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阿德莱这个名字的时候,塞萨尔便若有所觉。他当然没有忘记艾蒂安伯爵。
他才来到圣十字堡的时候,人们看他,只当他是个幸运的奴隶,阿马里克一世不得已的选择,王子身边没有任何出身和珍贵血脉的小侍从,就连如威特这样的仆人也敢对他下手——虽然他们确实蠢,也可以说塞萨尔那卑微至极的身份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
那时候只有阿马里克一世愿意给他一些处于上位者的怜悯和期待。而鲍德温给予他的则是一个同龄人的脉脉温情,但在贵族中,唯一正视他,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人般对待的还是艾蒂安伯爵。
虽然他没有使用艾蒂安伯爵留下的身份证明和通行证文书,但这份恩情他确实铭记于心。
他也曾经向人们询问过艾蒂安伯爵的过往,当然也就知道了他的妻子阿德莱夫人的名字,而在骑士中,用敬爱的贵女之名来作为自己掩饰身份时候的代号的事情屡见不鲜,这也是为什么艾蒂安伯爵没有被立即投入监牢,而是被直接带到了塞萨尔面前的缘故。
那里甚至是塞萨尔和家人居住的内庭院。
塞萨尔一见到他,就立即站起身来,艾蒂安伯爵几乎没有什么改变,除了两鬓的斑白,如今已经变得雪色一片,眼角和唇角的皱纹也更为深刻之外,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明亮和透彻。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国王特使,艾蒂安伯爵先生——塞萨尔只是一个小侍从,现在他们的地位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艾蒂安伯爵更是以这么一个荒唐可笑的理由被送到塞萨尔面前的。
只是他在初一见到塞萨尔的时候,如果不是那双依然纯净如同祖母绿般的眼睛,他几乎不太敢相信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巨人,居然就是塞萨尔、
“上帝啊,”他喃喃自语道,“你长大了,孩子,但未免长得太大了一些。”
闻言,塞萨尔不由得爆发了出了一声大笑,他快步走向艾蒂安伯爵,并且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而后紧紧的拥抱他。
艾蒂安伯爵也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但他发现自己居然要举起手来,才能拍到塞萨尔的肩膀,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亚历山大三世肯定没有见过你的画像,或者是他派去的探子对他说了谎,”他真心实意的说道,“如果他见到你现在的这这个样子,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发出大绝罚令。”
在这个时代,人们依然紧紧的将外貌与品行连接在一起,何况塞萨尔的美并不是那种矫揉造作,轻浮虚夸的美,而是一种正义凛然,纯洁高尚的美。
若是亚平宁的雕塑家,或者是画家看到他,完全有可能将他描述成英伟的大卫王,或者是施洗者圣约翰——他在诸位圣徒中,从来就是以俊美为人所知的。
像是这种人,即便他做下了恶事,也会有人为他开脱,更别说塞萨尔的手上从未沾染过无辜者的血,他从来就是个生性正直,谦卑温顺的好人,对每个人(哪怕是曾经的敌人)都充满了爱意与仁慈。他甚至如那位一般愿意承担起人们的罪过,叫不曾犯罪的民众获得赦免。
罗马教会或许还是过于顺遂了,以往被他们大绝罚的人几乎个个都失去了心气。即便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也不例外,哪怕是获得了赦免,或是如亨利般同等地羞辱了教皇,之后的命运还是不免起起伏伏,波折不断——似乎从那之后,他就成为了永远低人一等的牲畜或者是奴隶。
但在塞萨尔面前,教皇的大绝罚令,反而会引起人们的疑惑。
像这么一个人,如何能够是个魔鬼呢?现在都会有人说,若魔鬼就是他这个样子,我们哪怕下了地狱也无所谓。
也是亚历山大三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他等不及了,虽然也经过了假造圣迹、证据、证人……这几个必须的步骤,但显而易见的过于粗糙,急切,他甚至不等阴谋酝酿成熟就直接下了大绝罚令。
现在的失败完全可以说是他咎由自取。
但换句话来说,又有谁能够做到塞萨尔现在这样的程度呢?就像是艾蒂安伯爵也认为自己是个好领主,但他绝对不会轻易给农民免税,也不会白白养着这么多官员和士兵,更不会关心他的民众甚至只是路过的朝圣者要花多少钱才能吃上一个鸡蛋,或者说鸡蛋本就是在开玩笑,他们能够吃豆子吃饱,已经是置身于天堂了。
“我是带着工作来的……”
塞萨尔做了一个手势,“我知道,艾蒂安伯爵。”
虽然朝圣是教会认为每一个信徒都尽的义务,但千里迢迢的从法兰克到耶路撒冷,原本就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也会耗费很多钱。
艾蒂安伯爵之前已经来过亚拉萨路和圣十字堡,也去过了拿勒撒,伯利恒与安条克——单纯为了朝圣,他大概还不至于那么快的再做一次漫长的旅行。
“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会儿,洗个澡,吃点东西,会有修士为你们治疗。”
这些农民的拳头还是挺重的。
“我身边就有一个呢。”艾蒂安伯爵示意塞萨尔看自己的身后,塞萨尔一见到这个人也便笑了出来,修士上前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这可真是一场叫人难以恭维的会面,对吧?殿下,还有我自作聪明的主人。”
就算你只是以阿德莱骑士的名义,在上岸的那一刻,便告诉塞萨尔的官员说明来意,而不是兴致勃勃地在村庄里转来转去,问东问西,他们至少可以直着走进来。
艾蒂安伯爵难得的没有对修士的牢骚说些什么:“我也没想到,”他感叹地道:“你有一群好子民。”
“哦,那是因为我告诉他们说,若是有人拿着钱来收买他们,尽管拿好了,等他们走了,或是没钱了,就把他们送来,还能从我这里拿一笔钱。”
“嘿!”艾蒂安伯爵忍不住叫了一声,“您也太促狭了!”
