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夜淹来,顺手拨开河湾村的灯光。
闻讯的村民纷纷上山,帮寡居的老太太忙活身后事。
夏桉知道林佳佳不想说话,所以能替她办的事都没落下,搭灵棚都上了手。
昨晚,夏康宁和魏晓芳目睹一切,见自己大儿子像操持自家事似的忙前忙后,再看林佳佳愈发出挑的模样,大致就想明白了关节。
夏父夏母表面上没说什么,该慰问慰问,该伸手伸手,半夜终于找到机会与夏桉独处。
夫妻俩将夏桉拉到后院偏僻处,问:“到底你和林佳佳到什么程度了?”
夏桉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爸妈看了一张照片,西服、婚纱,老太太笑得和蔼。
魏晓芳差点没站稳仰过去,指着夏桉,一顿你你你、她她她,气死偶了。
夏康宁深深看了眼儿子,叹了口气,问:“小柚子怎么办?”
夏桉笑了笑,“这也没领证啊。”
魏晓芳狠狠瞪了他一眼,“暑假时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儿,你就那么看好她?”
夏桉说:“爸妈,你们明天就下山吧。”
很明显,他没有让父母深入插手几个姑娘之间的打算。
夏康宁拉着魏晓芳,示意她也别管了。
夏桉回到前院,找到守灵的林佳佳,小声说:“我跟我爸妈说了。”
本呆滞的林佳佳一下子惊到,怔怔看着笑嘻嘻的夏桉。
夏桉说:“你不是见不得人的媳妇,我答应过咱奶,拿你当孩子养。”
林佳佳顿了三秒,唰地流下两行泪水,扑进夏桉怀里哭到不能自已。
午夜,魏晓芳来到搭好的灵堂,看见了以孙女婿身份跪在那烧盆的夏桉,问林佳佳能不能出来说说话。
夏桉小声对林佳佳说:“去吧。”
林佳佳跟魏晓芳走了出去,在后院的石桌石椅上聊了很久,凌晨两点回来后,眼圈红红的。
夏桉揶揄道:“聊什么了?”
林佳佳晃晃头,沉默不语。
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白封,很厚很厚,另有一张卡。
夏桉奇道:“白封是给你的,卡是什么?改口费?”
林佳佳将银行卡揣了回去,出乎夏桉意料地点点头。
夏桉讶然睁大眼睛,难抑兴奋:“你叫她妈了?”
林佳佳抿着嘴唇,隔了几秒才说:
“我答应她,不会和你领证。”
换夏桉沉默了。
林佳佳微笑握住他的手。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够了。”
纸灰在铜盆上方飘飘扬扬,旋转、跳跃、一片死寂,林奶奶的黑白照片笑靥灿烂。
林佳佳跪在垫子上,脑袋靠着夏桉的肩膀。
夜就这么过去了。
……
清晨,消息以柳翡为中心,迅速覆盖整个省城。
第一赶来的是谢家,黄莉被夏桉果决迅速又圆润地掀翻,老爷子让谢晚晴必须要挽回夏桉这条资源线。
短短三个月前,夏桉还只是依仗谢晚晴拿放映资质的小卡拉米而已,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陪谢晚晴一起来的是周洋。
这个人有些奇怪,至少夏桉没看出他在柳翡朋友圈中的主要作用,他家是做金融的,以夏桉的见识,明年,也就是零八年之后,杠杆会放大无数倍,周洋应该是柳翡提前做的准备。
跟在他们车后的,是从澳大利亚回国过春节的齐娇娇,以及其他一些圈内人。
再之后是少数政界人物。
从前院往山下看,排头一辆辆跑车豪车往山路行来,村民终于知道林家小孙女发达了,似乎她的朋友,比原来的老周还厉害。
而中段几辆小号牌奥迪100和A6,彻底证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夏康宁和魏晓芳遥遥看着,对视一眼,含义明确:儿子仅仅折腾小半年,就混成这样了?
林佳佳站在夏桉身边,心知一会儿场面会很乱,深深蹙起眉头,她不想应付那些人。
夏桉看出来了,笑道:“你答礼就行,不用搭理。”
林佳佳冲他感激地笑了笑,这个男孩总是能轻易捕捉到她的微小情绪,真好啊。
排头的谢晚晴没开保时捷,换了一辆黑色的商务,下车后,也是一身黑。
夏桉转头看着林佳佳:“史铁生说死亡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有点道理,今天真热闹。”
林佳佳说:“奶奶出殡后,你去体检吧,答应过我的。”
夏桉拍了拍胳膊上拔拔凉的小手。
“我带你去蓉城玩,顺便体检,行么?”
