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台风在大陆上肆虐的时候。
与此同时,东海。
风平浪静!
今年的台风,走位着实有些妖娆,早早地就在岭南和江南方向登陆。
只通过外围影响,给海对面的列岛送去了一些水汽。
因此,自古多灾多难的倭国,在今年难得迎来了风调雨顺的好气候。
然而,该国的最高统治者,孝德天皇“轻”的心情,并不像天气这么美丽。
“哦?百济和新罗,胆敢同时断绝对我日之本国的奉纳?
“韩人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呵呵~”
轻的脸上浮现轻蔑的笑容,语气总体还算平静。
年轻的幕僚还跪坐在原地发呆,而深谙孝德天皇脾性的中臣镰足已经下意识地把脖子向后缩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风云骤起。
孝德天皇突然脸色大变,怒斥道:
“敢触怒我日出之国,韩人就不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吗?!”
说着,他将手里的竹简用力掷出。
正好砸在年轻幕僚的头上,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可怜的年轻人捂着血淋淋的额头呜呜哀嚎,不敢怒更不敢言。
中臣镰足颇为同情地瞥一眼这个小倒霉蛋。
还是太年轻没有经验,谁谒见天皇不戴头盔啊……
看着家臣脑袋开花的狼狈模样,孝德天皇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回复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态度,和气地问:
“还有其他消息要向朕汇报的吗?”
消息有啊,坏消息有的是。
比如新罗和百济都放弃了本国的货币、接纳大明的纸币了啊;
比如两国的核心产业都是向大明提供乌骨鸡、人参、鹿茸等经济产物,比如两国的粮食供应目前都高度依赖平壤了啊;
比如大明可以直接控制两国的高层官员任免,比如高、百、新三韩一体化方案已经提出了啊,云云。
上述这些“小消息”,连同百济国的内法佐平木仇突然“神隐”、整个汉城木氏因进门先迈左脚而被诛灭九族、半岛上政治立场倾向日之本的势力被系数清洗的“小事情”。
都被脑袋砸开窍的年轻幕僚当成了不值得汇报的小事情,给咽回了肚子里。
“没有了没有了,半岛无事发生……”
孝德天皇的笑容愈发和蔼:“真的吗?”
家臣脸上的汗珠愈来愈大:“真的真的……”
孝德天皇凝视着臣下片刻,重新在位置上坐正,挥挥手:
“朕知道了,汝退下罢。”
呼……小幕僚感觉这几秒钟过得和一个时辰一样漫长,如蒙大赦,捂着砸破的脑袋,双腿发软地退下。
中臣镰足可怜又可笑地瞥了眼他的背影。
年轻人还是太年轻,谁敢让天皇不痛快,天皇就能让谁快快地痛。
“爱卿。”孝德天皇开口道。
中臣镰足身体绷紧:“天皇陛下,有何吩咐?”
“你说……”天皇缓缓道:
“韩人虔心朝贡我国百年,为何在朕登基以后,突然就敢忤逆我国了?他们,是单纯想表达对朕的不满,还是对大政奉还天皇不满?
“他们难道是苏我氏的余党?”
不不不,陛下,我觉得您想多了……中臣镰足在心里吐槽,嘴上恭敬地回答:
“有没有一种可能,韩人只是找到了可以倚仗的后盾,所以才敢狐假虎威,悍然撕毁与我国的盟约?”
就算两人闭目塞听,把传递详细情报的家臣们都给轰了出去。
但是用膝盖想也能知道,韩人突然支棱起来敢反抗倭人,背后必有汉人指点。
“李明,一切的问题都源自于他……”孝德天皇恨得咬牙切齿。
天皇陛下的逻辑是这样的——要是没有李明,就没有辽东大开发,就没有高句丽被吞并一事。
华夏文明就没法与朝鲜半岛相接壤,如此便不能为百济、新罗提供直接支援。
那么,倭国的势力本可以继续渗透半岛,加深对三韩之地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到这一步为止,他的推断还大致有点儿谱。
可是到后面,他的想象力就如同脱缰的野狗,越来越离谱了——
要是没有李明,他的大倭帝国就能横跨东海,攻略新罗、吞并百济,并以此为跳板北上平壤。
甚至顺势统一高句丽,将兵锋推进到燕山一线,和垂涎已久的中原对峙、争霸……
都不是不可能!
