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皇帝的责任

    东宫。

    昨日朝会之后,李承乾基本上掌握了所有的权力。

    然而权力也同样意味着责任。

    “殿下,房玄龄求见。”

    文忠躬身说道。

    李承乾点点头:“宣。”

    这也算是他跟李世民之间权力的交接。

    房玄龄综理朝政,对于大唐各地的情况极其清楚?,昨日李承乾就让房玄龄回去准备,今日来汇报大唐整体的情况。

    根据消息,朝会后的房玄龄去拜见了陛下,李承乾没有拦着,君臣交谈的内容自然早就到了李承乾这里。

    也没有聊什么,李世民让房玄龄多配合太子的工作。

    今日房玄龄就来了。

    “拜见殿下。”

    跟着房玄龄过来的还有两个小吏,抱着大量的文书。

    “老臣参见殿下。”

    房玄龄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这是贞观二十年的国库总册,老臣核了三遍,不敢有半分错漏。”

    李承乾点点头:“辛苦房相了。”

    随后实意文忠把文书都拿过来,在案上开始翻看起来。

    财政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李承乾现在跟皇帝没啥区别,自然要知道自家的详细情况。

    看着长安的情况,李承乾还算满意。

    长安府库充盈,粟米三百万石,布帛二百万匹,钱货五十万贯,单看这数字,倒比他离京时还要丰裕。

    可房玄龄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

    “殿下看到的,是长安与洛阳的账本。”

    房玄龄解说道:“长安城内,东西两市的胡商一日能赚上千贯,西市的波斯邸库里,珍珠玛瑙堆得像小山。洛阳的含嘉仓里,新麦压着陈粮,连鼠洞都被谷粒填满。可出了长安百里地,鄠县的农户家里,能找出三升存粮的都算殷实。”

    “殿下东征高丽,平定辽东三国,这本是不世之功。”

    “然东征时,出动大军七十万,民夫一百二十万,光是运送粮草的牛车,就从幽州排到了鸭绿江。每石粮食运到辽东,路上要消耗三石,一百万石军粮,耗的是三百万石民脂民膏。”

    “单说幽州至辽东,民夫饿死路旁者三千余人,牛车损毁过半,沿途州县为供军粮,已刮尽存粮。”

    房玄龄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承乾知道是什么情况。

    大唐征高丽耗费极大,但摘桃子的,却是太子。

    李承乾占据辽东后,清扫三国旧贵族直接暴富,为了收民心,出台了很多地方减税策令。

    但这同时,是没有向朝廷缴纳赋税的。

    包括唐军这边的抚须,也都是朝廷来负责。

    东征高丽,大唐在将士这块没多大损伤,李承乾麾下一路破城,朝廷军好像就打了个辅助。

    可账不是这么算的,从七十万大军上百万民夫调动的那一刻起,国库的钱粮就在疯狂消耗。

    不说打仗,近乎两百万人一来一回的消耗,就是个庞大的天文数字。

    历史上,李世民第二次要东征高丽时,大规模建造船舰,征收各地赋税,就已经爆发出大量的农民起义了。

    如果不是李世民驾崩,恐怕这块的影响更大。

    “东征的账,还没算完。”

    “七十万大军,每日耗粮三十万石,这还不算战马的豆料、甲胄的修补、伤兵的汤药。为了凑足这些,去年朝廷向河南道加征了‘军资钱’,每户十钱,看着不多,可陈州有户佃农,家里只有两亩薄田,为了缴钱,把唯一的耕牛卖了,今年春耕时,只能用人力拉犁。”

    这便是农业王朝的死穴。

    税收的根基是土地和人口,可战争像一场蝗灾,啃噬完土地产出,便会开始啃噬土地本身。

    贞观之治,是建立在前有隋末战乱清空了土地兼并的积弊,中有李世民的铁腕压制住官僚腐败中。

    可只要权力结构不变,土地总会重新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官吏总会找到新的敛财门道,就像堤坝上的蚁穴,看得见的能堵,看不见的,终会在某次暴雨里溃堤。

