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求见皇帝

    高见回到自己那间位于太学角落、简朴而寂静的小院时,覃隆已如同他离去时一般,沉默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仿佛从未移动过。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冷硬如铁。

    高见在他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方石桌,桌上空无一物,只有清冷的月辉。

    短暂的沉默后,覃隆率先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话语的内容却直指核心:“神都大变,众多事情纷纭,高先生准备怎么应对?”

    显然,即便以覃隆的沉默寡言,经历了今晚姜家的邀约、非想寺庙的见闻,再结合之前所知——皇帝召见高见并让其安然离开、姜家深夜有所动作、神都众多势力目睹高见与“地仙”之战、沧州世家被高见彻底荡平、凉州世家早已被高见夺权重整、幽明地多出了一位态度暧昧的地仙元律……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能搅动一方风云的大事。而当所有这些事件的线索,都或多或少与眼前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时,傻子也能看出,一场巨大的风浪正在神都酝酿,而高见,无疑正处于这风浪最中心的漩涡眼。

    覃隆问出这句话,既是探询,也是一种表态。作为一个开启了两关的九境大宗师,一位经验丰富的燕阁刺客,他自信在任何风浪中,都能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却不曾想,高见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高见的目光平静,仿佛覃隆所描述的那滔天风浪,于他而言只是池塘微澜。他摇了摇头,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要应对这些事情确实很麻烦,”他先是承认了局势的复杂性,但随即话锋一转,“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凉州,那边肯定需要你的武力坐镇,确保万无一失。”

    他直接为覃隆指明了去向,并非留在神都助他,而是返回他们共同的根基之地。

    然后,他看向覃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担忧或不确定,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和自信:

    “至于我,你不用担心。”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它背后所蕴含的,是高见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他将直面所有风浪,并且,他相信自己能够应对。

    “这样恐怕不太妙吧,”覃隆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你能应付的来吗?”他顿了顿,那双锐利的眼睛直视高见,仿佛要穿透他表面的自信,“你之前对付地仙,表现确实惊艳,但……对方完全没用力啊。”

    是的,作为身经百战、感知敏锐的九境大宗师,覃隆在旁观那场太学上空的对决时,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被许多人忽略或被高见耀眼表现所掩盖的真相——那个假冒的元律,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动用属于地仙的、引动天地法则的神通。

    他放了一整个东海的水。

    地仙之所以为地仙,超越凡俗,在于其神魂与天地相合,能御使天地之力,施展出种种匪夷所思、威力宏大的神通。那是境界的碾压,是规则的体现。

    而那个假冒元律,从头到尾,仅仅动用了幽明地锤炼肉身的法门对敌。诚然,幽明地在锤炼肉身上有其独到之处,无论是“血海”养鬼王的法门,还是“髓海”秘法凝练的不朽肉身,他们都致力于将人身“四海”开发到极致,抬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单凭这具肉身,也足以在非地仙境界中横行。

    但,这对于一位地仙而言,终究只是小手段,是其力量体系中基础的一部分,甚至可能只是某种本能的体现。就像成年人打架,这只能说凭借身体素质挥拳踢腿,但绝不会是对方动用枪械甚至飞机大炮的能耐……

    元律未曾动用神通,在覃隆看来,是根本不屑于对当时的高见动用。

    覃隆在提醒高见,他尚未真正直面过一位全力施为的地仙。之前的“胜利”,充满了取巧、试探和对方的放水。

    如果下一次,来的是一位毫无保留、全力施展地仙神通的存在呢?如果那个下一次出手的,是一个完整的地仙战力呢?

    高见沉默了片刻,石桌上的月光仿佛都凝固了。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并没有被戳破真相的慌乱,反而是一种更加幽深的冷静。

    “我知道。”他只回答了三个字。

    是的,他知道。

    元律是不想动用神通吗?不,或许更准确地说,是他的神通被高见在一定程度上“破解”或“预判”了。那地仙法门本就是高见在与真正元律的博弈中,为其量身“创出”的道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其根基与运转的关窍。所以,如果对手是元律,凭借这份知根知底,高见有周旋甚至克制的底气。

    但覃隆的忧是合理的。高见明白,空口无凭,打消疑虑最好的方式,是展示实力。

    于是,他看向覃隆,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你的神意‘绝壑’,最擅长潜伏之后的爆发,不妨对我试试。”

    覃隆的武道神意“绝壑”,是其一生经历的缩影与升华。它让覃隆能如同身处万丈绝壑之底,收敛一切气息、杀意、乃至自身的存在感,与环境彻底融为一体,进入一种近乎“无”的状态,在最绝境中隐藏、存活,积蓄力量,只为最终那石破天惊的致命一击。昔日,高见便是被此神意瞒过,足足七日未能察觉覃隆的跟随。

    此刻,高见主动要求覃隆对他施展这最擅长的隐匿袭杀之术。

    覃隆没有多言。对于高见的要求,他只会用行动回应。

    他点了点头。

    下一瞬,覃隆的身影开始“消失”。

    他依旧坐在石凳上,但在高见的感知中,那个位置上的人正在迅速变得“透明”。他的呼吸声融入了夜风,他的心跳声汇入了大地微不可察的脉动,他周身散发的热量与庭院中的凉意达成平衡,他目光中的神采内敛,变得如同顽石般空洞。

