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万岁爷心里装的是天下九州,一两个县不打紧

    徐州,下邳城内。

    寒风卷着黄沙拍打着街市。

    甄畅与管事甄福坐在一家挂着“北地胡羊”招牌的馆子里。

    面前铜锅里白汤翻滚,却暖不透二人脸上的冰霜。

    “欺人太甚!”

    甄畅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碗筷作响。

    “分明是寻常商货,硬说是军供物资,说扣便扣了!”

    “徐州人何时变得这般无礼?”

    得到甄尧的回信,让他们暂时不要生事。

    等于甄家来徐州这一趟,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这对身为皇商,加上相爷姻亲的甄家而言,无异于是奇耻大辱。

    甄福叹了口气,将烫好的酒斟满一杯推过去:

    “……公子息怒。”

    “麋家在徐州势大,他们既出面,咱们硬碰不得。”

    “叔父既吩咐忍耐,必有深意。”

    甄畅冷笑一声,眼角扫过店内熙攘食客:

    “麋家?不过借着与相爷联姻得早,便如此跋扈。”

    “我甄家经商数十载,何曾受过这等气!”

    说罢举箸,夹起一片羊肉送入口中。

    只一嚼,他脸色骤变,“噗”地将肉吐在地上,厉声喝道:

    “店东何在?”

    酒保见二人衣饰华贵,知他们非富即贵,忙堆笑近前问:

    “贵客有何吩咐?”

    甄畅眼皮也不抬,厉声喝斥道:

    “乃公与你说得着么?叫你们店东来!”

    不多时,

    一个圆脸中年男子疾步而来,拱手道:

    “小人便是店东,贵客有何见教?”

    甄畅以箸指点锅中羊肉,声如寒铁:

    “我问你,这羊肉当真出自草原胡羊?”

    店东面色不变:

    “自是胡羊,小店从不以次充好。”

    “好个从不以次充好!”

    甄畅猛地起身,引得四周食客侧目。

    “乃公便是在北方长大的,自幼食胡羊。”

    “草原羊肉紧实耐煮,久烹不老。”

    “尔等这肉一煮即黑,腥膻刺鼻,敢欺我不识货乎?”

    店东闻言,顿时汗出如浆,知是遇了行家。

    只得躬身告罪道:

    “贵客慧眼,小人知错。”

    “实是近来鲜卑大人轲比能断了北羊供应。”

    “徐州无羊可用,只得从河北购羊。”

    甄福冷声道:

    “既知理亏,当知商贾规矩,假一赔十。”

    店东正要答话,却被甄畅突然打断:

    “你方才说,徐州羊肉皆从河北来?”

    “……正是。”

    店东连连颔首,道:

    “莫说小店,全城二百余家羊肉馆子,如今都用的是河北羊。”

    “如果两位贵客想吃胡羊,恐怕只有去幽州了。”

    “那里接近货源地,胡商的供应量还算足,在那儿能吃到。”

    “在咱们徐州恐怕是吃不到的。”

    甄畅眼中蓦地闪过精光,与甄福对视一眼,忽然放声大笑:

    “好!好!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

    说罢,竟丢下一串景元钱,拉着甄福便走。

    出得店门,甄福不解:

    “公子这是怎么了?”

    “妙哉!”

    甄畅执其手,眼中燃着兴奋的火焰。

    “徐州二百余家馆子皆需河北羊,而北地牲畜交易,十之七八经我甄家之手。”

    “此天赐良机也!”

