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放血针?

    “多吃些,多喝些,我带了很多好东西。虽然新年已经过了,但孩子们总是不该受拘束的。看看,你们都瘦成这个样子了,实在应该吃点好的补养身体。”威特的母亲一边在口中鼓励道,一边装模作样地摸了摸那两个学徒的手腕。

    事实上,在哈瑞迪这里,这两个孩子没有遭到多少苛待,即便比不上在家里那么自由,但在吃喝上却要比家里好得多。

    但一个年长的女性如此温柔,如此和蔼地劝他们多吃些东西,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立即就上了她的当,他们眼含热泪,期望地看着她,对方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从提篮里拿出了更多的食物,又给他们倒了一点酒。

    “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放久了,我只怕会发酸,你们都帮我喝了吧。”她这么说,年纪稍大些的学徒眼中顿时露出了不敢置信的光彩,他们在家里没有喝过酒,一来他们还没有到年纪,二来,酒对于他们的家庭也算是一份昂贵的支出。

    在哈瑞迪这里就更不必说了。工匠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和手,虽然此时的人们并不知道酒精对人体的伤害性有多大,但一个人若是喝多了酒,眼睛会看不清,手也会发抖,是不争的事实。哈瑞迪会饮用一些淡酒和麦酒,但两个学徒是严禁喝酒的,反正伯利恒的淡水并不匮乏。

    威特的母亲在他们对面坐下,脸上堆着笑容,嘴中说着甜蜜的话语,心中却充满了恶意。如果今天她不是来打探消息的,也不想惊动哈瑞迪和其他人,说不定她就会在这些食物和酒里放上一点儿毒药。

    这两个小崽子又肥又蠢,有着一张丑陋的面孔和一条贪得无厌的舌头,根本无法与她那个又聪明,又健康,又漂亮,还得到了天主赐福的儿子相比,但她的儿子威特死了,而他们居然还能够完好无缺,活蹦乱跳的活着。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这世间真是不公平,真想要毒死他们,看着他们的父母和自己一般陷入到无穷的绝望之中,痛苦万分,难以解脱。

    但不急,她对自己说,这种事情以后也不是不可以干。

    凭着这两个小杂碎对她的信任,她哪怕直接将毒药掏出来,塞到他们的嘴里,他们也会高高兴兴的吞下去了。

    而这两个孩子,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对无冤无仇的他们充满了这样的恶意,他们尽情享用着威特的母亲带来的东西。

    而威特的母亲看似不经意的与他们交谈起来,询问他们在这座工坊里是否习惯,是否开心?他们的师傅对他们严苛吗?是不是经常打他们?他们平时吃的饱穿的暖吗?已经开始学习如何制作东西了吗?又或是还在打下手。

    就像是每个被严厉管教的孩子那样,她这么一说,两个学徒就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话匣子,即便哈瑞迪对他们确实不错,但该抱怨,还是要抱怨的。

    哈瑞迪既看重品行和天赋,也看重一个工匠必须有的耐性与责任感,这两种性情都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被后天培养出来的。

    他让两个孩子做得最多的功课,就是最基础的那些,切削,打磨,捶打,脱蜡,铸模等等……

    这种事情让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来做,当然是又枯燥又无聊。

    但在他们没有完全结束前一个阶段的学习之前,哈瑞迪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进入下一步——这已经很好了,毕竟有些恶毒的工匠师傅,真能让学徒先做十来年的仆人。

    “我听别人说,你们的师傅有着犹如被天使亲吻过的手指,他所做出的每一件珠宝首饰,圣物匣或者是杯子,盘子都能卖出很高的价钱。

    你们有看到过他的作品吗?”

    两个孩子都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精美的东西竟然是出自于一个凡人之手。要他们说,若是将这些东西拿去使用,是绝对舍不得的,只肯把它们用最细腻的绒布包裹起来,放在自己的枕边,日日夜夜的看着才安心。

    “我倒是真想看一眼。”威特的母亲试探着问。

    但很可惜,在新年之前,他们的师傅就已经交付了所有别人委托的工作。而他最新的一份工作是这里的领主伯利恒骑士交给他的,这件东西非常地费工时,为此哈瑞迪连新贤人的委托都拒绝了。

    “那一定是一样非常精巧的东西吧。”

    精巧吗?应该是的,这点两个孩子也不能确定,他们只能告诉威特的母亲说,事实上他们的师傅忙碌了一个星期,所做出来的也只有一根针。

    “一根针?!”威特的母亲故作不悦地板起面孔来,“怎么可能呢?如他这样技艺高超的工匠忙碌了一个星期,也只能做出一根针吗?”

