀的压力,但财政数据很好看,原因嘛,当然是有水分,这也是明年高价点心、高价糖果出台的诱因之一。
一瞧商贩的表情,唐植桐就知道价格高了,开始挑刺:“一块钱?爷们,你这些棉袄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缺边少沿、破损不堪,你好意思就便宜一块吗?”
这些说法、用词,唐植桐是从电视剧里的当铺学来的,无论什么成色,到了当铺一律当次品收,一来是为了保证利润最大化,二来也是为了免责,免保管不当的责任。
“哎吆,您这么一说,让我想起在当铺的日子了。看在您懂行的份上,再给您便宜一块,最低了,不能再便宜了。”商贩确实不是合营,只是在这边租了个摊位,赚多少全凭着一张嘴,面对真心想买的顾客,哪怕被喷一脸唾沫星子,他都得伸手擦干净陪笑。
“不能再低了?不能再低我可走了。”唐植桐作势要走。
“哎,这位同志,价格好商量嘛。”商贩赶忙伸手将唐植桐留下,当看到唐植桐停下脚步后,话风又变了:“不是我吹,这价格您跑遍四九城找不到第二家。”
“再便宜两块,这几件我都拿着。”唐植桐看商贩信誓旦旦的模样,心里一琢磨,确实也是这么回事。
估衣这行当的发展跟晓市密不可分,当年有晓市的时候,旧衣服都是论包卖,有家里揭不开锅怕丢人过去卖的,也有三只手从百姓家里偷出来销赃的。
当晓市被取消,集市也近乎于无的当下,估衣行业出现了两极分化。
东单、西单那边的市场里也有估衣铺,但那边卖的都是高档货,像什么皮衣、旗袍、西装、军大衣啥的,而白桥这边则成了廉价二手衣服的集散地。
“看您也是诚心要,那我就开个张,给您让个利。”商贩表演了一番咬牙、跺脚的戏码,仿佛赔钱了一般。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可没闲着,草绳捆扎的那叫一个利索。
刚才已经验过货,唐植桐这会掏了钱就算两清。
出了人民市场,唐植桐发现刮起了北风,凉爽的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
但他此时无暇顾及,先找了个背人的地儿把衣服收进空间,并在里面对其进行了一番加工,将棉花里面的陈年皮屑、螨虫、尘土、跳蚤、虱子全都薅出来,然后准备两个麻袋,一个用来装玉米,一个用来套娃。
用棉袄棉裤将装玉米的麻袋裹住,一同装进另一个麻袋中,最后扎紧口。
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一摸还挺软和,这样能最大可能的减少别人识别出粮食的概率。
由于心里还惦记着早上被扔在自家门口的女婴,唐植桐忙完这一切哪都没去,骑上自行车径直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上,唐植桐老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点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
与此同时,邮电学院男生三舍,谷漫苍正在给同学理发。
学院里已经有院系考完了期末考试,这两天陆续有学生离校,谷漫苍昨天就收拾好了自己回家的行囊,就等着明天扛上唐植桐给准备的粮食回家了,可他突然发现俩人没说在哪交接粮食!
谷漫苍左等右等,等不来唐植桐的人,只能给他往单位打了个电话,那边却说唐科长外出了,等他回来再给回电话。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谷漫苍不敢错过电话,索性直接出了摊儿,一边给同学们免费理发,一边等着宿管那边的电话响起。
等啊等,每当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谷漫苍的手都会哆嗦一下,推子不在头上还好,一旦推子在头上,谷漫苍的这一哆嗦都会伴随着理发同学的惨叫。
夹毛的那种感觉不亚于用蜜蜡褪毛,谁遭受过谁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每当此时,谷漫苍都会忙不迭的跟同学道歉,但下次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还会下意识的哆嗦,无它,只因为这些粮食对他家来说太重要了。
又一次电话铃响起,谷漫苍手中的推子正好没有落下,成功避免了一次惨叫。
“小谷,电话。”宿管大爷接起电话听了一声,探出头来朝谷漫苍招手。
“来了!”谷漫苍喜出望外,放下手里的推子和梳子就跑了过去,都没来得及连跟理了一半头发的同学打声招呼。
接完电话,谷漫苍的心终于踏实了,掏钱付电话费的时候,却被宿管大爷拦下了:“行了,不收你钱,白让你帮我理那么多次发,这回我请。”
谷漫苍在三舍免费理发时间长了,宿管大爷对他很熟悉,并在他手底下理过好几次发。
追求形象的大学生在乎发型,宿管大爷可不在乎。
甭管是谁,谷漫苍一律不收费,宿管大爷对这种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的学生印象尤其好,若是自己有闺女的话,说不准还会招他做女婿。
接了电话回来,谷漫苍才跟理发的同学道歉,这会心情也好了,手下动作麻利,电话再响起的时候也没有发生夹头发的惨剧。
电话是唐植桐打来的。
走到胡同口,听几个放学回家的学生聊期末考试,唐植桐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啥,光跟谷漫苍约定给他粮食,承诺送他上车了,没约好怎么给他粮食,如何送他上车。