    “殿下,”房玄龄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像是在给一个刚接手烂摊子的继承者上课。

    “王朝就像辆马车,长安洛阳是华丽的车厢,而百姓是拉车的马。贞观初年,马肥车轻,能跑得飞快;可如今,马背上的鞍鞯越来越重,鞭子抽得越来越狠,有些马已经开始瘸腿,有些马直接倒在了路上。”

    “去年润州水灾,淹没良田万顷,朝廷发了赈灾粮,可刺史把粮船开到自己的庄园,分给佃户的,只有发霉的谷种。百姓告到御史台,御史收了刺史的贿赂,把状纸压了下来。直到今年开春,灾民冲进粮仓抢粮,这才成了‘民变’,报到长安。”

    这便是集权体制的致命伤,信息的传递永远比危机的蔓延慢半拍。当地方官把“饿殍”写成“偶有歉收”,把“民变”说成“刁民滋事”时,中枢看到的,永远是经过粉饰的太平。

    很多王朝时代皇帝的‘昏庸’,也是因为实际的跟看到的是两码事。

    李世民为什么不跟太子死磕到底,也是因为他知道真实的大唐怎样。

    房玄龄其实对太子有些了解,或者说历朝历代上位的皇帝,哪个不想开疆拓土,青史留名。

    只是这些功名需要累累白骨铸成。

    房玄龄将这些血淋淋的账册摊在李承乾面前时,指尖的颤抖里藏着三重深意。

    既是老臣对王朝的兜底,也是权臣对新君的试探,更是亲历过乱世者对“太平”二字的敬畏。

    他太清楚隐瞒的代价了。

    隋大业十二年,房玄龄还是洛阳的小吏时,见过郡县官吏将“千里饿殍”写成“秋粮丰稔”,将“民变四起”改成“盗匪渐息”。

    那些粉饰的奏章堆满隋炀帝的御案,直到瓦岗军的旗帜插在洛阳城头,龙舟上的皇帝还在问“为何东都不报饥馑”。

    这也是对陛下的隐秘交代。

    陛下让他“多配合太子”,绝非简单的权力交接,而是默许他将真实的江山交到继承者手中。

    让太子在虚假的太平里继续穷兵黩武,不如让他看清疮疤,学会收敛锋芒。

    更重要的是,他在赌李承乾的底色。

    历代新君上位,总有两种路径,要么被旧勋贵裹挟着粉饰太平,要么撕破体面直面沉疴。

    房玄龄见过李承乾在辽东治理,破城时不屠降卒,收编高丽兵时给足粮饷,这些细节藏着超越同龄人的务实。

    他故意把“民夫饿死三千”“润州民变”这些刺目的字眼摆在最显眼处,就是要看看这位刚从战场回来的太子,眼里是只有“平定辽东”的功名,还是能看见功名背后的白骨。

    他算准了太子的软肋,这位太子最在意的,从来不是史书上的“武功”,而是能不能跳出“父慈子孝”的轮回。

    李世民与李渊的隔阂、李承乾与李世民的暗斗,本质上都是权力与人性的撕扯。

    房玄龄把账算得这么细,是在提醒李承乾:若想避免“皇帝与太子的矛盾”,就得先让百姓活得下去。

    当农户家里有存粮,流民能吃上粥,谁还会跟着野心家起哄?稳固的江山,从来不是靠霹雳火炸出来的,而是靠一碗碗能填饱肚子的粟米垒起来的。

    “殿下。”

    房玄龄缓缓起身,将最后一本流民名册推过去。

    “老臣不是要扫殿下的兴。只是这江山,看着是金銮殿上的龙椅,摸着是百姓手里的锄头。”

    这便是房玄龄的智慧,不做粉饰太平的佞臣,不做直言犯上的莽夫,只做那个在权力交接时,悄悄把镜子递给新君的人。

    镜子里照见的,既是王朝的疮疤,也是新生的可能。

    李承乾略微沉默。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李承乾指尖在“民夫饿死三千”的字迹上反复摩挲。