林佳佳点点头,回到灵棚跪着。
夏桉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剩下的就放在指尖燃烧,烟雾弥漫在细如发丝的春雨中。
桃园根根枝头显露嫩芽,草木香、泥土香。生机勃发的早春,祭奠着至亲的消逝,人死了,就像水落在水中。
夏桉看了看房檐下伫立的父母。
林佳佳要更难一些的,她没有后代可以寄托生命,来一场,见一场,爱一场,终将会迎来那场不用急于求成的死亡。
夏桉走到父母身前,说:“伊斯兰国家都可以娶四个老婆。”
魏晓芳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夏康宁却眼睛一亮,“哦?有这说法?”
夏桉抬腿就走。
身后传来魏晓芳的低声喝骂:“夏康宁你什么意思?”
夏康宁:“我就是听着新鲜…”
……
谢晚晴和周洋当先跟夏桉聊了起来,但这不是唠嗑的场合,没几句,就被夏桉引入灵棚。
鞠躬行礼,家属答礼。
重新走回细雨中,谢晚晴看着夏桉说:“前几天我给柳哥打了很久的电话,我爸的意思是,家里愿意将银幕往商场里多放一些。”
见夏桉不太接茬,又说:“听柳哥说,你也打算做商场?”
周洋附和:“需要融资可以跟我说。”
夏桉勾勾嘴角道:“不是我打算做,是糖柿集团要进军非住宅商业地产。”
周洋耸耸肩,听出了夏桉的深意。
上市集团的融资速度不比你们金融公司快?而且成本还低。
谢晚晴问:“唐琬?你们打算在这方面也深度合作?”
夏桉笑了,“我和她之间各方面的合作都很深入。”
谢晚晴抿抿嘴,瞟了眼灵棚方向。
好家伙,活了快三十年,头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虽和黄莉黄昊有矛盾,但夏桉也不愿意把柳翡身边的人得罪死,便留了句:“所以荧幕的事,等唐琬回来,大家可以一起聊聊。”
谢晚晴点头说:“那就约个时间吧。”
夏桉说:“不用,她一会儿就到。”
预感到这几天的声势不会小,为免外界过度猜测他和林佳佳的关系,且他也不想让林佳佳以小姨的身份被外人定性,更不想让林佳佳在这个时间点露面,一年后的慈善基金负责人,才是她的title。
所以,夏桉仍打算让唐琬来抗这次的旗。
谢晚晴说:“柳哥下午的飞机落地,我们在这帮你张罗一会儿。”
夏桉拍拍周洋的肩膀,对他们说:“那就感谢不尽了。”
齐娇娇也下车了,同样一身黑,比谢晚晴脸上多了个墨镜。
从那家神奇的小会所开始,以一张小众CD结缘,到澳大利亚的荆芸事件,夏桉也算和这个女人神交已久。
两人互相打量几眼,颔首致意,握了握手,夏桉笑道:“齐小姐,好品味。”
齐娇娇淡淡说:“我喜欢柳翡。长得猪头一样,也算好品味么?”
夏桉:“……”
我说的是音乐和那家店!
他没打听出这女人的来历,这就牛了。
省内的,产业只有那家连锁会所,不显山不露水,所以,家世肯定是官方,只是不在东海省就职。
能被柳翡结交,且敢公然泡柳胖子,说明门当户对。
那么掰着手指头算,国内姓齐的大员…没有。
军方背景的齐娇娇,夏桉是真心一点都不敢惹,是以当初决定捞荆芸的时候,他狠狠权衡了一番。
“从音乐上看,你的品味一直很小众。”
旁边,周洋和谢晚晴抿嘴憋笑。
齐娇娇歪头隔着墨镜定定看了看他,勾起好看的嘴角,点头说:“荆芸在你手里,你觉得她有可能红么?”
夏桉挑了挑眉毛,笑道:“她如果签一家普通的经纪公司,这个岁数很难再起来了,但我想捧她,一定能。”
齐娇娇问:“你要撮合她和柳翡?”
夏桉笑了:“为什么不问问她喜不喜欢…不对,应该说认不认识柳翡呢?”