    她这样说,年纪较大的学徒就有些不开心了。他连忙补充说道,那不是一根一般的针,而是一根空心针。

    虽然哈瑞迪并不让他们旁观自己是如何打造这件物品的,但之后他又连续让学徒去买了一些活的鸡和兔子来。

    他在那些鸡和兔子身上试验,甚至在自己的手臂上试了几次,“那是一根用来放血的针,”年纪较大的学徒比划着说道:“内外壁都非常的光滑,拿在手上甚至可以看得到反射出来的人脸,他只将那个针往兔子的脖子里一扎,飚地一声血就迸射出来了。”

    这是他偷看到的——那个场景真有些可怕。

    “这个东西能做什么?”威特的母亲故作不解地问道:“放血不是用小刀就行了嘛?”

    “贵人的想法,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呢?不过这两天师傅似乎已经做出了满意的针。他现在正在……做,做,做圆筒。”年纪较小的一个学徒放下了手里的肉饼,断断续续的说道,因为他也不太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师傅似乎想到了用活塞杆,或许还要加上螺旋塞,但一直没能成功。我看到他处理掉了很多失败品,虽然要我看,它们已经被打造得非常完美了。”

    “很大的圆筒吗?”

    “不,很小,看上去大概有五根芦苇管加起来那么粗,有些像是,像是那些给人灌-肠用的东西。”

    “给人灌-肠,竟然要用纯银或者是金子吗?”

    年纪较大的学徒瞪大了眼睛,对另一个学徒的猜测感到万分惊讶。

    “贵人就是这样,”威特的母亲若有所思道,“他们就是要往灌-肠器上镶嵌宝石,只要他们支付得起原料和工钱,也多的是有人愿意给他们做。”

    年纪较小的学徒嘻嘻嘻地笑起来,很显然,他觉得一向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师傅竟然要为贵人们打造灌-肠器,这件事情显得非常的有趣。

    “再喝点吧。”威特的母亲不动声色地说道,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就懒得再在这两个小杂碎身上耗费时间了。

    “对了,”她离开的时候,一脸笑容地对两个孩子说:“我来过这里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哪怕是你们的师傅和父母。

    如果让他们知道你们和女巫说了话,还吃了他她东西,他们肯定不会饶过你,一顿打肯定是免不了的,说不定还会被赶走呢。”

    她说的诚心实意,仿佛都在为他们考虑。但看到那两个小崽子骤然灰白下去的脸色时,她仰起头来,无声地大笑。

    “放血针和灌-肠器?”博希蒙德微微地皱着眉,打量着面前的仆人。

    仆人只敢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就吓得浑身哆嗦,立即跪了下来,“那个女巫确实是这么说的,她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我,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说谎,或许我们可以再叫几个人……”

    “不用了。”博希蒙德说,他当然知道放血针和灌-肠器,只不过此时的人们即便用放血针,也很少会需要做成空心的针。

    他们一般就是用一根尖利的锥子,或者直接使用小刀在血管上划一下,让鲜血流出来就行。

    但一个基督徒骑士,一个领主,一个伯爵,三番两次索要和追捕的一个以撒工匠,就是为了给人放血和灌-肠,他不太相信。

    他最初注意到哈瑞迪也是因为塞萨尔。

    博希蒙德听说,这个哈瑞迪原先是从埃及的福斯塔特跑到亚拉萨路来的以撒人,在伽利利海之战中,他似乎也起了一些作用。但既然是个以撒人,又是一个工匠,在给了些赏赐后,就无人再注意他了。

    但塞萨尔在大马士革发现他后,居然不顾艰险的环境以及重要的任务——不但是对亚拉萨路的,也是对他自己而言的重要任务——坚持要将这个以撒人带在身边。

    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一开始的时候,博希蒙德担心的是,他找到了一个受到赐福的以撒人。

