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金吾卫大将军府。
再次回到这官署,李治感慨颇多。
请求就藩这招,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不过也是多亏了媚娘的提醒。
能够再次掌控金吾卫,这对于李治来说非常重要。
兵权,是夺嫡必不可缺少的一环。
今日太子如此之强势,有时连父皇都要避让。
说到底,还不是长安城中,这三万神武军带来的。
自古以来,哪家太子造反了,还能像大兄这般。
前边都已经起兵攻城了,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
废太子诏书,太子十大罪状都出了。
结果呢。
还不是恢复太子位。
且还回长安城内监国。
看起来匪夷所思,实则就是父皇无奈的妥协。
即便是强占大明宫,父皇那边也只是干看着。
“晋王,陆仝那边,据说去了大明宫。”
“看来这个家伙又跑去投靠太子了,听说从大明宫出来后,陆仝喊了不少兄弟喝酒,满面春光,大概是太子又接受了他的投靠?”
“真想不明白,太子这般人物,怎会容忍如此小人。”
李义府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当初,若非是陆仝的缘故,他们就能调集更多的金吾卫人手。
陆仝在金吾卫多年,囤积了不少好手。
当初若陆仝一心一意辅佐晋王,指不定朱雀大街,就能拿下太子了。
毕竟太子也有这般担忧,所以才安排杜荷去进行破坏。
虽说是有几分不信任,可陆仝却也没有就此做出解释举措。
李治闻言,好心情差了几分。
“算了,不管他,想来太子这般做,也不过是对其有所利用。”
“这是趁机分走我的兵权。”
对于此事,李治有些无可奈何,因为他本身没有办法去直面太子。
暂且只能委曲求全,对于陆仝的事情,视而不见。
便是此时,府中仆从来报。
魏王府送来请帖。
李治皱眉:“魏王府的请帖?”
接过一看,是邀今晚的晚宴。
“义府,你且看这帖子。”
李治将鎏金请帖推过檀木桌面,“魏王忽然设宴贺我复职,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义府断然道:“宴无好宴,看来魏王那边,有所怀疑。”
李治知道,这是说的告密魏王之事。
魏王那边,在宫内肯定是右不少眼线的,他去面见父皇的事情,定然是瞒不过。
就是不知道,魏王那边知晓多少了。
若不去,魏王必疑他告密。
若去了,怕是羊入虎口。
“晋王不可去。”
李义府劝说道:“魏王邀宴,必是试探,若是真知晓了,自然就不会如此。”
“因此晋王不去,魏王就只能是怀疑。”
李治点点头:“所以魏王邀我赴宴,不过是想逼我露出马脚。可他不知道,此刻他自己的脚,已经踏进了泥潭里?”
李义府笑着说道:“晋王英明。”
李治想了想,问道:“当如何回复?”
李义府思索一番后道:“晋王就说感染风寒,身体不适,再附上西域进贡的雪参片,要那种带金边的,暗示晋王与西突厥并无瓜葛。”
“这样,即便魏王再是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李治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
魏王府。
李泰看着点手里的回贴,面色阴沉都要滴出水来。
“好个病恹恹的稚奴!”
“昨日还在太极宫跪谢父皇恩典,今日就感染风寒?当我是三岁小儿么!”
柴令武道:“魏王息怒,晋王若真做了亏心事,反倒该大大方方赴宴,越躲躲闪闪,越说明他心里有鬼。”
李泰猛地转身:“你是说,他真的告密了?”
柴令武肯定道:“十有八九。”
李泰突的一慌。
“若父皇真的知晓此事,那我.”
他很清楚,如果父皇知晓他勾结突厥,这意味着什么。
从此,他将跟太子位无缘。
只是没想到,会是被稚奴出卖。
柴令武安抚道:“魏王切勿自乱阵脚。”
“退一万步说,就算晋王告密,他能拿出什么证据?”
“凭空进行污蔑吗。”
“谁也拿不出魏王勾结突厥的证据,那自然就是没有这回事。”
李泰皱眉:“崔文心呢,若他被抓,岂非把我供出来。”
柴令武淡淡一笑:“自从崔文心准备做这件事,他的结局已是注定要走其兄长的老路,自裁以谢天下。”
李泰再道:“那个突厥使者?”