破案了,原来阻止他“布武天下”的最大绊脚石,就是那个李明啊!
至少在轻的眼里是这样的,东亚大陆上的诸君,除了李明统治下的大明,统统都是NPC,在日之本武士的屠刀下不堪一击。
“韩人果然低劣无能,连一个年少的新君都杀不掉。
“现在李明已经坐稳了三韩之地,朕如何还能把势力插上半岛?”
孝德天皇气氛无比。
明明是我先来的,怎么反倒让汉人把狗牵走了?
眼看天皇越想脸色越难看,中臣镰足试图把他的思路引开。
“相比起国外,陛下。如今苏我氏覆灭,诸氏族顿首,大政奉还、拨乱反正,国内一片欣欣向荣……”
“欣你妈的头!”
不料吹逼吹到一半,孝德天皇脸色再次大变,将砚台朝中臣镰足的脑袋丢过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国内诸大族顿首了吗?如顿!
大政真的奉还了吗?如还!
孝德天皇被国内这帮二五仔气得半死,正愁没地方出气呢,丢出去的砚台又快有准,直奔家臣的太阳穴。
所幸中臣镰足也不是吃素的,脑袋轻轻一偏,让砚台刚好擦着自己头皮,打到了又没完全打到。
既让天皇爽了,自己又没有受伤。
他心中为自己的机智暗喜,立刻换上一副悲切的嘴脸,噗通跪在地上:
“臣愚钝!”
看着老心腹狼狈的样子,轻的心情好了一些,语气和蔼地说:
“没什么,你不知道也正常。无非是国内各部族不服王化不听管教,让朕的政令难出难波宫而已。
“亡了一个苏我氏,结果全天下都成了苏我氏!”
以前有个苏我权臣集团,各路反贼都依附其上,虽然壮大,但好歹阵营泾渭分明。
现在苏我集团覆灭,就像粪坑炸了,把屎炸得到处都是。
所以,天皇的权力拿回来了点,但不多。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轻的内心是很羡慕华夏的。
不仅因为华夏富,还因为华夏中央集权程度高,皇帝陛下说一不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要是他能有这么大的权力,他当天就让那群不听话的酋长统统剖腹自杀!
但是他没有。
所以,他才这么对半岛的归属问题如此耿耿于怀,对韩人突然反水“背叛”倭国勃然大怒。
不能对外扩张,就意味着无法转移国内的矛盾,各方的矛头无疑就会指向他这个天皇!
不行,必须向外征战,把矛盾外引!
“中国有句古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百济新罗敢背叛我国,我国当率兵出海讨逆!”
孝德天皇重重地拍桌。
这结论把中臣镰足给搞蒙了。
怎么又绕回到外交问题上了?
国内豪族不听您的话,您找韩人的麻烦干什么?
“正是因为国内豪族不服朕的王化,所以朕更要对大陆用兵!
“用一场又一场胜利,消耗豪族的实力,巩固朕的权威!”
孝德天皇的眼里闪烁着火光。
向大陆发动战争,就是他为了巩固中央集权的妙妙小绝招。
“陛下高见。”中臣镰足赶紧附和一声,紧接着问道:
“豪族,愿意出兵伐韩吗?”
说好的政令不出难波宫呢,这都能把人一杆子支到大洋彼岸了。
“当然愿意。能获得大陆的土地——只要以此为诱饵,他们就会像苍蝇看见腐肉,一窝蜂涌上去。”
孝德天皇胸有成竹道。
这可行性……姑且就算有吧。
“可是,明国那边……”
“明国方向无需多虑。”
“无需多虑……吗?”
中臣镰足不敢再接话了。
就算再怎么拿“日落之国”来编排对方,但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大明王朝是小小的岛国绝对无法碰瓷的存在。
人家没有远隔重洋来杀你全家就不错了,你还远隔重洋凑上去?
陛下可别真信了自己是“日出之国天子”那套嗑啊!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看着手下大臣突然没了声,孝德天皇呵呵一笑:
“明国固然大,但却不得天命。他们现在目前自顾不暇,看。”
说着,将一页纸递到臣下手中。
中臣镰足一看:
“华夏连月大雨,洪涝灾害严重?”