    不过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在高见的心灯照影经感知中,原本清晰无比的覃隆,已然化作了一片“虚无”。肉眼看去,那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形的轮廓,但双眼扫过,却空空如也,仿佛那只是一个被月光投射出的、无害的影子,是庭院中一块人形的石头,是这片空间里一个理所当然的、不值得任何关注的“背景”。

    “绝壑”神意,全力运转下的覃隆,已然完美地“消失”了。他进入了最佳的潜伏状态,随时可以爆发出雷霆一击。

    高见依旧坐在原地,甚至没有刻意摆出防御姿态。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放弃了视觉,完全依赖于心灯照影与神意的感知。

    庭院里,只剩下月光无声流淌,以及一片令人心悸的、源于“不存在”的杀机。

    月华如水,庭院寂寂。

    覃隆已“消失”。

    他不在石凳上,不在月光下,甚至不在人的感知里。他成了风的一部分,成了影的延伸,成了这方院落本身沉寂的杀意。

    高见闭目,安然静坐。

    忽然——

    没有征兆,没有声响。

    一道光,仿佛自九幽绝壑之底迸发,撕裂了沉寂,撕裂了月光,甚至撕裂了神意!

    沉寂到极致后必然的爆发,死亡本身浓缩成的一线锋芒!是覃隆的“绝壑”神意所化的、超越速度概念的——绝杀之剑!

    剑尖所指,是高见的眉心。

    这一剑,是覃隆毕生修为、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极致结晶。

    他曾凭此一剑,在千军万马中取过敌将首级,也曾让修为高于他的对手在茫然中陨落。

    剑至。

    仿佛下一瞬,高见的头颅就要被这无声的惊雷贯穿。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皮肤,连那冰冷的锋锐感都尚未传来的刹那——

    高见抬起了手。

    不是格挡,不是闪避。他的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慢,只是恰好将两根手指,竖在了眉心之前。

    就像是,他早已等在那里。

    就像是,那石破天惊、超越感知的一剑,从一开始,其终点就注定是这两根手指之间。

    “叮——”

    一声轻响,清脆得如同冰珠落入玉盘。

    那凝聚了覃隆全部神意、力量的一剑,就这么被高见用两根手指,轻轻巧巧地夹住了。

    剑尖在高见指间微微颤抖,发出不甘的嗡鸣,却无法再前进一分一毫。

    所有的杀意,所有的气势,所有的石破天惊,在这一刻,被这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按下了终止符。

    覃隆的身影在剑势被阻的瞬间,由极致的“无”中浮现,重新变得清晰。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表情,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却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极淡、却极深的震撼。

    高见缓缓睁开眼,看着指间的剑尖,又看向覃隆,眼神平静无波。

    两人对视一眼。

    这一眼里,已无需任何言语。

    高见看到了覃隆的全力以赴,也看到了他眼中的释然。

    覃隆手腕一抖,短剑无声归鞘。

    他什么也没多说,对着高见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大步离去。他的背影依旧冷硬如石,但步伐间,已再无半分迟疑与忧虑。

    他知道,凉州确实更需要他。

    而神都这片深不见底的浑水,这个男人,或许真的能独自趟过去。

    月光下,高见收回手指,庭院重归寂静,只有方才那一声清脆的“叮”响,似乎还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余韵。

    高见目送对方离开。

    嗯,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一个人应对了。

    下面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太多线索、太多谜团、太多潜在的敌人如同乱麻般交织在眼前,让高见不得不花点时间,静静地坐在石凳上,将思绪一一梳理。

    元律那边,真假难辨,其背后的“伪天”之秘,层次太高,线索又太虚无缥缈,那些惊世骇俗的猜想几乎找不到切实的入手点去证实,暂时只能搁置。

    神都的世家,盘根错节,底蕴深厚,如同潜伏在深海下的巨兽。姜家的试探虽戛然而止,但其态度暧昧难明。与其他世家打交道,必然牵扯进无尽的利益交换与权谋算计,非他所长,也非他所愿。即便强行介入,想在短时间内撬动这积累了千百年的庞然大物,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现在……该从何处破局?

    高见思索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石桌上划过。脑海中闪过神都如今的局面:皇帝深居不出,状态成谜;各大仙门态度不明;各方势力相互牵制,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底层暗流汹涌,却始终被压制在冰山之下……

    突然,他苦笑一声。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神都表面上看去能一直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和平”了。

    诚然,这是风起云涌、暗藏惊雷的时代,但……谁又敢真的去点燃那个足以将一切炸上天的火药桶呢?一旦桶被点燃,后续的局势会如何发展,无人能够预料,但那个亲手点燃引信的人,注定要粉身碎骨,成为所有势力共同的靶子。

    所以,皇帝在隐忍,世家在观望,太学在沉默,就连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似乎也在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棋局,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大家都在等,等一个时机,或者等一个……替死鬼。

    所以大家才都不敢打响第一枪啊。

    高见缓缓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有些朦胧的月亮,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

    只是……大家都不敢……

    于是,高见起身。

    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身下的石凳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

    一股无形的、锐利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仿佛一柄尘封许久的神兵,正在缓缓出鞘,锋芒虽未彻底展露,却已令周遭的空气为之凝滞。

    他敢!

    高见起身,迅速飞腾起来,在神都的云海之中穿梭。

    不多时,他就已经来到了紫微垣。

    “高见,求见陛下。”他如此说道。(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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