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时时分。
山谷宽广,崖壁高悬。
红日直直的挂在当空,山谷中本就绿植多,湿气重,这会儿又被激出了淡薄雾气。
那彩羽贵族终于报了名姓,他虽瘫软在地上,却犹然仰着头,面上还有几分惊惧之色,但更多的鄙夷和受辱的气愤之意,分明是觉得孟渊这种卑贱之人不配听他的大名。
那十一个白羽贵族此刻听闻彩羽贵族的大名,也都有崇敬之色。
而高台下上百的粗衣奴隶全都跪在地上,额头伏地,两手按住耳朵,根本不敢听,可见连听的资格都没有。
“起。”这时那彩羽贵人踉跄着站起,即便身上彩羽衣早已零散,但语气却分外威严。
果然,随着彩羽贵人出声,台下本跪伏着的贱民这才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站起了身。
此时那另一位彩羽贵族坐在地上,正一手按着另一手的断腕处,嗷嗷嗷的乱喊,浑身都洒满了血。
这彩羽贵族面上痛苦之极,明明气的想要呵斥孟渊,却只是怨愤又嫌恶的看了眼孟渊,而后看向一个白羽贵族。
那白羽贵族朝台下粗布奴隶喊了一嗓子,道:“上族说,他的奴仆多,外乡贱人少,让外乡贱人乖乖投降,可保不死。”
果然,台下一个粗布奴隶出声,道:“上族老爷有话,老爷的奴仆多,你只是一个外乡的贱人,乖乖投降,可保不死!”
这些贵族甚至连骂人都要借他人之口。
孟渊一脚踩在那断腕彩羽贵族的头上,而后刀又一挥,将这彩羽贵人的头发齐根斩落。
这一下手起刀落,台下的奴仆们瞪大了茫然的眼睛,随即竟个个有愤怒之色。
方才这些奴仆还算是正常,见了血后虽有害怕之意,但是对孟渊的敌意还不算太大。
可此时此刻,孟渊斩了彩羽贵族的头发后,这些台下的低位奴仆竟似被杀了爹妈、抢了妻女一般,竟个个涨红了眼,好似孟渊坏了天大的规矩。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光影闪动,便见明月飞身而来,立在那左边的高塔之上。
素心却是个老实人,她跟了上来后,站在孟渊身旁,满怀戒备的看向四周。
“孟师兄,他们……”素心就发觉,自打自己一出场,这些穿着华服,披着羽衣的贵族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分外鄙夷、嫌弃、嫌恶,乃至于有些看了一眼后就赶紧遮住眼。
而且这还不算,素心还发现台下的那些低贱奴隶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高高在上,分明认为自己比最低贱的奴隶还要不如。
素心挠了挠长出些许头发的光头,看着台下的粗衣奴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台下,没好气道:“以为我更低贱么?我是出家人,贱不贱那也没什么!就是你们能不能有点志气,凭什么你们就自甘堕落?”
根本没人搭理她,倒是把台下的奴仆吓得后退几步。当然,这并非惧怕素心的威势,而是觉得素心很“脏”。
素心见状,也不想再啰嗦了,“给我!”
她从孟渊怀里接过迷糊的素问,当即觉出素问浑身发烫,就慌了手脚,着急道:“师兄,别是师妹被下春药了吧?”素心竟一手托抱着素问,一边在素问身上乱摸,好似生怕素问失了贞洁。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这佛门弟子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吧?孟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素心在素问身上摸索了几下,也不知如何判定的,面上却有了轻松之色,“怪我乱想了。师妹没有头发,是贱民中的贱民,谁会占她便宜?”
孟渊瞪了眼素心,看向台下的粗布奴隶,而后环视四周。
“都噤声了!”
孟渊提高语声,压制住这些贵族和奴隶的聒噪之声,大声道:“我要问话!若是谁敢在我问话之时乱跑乱动,我就——”
说着话,孟渊踢了踢地上那长长的断发,道:“就割了谁的头发!”