要让贫苦的人拒绝诱惑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耶稣也只被卖了三十枚银币,当初为了五百枚金币,向导就敢将一群骑士老爷领上绝路,塞萨尔从不考验人性。
现在农民和士兵可以得到一份意外之财,捉住奸细还能再得一笔钱——这时候的人们可没有多少对外来者的信任——想要维持一段长久的关系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而且这个消息传开后,就算是奸细也要再三斟酌,谁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愿意出卖自己领主的家伙还能是个品德高尚,谨遵承诺的人不成?
“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塞萨尔温和地劝慰道,不过你们现在真的需要好好洗洗。”
村庄里当然不可能有那种整齐高大又结实的囚笼,装着他们的囚笼原先是用来装猪的,为了避免猪在运送的途中挣扎,所以做的又长又窄,他们被塞进去时候是直挺挺的,像是一根缠了麻绳的蜡烛,连翻身都不可能。
几个小时下来,他们几乎都被囚笼上的猪口水、粪便、尿液熏入了味。
艾蒂安伯爵也觉得,现在这模样真是有愧于他风流倜傥的美名。他向塞萨尔告退,然后跟着他的仆人一起去了浴室,在浴室里,他好好享受了一番滚热的浴水、冰葡萄酒、还有阿颇勒来的肥皂、大马士革的玫瑰精油和帝汶的檀香,和还有侍女手势轻巧地为他洗头发,长时间的风餐露宿,让每一根发丝都纠结在了一起——这是旅行中必有的折磨。
还有跳蚤,在浮动在水面上红白相间的玫瑰花瓣间荡漾着那些黑色的小点,有些还在蹦跶,实在让人看不过眼,艾蒂安伯爵将它们捏起来,用大拇指盖把它们一个个的掐死,而后扔到浴桶外面。
这个浴室修建的如同总督宫中的每一个房间般的华丽而又精美,顶上镶嵌着玻璃,让房间变得明亮而又通透,墙面上是金箔描重与银线勾勒的绚丽壁画,可能是一株葡萄,也可能是一棵橄榄,在氤氲的雾气中。艾蒂安伯爵并不能确定。
等他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四肢舒坦,身体轻盈的从浴桶中走出来的时候,脚下踏着的是大理石马赛克的镶嵌画——是一组交错的人体。
但在宫廷中待了很多时候的艾蒂安伯爵一眼便能发现这个浴室中,除了浴桶是新的之外,其他都是旧的,不是说它们坏了或者是脏了,而是可以看得出,这些不是最近才有的造物。
他一路走来,走廊、大厅、房间也是如此,甚至没有过多的帷幔、挂毯和地毯,壁龛中除了雕像也没有多余的摆设,塞萨尔见他的地方也只有几把椅子,一张桌子,那些金的、银的、玻璃的、琥珀的、象牙的器皿都到哪里去了呢?
如果一方诸侯的生活已经如此窘迫,那么对方又如何会愿意给那些卑贱的民众免去整整三年的税?