唐植桐在胡同口给男生三舍打了个电话,没成想谷漫苍正在跟前,电话内容很简单,确定了一下谷漫苍回家的车次,正好是押运科蹭车的那趟,让他中午自行带着行李到押运处,剩下的自己安排。
挂了电话,回到家,北风又紧了几分。
张桂芳正在院子里忙活着用木棍加固果类蔬菜的秧苗,尤其是西红柿、茄子、辣椒,风稍微大一点就能刮倒。
看到儿子回来,张桂芳立马吩咐道:“桉子,这天像是要下雨,我腾不出手,你收拾一下做饭。”
“好嘞,妈。福利院的同志过来了吗?”凉爽的天气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唐植桐将挎包取下来,打算先回厢房换上自己的居家神器——满是窟窿眼的跨栏背心。
“没到晌午就来了,还带了奶粉和奶瓶,在咱家喂了一顿才抱走,临走前给我说了通福利院的政策。我听着比咱老百姓养孩子都精细。”张桂芳一听这茬,脸上就有了笑容,被父母扔掉的孩子本来就可怜,自己儿子给找了个好去处,她心里也踏实。
“那就好,今晚吃什么菜?”唐植桐也跟着笑,在心里默默给苗小琴点了个赞,是个干事麻利的人。
“吃茄子吧。”张桂芳的眼神落在了茄子上,每一棵上都挂着三四个茄子,不敢多留,多了都不长个儿,都是随吃随摘,然后再让花坐果。
“好嘞!我先进屋换身衣服。”唐植桐利索的答应下来,等换好跨栏背心再出来挑茄子。
“你先等等,今天转正了吗?”张桂芳把儿子喊住,这不仅是儿子的人生大事,也是自家的大事。
“转了,您放心吧。”唐植桐笑笑,让母亲安心,其实转正没有那么快,还得凭着会议记录上会,不过接下来就是个过场,真正的转正日期还是按7月1日开始算。
回屋换上窟窿眼比心眼子都多的跨栏背心,唐植桐出来挑茄子。
茄子一个个看着又大又圆,长得那模样很可人,有些人喜欢通过上手捏捏软硬来判断成熟程度,但这种做法是错误的,茄子的成熟程度跟其他不同,不能靠软硬来判定,得看重量。
用手掂掂,明显轻的,这是嫩茄子,而压手的,说明已经老了,里面有种子。
唐家的老茄子只有一个,是单独养着为明年留种用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唐植桐想起了刚才听到学生议论放假的事,遂问道凤芝:“凤芝,你们老师说什么时候期末考试、什么时候放假了吗?”
“说了!下个星期五考试,星期六放假!”一说到放假,凤芝眼里充满神采,放假意味着不用坐在闷热的教室里,意味着可以在家开心的玩!
“行,那我跟你们古老师约好,从下个星期天开始给你们补课。”为了两个弟弟妹妹的学习和将来,唐植桐觉得自己操碎了心,终于要开始跟古恪展单线联系了!
“啊?暑假还要补课吗?”凤芝一听,小脸立马垮了下来。
“别不知好歹,请大学生给你们补课可是费了功夫的。你没瞅见你这学期成绩变好了吗?”唐植桐瞥了妹妹一眼,在小孩子眼里,放假就是痛痛快快玩的,没有几个小孩子喜欢补课,但小古老师不是一般的老师,找他给自己妹妹补课,可能是凤芝这辈子最大的机缘。
凤芝虽然不情不愿,但知道好赖,能分清大小王,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应了下来。
吃完饭,小王同学还惦记着出去摸知了猴,但今晚阴的厉害,风也大,被张桂芳给拦下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回了厢房,小王同学同样问了一下丈夫今天的转正情况。
唐植桐一边跟小王同学聊天,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信纸打算写信。
小学的放假时间确定了,得及时告诉小古同学,还有一封信要写给堂妹唐蓉。
今年高考从7月20日开始,得给她写封信打打气。
话要捡鼓劲的写,但也得留意是否合适,可不能跟某杂志似的,用“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来祝高考学子得偿少年之愿,不负十年之功。
这首诗诗名《不第后赋菊》,作者黄巢。
编辑肯定是读过书的,但像是读的不多的样子,当然也有可能读得多,只是单纯的坏。
用这么一首诗作为高考祝福语,这特么是祝高考学子高中?还是祝人家落榜?亦或是鼓励学生造反?简直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写完信,把信封进信封,唐植桐的心思就活络了,外面的茄子又大又圆,他想跟小王同学讨论一下球技。
小王同学不愧是参加过校篮球队的,带球过人的技术相当了得,耍的唐植桐一愣一愣的。
众所周知,篮球是激烈的对抗运动,一套带球过人下来,俩人关灯准备睡觉,但天公不作美,躺下没一会,就听见房顶传来叮叮哒哒的动静。
“不会是下冰雹了吧?”这种动静跟雨打芭蕉的声音不同,明显更清脆、更沉重。
“好像是,我出去看看。”唐植桐一边麻溜的蹬上裤衩,一边开外挂薅那些还没落在地上的冰雹。
去年下冰雹的时候唐植桐没在家,但那次下的不大,没造成什么太大损失。
今年就不一样了,从薅进空间的冰雹个头来看,个头小的有黄豆大,极个别能有鸡蛋大小,大多都比花生米大。
若是任由这些冰雹落在菜园子里,那这一茬夏菜就甭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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