    这并不奇怪。

    在基督徒,撒拉逊人以及以撒人中都有得到天主赐福的人。

    以撒人中也出现过能够治愈顽疾的出色之人,但一旦他们被发现,他们就会立刻被拘捕起来,接下来,要么改信,要么被处死,教会可不会允许以撒人中出现一个与他们争夺话语权的人物。

    再后来,前去探查的人所反馈的消息是哈瑞迪是一个实打实的工匠,他并不能够治疗别人,他受到天主的赐福后所得到的力量,体现在他的眼睛和双手上。

    这个眼睛能够看到比人更远的地方,也能看到更细微的纹路,双手异常的有力,并且稳定,这让他可以做出很多精巧的器件,因此得到了许多顾客的喜欢。

    但你说治病救人,不,他跟这个毫无关系,既然人没问题,那么关键肯定是在那件东西上了。

    博希蒙德倒是想要派人把那些东西偷出来瞧一瞧。但若是这样,肯定会惊动塞萨尔,他并不畏惧这个年少的近臣,但他暂时并不想与国王发生冲突。

    之前他对新王的试探已经引起了一部分人对他的不满。

    虽然博希蒙德并不会为这群蝼蚁的聚集而恐慌,但他不想看到国王借此机会矗立起仅属于自己的权威。

    他曾经试图利用鲍德温特有的多愁善感,重情重义——在他还没有从旧有的身份里彻底地脱离,成为一个国王之前——但他疏忽了。

    这份感情是建立在他依然愿意相信公主的基础上的。

    若是鲍德温身边只有希比勒,雷蒙和他就好了——但如今的鲍德温身边有着一个愿意让他坦诚相待的朋友,他向对方倾诉,不会担忧今后此刻的坦诚会变成一把刺向他的匕首,而塞萨尔也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他马上察觉出了其中的端倪。向鲍德温四世揭破了此事,而这种事情,若是没有揭破就算了,一旦揭破,脆弱不堪的绚丽表皮下隐藏的总是最丑陋的事实。

    鲍德温也并非一个蠢货,或者说,他一向是个极端的人,他的爱犹如瀚海,他的恨犹如山峰,万幸的是,希比勒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亚拉萨路将来的国王……

    鲍德温还未能狠得下心,将它彻底的切割,分离。只要他对公主还有一些眷恋和亲情,博希蒙德就能让公主在拿勒撒生完孩子后回到亚拉萨路。

    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相当微妙的,公主希比勒生下孩子的时候,鲍德温大概率地已经可以亲政了。

    “更惶恐的是雷蒙还应当是我呢?”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孩子长起来总是很快。”安条克大公站起身来,无趣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仆人,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去。

    这个动作已经等同于一个判决,一旁的侍从立即将这个仆人捂着嘴巴拖了起来,仆人挣扎着,但还是抵不过两个侍从的力气,拖到走廊转角里不见血地结果掉。等到明天人们会发现,他溺死在了厕所里——肯定是喝多了酒才跌进去的。

    这种事情在城堡里很常见。

    博希蒙德回到桌前重新坐下,手指敲打着桌面,放血针和灌-肠器这些东西,并不能够成为直接的证据。

    虽然教会对医生这个行业看得很重,只允许被他们的教士和修士垄断,但拥有和打造这些器具并不违法,也不会引起教会人士的关注,甚至塞萨尔也可以辩解说这是要送给某个教士的。

    但真有那么简单吗?博希蒙德知道,鲍德温四世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身上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但对于宗主教希拉克略,以及他的弟子塞萨尔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消息。

    这几天,他听说宗主教希拉克律一直在为国王调制圣水,说是圣水,更应该说是药膏,但希拉克略也是圣职人员,他做这些无可指责。

    但另外也有消息说,这份药膏原先是塞萨尔为鲍德温调备的,这就有意思了。

    塞萨尔是个骑士,他从天主这里得到的是蒙恩,不是赐受啊,迄今为止并没有出现过同时得到蒙恩和赐受的人,或者说,即便有这样的人,也已经被教会扼杀在了襁褓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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