    得益于李翊在幽州开展的期货贸易,加上发明了饺子、铁锅等物什。

    这都极大促进了民间馆子的兴起,尤其是羊肉。

    草原上的牲畜从来不少。

    就拿南匈奴而言。

    南匈奴仅有三万户人,人口约二十三万人。

    而就是这么二十三万牧民,他们手中的牛羊高达两百万头。

    两百万头还是考虑到受战乱影响,所进行的保守估计。

    按照游牧民族一人多畜的习惯,正常来讲南匈奴应该有牛羊三百万头。

    至于取代匈奴霸主地位的鲜卑人,手中所拥有的牛羊,保守估计有一千两百万头。

    但这些牛羊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没办法长期保存。

    所以李翊才会根据这一点,来搞期货贸易。

    使得草原牛羊,能够大量流入中原。

    而流入中原之前,首先得经过河北,也就是甄家掌管的商贸路线。

    二人行至僻静处,甄畅低声道:

    “你速往南匈奴处,购胡羊两万头。”

    “再赴鲜卑,寻鲜卑大人购羊万头。”

    “要快,要秘!”

    十天后。

    邺城郊外,烟尘滚滚,蹄声如雷。

    两万头牛羊如潮水般涌过原野,牧人们的呼喝声与牲畜的嘶鸣交织成一片喧嚣。

    甄府高楼上,甄家长女甄姜凭栏远眺。

    见自家牧场骤然拥挤不堪,柳眉顿时紧蹙。

    她疾步下楼,锦衣拂过石阶,带起一阵香风。

    “畅儿!”

    她行至前院,正遇甄畅与甄福指挥仆役清点牲畜,当即厉声道:

    “尔等疯了不成?一次购入这许多牛羊。”

    “若生疫病,若遇滞销,甄家基业岂不毁于一旦?”

    甄畅转身施礼,神色从容:

    “大姑毋忧,小侄自有计较。”

    话落。转而问甄福道:

    “此番共购得多少牛羊?”

    甄福躬身答:

    “南匈奴处购得两万头,鲜卑轲比能那边尚有万头在途,不日即到。”

    甄家毕竟是掌管河北商路的。

    所以自然有人脉,有门道可以轻松从匈奴人、鲜卑人处购得牛羊。

    甄畅听罢,抚掌大笑:

    “妙极!妙计!”

    “此番定教麋家知道,甄家不是好欺负的!”

    甄姜气得玉面发白:

    “尧弟赴洛阳述职,尔等便如此胡来!”

    “鲜卑近来与朝廷不睦,轲比能岂是易与之辈?”

    “若中途生变,这万头羊岂不打水漂?”

    正争执间,

    忽见远处又起烟尘,鲜卑牧人已驱赶着万头胡羊浩荡而来。

    羊群如白云落地,角声呜咽,确是上等的草原胡羊。

    甄畅眼中放光,执甄姜之手道:

    “大姑请看,此羊体型饱满,毛色光亮。”

    “乃阴山脚下极品胡羊。”

    “徐州馆子用的河北羊与此相比,犹如腐草之荧光比于天空之皓月!”

    不日,甄家车队载着数千头胡羊南下徐州。

    果不其然,

    肉质鲜嫩、滋味醇厚的草原羊一经面市,立时轰动徐州食客。

    各家馆子纷纷改换门庭,竞相采购甄家胡羊。

    甄畅趁机抬价,每头羊竟售得五贯钱,仍供不应求。

    下邳城中,平准令陈应坐立不安。

    这日,他密召许耽、章诳至府中商议。

    “甄家这一趟,卷走徐州金银不下十万贯。”

    陈应指着案上账册,面色阴沉:

    “长此以往,徐州财源尽归河北矣!”

    许耽拍案而起:

    “末将愿率兵扣了他们的羊!就说边关急需军供。”

    “不可!”

    陈应摇头,“前番扣货已惹非议。”

    “若再强扣,恐惊动洛阳。”

    “甄家与朝中诸多大臣皆有交情,不是好相与的。”

    章诳捻须沉吟:

    “不若只扣部分?再以平准令之名压价。”

    “徐州本土羊价降至三百钱一头,看那些馆东买谁的!”

