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智药师良策解忧

    李善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药师,我所虑者,正是担心李密围城打援,调我援兵支援雍丘,而其兵出浚仪,抄我援兵后路。此外,我亦担心,如果大举增援陈敬儿、杨善会,也许还会出现另一种不利於我的局面,即被迫在雍丘与李密决战。”

    陈留、浚仪,在雍丘与封丘之间。由雍丘县城,向西北,不到百里,为陈留县城。由陈留县城,向西北,亦不到百里,为浚仪县城。有浚仪县城,向北百十里,则便是封丘县城。

    浚仪、陈留、雍丘三县,都位处在通济渠的岸边。雍丘与陈留在南岸,浚仪在北岸。

    陈留属梁郡,随着李公逸的从附,此县已为李善道所有;浚仪属荥阳郡,现仍为李密所掌。

    同时,浚仪离管城也不远,管城在其西边,中间只隔了个圃田,两座县城相距二百里上下。

    李善道关於“李密可能围城打援”此忧,绝非无的放矢,确实存在这个可能。因为浚仪现在李密手中,他从管城出兵的话,可以经由圃田迅速抵达浚仪,从而对援助雍丘的汉军后方构成直接威胁。这是其一。他另外一个担心,“也许还会出现另一种不利於我的局面,即被迫在雍丘与李密决战”,也不是无的放矢,亦是存在可能。试想一下,如果汉军的大批援兵到达雍丘,而李密则从管城调集主力前来,雍丘城外便可能成为决战之地。

    李靖听了他这两个疑虑,叉手说道:“大王明鉴,洞若观火。李密围城打援之险,确不可不防。及现与李密决战,亦确时机未到。且雍丘此地,北边临通济渠、睢水、汴水,如在此地决战,亦不利於我,而对李密有利。

    “既然如此,臣之愚见,是不是可以增兵封丘,并向灵昌、胙城增派兵马,做出威逼管城之势,以对李密造成压力,迫其不敢再轻易抽遣管城主力,再援围攻雍丘的王伯当、贾润甫部?只要雍丘当面魏军兵力不再大幅增加,以陈敬儿、杨善会之能,两万守军据坚城而守,守住雍丘就不是问题。我军则便可继续蓄力,静待更好的决战时机。”

    屈突通以为然,补充说道:“大王,雍丘不仅北临通济渠等水,不利於我;并蔡水在其西、南,蔡水与通济渠之间,狭者才数十里,宽亦不过百余里,太过狭促,也展不开阵型,此兵法所言之死地也,诚然是不可於此与李密决战。战胜尚好,若是落败,后退无路,必然全军覆没。药师之议,乃是上策。”

    他两人的这番话中,提到了两个关键点。

    ——便是李善道为何说如果在雍丘决战,“不利於我”,是“被迫决战”的缘故。

    一个关键点,是“时机”;再一个关键点,是“地利”。

    时机且先不做多说,只说地利。雍丘此地,如李靖所言,“北临通济渠、睢水、汴水”,不但雍丘城北有这三条渠、水,几近平行,且李靖未言及的,还有一点,即这三条渠、水相距极近,通济渠西北是睢水,两者相距十来里而已,而睢水之西北,亦不过十余里,便是汴水。

    这也就是说,如果从白马遣兵来援雍丘,这几条水渠便会成为天然的障碍,汉军援兵需要先后渡过这三条渠、水,才能抵至雍丘城下。

    不仅限制了援军的机动,也容易被李密利用地形进行伏击或分兵拦截。

    即便退一步说,援兵能够抵至雍丘城下,却若如果在此与李密决战,便又正如屈突通所言,打胜了还好,一旦落败,后边三条渠、水,败军如何撤走?极可能就是全军覆没之境!

    再一个,仍是地形方面,若在此处决战,又还有屈突通提到的“并蔡水在雍丘西、南,蔡水与通济渠之间,太过狭促”这一问题。

    太过狭促会出现什么情况,就是屈突通所说的“展不开阵型”。阵型展不开,看起来是对敌我都不利,可再加上了后边有三条渠、水为阻的情形,就对己方更为不利,极易陷入困局。

    薛世雄赞同李靖、屈突通的建议,说道,“大王,兵法云,‘能战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若被李密围城打援,抑或被迫与李密决战雍丘,此皆我为李密所制矣。自不可取。方今之策,臣愚以为,正宜坚持既定方略,以静制动,待李密师老兵疲,军心混乱,而后我军方乘其弊而击之,破其军是必易也!此乃万全之计。是故药师所议,暂不正面援助雍丘,转而施压,迫李密不敢全力再援王伯当、贾润甫,以侧面减轻雍丘压力,确为上策。”