而且他难道就准备这样偏安一隅,不再打仗了吗?按照艾蒂安伯爵和其他人的想法,就算是为了打仗,也应该多收一些税才是——这个年轻人不会以为他回到了塞浦路斯,塞浦路斯便能够风平浪静了吧。
他的敌人们没能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肯定会变本加厉,不择手段。
怀着重新又变得沉重的心情,艾蒂安伯爵穿上了一身宽松的丝袍,这是塞萨尔为他准备的,暗蓝色,镶着金边,长袖,袍边直达脚踝,又着着一双轻便的皮拖鞋,外面是一件深红色的羊毛斗篷。
“你看起来像是一个拜占庭的贵族了。”修士说。
“难道我们不是在被一位拜占庭的君王所招待吗?专制君主虽然不是皇帝或是巴西琉斯,但也等同于大公或者是亲王,他愿意将自己的衣物分享给宾客,从来就是一桩值得称道的行为。”
艾蒂安伯爵可不是那些蠢人,他坦然接受了塞萨尔的好意,并且留下修士和侍从——虽然塞萨尔没有这样要求,在仆人的引领下,孤身向着庭院的更深处走去。
还没走进那层层迭迭的绿荫,他便听到从中传出的欢笑声,笑声是那样的响亮,毫无掩饰与忌惮,一听便知道是一个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只是那个笑声听起来又有着几分稚嫩,像是还在巢中的小鸟,或者是还在吃奶的小兽。
艾蒂安伯爵拨开垂到了眼前的藤蔓,凝神望去,第一眼便看见了一个银摇篮,银摇篮大约等同于一个成年男子的肩宽,铺着柔软的羊毛垫和丝绸,但摇篮的主人并不在里面,她被放在一张毯子上,周围坐着他最亲爱的家人,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姑母。
而艾蒂安伯爵听到的笑声确实是从那个小小的身躯中发出的,奇妙到令人敬畏。而她一边叫,一边还在不断的打量周围,甚至比其他人更早的发现了艾蒂安伯爵,幼儿马上灵活的转过头来,伸出结实的小手臂,指向了他的方向。
“啊,这就是我们的胜利王。”
艾蒂安伯爵笑容满面地说道,而后屈下膝盖,半跪在了地上,握住婴孩的小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胜利王洛伦兹那双明亮的,显然继承了父亲的碧色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片刻后,又是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塞萨尔和鲍西娅就坐在她的身后,微笑着看着艾蒂安伯爵,伯爵重新向塞萨尔,鲍西娅行礼,还有塞萨尔的姐姐纳提亚,按照拜占庭人的传统和法律,她现在也是身着紫袍的贵女。
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胖墩墩的老人,坐在塞萨尔的另一侧,中间还摆着一个棋盘。
他们之前显然是在对弈。
“若望院长?!”艾蒂安伯爵惊讶地喊道。
“不不不,我是多玛斯教士。”若望院长立即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在这里的怎么可能是若望院长?他可不想给罗马教会借口剥夺杰拉德家族在意大利的资产和圣职。
这里的当然只可能是多玛斯教士。
“原来是多玛斯教士。”
“可不是吗?阿德莱骑士?”
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对视了一眼,就知道他们的来意一致。
圣殿骑士团之所以不得不遵从教皇的旨意,与塞萨尔断绝关系,甚至还在表面上针锋相对,是因为圣殿骑士团以及另外两个宗教武装力量——善堂骑士团与圣墓骑士团都可以说是建立在信仰之上的社团。
比起圣殿骑士团,另外两个骑士团受的影响还略小一些——善堂骑士团中更烦恼的是那些杰拉德家族的人。
圣殿骑士团之所以能够在如此之多的地方建立基业,拥有教堂、修道院、城堡和大片的田地,不正是因为他们是为天主而战的骑士吗?直至今日,他们还能够借着圣战的名义在欧洲各地收税——这种是临时加出的什一岁,和教会一样,他们也有资格收税和接受人们的捐款。
不说那些积少成多的小额捐款,多的是人在临终之时,将自己所有的遗产甚至于土地留给圣殿骑士团,这也是为什么圣殿骑士团在这几十年内迅速膨胀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原因。
可以说没有教会的背书,他们的信用就要大打折扣,人们又何必向他们赋税和捐款呢?甚至一些领主和国王会驱赶他们,因为他们确实影响到了他们的收益。
而圣殿骑士团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三世会那么做,毕竟教会的手段一向和缓,隐蔽,就算是想要得到塞浦路斯,他们尽可以利用原先的手段_像是渗透、挑拨和引诱。
就如同他们曾经恐吓将死的人要下地狱,逼迫他们献出领地和作坊,或是让不识字的领主在伪造的文书上签字,像是这种不问情由,便下了大绝罚令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但转念一想,亚历山大三世或许正是利用了这点人们认知中的盲区,反正他也已经要死了。那么一份大绝罚令,可以为他的家族和私生子女换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又有何不可呢?