    许耽附和道:

    “章兄高见!陈平准以调控物价之名行事,名正言顺。”

    “再令各馆不得采购甄家羊只,双管齐下,如此一来……”

    陈应思索半晌,点了点头。

    三日后,陈应宴请徐州各大馆东。

    酒过三巡,他举杯道:

    “今有外商抬价牟暴利,使徐州百姓食肉艰难。”

    “诸位皆徐州栋梁,当共维本土商市。”

    众商家皆不敢与陈应作对,纷纷应允。

    随即陈应又颁布限购令,严禁各馆购买甄家羊只。

    同时,许耽率兵截住甄家运羊车队,扣下三千头羊,言道:

    “边关戍卒饥寒,暂借军需。”

    此次却不敢全扣,余羊仍旧放行。

    夜色中,甄畅立于馆驿窗前。

    望着一车车卖不出去的胡羊,冷笑一声:

    “好个陈应,好个麋家!竟用这等卑劣手段。”

    甄福忧心忡忡:

    “……公子,鲜卑羊债到期,南匈奴余款待结。”

    “若羊只滞销,资金链断裂,甄家危矣!”

    甄畅把玩着手中玉珏,忽道:

    “福伯,可知徐州最爱食羊肉者为何人?”

    甄福一怔:

    “自是那些达官贵人……”

    “非也。”

    甄畅微笑,“乃戍边将士。”

    “北地苦寒,士卒非肉不暖。”

    邺城,甄府内。

    甄畅一声令下,千百工匠尽弃本业,齐聚牧场。

    但见刀光闪烁间,肥羊哀鸣倒地,血流成渠。

    仆役们穿梭如织,将宰好的羊只运往库房。

    甄姜闻讯疾步赶来,见这般景象,气得浑身发抖:

    “畅儿!你莫不是疯了?”

    “工匠们放下正业陪你胡闹,这万余头羊便是日日宴席也吃不完!”

    “待到开春,肉腐臭了。”

    “甄家百年基业都要被你败光了!”

    甄畅正指挥仆役搬运羊肉,转身长揖:

    “……大姑息怒。”

    “如今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还请大姑将府中库房暂借小侄一用。”

    “休想!”

    甄姜拂袖怒喝,“库房中尽是丝绸锦缎,岂容你堆放腥膻之物?”

    正争执间,忽闻环佩叮咚,四妹甄荣款步而来。

    她轻挽甄姜手臂柔声道:

    “……长姐且息怒。”

    “畅儿虽年少,却非莽撞之人。”

    “前番徐州之事,不正是他挽回局面?”

    “此番既然已经如此,不如由他施为。”

    “纵有损耗,我们甄家还承受得起。”

    甄姜跺脚道:

    “……四妹怎也糊涂!”

    “经商之道重在细水长流,何况我们乃皇商,岂能如此挥霍?”

    甄荣嫣然一笑,附耳低语数句。

    甄姜面色渐缓,终是不情愿道:

    “罢了!且将西院十间库房与你。”

    “若来年开春肉臭了,看你如何向你叔父交代!”

    甄畅大喜,当即命人在库房中遍洒冷水。

    时值隆冬,寒风凛冽。

    不过一夜工夫,十间库房皆成冰窖。

    白霜凝结梁柱,羊肉悬置其中,竟不腐坏。

    次日,

    甄畅又出新招,召集全府仆妇:

    “将这些羊肉尽数剁馅,包成饺子!”

    甄福愕然:

    “公子,这万余头羊若都包成饺子,怕是要堆成山了!”

    “正要堆成山!

    ”甄畅笑道,“快去雇短工,工钱加倍!”

    不过三五日,

    邺城百姓皆知甄家重金雇人包饺子。

    一时间甄府门前车马络绎,上千短工齐聚府中。

    和面剁馅,好不热闹。

    甄畅亲自请来甄姜:

    “劳烦大姑亲手包一笼饺子,并在饺子上雕花。”

    甄姜蹙眉:

    “这许多饺子,雕花要雕到何时?”

    “你究竟意欲何为?”