“是的。大陆暴雨成灾,大海却平静无波,使使者可以通畅地渡海,向朕传达这个信息。这不正是明国失去天命的象征么?”
孝德天皇的嘴角弧度扩大。
“当然,朕还有一计,可以让他们更疲于奔命一些。”
中臣镰足真的感到好奇了:
“陛下有何妙计?”
孝德天皇笑眯眯地向他招招手:
“你过来,朕说与你听。”
中臣镰足害怕天皇突然给他脑袋一锤子,忐忑不安地凑上前。
好在孝德天皇心情着实不错,并没有真的拿竹简砸他,而是小声说了几句。
中臣镰足的表情从忐忑变成了惊讶,接着又化为了……欣喜。
“此计,可成!如此一来,明国必然分身乏术,无力顾及东北边陲小岛了!”他欣喜地念叨着。
孝德天皇洋洋得意道:
“哼哼,朕这一计,至少能让汉人伤筋动骨五年以上。
“甚至能让明国就此一蹶不振,天命断绝,乃至于改朝换代,也未为可知。
“届时,我军至少能牢牢控制住平壤城,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为了转移国内矛盾而对外侵略,为了侵略小国而先偷袭大国,事后又幻想大国能被这波偷袭逼到谈判桌上。
倭国的思路就是如此,一脉相承的清奇。
…………
在门外,天皇陛下的守卫正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偷听着天皇和家臣的密谈。
“要对天朝发动偷袭?!什么偷袭,何时在何地如何偷袭?”
守卫心里一惊,向那门缝凑近耳朵。
可是,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君臣二人却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地密谋着什么,听不清楚。
“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恶,到底说的是什么啊!”
守卫细作几乎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便听得门里面,传来孝德天皇激昂的声音:
“今年是大化元年。统合全国、攻略半岛、震撼华夏,便是这次‘大化改新’的核心!”
这一嗓子,把守卫吼得浑身一震。
“大化,改新……”
他喃喃一声,在心中将所闻暗暗记下。
这等大事,一定要速速汇报给扶余比流阁下。
…………
中原,滑州。
黄河南岸。
夜已深。
连月的狂风暴雨,已经让黄河水位上涨到了可怕的地步。
放在过去,即使在贞观盛世,也足以酿成灭顶之灾。
万幸,如今的陛下李明是一位基建狂魔,偏执地在全国各地敲着工程。
托他的福,滑州堤坝修得高耸而稳固,暂时无虞。
暂时。
黑漆漆的大雨之中,火光点点。
无数民夫推着车、挑着担,连夜冒雨加固修筑河堤。
“雨再这么下下去,河堤被冲垮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总不能把堤坝一直修到天上去吧?”
工部侍郎、被分配到抗洪第一线监督河岸堤防的朝廷钦差,马周,站在堤坝外围的土坡上,担忧地望着破了洞似的天空喃喃道。
作为职业官僚,他的水平不低,但官运实在不怎么样。
这次也是。
滑州是黄河汇流的湍急之处,大堤在风雨的摧残下,只能勉力维持。
而河堤在其他地方已经垮塌了,滑州已经庇护了不少灾民。
不论是人民还是洪水,都在滑州积累到了惊人的数量。
“如果这地方的大坝垮了,麻烦可就大了……
“大伙儿再加把劲,把土夯实!”
马周大声呼喝着。
“哦!”民夫大声回应着。
殊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在各色人种云集的大坝之侧,在没人能够看见的黑暗之中。
有几只来自东瀛的硕鼠,悄悄摸到了大坝根基的薄弱之处。
…………
“马侍郎,雨声似乎小了些,大坝今晚应是无忧,请您回去歇息吧。”
滑州刺史劝告道。
“我再看一会儿,张使君请自便。”马周态度坚决。
当然,张使君是没法自便的。中央领导在自己辖区熬夜,他这个地方官哪敢回家摸鱼?
唉,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两位大员几乎同时打起了哈欠。
也就在与此同时,大坝的方向传来骚动。
“嗯?发生了什么,张使君听见什么了吗?”马周警惕地问。
刺史正在站着打盹,被一下子惊醒,装模作样地竖起了耳朵听。
堤坝上,好像是很多人在呼喊的声音。
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
好像分明是——
“溃坝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