    他忽然想起辽东战场上,自己站在盖牟城头接受降卒跪拜时,身后的粮仓正堆着从高丽贵族手里抄没的粮食。

    那时他以为“平定辽东”便是对大唐最大的贡献,此刻才懂,那些粮食的分量,远不及幽州道旁饿死的民夫手里攥着的半块麦饼。

    房玄龄摊开的账册像一把秤,一头挑着“平定三国”的赫赫战功,一头压着“三百万石民脂民膏”的沉重代价。

    从前他只知“开疆拓土”能巩固权力,此刻才明白:百姓的肚子空了,权力的根基就会晃。辽东的减税策令换来了当地民心,却把负担全甩给了朝廷,这不是“收民心”,是拆东墙补西墙。

    帝王的功业从来不是看疆域有多宽,而是看疆域里的人能不能活下去。

    若关中、河南的百姓被逼到揭竿而起,辽东的土地攥得再紧,也不过是块会硌破手掌的碎瓷片。

    李渊被李世民软禁时,长安城外正有灾民啃树皮。

    李承乾跟李世民暗斗的这三年,大唐多少百姓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父慈子孝的轮回,这轮回的根源,从来不是父子天性凉薄,而是权力结构里的致命漏洞。

    当皇帝的眼睛只盯着太子的动向,太子的心思只想着如何上位,谁还会看一眼郡县呈报的饥馑文书?

    民心稳了,权力的传承才稳。

    李承乾想起在辽东收编高丽兵时,有个老兵说“给够粮,谁愿打仗”。

    这话此刻在心里翻涌。

    灾民不是要反,是要粮,农户不是要乱,是要活下去。

    房玄龄把刺目的账册摆出来,不是要否定他的功业,是给他指了条路。

    “文忠。”

    李承乾回头时,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锐利,而是多了一份沉淀。

    “传我令,停征河南道‘军资钱’,已征收的如数退还,从长安府库调粮二十万石补这个窟窿。”

    “着刑部、御史台联合办案,查各地克扣赈灾粮的案子,刺史、受贿的御史,一律锁拿进京,抄没家产。”

    “传令辽东,明年起,按亩产三成缴粮给朝廷,留七成养兵与百姓。”

    说完,李承乾看向房玄龄。

    “内帑如今较为丰盈,大部分钱财都是从石炭来的,今日起,石炭收益八成充入国库。”

    “三熟稻的推广,还需房相多多费心,但凡有敢在这打主意者,先斩后奏。”

    房玄龄躬身作揖:“殿下英明。”

    王朝的根基在于农业。

    房玄龄走后,李承乾便开始筹备新政。

    对于钱财,李承乾不怎么在乎,在工业雏形的发展下,获取钱财并不是什么难事。

    站在权力的顶端,随便搞点什么东西,钱财便可入流水般涌入。

    可再多的钱财变不出粮食,粮食才是根本。

    太极宫。

    禁军并没有阻拦魏王跟晋王面见陛下。

    “父皇。”

    李治的声音先一步探进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李世民抬眼时,目光在李泰发颤的肩膀上停了停,又落在李治紧攥的拳头上。

    “坐吧。”李世民指了指对面的矮凳。

    李泰刚坐下就想起身,膝盖撞在矮凳的木棱上,发出闷响。“父皇!”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

    “太子要杀我们!青雀实在是熬不住了啊!”

    李世民声音很平静:“熬不住也得熬。”

    李治跪地:“父皇,稚奴与四哥愿辞去爵位,只求在长安当个闲散宗室。”

    李世民认真的看了看两个儿子,道:“太子都没说话,你们急什么。”

    “你们在长安安分守己,每日焚香读书,连院子都别出,他就算想杀,也挑不出错处。”

    “安分守己?”李泰的声音发飘,“就像淮南厉王那样,被关在笼子里等死?”

    李世民淡淡道:“刘长是自己作死,他私藏兵器,结交诸侯,甚至敢在封地用黄屋车,这才招来杀身之祸。你们只要守住‘不妄动’三个字,谁也动不了你们。”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朕还活着,只要朕还活着,太子就不会动你们。”

    其实李世民不想说这些,但他已经看到李泰的状况。

    终归是自己宠爱的孩子。

    其实这些天来,李世民也一直在考虑,怎么来安排青雀跟稚奴。

    但他知道太子不会现在跟自己谈这些,要等辽东的十万兵马抵达长安,要等太子感觉掌控了朝堂,才会跟他聊青雀稚奴的处置。(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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