    “只需雕一笼便可。”

    甄畅神秘一笑,“这一笼,小侄要带去辽东。”

    “辽东?”

    甄姜手中面杖一顿,蓦然醒悟。

    “辽东那是吕布的地盘,你……你是要去?”

    甄畅颔首,狡黠一笑:

    “正是欲为此事。”

    “徐州军士屡次扣我们货,无非仗着戍边艰辛,朝廷优待。”

    “但我深知,那些物资最终都流往辽东边军。”

    “既然他们能扣,我们便能送!”

    “直接送去辽东大营,看他们还如何扣得!”

    两次甄家都吃在手上没军队的亏。

    徐州人仗着手上有兵,抢了他们的货,他们也不敢发作。

    好,既然如此。

    我也去找一个背景硬的靠山!

    你们扣下的货,肯定要走私到辽东去。

    那我便去找辽东的军阀!

    甄荣在旁听得眼眸发亮:

    “好个将计就计!”

    “吕将军镇守辽东,最重军粮。”

    “若得我们支援,必感甄家情义。”

    甄姜终露笑意,取来银刀,在饺子上精心雕出莲花纹样。

    “……吕将军最喜莲花。”

    “当年他来河北时,就曾赞我甄家莲纹酥饼。”

    她忽然停刀,凝视甄畅:

    “你早算计好了?”

    甄畅躬身长揖:

    “……不敢欺瞒大姑。”

    “鲜卑断供、徐州限购,皆在小侄预料之中。”

    “唯有直通辽东,方能破此僵局。”

    三日后,

    百辆大车装载冻饺,浩浩荡荡出邺城向北而行。

    甄畅亲自押车,甄福相伴左右。

    北风卷地,白草摧折。

    甄家车队在茫茫雪原上艰难前行,车轮深陷雪窝。

    马匹喷着白汽,每一步都踏得积雪咯吱作响。

    “公子,实在走不动了!”

    甄福须眉皆白,呵气成霜。

    “已经冻毙三人,再这般赶路,只怕咱们撑不到辽东,就要倒在这儿了。”

    甄畅勒马回望,见仆役们面无人色,有的甚至伏在马背上瑟瑟发抖。

    他抬头望天,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雪片如鹅毛般纷扬落下。

    “福伯,我岂不知弟兄们辛苦?”

    甄畅声音沙哑,“但若赶不上年关,这万余斤饺子便失了意义。”

    “辽东将士戍边苦寒,我们受这点冻饿算什么?”

    他猛地挥鞭指向北方:

    “传话下去,到襄平后每人赏钱五千,冻伤者另给医药费。”

    “但今日必须赶过这个山头!”

    众人咬紧牙关,在深雪中继续跋涉。

    偶尔有人倒下,便用毛毡裹了就地掩埋,插一根竹竿为记。

    甄畅每见如此,便暗暗握紧拳头。

    腊月廿八,襄平城终于出现在雪幕中。

    城楼上的守军远远望见这支诡异的车队,立即弓弩齐备。

    “站住!何人敢闯军事重地?”

    守城校尉厉声喝问。

    甄畅滚鞍下马,深施一礼:

    “河北甄家,特来犒劳辽东将士。”

    “车上载的是羊肉饺子,请将军通报吕大将军一声。”

    校尉一怔,随即眼中放光:

    “饺子?当真是饺子?”

    不待回答,转身便奔下城楼:

    “快去禀报大将军!”

    中军帐内,炭火噼啪。

    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此人正是时任镇北大将军的吕布,时年六十三岁。

    吕布捋着花白长须,闻言蹙眉:

    “甄家?送饺子?”

    “这冰天雪地的,莫不是消遣老夫?”

    话音未落,甄畅已捧着一食盒进帐,朗声道:

    “镇北大将军威震塞外,晚辈岂敢相戏?”