齐娇娇说:“也许以前不认识,现在一定认识的。”
夏桉说:“以前就不喜欢,现在更不会喜欢了。”
以前柳翡就没打算强绑着人家姑娘成亲,换句话说,柳翡真想绑人家,你齐娇娇拦得住?
家国兴亡必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虽然荆芸谈不上是西施,但在柳翡那段惨不忍睹的青春感情里,她和西施的属性一致,且是被无辜打击的那位。
齐娇娇说:“我第一次见柳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夏桉笑道:“不至于,时过境迁,也只剩个缥缈的念头了,荆芸红不红,回不回国,改变不了这段感情的结局。”
齐娇娇指着他:“我说的是你。”
“……”
见夏桉愣住的表情,齐娇娇摘下墨镜,露出妩媚的一双丹凤眼,笑道:“我觉得你说话他是要仔细考虑的,不然,你帮我们撮合撮合吧,我欠你一份人情。”
又看着谢晚晴和周洋说:“不信你问他们,我的人情很好用的。”
夏桉会心一笑,装模作样的伸出手指头掐六壬。
“我掐指一算,稳了,有情人终成家属。”
余光看见省委办公室和发改委等部门的人到了,车子直接开到院子里。夏桉本来要小跑两步去迎,但想着眼前这位齐姑娘在,无所谓托大不托大,便没动。
懂事的张天成立马代替老板去接,引着几位行政夹克走过来。
齐娇娇先于夏桉称几位是叔叔,夏桉后跟人家握手。
“劳驾了。”
“节哀顺变。”
夏桉补了一句:“唐董事长应该也快到了。”
两位领导对视一眼,“那就讨口热茶。”
夏桉亲自和林佳佳一起在灵堂中对这几位还礼,随即带着领导进屋。
夏康宁和魏晓芳早就私下议论来着。
“那个是不是省里的那谁谁?”
“我瞅着像,冲儿子来的?”
“不然能冲佳佳?”
“那两个姑娘是谁啊?也都挺好看,你说能不能是咱儿子凭长得好看才发家这么快?”
“有可能,我基因好。”
“我可去你的吧。”
见夏桉领着大官进屋,两口子慌了,赶忙整理仪容仪表。
夏桉介绍这俩是亲爸亲妈,又介绍对方是谁谁谁。
官场人精,让夏父夏母如沐春风。
“你们教育出来一个优秀的儿子。”
“没让我们操过心,倒是进社会了,给领导们总添麻烦。”
夏康宁两口子适应适应也就好了,但村民们彻底傻了眼。
对他们来说,这两位中的一个,是父母官的父母官的祖宗,平日新闻里总见,头一次近距离瞻仰,一个个不敢近前,只问神医罗老头儿,院子里还有没有什么杂活要帮忙,没有就得赶紧下山了,可不敢多待。
尤其是林佳佳那几个盲流子小学同学,本打算借故上来表现一下,顺便讨讨活计,这下子都不敢露头了。
同时从滨海出发,唐琬是和刘啸前后脚到的。
夏桉没有当众与唐琬表现得太亲昵,今天她的身份是林佳佳的闺蜜,但刘啸不一样。
夏桉带着他们两个先进了屋子,跟领导打招呼,尤其是刘啸,其中一个是他的省直上司,平日开大会,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借今天,也算搭着夏桉和唐琬的关系,正式亲近了一番。
夏桉爸妈傻了眼,魏晓芳这是第二次近距离见唐琬。
太好看了,比上次在超市匆匆一瞥更好看了。
像仙女,像从画报里走下来的,比电视镜头里的冲击力大无数倍。
见母亲愣愣的,夏桉好笑道:“妈,唐小姐跟您说话呢。”
唐琬比魏晓芳窘迫得多,她说:“阿姨看着真年轻。”
魏晓芳缓过神,拍着胸口笑道:“都没见过这么出众的姑娘。”
领导很贴心,让两人先去灵堂吊唁。
唐琬就没再出来,陪林佳佳答礼,夏桉和刘啸则重新回到屋里,陪领导喝茶。
夏桉走后,唐琬小声对林佳佳说:
“我们一样了。”
都是孤儿,她共情。
林佳佳悲伤的点点头。
唐琬问:“夏桉爸妈在屋里,你俩…”
林佳佳侧头看看她,从兜里又摸出那张银行卡。
“这啥呀?”唐琬卡巴着眼睛问。
“改口费,阿姨给的。”
唐琬抿住小嘴儿,委屈巴巴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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