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是陷阱!

    安德烈主教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而塞萨尔也能够理解希拉克略的心情,毕竟在他借着购买香料的名义为鲍德温配置药膏的时候,希拉克略就曾经严厉的责骂过他,并且马上接手了与之相关的一概事务。

    自从教会诞生以来,就是和医学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说,所有的神明所承担最大的义务与权职就是保证信徒的存活,毁灭他人的生命是一种手段,拯救自己的生命也是一种手段。

    甚至早在古罗马的时代,祭司们从事的多数也是这样的工作,人们到神殿中去祈祷,他们便取了相应的药膏、药水,作为神灵的恩惠施放,只是在那个时候,这些东西都需要民众们以昂贵的祭品来换取——鸡鸭、牛羊、金银、奴隶……祭司们从来就是来者不拒。

    有关于那时候的记载已经淹没在了古罗马帝国倾塌后的尘埃中,塞萨尔并未找到相应的资料以证明当时的祭司是否也有这种能力——无需药物就能够直接治愈人类身上的疾病。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时候许多基督徒中的传道者就是凭借着出众但并不昂贵的医术来获得人们的尊敬和追随的——有许多承担不起献祭费用的人们因此成为了他们的追随者——像是之前曾经提到过的以两条人腿作为标志的圣葛斯默、圣达弥盎两位圣徒,圣经中有明确的记载,他们曾经以医生的身份走过许多地方。

    那时候传道者给人看病,只收取极其微薄的费用,有时候甚至不收。而在耶稣基督来到此世后,他所显现的圣迹之中,十之八九也是治愈了某人,去除了顽疾,甚至于教死者复活。

    而若是沿着时间的顺序往下翻阅,你会发现,在初期的时候,教士们对于各地原有的信仰以及信仰所衍生出来的祭司、萨满或者是巫师,也保持着相对宽容甚至有着兼收并蓄的做法。

    迄今为止,在天主教的节日中依然可以看到那些异教神明的痕迹,而那些受到人们爱戴的异教祭司也有被纳入圣人行列的先例。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教会突然大肆搜捕这些往日的余孽,并且禁止所有异端邪说的传播呢?

    在他们终于获得了凡人所无法得到的能力之后。

    在教士们可以令得深可见骨的伤口愈合,红肿溃烂的脓疮消失,断腿的病人重新站起来行走,哑巴的喉咙中重新发出声音……这时候人们哪里还能想到其他呢?

    上至国王下至乞丐都会为这样的圣迹狂喜不已。

    而那些卑微的民众甚至没有想过这些圣迹会不会降临到他们身上,他们总是心怀侥幸,觉得自己如此虔诚,也应该得到天主的庇护,而在教会最初的慷慨之下,他们开始指认那些混迹于他们之中的医生——现在应该说是巫师或者是被魔鬼附体的人了。

    他们或许以为,这些人总是会如同田野中的荒草,就算铲除了,也会很快就生长出来。

    在教会向他们搜捕这些人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的就把那些可怜的无辜之人交了出来,甚至在遇到灾祸的时候,立即就将这些人视作嫌疑犯,把他们投入河流或者活活烧死。

    但这些人传承的可能是他们祖辈流传下来的知识,而他们的祖辈可能并非普通人——曾经的贵族,祭司或是学者,但这种承传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宽敞的住所,丰富的食物以及几个仆人。

    若不然,单就每天为了填充自己空荡的肠胃,就要耗去几乎所有的时间,哪里还有力气去诵读经文,辨识药草,他们甚至不敢留着那些记载着医学知识的书籍——一旦被搜到,那就是弥天大祸。

    他们或是直接毁掉,或是将它们背诵下来,记在心间,希望能够将它们留给自己的儿女们。但等到他们老迈,这些知识也犹如被写着字迹的沙地,在水流的冲刷下逐渐浅淡,渐渐的不再有任何留存。

    更不用说,如果期间出现了某次意外,像是被村民们揭发,被盗贼们劫掠,又或者是孩子遭遇了意外——一个平民遭遇意外的几率是很高的,这样的传承就会被一下子打断,再也无法接续。

    而经过了一百年,教会的阴谋终于成型,并且公平的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当有人生了病,他们依仗的就只有教士,他们或许会因为教会的勒索或者是教士的傲慢而去寻找其他方法,但随后他们就会发现以往每座城市和村庄里必有的医生、巫师随便什么……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他们迫不得已,只能重新转向教会。

    而他们所付出的丰厚酬劳,又能保证教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教皇可以雇佣军队,也可以利用他们培养出来的教士——这些教士拥有着骑士无法企及的学识,他们可能身居教堂或者是修道院,也有可能矗立在朝廷或者是混居于后宫。