    说着揭开盒盖,但见白玉般的饺子整齐排列。

    每一个饺子上都雕着精致的莲花纹。

    吕布猛地起身,铠甲铿锵作响。

    他大步上前,拈起一个冻得硬实的饺子,在手中细细端详:

    “直娘哉……还真是饺子!还雕着花边儿的!”

    他忽然抬头,目光如电:

    “说!所求何事?”

    甄畅躬身道:

    “……别无他求。”

    “只愿将士们过年吃顿饺子,愿大将军展颜一笑。”

    吕布凝视他良久,忽然放声大笑,声震屋瓦:

    “好!好个甄家儿郎!”

    “侯成,传令下去,今夜全军煮饺子吃!”

    是夜,襄平城内香气弥漫。

    成千上万的饺子在沸水中翻滚,将士们捧着碗筷,眼巴巴望着炊烟升起。

    吕布亲自盛了一碗递给甄畅:

    “小子,尝尝你们自家包的饺子。”

    甄畅接过尝了一口,顿时愣住——

    这饺子馅料鲜美,面皮筋道,竟似刚包好一般。

    吕布见状大笑:

    “没想到吧?老夫让人在饺子上撒了干面粉。”

    “冻实后装袋,煮时与鲜饺无异!”

    说着拍拍甄畅肩膀:

    “这份心意,老夫记下了。”

    军营之中,热气蒸腾。

    将士们捧着粗瓷大碗,一个个饺子在沸水中翻滚,肉香弥漫整个襄平城。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忽然放下碗,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脸。

    旁边年轻士卒诧异道:

    “张叔,怎的了?”

    老兵声音哽咽:

    “俺……俺想起家中老母。”

    “十年前离乡时,她给俺包的就是这样的羊肉饺子。”

    说着,竟泣不成声。

    一时间,营中啜泣声四起。

    这些铁血汉子在边关熬了多年,何曾吃过这般用心的年饭?

    如今吃到,无不泣不成声。

    侯成见状,举碗高呼:

    “弟兄们!这饺子是甄家公子所赠,咱们敬公子一杯!”

    千百将士齐身而立,碗中饺子汤荡漾:

    “敬甄公子!”

    甄畅忙举碗还礼。

    热汤氤氲中,眼见这些戍边将士衣衫单薄。

    不少人的铠甲还打着补丁,心中不由感慨。

    国家这几年的军事重心,都放在了江南与关中。

    自然也只能苦一苦北方的边关将士了。

    毕竟最好的物资资源,肯定要优先给前线打仗的士兵。

    宴罢,中军帐内炭火正旺。

    吕布召来主簿:

    “算算这些饺子值多少钱,该多少钱就付多少钱。”

    甄畅急忙拦住:

    “大将军!”

    “晚辈既然说是白送,断无收钱之理。”

    “哦?”

    吕布白眉一挑:

    “当真白送?”

    “那老夫问你,莫非年年都白送不成?”

    甄畅略一迟疑,旋即朗声道:

    “只要大将军镇守辽东一日,甄家年年送来饺子!”

    “哈哈哈!”

    吕布拍案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老夫在辽东待了十多年,许久不曾见你这等人物了。”

    “不过……”

    他忽又话锋一转,正色说道:

    “布好歹是朝廷敕封的镇北大将军,岂能占你这后生的便宜?”

    “主簿,照市价算来!”

    主簿为难地拱手:

    “大将军,朝廷未定饺子价目,这账不太好算呐。”

    “呸!”

    吕布笑骂道:

    “户部那帮孙子,在洛阳整日花天酒地,赏女纵马。”

    “哪管咱们边关死活!”

    由于边境贸易受到影响,辽东的经济环境也不如前几年。

    兼之朝廷先南后北的军事策略,辽东得到的补助也比往年少了许多。

    当然,最重要的是,李翊已经没有主政河北了。

    李翊主政河北的时候,是非常照顾河北人的。

    每年的补助,河北人都能拿大头。

    当时还是齐国,每年的转移支付河北人也是最多的。

    吕布最巅峰的一年,甚至过得比当时徐州下邳人都还好。

    不过时过境迁,这年头,吕布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他在辽东,目前也是偏摆烂的状态。

    “就按羊肉价算!”