    “既定方略”云云,指的是李善道与屈突通、薛世雄等经过近日连议,定下来的对於此战之总体战略:利用王世充虎视眈眈,李密后方不稳,其军心因其反隋又降隋而浮动的弱点,避免仓促决战,依托防线持久消耗,待其生变,再图反攻。比之李善道与李密的名望,李善道不如之。比之双方当下的兵力,李善道也不占上风。粮秣方面,双方一个有黎阳仓,一个有洛口仓,则是持平。相对魏军,汉军最大的优势在后方和军心稳固,能耗得起。

    李善道斟酌了会儿,说道:“药师此策可用。既如此,便依药师之策,咱们继续以静制动,暂不与李密主力交锋,只在东郡前线,对李密主力保持压力,迫使其不得分兵它顾。然外无必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却亦不可坐视雍丘受攻。为励守卒士气,当遣别部兵马,进屯外黄、考城间,为其声援。此外,令杨粉堆加紧散布谣言,以加快李密军心之动乱。”

    忖思稍顷,又说道,“进屯外黄、考城间之部,就从綦公顺部调,由刘兰成为将!”

    外黄属济阴郡,考城属梁郡,两城皆在汴水之东北,相距雍丘县城都是不过数十里。

    这两个县现皆已为李善道所有。

    屯一部兵在此,对雍丘守军的守城战斗,固然是起不到直接的相助作用,但无疑对守军的士气将是一种鼓舞。用后世的话,“外无必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这其实是心理战的范围。知道了外头有己军的援兵驻扎,守城的将士自然会生出几分安心,晓得非是孤军奋战;而李密军这边,却不免便要多出几分疑虑,毕竟有敌在近处驻扎,总要分兵监视,或留余力,如此一来,其兵力便难以集中於攻城之上。

    如果说太康、淮阳、梁郡等地是东线,白马、管城是双方主力对峙的主战场,雍丘便正处於主战场与东线之间。某种程度上说,在当前与李密的此战中,雍丘比太康的地位更加重要。

    毕竟,太康纵使有失,至少还有雍丘为白马的南边屏障、济阴等郡的西边门户。

    而若一旦雍丘有失,则白马之军便将直接暴露在李密主力的兵锋之下,且济阴、梁郡等地亦将被魏军侵入。到时,如前所述,白马就将三面受围。

    雍丘的地位本已重要,现高延霸在太康失利,雍丘方下之地位,便更重要,俨然已成当下全局之枢纽。虽已定下应付雍丘局面的策略,李善道的视线却犹久久停留在沙盘上的雍丘之上。

    给高延霸、高曦、綦公顺,以及即将增兵封丘、灵昌、胙城等地对管城施加压力的各部将领的命令,一道道连夜下达。却当然,也少不了给雍丘守城的陈敬儿、杨善会的令旨。

    ……

    白马到雍丘,三百余里。

    信使当夜从白马出发,冒着风雪,连渡汴水、睢水、通济渠,第三天下午,到了雍丘城外。寻处偏僻地方,等到夜深,这信使系精选出来的,有胆色,是雍丘本地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风雪夜色的掩护,绕过了王伯当、贾润甫的连营,避过一队队的魏军巡逻兵士,悄无声息地潜至到了雍丘城下。他发出约定的信号,城头守军验证无误,放下吊篮,将其提上城去。

    一上城头,浓重的战争气息便扑面而来。

    火把照耀下,值夜将士甲胄森然,或持戈肃立,或倚垛假寐,人人面带疲色,然目光警惕。城墙内侧,随处可见堆积的滚木、礌石,架设妥当的床弩、投石车,锅熬的金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信使在军校引导下快步下城。

    城内亦戒备森严。

    街巷要冲之处,皆设立了简易望楼,上有士卒眺望警戒。巡城的兵士踏着积雪,穿梭街上。除了更夫的梆子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刁斗声,整座城市异常安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弥漫着一种引而不发的紧张气氛。

    郡府之外,更是岗哨林立,火把通明,防卫极为严密。

    信使经重重查验,方被引入府中。

    陈敬儿与杨善会还未休息。两人皆衣甲未解,眼中布满血丝,精神却都振奋,正对着城防图,低声商议防务。听闻大王信使至,两人停下话语,出堂迎接。

    事关军机,这道令旨,却不必信使宣读。

    陈敬儿接过令旨,与杨善会一同阅看。烛光下,两人的脸色随着阅读而渐渐舒缓。令旨不仅传达了李善道的勉励与坚守之令,且将外围的整体战略部署、援军动向,如刘兰成部将屯外黄、考城,乃至对敌之策,如散播谣言,尽数告知,使他两人得以洞悉全局,心中更有底气。

    “敢请足下,回复大王。”陈敬儿对信使沉声说道,“雍丘在,臣在。城若破,臣等唯死而已!”声音不大,斩钉截铁,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信使应诺,旋即被引去休息,他将在明晚出城,将雍丘的决心带回白马。

    夜更深了,漫扬的雪下,雍丘城头的守卒警备不懈,巡逻队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城外魏军的营火与城内的灯火隔着护城河相望,一场关乎全局的守城战,即将迎来关键的时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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