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三个告密者(下)

    女巫,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巫,仆人在心中喊道,同时畏惧的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希望天主和圣旨能够保佑他脱离女巫的诅咒,看到他这个模样,威特的母亲笑得更加癫狂了,“让我去监视那个叛徒,那个可笑的隐士派金匠,可以。”她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给我钱。”

    “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活。”

    “再简单也是个活儿。我从没听说过,你要叫谁做事情,却不给报酬的。”

    “行吧,你要多少?”

    “我要十个金币,不要基督徒的,要拜占庭人的。”

    仆人听了几乎要尖叫起来,“你疯了吗?只是让你去那个以撒人工匠的工坊,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罢了,这也值得十个金币!?”

    要他说,十个银币就足够雇佣一大群人搬空那座工坊了,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如果你实在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你口述下来告诉我们也行。”

    他这样说,已经算得上是委婉的告诫了,但威特的母亲根本不接他这个茬,也不愿意承他这种情:“若是看一看那么容易,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呢,或者叫另外的一些人去呢?”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她是勒高的妹妹,勒高是哈瑞迪的挚友和恩人,他收容了从福斯塔特一路流亡至此的哈瑞迪,如果不是哈瑞迪坚持要回去,他还会给哈瑞迪一份工作。

    看在友情和恩情的份上,哈瑞迪不会拒绝他的来访,其他人呢?其他人与哈瑞迪并不熟悉,而哈瑞迪又是一个那样孤僻的人,他身边也没有女人和同伴,就连他的族人都觉得他性情古怪。

    一个陌生人突然找上他,即便打着要定制首饰或者是器皿的名义,也很难从他的口中得到什么确切的信息。

    不过在仆人动身之前,他的主人就吩咐过他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妥。

    明知道这个以撒女人在敲诈,他还是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拿出了自己的钱囊,从里面数了十个金币给他。

    他看到女人的眼睛还一直紧盯着那个依然听得见叮当作响的钱袋,忍不住厌恶地骂道,“像你这种只能看到钱财的异教徒,肯定是要被打入地狱的。”

    那个以撒女人却只是嘶哑地笑了一声,随即便一变脸色,露出了一番狰狞可怖的面貌,她瞪着那个仆人,低声嘶喊道:“哎呀,你的主人若是真能够找出那个害了我儿子的人,把他们抓出来,无论是吊死也好,还是斩首也好。

    若是他能做到,上帝啊,我可以向祂发誓,无论他叫我去做什么,哪怕是赤脚走上烧红的木炭,又或者是在结冰的河里捞鱼,我都会去的,甚至不要一个子儿!”

    她跳了起来,如字面意义上的那样的跳,双足离开地面,鞋底打在地面噼啪作响。

    以撒女人用那种恶毒到了极点的语气吼道:“我是答应了为你们主人做事,但他给我的报酬呢,他承诺我的那些事情呢?嘿!我只看着他们吃饱喝足,日日享乐,而我的儿子却已经化作了一堆白骨。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要么给我仇人的血肉,要么给我暖和的金钱,没有这两样东西,我不会为他说一个字,走一步路,回去吧!蠢货!”

    她一把将仆人搡出了房门,而后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紧紧的关上了。

    隔壁的房间传出了粗鲁的抱怨声,仆人连忙拿起帽子,扣在头上,急匆匆地溜走了,他还要向他的主人去复命呢。

    片刻后,威特的母亲也走了出来,旅店老板看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眉,有不少房客都在向他抱怨——这个女人虽然已经被他安排了在了最偏僻的一个房间里,但她时常又哭又笑,又叫又喊,在房间里噼里啪啦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东西,弄得别人根本无法好好的休息,或者安静的做些自己的事情。

    但他也有些无奈,他也是以撒人,但还没有资格走入会堂,勒高和雅克又是城内说得上话的头面人物。

    如果说现在他们的地位岌岌可危,但这个女人足够有钱。

    他的房间只需要十五个铜币就能住一天,威特的母亲却能每天给他一个银币,他不知道这笔钱是这个女人从哪儿搞来的,他也不关心。

    反正他曾经在这个女人离开房间的时候偷偷溜进去看过,确定她没有在搞什么巫术,而且听说他的亲戚也准备尽快把她送走,等她一走,他把房间一清理,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毫无干系了,他为什么不趁机大赚一笔呢?

    哈瑞迪的学徒认识这个女人,她虽然被驱逐出了以撒人的社团,兄长和他的女儿也不敢直接照料她,之前的那段婚姻给她留下的孩子也已经死了,但她身边可能还有些钱。

    她住在旅馆里,总是神经兮兮的。在伯利恒的每处大街小巷里走来走去,凶狠地盯着每一个人,偶尔还会冲着角落一顿大骂或是哭泣。

    有人说她是疯了,也有人说她可能是个女巫。如果她不是勒高的妹妹,可能早就被架起来烧掉了。而他们的父母也嘱咐过他们说,若是遇上了这个女人,不要和她接触,更不能和她说话,也不能接受她的任何馈赠,这是每一个改信的以撒人应有的下场。

    但今天她来了,翻开手掌的时候,两手满满的都是蜜饯。

    学徒们虽然有父母有家庭,但家中的境况并不怎么样,若不然他们的父母也不会送她们来做学徒,像是这种家庭,这样昂贵的食物,就算是新年期间,他们也未必能吃得到。

    他们陷入了教义与欲望的拉扯中,露出了又是渴望,又是防备的神情。

    “吃吧。孩子们。”威特的母亲说,“你们本就该在今天吃到些好的东西,就是用蜂蜜和糖腌制的苹果干——这并不违背教义,就算是你们的师傅,或者是父母在这里,也无权指责你,这是天主赐予你们的权力。”