果然,这话一说,全场竟寂静下来,所有人都不敢再低语啰嗦,反而个个按住自己的头发。
孟渊和明月对视,俩人也算是看透了这些人,分明都是没甚能耐的,但也不知因何缘故分出了上下。
而且分辨上下的方法简单的很,不单单是华服和羽衣的差别,根本的则是头发的长短之分。
“你们从何而来?”孟渊看向那名为清子的彩羽贵族。
彩羽贵族清子略整了整衣衫,竟抖起来了。
“师兄,他肯定要让奴隶贱民传话,你干脆问贱民好了!”素心是个有脑筋的。
孟渊觉得素心说的很有道理。
“你来。”孟渊指着方才代白羽贵族答话的奴隶,道:“你们从何而来?”
那粗布奴隶却不回话,反而看向那白羽贵族,问:“他问上族从何而来。”
白羽贵族又看向那名为清子的彩羽贵族,道:“他问上族从何而来。”
名为清子的彩羽贵族面上有鄙夷之色,道:“香积之国。”
“香积之国。”白羽贵族道。
“香积之国。”粗布奴仆这才向孟渊答了话。
“真是疯子!”立在高塔上的明月气坏了,她一路南下当惯了女侠,行侠仗义的事也多了,像这种奴仆的人也见了不少,此刻竟觉得分外生气。
而且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情,却非要让人传话!好似上族和下族说了话,有了接触后,就脏了身子一样!
“我是公主都没见过这样的!”明月竟有无力之感。
果然是香积之国!孟渊笑了笑,将刀收进刀鞘中,看向方才彩羽贵族清子,问:“你大名是什么来着?”
孟渊当然记得这人的圣名为清子,就是想要再问一次。
很快,台下的粗衣奴隶听了孟渊的话后,这些人赶紧跪下去捂耳朵。
“谁跪下捂耳朵,我就割谁的头发!”孟渊道。
“……”台下的一众粗布奴隶闻言,竟茫然起来。
那彩羽贵族见状,又要示意白羽贵族说话,孟渊却当即截断,直接道:“你朝别人发号施令,我就削去你的头发!”
说着话,孟渊还拍了下素心的脑袋,“就跟她的头发一样短!”
果然,那彩羽贵人听了这话后,竟怔住不敢再动,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孟渊也不再说,只是看着这位圣名为“清子”的彩羽贵族。
那素心摸着脑袋,明月高立在塔上,前者看彩羽贵族,后者警惕四周。
那彩羽贵族面上痛苦,纠结良久,终于蚊声道:“清子。”
“原来是清子!”孟渊大声道。
这彩羽贵族清子见孟渊将他的大名宣之于众,当即气的脸上发红,却又不敢发作,生怕孟渊割他头发。
一众人见彩羽贵族的大名被喊了出来,这十一个白羽贵族倒是还好,台下的粗布奴隶则个个惊慌,又似有喜悦之意,仿佛占了什么大便宜;可又似惊恐,似怕被秋后算账。
“清子,我来问,你来答。”孟渊按着刀柄,提高声音。
那彩羽贵族清子也不回应,只是坐在台上,却不知在想什么。
“你全名就是清子?”孟渊问。
彩羽贵族清子站起来,好似换了个人,竟仰头挺胸,趾高气扬,道:“吾乃神族后裔,姓水,全名水清子。”
他好似在跟奴仆说话。
即便孟渊手中有利刃,即便已经斩了彩羽贵族的一只手,即便衣裳脏乱,即便彩羽衣裳纷飞,但人家就是很有气势。
孟渊就觉得,这些人固然怕自己的手中刀,但更看重他们的贵族身份。
或是说,他们可能当上位者当惯了,根本忘记如何跟下位者打交道了。
孟渊也懒得计较这什么水清子为何得意了起来,就只问道:“香积之国在何方?”
“就在前方。”彩羽贵族水清子道。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高塔上的明月出声,“为何要烧死我们的朋友?”
那彩羽贵族水清子稍稍仰头,嫌弃之极的看了眼高塔上的明月,不屑的别过头去,好似跟明月多说一句话,就要被沾上脏污一般。
“她的话就是我的话。”孟渊道。
那彩羽贵族水清子见状,他明明气的发抖,但看见孟渊腰上的刀,就终于道:“这个人没有头发,可见低贱至极。香积国律,七岁后蓄发,上两姓及至膝弯后,十一徒姓至股后,卑贱奴隶不可过脖颈。”
水清子很是不屑,“这种低贱之人,就该焚死祭天。”
“我们是出家人,是外面来的,你们别拿你们的规矩来约束我们!”素心气愤至极。
彩羽贵族水清子对素心不屑一顾,比嫌弃孟渊和明月更甚,可见对光头的偏见极深。
孟渊也懒得问这些,只道:“我朋友为何不醒?她中了什么毒?”