    他们渊博的学识,卓越的医术和天花乱坠的口才,博得了君王和领主们的宠幸,并且反过来用这种力量去影响他们。

    于是火刑架上从不缺少那些敢于染指教会禁脔者的身影——这些尚未成型的巫师,或者说是民间医生,还未来得及发出自己的呼号,展现自己的能力,就成为了一堆灰烬。

    然后故事又重演了一遍……

    教会已经因此尝到了多年的甜头,而教权与王权的战争也因此在此时达到了顶峰,教会确实没有军队。但只要教士在人类的生活中依然不可或缺,它就永远有令人畏惧的影响力。

    教会人士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希拉克略才会再三提醒。

    任何敢于击破这个垄断性行业(确实是行业)的人都会遭到毫无迟疑的全面打击,为什么会有圣战?除了圣地以及那些可能为人们带来力量的圣物之外,也是因为那些撒拉逊人和以撒人所信奉的神明,已经触动到了教会利益的缘故——天主教内也有纷争和倾轧,但在面对这些异端和异教徒的时候,他们的意见与态度永远都会是统一的。

    信仰如此,医学也是如此,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教会有了掌控他人生死的能力,民众的信仰才能如此巩固。

    如果宗主教希拉克略只是生了病,他或许还不至于如此焦灼,但在他昏迷之前,他已经猜到了,这可能是一场正在爆发的疫病,而安德烈主教更是清晰的说出了疟疾这个词。

    疟疾希拉克略当然也曾经遇到过,但凡曾经参与远征过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词。

    之前所有的顾虑都在他的心中爆发了出来,他急切的攥住了塞萨尔的手臂,力道之大,完全感觉不出他是一个才从昏迷中醒来的病人。

    安德烈主教连忙弥补:“请别担心,宗主教阁下,现在所有的一切,至少在名义上都是我在引导——塞萨尔只是领主而已。”

    宗主教却只是深深的看了安德烈主教一眼。他相信曾经同样是阿马里克一世左膀右臂的安德烈主教不至于背叛鲍德温,但他长期待在骑士团和伯利恒,根本意识不到如今的亚拉萨路的情况有多么复杂,而导致他日夜忐忑不安的隐患也终于鲜明的暴露了出来。

    他原先以为,他们最大的敌人还是撒拉逊人,先前的谈和对于撒拉逊人来说,只是暂时退让,在平定了内部的纷乱之后,大马士革仍旧是他们无法舍弃的地上天国,天堂花园。

    而那时候大马士革那些得到了宽赦的撒拉逊人,就可能成为他们的内应——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这也是为什么在答应了大马士革总督拉齐斯的条件后,有很多十字军骑士感到不满的原因。

    还有圣十字堡中的那些人——宗主教很清楚,只是他以为,最糟糕的状态不过是大马士革遭到撒拉逊人的围攻,就如同曾经的埃德萨遭到赞吉的攻击——他们所能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如曾经的亚拉萨路,安条克,的黎波里般按兵不动,拒绝出兵援救罢了。

    那时候的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二世也确实不受那些同盟们的喜欢。

    而圣地的十字军国家的漠然甚至导致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失败。

    又或是如圣殿骑士团那样,时不时的在国事和军事上给国王施加压力,逼迫他疏远塞萨尔。

    这是此时最常见的军事与政治手段,但宗主教希拉克略忽略了两件事情,那就是塞萨尔终究根基单薄,以及,只要能够击倒他,获利巨大到人们甚至愿意与魔鬼交易——以及,他并不知道,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

    这个陷阱至少牵涉到了三个最主要的势力,伯利恒的教会——安德烈主教不可能背叛,但他的副手可能会,而他是亚拉萨路的宗主教,这就意味着,作为一名教士,唯一可能转靠的对象就只有罗马教会。

    罗马教会中多的是得到了各种“赐受”的教士,教皇亚历山大三世也不会因为这桩阴谋中涉及到散播瘟疫而迟疑——别开玩笑了!瘟疫原本就是经书中曾经记载过的天罚方式!

    就像是摩西惩戒叛徒时,以撒人围攻他,说他杀死了耶和华的百姓,但上帝却说,“你们离开……我好在转眼之间把他们灭绝。”

    瘟疫在百姓间传播,杀死了一万四千多人。

    第二次则是因为以撒人与异教徒女子有秽行,这次也是天主降下瘟疫,杀死了两万四千人。

    最后一次更是莫名其妙,作为国王,大卫王出于“骄傲”统计国内民众数量,上帝就要惩罚他,给他三个选择——国中有七年饥荒呢;或是他在敌人面前逃跑,被追赶三个月呢;还是在国中有三日的瘟疫?