柴令武道:“自是不会留下活口。”
李泰闻言,顿时就放心了。
即便父皇有所猜测,也只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谁能指证他勾结突厥。
柴令武再建议道:“魏王,要想完全撇开关系,其实还有一计。”
李泰询问道:“快说。”
柴令武神秘一笑:“前些日子,我听闻,清河崔氏那边,给突厥送去了不少粮草,若是魏王把此事告知陛下,想来,陛下定不会对魏王再有怀疑。”
李泰皱眉:“这事,清河崔氏那边如何看待。”
“他们毕竟支持了本王这般多年,若这个事情背后来一刀,怕是对本王名声有所影响。”
五姓七望是魏王党组成的根基,这相当于自己砍自己了。
柴令武却道:“此事,自然是要清河崔氏同意才行。”
“想来他们是聪明人,肯定会同意。”
“勾结突厥之事过大,想要完全瞒过陛下,几乎不可能,清河崔氏那边族人众多,自然早就准备好了替罪羊。”
“左右是要死的,不若是多揽几件。”
李泰眼睛一亮:“好主意。”
“明日一早,我就去拜见父皇。”
——
贞观十九年十月初十,朔州城外的旷野上,突厥骑兵的铁蹄踏碎了晨霜。
三千唐军精锐列成整齐的方阵,明光铠在朝阳下连成银墙,陌刀如林般斜指苍穹。
为首的折冲都尉王忠挺枪而立,枪尖挑着的突厥斥候首级还在滴血。
“报!”探马从后方狂奔而来。
“西北方向发现敌骑五千,正南又有三千!”
王忠握紧枪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回望身后的弟兄们。
三千人要挡住万余骑兵的冲击,这是必死之局。但他想起临行前李靖的叮嘱:“拖住突厥主力,就是为河东百姓争取生路。”
啜利特勤勒住战马,用突厥语大声嘲笑:“唐人果然是胆小鬼,只敢缩在乌龟壳里!”
他一挥狼头旗,二十名轻骑冲出阵前,在唐军阵前二十步处急停,用弯刀割下首级抛向方阵,首级在陌刀丛中滚动,惊起一片鸦鸣。
“狗贼!”前排的陌刀手李柱怒喝一声,刀刃一挥,将飞来的头颅劈成两半。
他的臂甲上还留着昨日与突厥人厮杀的缺口,那是用三名弟兄的命换回来的。
“呜——!”
突厥人的牛角号响起,没有多余的废话,第一波冲锋开始了。
五千骑兵排成楔形阵,弯刀高举如林,铁蹄掀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举盾!”王忠大吼。三千面大盾瞬间合拢,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
突厥骑兵的箭矢在盾面上,发出密集的闷响,却无法穿透三层牛皮包裹的枣木盾。
紧接着,便是来自于突厥骑兵的冲锋。
“斩马腿!”
王忠令下,盾墙突然裂开缝隙,五十排陌刀手依次前倾,刀刃贴着地面横扫而出。
最前排的突厥战马惨嘶着跪倒,马腹被锋利的陌刀剖开,骑手被掀翻在地,立刻被后续的马蹄碾成肉泥。
第一波冲锋被击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百具突厥战马的尸体。但唐军的盾墙也出现了缺口。
为了斩马腿,许多陌刀手暴露在骑兵的攻击范围内,被砍断手臂者不计其数。
正当唐军重整阵型时,西北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王忠转头望去,只见两千突厥轻骑如黑云压境,箭雨破空而来。
“散开!”他话音未落,前排的盾手已被射成刺猬。一名士兵的盾牌上插满了箭矢,像只巨大的豪猪,他却还在嘶吼:“狗娘养的!有本事下来肉搏!”