但这封旨意确实让圣殿骑士团左右为难,虽然最先给予塞萨尔支持的是杰拉德家族以及善堂骑士团,但奇妙的是与塞萨尔最为亲近的,还是曾和他一起去援救过艾蒂安伯爵的若弗鲁瓦和不打不相识的瓦尔特,他们甚至不顾圣殿骑士团大团长的命令,给罗马教会的使者来了个阳奉阴违,让那个蠢货死在了他最得意的时候。
更别说那个著名的“到处转转”了,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将之视作了餐后的必备品,到处宣讲,而每个听到的人,即便知道后面的结果也不由得要拍着大腿狂笑。
只是当大团长要求他们去见塞萨尔,重新商议有关于那些港口和城市的事情时——那简直就是一条黄金铺设而成的朝圣路——圣殿骑士团实在舍不得放弃。
但无论是若弗鲁瓦还是瓦尔特,都拒绝了,他们拒绝的理由,也很直接,甚至称得上正确。
他们都是天主的好骑士,是教会的捍卫者,如何能够和一个正在被大绝罚的人接触和说话呢?
不行,没门儿,做不到。
而大团长菲利普也知道他们是有意在宣泄之前的火气,但他也确实无法与这两个人般随心所欲。
后来大团长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了一个人——同时与圣殿骑士团和塞萨尔有渊源,而且也已经加入了十字军——继续仔细斟酌一番,圣殿骑士团和塞萨尔对这个人还都有着一份恩情,于是在法兰克的圣殿骑士团分团团长便去找到了正在桑塞尔的艾蒂安伯爵。
艾蒂安伯爵听闻塞萨尔已经回到了塞浦路斯,并且已经成为了一个正统教会的信徒,一个真正的专制君主后,当然万分喜悦,对于圣殿骑士团的请求,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就算没有这份请求,他还想要去见见他的小朋友和小恩人呢。
此时路易七世已经离世,坐在王座上的是腓力二世,这位国王比塞萨尔还小四岁,也是一个年轻的君主,对艾蒂安伯爵相当喜欢和看重。
艾蒂安伯爵长时间地留在国王的宫廷中——反正他的妻子已经升上了天堂,他回桑塞尔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当腓力二世询问他离去的原因时,他坦然地说了有关于塞萨尔的事情……他担心有人会在他不在桑塞尔的时候扣下塞萨尔向教会献媚。
谁不知道艾蒂安伯爵在圣地遭遇的那一系列堪称冒险的经历呢,他们也对那位碧眼的少年人满怀向往,腓力二世甚至悄悄地说,如果他正如伯爵所说,哪怕只有一半,他也愿意给他一个新身份,让他在自己的宫廷中做事。
后来艾蒂安伯爵还不得不写了一封信,委婉地告诉腓力二世说,没必要了,那个少年人根本没有受到教会的胁迫,不仅如此,他还用行动证明了教会的大绝罚令并不是每次都能起到作用的。
而若望院长就更是不必说了。
若望院长曾经拒绝过杰拉德家族的那些人,因为他们有意让塞萨尔娶了杰拉德家族的女子——不说杰拉德家族是否能够给塞萨尔如威尼斯人这般慷慨的援助,他们显然想要在塞萨尔身上吸血却吝于付出的。
若望院长甚至感到侥幸,如果不是他坚决的拒绝了他们,塞萨尔真的因为那份浅薄的恩情而娶了杰拉德家族的女子的话,他现在面对的可能就是两面受敌——杰拉德家族绝对不会站在他这边,他们一直颇为愤慨,认为塞萨尔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回报,但谁都知道并非如此,他们只是贪得无厌罢了。
但现在他还真的不得不来。
那些杰拉德家族的人都慌了,因为他们不但在塞萨尔被大绝罚的时候没有设法援救他,反而趁火打劫,劫走了一些商人和本地居民的财物,不仅如此,他们还驱逐了塞萨尔派驻在他们那里的官员和士兵,并有意闯进冰糖的作坊,想要抢走那里的工匠和秘方。
魔鬼作证,若望院长真是没有看到过能比他们更蠢,更恶心,更卑鄙的小人了,他大骂了他们一顿,但还是要来给他们擦屁股。
不过两位说客都不那么紧张,他们知道塞萨尔是个好孩子,不会让他们为难,只是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傲慢自持,不愿意给出应有的报偿就是了。
“亚历山大三世已经快要死了。人们现在正在期待着新教皇,但诸位主教也都已经群聚在了罗马,他们现在很忙,忙于贿赂、串通和要挟。
现在我们不确定新教皇是谁,只能大概将范围缩小到两三人之中。我知道你的朋友和你的老师正在决定收买那些红衣亲王们,希望能够撤消你的大绝罚令。
但我的建议是,在亚历山大死去之前,别再考虑这件事情了。对于罗马的圣职人员来说,你乃至于塞浦路斯,都算是一件小事,教皇的宝座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头等大事。
