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黑钢被打败的消息在王都传开后,养尊处优的皇室成员终于行动了起来,当伊森走出皇家召唤师协会时,大臣们正把王都的居民们聚集起来,进行着慷慨激昂的演讲。

    伊森驻足在队伍末端,聆听着高台上大臣面红脖子粗的演讲。

    “同胞们!王国忠诚的子民们!”

    大臣高举象征着皇室荣耀的权杖,这是在千年之前由绯红女王亲自交付于皇室成员之手的宝物,大臣提高了语调,“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不再是议政大臣,而是与你们血脉相连的兄弟!如今我们脚下这片流淌着先祖之血的土地正面临着千百年来最黑暗的考验!”

    大臣手中的权杖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看看这把权杖,千年以前第一任国王奥勒德用它创造了为我们提供庇护的家园!”

    他一边演讲着,一边从高台走入人群之中。

    大臣面朝着一个个聚集于此的居民,“约翰老爹,你是王国优秀的侦察兵,你曾与协会的同僚们共同抵抗过林精的入侵;玛莎太太,你在王都收养孤儿,为他们建立孤儿院的事迹在人们口中传唱……”

    大臣穿梭于人群之中,当他说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时,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话锋一转,“而那些怪物正要夺走的,正是我们最熟悉、最珍视的事物!但是,奥勒德十一世与我们站在一起,一如既往!皇家协会的精锐们正在集结,各地响应国王号召的援军正踏星夜而来,但胜利的关键在于每个放下恐惧的普通人!”

    大臣手中的权杖散发出红色的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人群沸腾了起来。

    这一刻,仿佛绯红女王与他们所有人同在。

    “以绯红女王之名,以奥勒德历代英灵之名,为了活着与死去的人们——!”

    伊森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奥勒德皇室养尊处优,但他们还是招募到了不少擅长嘴上功夫的大臣,夜色之下王都的人们高振右臂,随着第一个人发出了呐喊,人们空前地团结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难办的差事。

    尤其是在皇室什么都没做,却要在演讲中表现出他们心系万民的样子。

    伊森觉得此刻呐喊着的人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协会本应分发给征兆兵们的魔物已经在黑市上销售一空,协会的军需官们赚的盆满钵满。

    而“正在集结的皇家召唤师”们自然也是谎言,他们已经做好了随时撤离王都的准备。

    只有机械魔物正在步步逼近的消息是真的。

    为了确保皇室和大臣们的安全撤离,他们还需要一批勇敢的士兵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为他们争取收拾家当的时间。

    伊森知道自己在皇家召唤师协会没有遭遇太多阻碍的另一原因,就在于真正的“王国精锐们”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

    协会内一片遭到了洗劫的景象,值钱的物件大多都被带走了,没有价值的文件被扔得到处都是,当他和凛冬从黑钢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协会里几乎已经看不见几个人了。

    “为了绯红女王,以奥勒德之名——!”

    人们的呐喊声打断了伊森的思绪,他看见人们视死如归的眼神。

    这是一个属于召唤师的世界,绝大多数成年人都拥有各自的魔物伙伴,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乐于对战,但在非常时期,他们都能成为冲上前线的勇士。

    很显然奥勒德十一世也是这么想的。

    当传令兵把城市里的消息传来时,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好,非常好,快把他们派往前线!”

    奥勒德十一世命令道。

    当黑钢被击败的消息传来后,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偏偏那个来路不明的火箭队根本不买皇室的帐,哪怕向对方许诺了皇家召唤师协会会长一职,也无法将他们绑定在一起。

    不过在大臣们的劝谏下,他又一次找到了方向。

    那些机械魔物是冲着神树而来的,那里是绯红女王的居所,王都只是恰好处于这场大迁徙的波及范围之内。

    那么只要把王都迁移到别的城市,皇室的统治就将继续维持下去。

    整整一天时间,皇室与大臣们都在商定撤离的路线,以及迁都的城市,他们已经向北方的城主下达了命令,让他们做好迎接皇室成员的准备。

    这对于他们将会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而现在,他们已经收拾好了重要的物件,备好了车队。

    夏洛特披着隐形斗篷,坐在王宫大殿里的椅子上,奥勒德十一世的笑容刺痛着她的眼睛。

    她在宫殿里待了一整天,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存在。

    因为根本没有人顾得上她,他们甚至不会去谈论如何解决这场危机,但如果是为了迁都的城市,大臣们就能争论一整个下午。

    就连她这种从没有接触过政治的人都听明白了大臣们争吵的原因。

    不同的城市属于不同的派系,每一位大臣都希望新的都城是他们派系所处的范围,这能为他们日后在宫廷里争夺到更多话语权。

    父亲和母亲从没向她说起过这些。

    在夏洛特美好的幻想中,面对不明魔物的入侵,皇室与这个王国最优秀的召唤师应当团结在一起,共同寻找解决危机的途径,然而现实是,他们向民众隐瞒了撤退与迁都的准备,将那些毫不知情的民众派往神树,甚至打算以此蒙蔽绯红女王的双眼。

    这让夏洛特觉得浑身发冷,这和她想象中的景象完全不同。

    凤尾蝶女士也坚信着协会与王室,所以她通宵起拟了一份信件,认为人们解决这场危机只是时间问题。

    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笼罩了她,仿佛将她从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踢回了冰冷的现实。

    紧接着,茫然笼罩了她。

    她在大殿里待了一整天,却找不到努力的方向。

    如今连皇室成员和大臣们都准备逃离了,他们调动了协会里的召唤师,将这个王国最顶尖的力量用于护送他们撤离,而即将登上前线的则都是一些没经历过什么正统训练的普通人,他们之中甚至有许多人都从没将魔物用于过战斗。