    吕布大手一挥,让主簿算账。

    主簿拨弄算珠良久,报出数目。

    吕布却摇头:

    “还有人工呢?包这许多饺子不要工钱?翻两倍!”

    甄畅还要推辞,吕布虎目圆睁:

    “怎的?不肯卖老夫这个面子?”

    甄畅灵机一动,躬身道:

    “若大将军非要赏赐,晚辈只求一事。”

    “前番被徐州扣下的货资中,有批丝绸本要销往江南。”

    “如今怕是已被他们走私到鲜卑、高句骊去了。”

    吕布闻言大笑,声震屋瓦:

    “我当什么事!侯成、宋宪!”

    二将应声而入:

    “末将在!”

    “即刻去查!凡是甄家的货,统统找出来!”

    吕布又对甄畅眨眨眼,“小子,你可知道那批货现在值多少?”

    甄畅微笑:

    “听闻塞外丝绸价翻五倍。”

    吕布抚掌大笑:

    “好个精明的商人!”

    “这样,找回来的货,分你三成如何?”

    “不敢。”

    甄畅深施一礼,“只求大将军许甄家在辽东开设商号,今后边军所需。”

    “甄家愿以市价七成供应。”

    吕布目光炯炯:

    “包括饺子?”

    “自然包括。”

    甄畅笑道,“不但有饺子,还有腊肉、熏鸡、酱菜……”

    “保准让将士们过年吃上家乡味。”

    帐外风雪愈急,帐内却暖意融融。

    老将军望着眼前少年,忽然叹道:

    “若朝廷诸公都似你这般明白事理,何愁边关不宁?”

    夜深时,甄畅即将辞行。

    吕布忽然道:

    “且慢。”

    取过纸笔挥毫泼墨,盖上调兵虎符:

    “……拿着这个。”

    “今后在辽东地界,看谁还敢刁难甄家商队!”

    雪地上,甄家车队缓缓南归。

    甄福忍不住问:

    “公子,为何不要那三成货?”

    甄畅抚着怀中吕布手令,微微一笑:

    “福伯可知,有了这道护身符,何止三成?”

    “咱们甄家,要打通整个北疆商路了。”

    远处襄平城楼上,白发老将目送车队消失在天际,喃喃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来人!”

    “传令下去,今后甄家商队过关卡,一律放行!”

    ……

    风雪稍歇,辽东官道上传来辚辚车声。

    一支商队迤逦而行,车上货物盖着油布,却掩不住丝绸特有的光泽。

    他们正是负责走私货物到鲜卑、高句骊去的徐州商人。

    背后有着陈应、许耽做靠山。

    “站住!”

    侯成率一队骑兵横刀立马,拦住去路。

    “奉大将军令,查验货物!”

    商队首领忙陪笑上前:

    “……将军辛苦了。”

    说着递上一袋银钱,“天寒地冻,请将士们喝杯酒暖暖身子。”

    侯成看也不看钱袋,冷声道:

    “以前是以前,今日是今日。”

    “大将军新令,所有过往货物皆需查验!”

    首领面色微变:

    “将军说笑了,咱们都是老规矩……”

    “规矩?”

    宋宪拍马向前,“吕大将军的话就是规矩!”

    “再有啰嗦,按军法处置!”

    首领无奈,只得让侯成等众查验。

    查验不过片刻,侯成忽然厉喝:

    “账簿不对!”

    “这批货分明是走私之物,全部扣下!”

    首领大惊,急道:

    “将军三思!这批货可是麋家的。”

    “啪!”

    侯成一马鞭抽去,冷冷道:

    “麋家算什么东西?敢拿麋家压我们!”

