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又胖了?”
头顶着一个用橄榄枝编造成的“冠冕”,好方便鸽子在上面趴窝的耶哥儿感受着自己脖子的压力,忍不住发出一声不敬的话语。
鸽子不满意的咕了两下,爪子勾住他的头发。
于是耶哥儿很快改了口,“上帝的权势日益增涨,让我愈发感到畏惧,不能抬头仰望。”
鸽子这才高兴的昂首挺胸。
他告诉耶哥儿,“我这次过来,一是为你送行,二是通知你记得去往罗马,接收一些同伴。”
“啊?还有人要跟我去泰西吗?”
耶哥儿的视线扫过旁边的一行人,还在刘如意这位汉室后裔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刘如意,
是当年跟着出使新朝的秦使来到秦国定局的汉皇之后。
原本,
他抱着作为秦国宗王的大腿,在北地郡那边过的颇为潇洒,甚至经营出了一番产业。
奈何好日子没过几年,
政变爆发,许多皇族宗亲也因此受到伤害。
那位被刘如意倚为靠山的宗王在政变中去世,他的资产也随之被别人瓜分。
刘如意便再次落魄起来。
好在,
关注他许久的赵申及时派人,向他伸出了援手,邀请他来到太平道盘踞着的秦国陇西郡,加入了耶哥儿的传道队伍。
当时的耶哥儿还好奇的询问师公,“为什么要找他呢?”
赵申老神在在的说,“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很欣赏他。”
耶哥儿在旁边一头雾水。
赵申只能跟他说,“你若路过一国使者驻足的使馆,能在一天内与之交好,甚至结拜为兄弟吗?”
即便不提秦汉两国的仇怨,
一个刚刚从大牢出来,穷得只有一身衣服,自称为汉室宗亲的家伙,能够轻松跨入使馆,结交他国使者,并在他那里蹭吃蹭喝,一直蹭到对方老家,蹭到对方去世……
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刘如意的神奇?
“这可比汉太祖娶妻的经过要神奇多了!”
如果不是老秦人拥有着一身正气,不爱走歪门邪道,学罗马人做那进出口的事,
赵申都得怀疑刘如意是不是给那位宗王卖钩子了。
耶哥儿听了,深以为然,于是接纳了刘如意。
至于在仅剩的房产中待得好好的,准备做个普通田舍翁的刘如意被一群身材壮硕的道士强行闯入家门,提溜出去时,有没有同意加入队伍,那则是另外一件事了。
反正,
他现在已经上了耶哥儿的船,再想下去,是绝无可能的。
“那些是什么人?”收回自己的目光,耶哥儿抬手给鸽子喂了两块还不算太硬的馍。
鸽子边吃边告诉他,“是一群也想去泰西长长见识的家伙。”
耶哥儿疑惑,“泰西能有什么见识给他们涨?”
他这个上帝代行者、传播福音者、太平道钦定泰西大贤良师,都还没有给他们带入文明,施以教化,发放人籍呢,
现在去那儿,也只能玩荒野求生罢了。
何博就说,“他们闲得发慌,又不怕死,所以总爱到处乱跑。”
“你也无需因此烦恼,那些人都有些能力,对你在泰西落脚很有帮助的。”
耶哥儿于是“哦”了一声,对那些半道同行者生出了不小的期待。
“还有!”
当海风带着船只,逐渐漂向西方,站在船顶上的水手可以眺望到罗马城时,
已经在耶哥儿头上“孵蛋”多时的鸽子忽然开口道:
“我给你带了礼物呢!”
他低头用喙啄了啄自己宽广的鸽胸,然后从柔软的羽毛中,掏出来了人脸大小的馕饼,还有呈现出莫名剑意的鱼干。
当那些东西落到地上时,还砸的船板砰砰做响,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刘如意就很奇怪,“怎么椰子哥脚边突然蹦出来那些玩意儿?”
有知晓内情,追随耶哥儿前往泰西的太平道人打断了他的思索,“可能是身上的包裹漏了洞吧。”
刘如意想起各自携带的大包小包,便也不再追究,只是看着耶哥儿捡起来,拿在手里挥舞起来的,如同刀剑般的鱼干感慨起来:
“我听说过‘锥在囊中,其末立见’的故事,但实在想不到,咸鱼干也能做到这一点。”
“这不是普通的鱼干!”
“这是充满了父爱的鱼干!”
另一边,只有耶哥儿能见到的鸽子还在信誓旦旦的说话:
“它们每一个,都一节更比六节强!”