然而这只是虚招。当唐军转向西北时,正南方向的三千突厥骑兵已发起突袭。
他们绕过正面战场,从侧翼直冲唐军后队,那里是弩手和辎重兵的所在。
“保护弩车!”王忠带着亲卫驰援,却见突厥骑兵已冲进弩手阵列。
一名突厥勇士单手拎起弩手,将其活活摔在弩车上,木质弩车被砸得粉碎,弩箭四射,竟有几支射中了唐军自己人。
千钧一发之际,李柱带着三百陌刀手杀到。他们脱去沉重的胸甲,只着轻甲,如黑色的死神般切入敌阵。
李柱的陌刀挥出弧线,三名突厥骑兵的头颅同时落地,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竟让他露出狰狞的笑容:“来啊!爷爷的刀还没喂饱!”
一名突厥贵族挥舞弯刀砍来,李柱侧身避开,刀刃顺势划过对方的战马咽喉。
战马倒地时,他踩着马头跃起,一刀劈断贵族的弯刀,接着反手一挥,将其斩杀。
后方的弩手们已将弩弦拉到极致,短弩“嗡”的一声齐射,前排的突厥骑兵被射落马下。
但弩箭的射程有限,很快就被骑兵冲到近前。
申时三刻,唐军已折损过半。王忠望着周围的弟兄们。
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却仍紧握着兵器。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在盾牌上刻下“死战”二字:“弟兄们,我们身后是朔州城的百姓,是长安的方向!就算只剩一人,也要挡住突厥狗贼!”
“死战!死战!”最后的千余名唐军齐声怒吼,声音震得突厥人的战马都有些惊慌。
李柱的陌刀已经卷刃,他从尸体上拔下一把突厥弯刀,继续厮杀。
他的左肋插着一支断箭,每呼吸一次都剧痛难忍,却仍砍倒了七名敌人。
当第八名突厥骑兵的马槊刺穿他的小腹时,他竟用刀卡住对方的脖子,生生将其拖下马,用最后的力气咬断了对方的喉管。
暮色渐浓,王忠的亲卫只剩二十余人。
他望着西方的地平线,期待着援军能突然出现。然而除了漫天的黄沙,什么也没有。
“都尉,突厥人又冲上来了。”
一名士兵递来半块硬饼,饼上还沾着血迹。
王忠咬了一口,干涩的饼渣卡在喉咙里,他却笑了:“也好,省得做饿死鬼。”
五千突厥骑兵将残余的唐军围在中央。王忠下令将重伤员放在中间,轻伤者在外围组成最后的圆阵。
他举起染血的长枪,枪头的突厥斥候首级已经辨认不出面目:“弟兄们,下辈子,咱们还做唐军!”
回答他的是一片刀盾相击的脆响。夕阳的余晖洒在将士们的脸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恍若一群即将升入天堂的战神。
啜利特勤望着包围圈中的唐军,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恐惧。
这些唐人明明已经陷入绝境,却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阵型,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他想起族中老人的话:“汉人是杀不绝的,他们的骨头里藏着火焰。”
“杀!”
他怒吼着挥旗,却在喊出命令的瞬间,感到一丝心虚。
朔州城破。
突厥入城。
一名突厥百夫长用套马索擒住唐军伤兵,将其拖在马后狂奔。伤兵的铠甲在砂石地上擦出火花,皮肉被撕得粉碎。
突厥骑兵们哄笑起来,互相打赌下一个俘虏能坚持多久。
他们将唐军的尸体垒成金字塔,在顶端插上狼头旗。一名巫师跳上尸堆,用唐兵的鲜血在旗面上画符,念念有词地诅咒大唐的土地。
与此同时,朔州城内的屠杀仍在继续。突厥人将百姓驱赶到城隍庙前的广场,用铁链将他们的脚踝锁在一起。
一名少女试图逃跑,被突厥兵用长矛挑起,高高举过头顶。
大明宫。
李承乾看着前线送来的奏报。
上面写着关于突厥入关的惨状。
字数不多,然字字珠玑。
对于很多人来说,突厥入关,只是简单的四个子。
但李承乾知道,这四个字下,是多少汉人亡魂。
一座京观,是多少汉人家庭支离破碎。
“五姓七望,该死!”
李承乾的声音很冷,很硬。
世家天下,谁会在乎百姓存亡。
可他在乎。(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