    也许她该回到月森城,把最近发生的事全都抛到脑后,至少那里还有她的父母和认识的人。

    但紧接着,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伊森。

    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偷猎者,仍在以火箭队坂木的身份行动着。

    这让夏洛特又萌生了一些希望。

    她要离开王宫,回到伊森的身边去,如果还有谁能帮助王国的人们度过这场危机,她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伊森。

    在此之前,他已经拯救了月森城和雾林郡。

    夏洛特不禁想起了古树所说的命运,不知从何而来的旅者,看起来就像是在灾难降临时,命运将他带来了这个国度。

    她蹑手蹑脚地离开王城,火把照亮了整个城市。

    演讲的大臣已经离开很久了,被动员的王都人们仍然自发地留在广场上,他们积极进行着备战,自发地组建起了两个部队,一队镇守王都,另一队则星夜动身前往神树。

    响应号召的居民越来越多,《咕咕鸟日报》还带来了一些好消息。

    边境城市的召唤师们重振旗鼓,组建了援军正朝着神树的方向赶来。

    他们相信绯红女王与皇室与他们同在,战局对他们有利,只要坚持到援军赶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正如那位大臣所说,这场胜利的关键是他们这些放下恐惧的普通人。

    哪怕战死,活下来的人们也会铭记他们的牺牲与贡献。

    而另一双眼睛也正默默注视着灯火通明的王都。

    “绯红,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镜中的倒吊人终于忍不住询问道。

    机械魔物、瘟疫,还有即将撕裂这个世界的浩劫,都是祂力量腐化的产物,就连黑钢也都是在遵从祂的意志。

    祂本一门心思地想要毁灭这个世界,但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古代人向祂提供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反正已经在这个世界耗了上千年,祂也不在乎这最后的时间了,祂愿意再相信绯红一次。

    换而言之,祂完全可以立刻让这场浩劫停止。

    然而绯红的举动却让祂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哪怕作为一个存在了无数个纪元,见证了一切的旧神,祂此刻也猜不透绯红的心思。

    因为绯红要求祂加快世界毁灭的进度,亲眼见证祂将伊格内修斯拖入了腐化的能量池中。

    而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思维能力,只凭借本能行动的黑龙之王将敲响毁灭的丧钟。

    绯红是为数不多能直面旧神低语,与他们平等交流而不会陷入癫狂的生灵。

    这似乎是古代人与生俱来的天赋,祂正在等待着绯红的答复。

    见木屋里的红发少女低头不语,祂进而问道,“夏洛特,那个人类女孩,你为什么如此重视她?”

    崩塌的世界,引领人走出浩劫的英雄,这是绯红女王为这个世界书写的命运,早在十几年前,她就让引导那头白龙掠过了月森城——那正好是夏洛特出生的日子。

    难道,

    她从十几年前就预感到伊森的出现?

    而按照她此前透露的信息,她,以及所有古代人都在等待着伊森的到来。

    那个人会为他们带来死亡,终结他们漫长的生命,也帮助他们完成他们使命。

    命运也许是真实存在的,古代人能窥见命运的一角。

    阿尔戈斯思绪万千,祂回忆着绯红对祂说过每一句话。

    绯红认为自己的死亡是必然的,她已经做好了迎接命运的准备,而她认为他们所有古代人的使命,是为了让伊森回想自己的身份,找到一部分在进入这个世界后丧失的记忆。

    觉悟者,崇高的牺牲。

    人类会用这样的语言来形容绯红的行为。

    但……

    祂和古代人打过许多交道,怎么也不相信他们会如此轻易地接受命运。

    至少在祂的认知里,绯红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当初的祂也被对方人畜无害的模样所蒙蔽,而耗在这里上千年时间就是祂为此付出的代价。

    绯红将祂束缚在镜中世界,将祂作为能量源供给这个世界的运作,而就在不久之前,绯红又向祂许下承诺。

    依照命运,她会死在伊森手里。

    届时镜中世界的封印会被打破,祂也将重回现实,在那之后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然而绯红一定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失去了祂的能量供给,维持这个“童话”世界的帷幕将会被彻底撕碎,死亡的概念将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欲望、战争、仇恨……它会变回祂最熟悉的样子,而绯红在这千年以来的所有努力也都将化作泡影。

    “你又向我隐瞒了什么……”

    说到此处,阿尔戈斯忽然一愣,当祂想到“死亡”的概念时,萦绕在祂脑海中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祂的语气变得激动,“难怪你会如此重视那个人类女孩!你把力量灌进了她的身体……不,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你力量的化身!”

    若非祂曾经从一位同类身上见过类似的“化身”方式,也要又一次被绯红给骗过去了。

    在那个“舞台剧”盛行的时代,他一些不甘愿待在幕后的同类们,便通过“化身”的方式让自己置身于舞台上。

    而按照绯红女王为这个世界书写的命运,夏洛特将引领人类开启新的时代,其代价便是她会在黎明到来之前耗尽生命,成为照亮新纪元的薪火。

    一旦古树的预言被实现,伊森便会杀死夏洛特一次。

    绯红便会以这种另类的方式死于伊森之手。

    “这一次,你竟然想要欺骗死亡!”

    这才是祂所熟悉的古代人,为了自己的欲望能够毫不犹豫地让其他人成为自己替死鬼。

    从夏洛特降生的那一刻起,她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你越来越聪明了,阿尔戈斯。”

    木屋里的红发少女终于回应了祂,祂侧过脸望着镜面,笑靥如花,“按照约定,请帮助我欺骗‘死亡’吧。”(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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