耶哥儿掂了掂手里的玩意,觉得上帝应该没有骗子。
这些馕饼和鱼干,没有显露出一丝食物的香气,只有沉沉的重量,硬硬的形体,都让胃和牙齿,感到十足的挑战。
“可我成年时许的愿望,不是想要远离五饼二鱼的生活吗?”
回想起父母为了让他拥有一个健壮的身体,摁着他吃了多少据说有益于身心的食物,刚刚离开家乡的耶哥儿就生出了些许的伤感来。
“我听的是你想要五饼二鱼啊!”鸽子咕咕叫着歪了歪头。
耶哥儿生气了,“不要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啊!”
……
闹到最后,
耶哥儿还是收下了上帝的礼物,并跟后者钦定的同伴碰了面。
“我们是去探索泰西的水土,看那里有没有诸夏未曾见过的药物,还有医治方法的!”
两个老者对着耶哥儿自我介绍道。
那名为周坚的长者还愤愤不平的说,“听说日耳曼尼亚的骨科比我还厉害?”
“我必须去跟那里的医者比划比划!”
“我们是去传播先贤智慧的,用夏变夷的。”
几个文质彬彬的儒生如此说道。
“我们没有足够的本领,但种种地还是可以的。”
另外的老者这样说着,“听说出了罗马地界,朝着海那边走,泰西的水热又有不同,想来在那里耕耘,也有别样滋味。”
耶哥儿看了看他们,然后高兴的说,“好好好,都是人才!”
“有你们这些长辈陪伴,我在泰西的生活一定会很美好吧!”
只是,
为什么面前之人都佩戴着美丽的,呈半圆状的玉石呢?
诸夏君子所追捧的美玉,
出了西域之后,便不太常见。
这使得能在新夏、西海佩戴玉石,走路时发出环佩之声的,多为富贵出身者。
而在罗马这隔着大海,与诸夏世界相望的异族国家,则更加罕见。
“这个可是我们能去泰西远行的保障!”
那自称“仲”的医者拍了拍腰间散发着莫名光彩,引人注目的美玉,“如果没有这个东西,我们可不能跟着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旁边的人也小声的交流道,“可惜隔的太远,玉石的用法也有限……这条命要是丢在了泰西,就只能魂归故土了。”
“而且罗马皇帝先前还派人过来,想用宝石财物交换我们的玉佩呢!”
也不知道怎么的,
在先帝屋大维去世后,新任奥古斯都提比略,对诸夏的东西也展现出了额外的热情——
他本不应该如此的。
先帝曾有过留学秦国的经历,又用外来的秦人,帮助自己巩固过权势,有些如此爱好,也能让人理解。
但提比略只在年轻时,作为使者短暂的去过秦国一次,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倾向。
何至于在熬死了超长待机的继父,自己也逐渐老去时,突发这样的恶疾?
而且他默认太平道在罗马传播,挑战朱庇特神威的行为,也让罗马正鹰旗感到不满。
但提比略能说什么?
在先帝死后第七天、按照诸夏历法计算的每年八月十五,受到鬼魂骚扰的又不是他们!
所以,
当听说罗马城中出现了一批带着美玉这种,诸夏神话中拥有着通灵、储魂等神奇功能的饰品之人时,提比略便想要将那罕见于西方的宝物收入手中。
不过,
他的要求都被这些人拒绝了,
提比略只能遗憾放手。
“这样啊!”
耶哥儿听了,只觉得罗马现任奥古斯都仍旧保持着对诸夏文明的好奇与喜爱,是一件好事。
他已经忘记了,
在先帝屋大维去世之时,自己为之做过提前超度的经历。
“还是先出发吧!”
说了一些话,熟悉起来后,耶哥儿没有再多做停留。
他召集人手,又扬起了船帆,跟另外一艘装满了“人”的船并肩而行。
他们打算前往罗马的西部,从那极西之地,慢慢的向着东方进发。
也许等到传道取得良好的结果,他们这些人也逐渐老去的时候,正好沿着罗马的北部边疆走了个遍,能够直接进入秦国,回到诸夏的土地上好好休息呢?
而伴随着他们的脚步,
停留在陇西的赵申也停止了呼吸。
他已近百岁的高龄,在睡梦中安然去世。
凭借着鬼神的力量,跟他有过书信往来的孙冲过来迎接了这位道友,并且嘲笑他说,“我听说秦国的太平道武力很是充沛,怎么到现在才有了起事的动静?”