“是我香积之国大祭司厌其污秽,夺了下贱之人的神魂。”彩羽贵族水清子道。
“大祭司?是谁?”孟渊问。
“大祭司轮值到我水姓后裔,圣名不是你能问询的!”彩羽贵族水清子十分郑重,好似在言说神明之事。
孟渊稍作沉吟,问道:“大祭司是不是极擅疗伤问药?”
彩羽贵族水清子摇头,道:“大祭司从不生病。”
眼见说不通,孟渊便看向明月。
两人南下同行日久,耳鬓厮磨,早有了默契。
眼神一对,孟渊就道:“走,咱们回香积之国!”
彩羽贵族水清子与那断腕的彩羽贵族一商量,俩人齐齐点头。
“给甘觉子上药。”水清子道。
那断腕的彩羽贵族听了这话,见自家姓名在低贱奴隶跟前显露,他当即朝水清子怒视,而后又皱眉看向台下。
台下的奴隶没人敢跟他对视,全都低下了头。
孟渊就觉得,要是这什么甘觉子让台下人自戳双目,那指不定下面的人还真就听话了。
“回返!”彩羽贵族水清子道。
一个白羽女子来到台前,道:“回返。”
台下诸奴隶立即应声,而后四散而开,竟向远处跑去。
台上的一众贵族却不跟着,只是静等。
很快,就见那百来多的贵族抬来了十三个轿子。
其中两个轿子上有彩羽,另外十一个轿子有白羽装饰。
四人抬一轿子,其余人在后面垂首跟着。
而且那抬轿子的奴仆有男有女,且都在头上有一二羽毛装饰。
很快,这些人抬着轿子来到高台前,且排成了队,可见登轿的顺序也有不同,乃是彩羽贵人先登,白羽贵族后登。
眼见那彩羽贵族水清子要上轿,孟渊一脚将他踹下高台。
“只有我师妹有资格坐!”素心抱着素问,一股脑钻进了那装饰彩羽的轿子里,还夸赞道:“怪香嘞!”
这一闹不要紧,那四个抬轿的奴隶吓死了,其余人也都纷纷瞪大双眼,竟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那自高台上摔下的水清子踩到了地上,似是踏进了粪坑,当即大喊大叫起来,朝着台上的白羽贵族伸手。
白羽贵族赶紧伸手去捞,可他们都太过柔弱,力气不足,一来二去,不仅没把水清子拉上来,反而被拽了下去。
眼见这些所谓的贵族哭爹喊娘,浑然没了贵族风范,孟渊实在是头疼,当即把所有披羽毛的贵族全都丢踹下高台。
这些贵族见孟渊粗鲁无比,又见那甘觉子头发被削的只剩一指厚,就也不敢反抗。
孟渊当即做了安排,寻了四个白羽贵族抬轿,素心和素问坐在轿子里。
这四个白羽贵族不情不愿,又被孟渊削了两人头发,这才乖乖去抬轿子。
可这四个白羽贵族气力不够,竟然抬不起来。
“我天天吃素,浑身没二两肉!”素心气的从轿子里出来。
可那四个白羽贵族还是抬不动,孟渊就又安排了四个白羽贵族去抬。
好歹八个人抬起了轿子,孟渊让水清子和甘觉子在前步行带路。
一众人浩浩荡荡出发,即便大家伙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素心则拽住一个年老的女奴,跟人家落在队伍最后,慢慢的打听起来。
孟渊也不再问那水清子,反找了几个不抬轿的白羽贵族问询。
一行人向前,孟渊也算是得了些有用的消息。
那所谓的香积之国就在山谷的前方,城中人口几何却说不清。
而且香积之国等阶森严,有上两氏,便是水姓和甘姓,是仙人后裔。
另还有十七徒姓,是仙人的徒弟后裔,只不过现今只剩下了十一徒姓。
这上两姓和十一徒姓,便是创立香积之国的根本所在。
至于奴隶,则根本没有姓氏,或是有幸被上姓赐下姓氏。
如今香积之国中有奴隶一两万,十三姓贵族大概数千,反正离谱的很。
一路听一路讲。到了傍晚,孟渊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香积之国。(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