    大卫王选了第三个。

    这场瘟疫死了七万人。

    如果说,第一个,第二个还能说是背弃了原先的信仰,活该受罪,第三个呢?那时的百姓一无所知,他们难道就不虔诚,不纯洁吗?

    因此对于教皇以及他的走狗们来说,他们也是在代上帝行事,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你无辜受害?谁说的,若是你毫无罪过,怎么可能会染上瘟疫?

    就像是曾经的王子鲍德温,那些罗马教士可以毫不羞惭地说,如果他当真虔诚,就算是把他放到全是麻风病人的修道院里也不会染上病。

    他们用圣哲罗姆显圣的事情诱使和逼迫塞萨尔回到伯利恒,若是他染上病,死了那当然好,但如果他没有——虽然有他一力庇护遮掩,但塞萨尔一直在分析和治疗鲍德温的事情,在圣十字堡只是一个不曾公开的秘密。

    而塞萨尔一向的作为,也已经证明了他是个怎样的人,他会愿意舍弃伯利恒的民众么?即便他无能为力,只能独自离开,教会也有后手等着他。

    圣哲罗姆显圣可不止一种解释——可能是嘉许,也有可能是示警……而被瘟疫吓坏的人们会相信他们,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虽然要让他们相信“小圣人”就是那个源头有点难——但只要死的人足够多。

    那么,如果事情像是现在这样的发展,塞萨尔遏制了瘟疫的发展呢?

    “圣迹”?

    教会可不会允许,他们用一百多年打造了“只有教士才能治病,其他人全部都是魔鬼和其仆从”的铁律,可不会任由他人摇动根基。

    塞萨尔才来到亚拉萨路时的“苦修”带来的结果现在人们依然可以看到,民众对他的信任已经延续了快十年,如果他是个教士,修士,现在可能早就成为主教了——这次他的敌人们绝对不会允许舆论继续向好的那一面倾斜。

    而希拉克略就曾经在年轻的时候目睹过一个可敬的人是怎么被打成一个魔鬼的——民众愚昧,可以任意摆弄。

    但这些布置,绝对不是罗马教会和几个叛徒可以完成的,参与阴谋的人中必然还有那些身披十字斗篷的人,可以确定,的黎波里伯爵即便不是参与者,也必然是知情者——他恨不能将大卫贴在鲍德温身上,这次却不同寻常地将大卫留在了大马士革。

    而要他代塞萨尔留守大马士革的时候,他也没有露出多少犹豫之色,反而有些欣喜。

    而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他的儿子亚比该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而他和希比勒公主的态度一如既往——问题就在这个一如既往上。

    他们没有争夺大马士革——是因为早就知道,塞萨尔不可能再回到大马士革了吗?

    随即,宗主教就想到了最后一个敌人——拜占庭的皇帝曼努埃尔一世,他被嘲笑的有多么厉害,心中就蓄积了多少愤怒。

    在安娜死后,他一直在不断地派人接触塞浦路斯人,试图挑动他们反对塞萨尔,但塞萨尔一边对贵族们实行雷霆般的打击,一边用减税等措施来安抚民众,他的一切手段都收效甚微。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于从根底剥夺塞萨尔对塞浦路斯的所有权。

    而要认定一门由宗主教主持,由国王和大公做证婚人的婚事无效,可能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就是证明婚姻的一方无力繁衍后代,女方,男方都行,这正是为什么安娜公主遇刺之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依然要完成仪式的原因。

    第二个就是,婚姻的一方——被罚出教门,而且是大绝罚,这就意味着,他身上所有的,在天主的见证下订立的契约都是无效的——他与国王的,他与盟友的,他与臣属的。

    还有,他与妻子的……

    是的,就是大绝罚,只要大绝罚的旨意下达,塞萨尔不但立刻成为了一个罪人,他世俗与宗教的所有权力也会被剥夺,他会再次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甚至鲍德温再怎么信任他,都不能再用他——所有的基督徒都不能接近他,他也不能接近任何一个基督徒。

    但在他就要发出警告的时候,却只觉得从头脑里迸发出了剧烈的疼痛,那种疼痛,简直就如同一枚箭矢直接贯穿了他的头颅,刺入了他的大脑,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一股暖流正在脑中迸发。

    他的心中充满了懊悔。如果这就是天主的惩罚,请尽数惩罚在他的身上吧!至少再给他几分钟的时间,让他说出至关紧要的那份嘱托,但为时已晚,黑暗袭来,他再一次昏厥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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