赵申没有搭理他。
孙冲便说起了自己的后辈在中原做出来的伟大事业,即便话语平和,用词谦虚,但谁都能听出来他在炫耀。
赵申静静的等他说完,然后抬手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九十年的功力,你能怎么样?”
很多年没有比武过的孙冲受到重击,捂着脸总算安静了下来。
“都乱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平静下来。”
沿着弱水慢慢的走在阴暗的冥土之上,孙冲结束了自己的禁言,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还以为秦国好歹能维持一地安宁,让自己的社稷,延续的更加长远呢。”
现在,
汉室已经出现了可以复兴他的人物,
注定在史册间,与之纠缠许久的嬴秦又将如何呢?
赵申毫不客气的回道,“彻底乱了才好!”
“不然一直半死不活的拖着,难免要把西海的诸夏血脉拖成僵而不腐的尸体!”
大破才能大立,
矛盾不积累到爆发的程度,
是无法喷涌出能将旧时代完全摧毁的烈焰的。
秦国先前的模样,
就给太平道一种很恶心,偏偏又无法下手的感觉。
如同装过脏东西,还通过裂缝漏了人一手的碗一样,
明知它脏了,不想用了,却因为家贫,舍不得直接砸烂,换一个新的。
孙冲赞同他的话,随后又说,“隋国皇室也在内乱,好在国势正盛,没有给百姓带去太大的灾祸。”
世子之争,向来如此!
这是有些权势的家族,永远无法避开的问题。
更别说对家里真的有皇位要传的皇族了。
不过相较于两百岁的秦汉,
隋国才建立了七十来年,还算处于中年有为的阶段。
加上新夏之地,那神奇的战力匹配机制,国家出现一点动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是孙冲没有返回隋国老家,却跑来秦国看热闹的原因。
只是,
对享受着上帝庇护,可以坐看世间变化的死鬼来说,些许时代的阵痛并不可怕,
但时代的尘埃落到个体的人家身上,总会显露出泰山压顶之势,让后者不得不做出改变,寻求延续的机会。
迁移到隋国不到十年,还没有二十岁的嬴沣,就被迫跟着家人再次更换了家园,从隋国的西部郡县,来到了它东部与中南之地相连接的边疆。
嬴沣的父亲对着新家感怀了一阵老家,然后对儿子说,“先前积攒下来的家业,在这场变动中损失了太多。”
“我不甘心这样的失败,而且家里如果想要维持富贵的话,必须要想办法寻找新的事业,也要承受更多的艰险。”
“我思来想去,打算去中南做些生意,听说那里的粮食很多,有些地方还开采出了玉石矿脉。”
“你已经长大了,要不要跟为父一起去?”
嬴沣自然不会拒绝。
他不是坐在家里,只知道享受父母恩泽的无能二代。
他书读的很好,还练习过武艺,拥有着健壮的体魄,超然的胆量。
他怎么可能让年过五十的父亲,为了重振家业,独自跑到中南冒险呢?
“上阵父子兵,就带我一起去吧!”
他这样回答父亲。
随后不久,
父子两便收拾好了行礼,组织好了人手,跟着一支早就往来于新夏与中南之间的商队,朝着正东方前进。
很快,
嬴沣父子就找到了合适的商贸对象,通过商路与之做起了买卖。
家里的财富因此得到迅速增长,逐渐显露出才能的嬴沣,也被父亲委以重任,安排到中南这边同合作伙伴交流,以求稳住商路。
合作的商人对嬴沣这个晚辈很是欣赏,于是提议,“为什么两家不联姻呢?”
“我只有一个女儿,你家也只有一个儿子,若是联合起来的话,关系可以更加亲密,财富也能够翻倍了!”
嬴沣的父亲有些犹豫。
因为对方是中南出身的人,其妻子还当地小邦的女首领——
这是商人明明赚取了不少财富,却没有增添姬妾,膝下也只生有一个女儿的主要原因。
一旦与之联姻的话,
嬴沣必然会受到岳家影响,长住中南那边。
那隋国的家业又该怎么办呢?
但嬴沣自己却说,“我还年轻,在两地间多往来一二,并不是很大的问题。”
“等到日后多多的生育子嗣,安置在两边,各自搭理一部分产业,更不用为此担心了。”
“对方是中南的大商人,还拥有着一个邦国的力量,其财其势,都要超过我们。”
“现在因为我年轻,又有些容貌,得到了对方的欣赏,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而且如果拒绝的话,会不会影响到双方的生意呢?”
父亲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同意了这场婚事。
嬴沣就此在中南发展起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