    学徒必须说,他们并没有那么馋,哈瑞迪对他们并不苛刻,偶尔也会给几个铜币当零花钱,但女人的话语无疑勾起了两人心中最为伤感的事情。

    那就是,即便是在这样的新年里,学徒也是不能够离开工坊,回到家中和父母一起团聚的,工坊才是他们的家,而不是有他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在的地方。

    “就吃一点。一个学徒嗫嗫嚅嚅地说。

    “好吧,就吃一点。”他的同伴说。

    两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学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事后回忆起来,他们只敢说,是这个女巫在食物上头施加了魔法,或者是混入了药物,才让他们这样混混沌沌,意识不清地接受了她的馈赠,并且把她带入房子里。

    在听说哈瑞迪接受了一份新的订单,而且是那个伯利恒骑士的委托时,威特的母亲并没有轻易舍弃她此行的目标。

    她走到哈瑞迪的房间,想要敲他的门,但她又突然停了下来,如果那真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哈瑞迪一定会把它们藏得好好的,或者直接记在脑子里。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也不懂金匠的那些图纸和秘语,就算看到了也很难弄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女人站在门前静静的思考了一会儿,在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人的前提下,蹑手蹑脚的回到了接待客人的厅堂里,两个孩子还在津津有味地品尝她所带来的食物。

    除了浸渍了蜂蜜的苹果干之外,还有酒,本来是带给哈瑞迪的,但现在她都给了这两个孩子。

    孩子的嘴往往是最容易被打开的,更不用说,还有酒。

    她坐在那里,态度和煦的和他们说话,抚摸他们的手,他们的头发,她太懂得这些孩子的心思了,毕竟当初她可怜的威特也是在这个年纪被送入城堡里的。

    当时她是多么的舍不得啊。但出于孩子的爱,让她错误的相信了她丈夫兄弟的话,以为把他送进城堡里做了王子的侍从,他就可以一路平顺,万事无忧了。

    将来或许还可以和她的父亲一样,成为一个骑士老爷,或者说这本来就是是他应得的,只不过在她的丈夫死在战场上后,那些无耻的基督徒们出于贪婪的欲望,拒绝承认这桩婚事。

    他们把她和威特赶出了门,夺走了她们所有的财产,甚至不告诉她她的丈夫葬在哪里,因为他曾经与一个以撒女人有染,着实是他以及家族的耻辱。

    那个时候她几乎要绝望了,而威特父亲的兄弟所伸出的援手,确实成为了她唯一的希望。

    威特才到圣十字堡的时候,并不习惯,他的父亲无论如何也是一个骑士,在他死去之前,家中也有仆人,威特一向是被人服侍,而不是去服侍人的。

    他的母亲又是那样的溺爱他,以至于他到八九岁了,才开始和自己的母亲学习学习阅读和写字,他父亲应当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骑士,无奈的是,前者一直在跟随国王打仗,很少回家。

    而且无论是他的同僚还是他的主人,都不愿意接受一个有着一半以撒人血液的孩子,他无法把威特送到任何一座城堡里去。

    在被自己的叔叔接走后,威特经常偷偷的跑出圣十字堡,和等候在堡外的母亲见面,他责怪她,又在她的怀里哭泣。

    任何一个孩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又都是一些轻视和厌弃他的人,每天还要干数不尽的活儿,如果干不好,手脚慢,还会被棒子抽。

    当他拉起衣袖和裤管,让母亲看他身上的伤痕时,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但这种情况很快得到了改变,她的孩子洋洋得意的跟她说,他发现她的主人,也就是亚拉萨路的王子鲍德温是一个软弱如同女人般的家伙,他从不严厉的呵斥他们,遑论用鞭子和棍棒打他们,他向王子要钱,居然也要到了。

    但同时他又有了另一种的愤愤不平。

    他说他看见了王子身上的红斑和疹子,是的,他是个麻风病人,受到了天主的惩罚,“他本该来服侍我!用布巾擦我的脚!”

    女人清楚的记得,威特是如何握着拳头,跺着脚,发狠地叫嚷道。

    “可就是因为他是王子——我也是一个骑士的儿子,怎么我就必须去服侍他,这又是什么道理?”

    如果威特的母亲是一个通情达理,知恩图报的好人,她肯定会劝慰自己的儿子,叫他不要见利忘义,痴心妄想,但她又怎么会呢?她原本就不是这种人。

    她虽然和一个基督骑士结了婚,但那是因为他又年轻又英俊,又勇武又富有的关系,打心底里起,她依然觉得自己是个以撒人——上帝的选民,永远高出其他族群一头。

    对于威特的胡言乱语,她不但不斥责,反而百般赞同,认为他说得不无道理。

    威特悲剧至少有一半是她酿成的,但威特的母亲并不如此认为。

    现在她又将这种方法用在了这两个孩子身上。而一味的宠溺,迎逢,就如同蜜糖那样可以在无声无息间腐蚀人的内心。

    两个孩子被她哄得哈哈大笑,完全忘记了,她是一个不该接触和不该与之交谈的人,他们也和威特一样,向她抱怨着所有的事情。(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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