    “你给爷听好了,在辽东,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莫说你只是麋家养的一条狗。”

    “就算是他麋子仲亲至,又能奈我何?”

    话落,下令军士强行将货物带走。

    正当军士们要押走货物时,忽闻马蹄声如雷。

    一队玄甲骑兵疾驰而来。

    当先将领白面长须,正是护鲜卑校尉田豫。

    “何事喧哗?”

    田豫端坐马上,目光如电。

    侯成忙上前行礼:

    “启禀校尉,我等奉镇北大将军之命,查获一批走私货物。”

    “走私往何处?”

    “似是往鲜卑。”

    田豫冷笑一声:

    “既是往鲜卑的,便该由本官处置。”

    “来人,接管货物!”

    令下,田豫的军人便抢先把货物给扣下了。

    侯成还要争辩,宋宪悄拉他衣角:

    “田豫是朝廷直属,何必得罪?”

    “反正都是走私之物,他要便让他拿去吧。”

    侯成沉吟半晌,同意了宋宪的

    正当田豫部属接手货物时,商队中忽有人高喊:

    “田校尉!我等是奉平州令之命行事!”

    “背后是徐州陈氏、麋氏!”

    “您今日扣货,他日必遭报复!”

    田豫不怒反笑,从怀中取出一封手书展开:

    “看看清楚,本官奉的是大司马大将军、相府李大人手谕!”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绢帛上朱印赫然,确是相府大印。

    商队众人面如土色,有人甚至瘫软在地。

    “全部拿下!”

    田豫挥手,“押往蓟城受审!”

    待田豫部众押着人货远去,侯成啐了一口:

    “呸!让这厮捡了便宜!”

    宋宪却沉吟道:

    “怪哉……相府为何突然插手边关走私?”

    “莫非……”

    侯成、宋宪二人踌躇难决,只得快马加鞭赶回襄平。

    连夜求见吕布。

    中军帐内炭火熊熊,老将军披着大氅,听二人详述田豫截货经过。

    “……田豫那厮分明早有准备。”

    侯成愤愤道,“相府手谕岂是临时能得的?”

    “末将估摸着,至少两三月前李相就已经开始布局此事了!”

    吕布抚须沉吟,铠甲在火光中泛着幽光。

    “边关走私历来有之,朝廷向来睁只眼闭只眼。”

    “此番相府突然插手……”

    他忽然冷笑,“绝非为那点蝇头小利。”

    宋宪小心问道:

    “大将军的意思是?”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吕布起身踱步,战靴踏地有声。

    “李相可是一只老狐狸,必是要借走私案做篇大文章。”

    “徐州陈氏、麋氏……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帐外风雪呼啸,忽有亲兵来报:

    “大将军,幽州急件!”

    吕布拆开火漆信封,越看神色越凝重。

    良久,他将信纸掷入火盆,看那火焰吞噬绢帛。

    “传令下去,”

    吕布声音陡然严厉,“即日起,各部严守关隘。”

    “凡有走私嫌疑者,一律扣留查办!”

    “特别是徐州来的商队,给老夫盯紧了!”

    众将愕然。

    侯成不解,忍不住问道:

    “大将军,咱们不少弟兄都指着。”

    “闭嘴!”

    吕布猛拍案几,“告诉那些捞油水的,这段时日都给老夫安分点!”

    “谁要是撞在刀口上——”

    他冷哼一声,“莫怪老夫军法无情,到时候保不住你们!”

    吕布虽是一介武夫,但也在辽东当了将近二十年的“辽东王”。

    他已经有着丰富的从政经验了。

    至少在大是大非上看得非常明白。

    走私案是小,背后肯定会牵扯出大事来。

    他必须在这段期间低调一点,才能够在之后明哲保身。

    待众将退下,吕布独坐帐中,取出甄畅所赠玉佩把玩。

    忽然轻笑自语:

    “好个甄家小子……莫非你早料到今日局面?”

    “便让老夫拭目以待,朝廷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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