这时候无论是送上多少贿赂,他们都不会将你的事放在心上,甚至还会嘲笑你们是群无的放矢的笨蛋。”
若望院长补充道:“在这个时候想要接近教皇也是不可能的。他身边不知道等待着多少想要吞噬他血肉的秃鹫,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都会招来他们的群起攻之。
虽然我知道鲍德温和宗主教希拉克略都很焦急,但这时候真不是焦急就能改变结果的时候,甚至等到新教皇被选出后,你们也要等待上一段时间,等待,现在大绝罚令已下,事实已经无从改变,但你已经用你的方式打破了那些阴谋家对你设下的铁笼,你身在塞浦路斯的时候,你不再是个基督徒骑士,而是拜占庭的专制君主,科穆宁王朝中的一员。”
说到这里,艾蒂安伯爵还开玩笑的插了一句,“您现在甚至可以将科穆宁的姓氏挂在您的名字后面,”而后他接着说道,“他们大概没想到拜占庭的皇帝曼努埃尔一世竟然会这样没用——他在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艾蒂安伯爵摇了摇头。“但对于你,对于我们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罗马教会的法律再也无法对您形成限制,但如果您表现出了十分迫切的渴求……”
若望院长接着说道,“是的,我曾经去过罗马,也见过那些人的嘴脸。如果让他们发现你畏惧受到绝罚的话,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漫天开价,甚至要你交出塞浦路斯也不是不可能,但你若是保持着你身为正统教会的教徒的身份,对他们不理不睬的话,他们反而就会慌起来了。
不要把那些教士看作为上帝服务的仆人,你要把他们看作用上帝的赐福做买卖的生意人,”这番话也足以将若望院长送上大绝罚的审判席了,而在这里,不是异端,就是叛逆,甚至不会有人因他的话而动容。“那么等上一年,两年,三年,等我们的新教皇权力地位都稳固之后才来谈这件事情……”
“不,”他又否认了自己的话,“不要谈,这件事情不要由你先提起,应当由教皇提起,教皇总是缺钱,缺人,缺土地的——当他缺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想起你来了。”
“想起每一道生财的门路是吧?”艾蒂安伯爵讽刺道,若望院长只是坦然的耸耸肩,这不是司空见惯的事儿吗?
亚历山大三世不就将他的大绝罚令卖了一个好价钱,只不过他应该想到,他足够无耻,其他人当然也不可能高尚。“就我在罗马的一些朋友传来的信来看,亚历山大三世虽然还未真正的去见上帝,但他所留下的势力已经遭到了围剿。
而他所结的那些姻亲,盟友,也都是一群不可靠的家伙,或者说真正到了大厦溃塌的那一天,他们还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他根基不稳。”
他注视着塞萨尔:“就和你一样。”
但罗马教会的大绝罚令和一个拜占庭的专制君主又有什么关系?没看到君士坦丁堡的牧首还在愉快的与罗马教皇隔空对骂吗?他也没被剥去牧首的衣冠拖到街上,在众人的注视下,浑身赤裸的游行和忏悔啊。
“所以你改信的做法是正确的。”
塞萨尔点头,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再次回到塞浦路斯的时候,那些贵族的态度比起以往来更亲近了,很多还在摇摆不定的家伙们也主动走到他的面前,来向他宣誓忠诚。
“唯一考虑的就是拜占庭的皇帝曼努埃尔一世在最后的疯狂中孤注一掷,拒绝承认你与公主安娜的婚事。
毕竟君士坦丁堡的牧首是在皇帝的控制之下的。若是如此,塞萨尔或许真的会有一些麻烦要应付。”
“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若望院长咋了咋舌头:“女人……”
安娜的养母西奥多拉干脆利落的为塞萨尔解决了此事。不仅如此,随着皇帝而去的安条克的玛丽也让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焦头烂额。
拜占庭皇帝与安条克大公的玛丽结婚,为此不惜将自己的妻子驱逐,让自己的两个婚生子变成了私生子,为的难道就是玛丽的容貌和肚子吗?
当然不是,他已经有个儿子了,更有好几个私生子,他只不过借此来对安条克展开鲸吞蚕食。
而反过来说,这桩婚事也同样可以视作安条克大公对自己的君主国所具有的野心,只要帝国陷入衰弱,皇帝如现在这样毫无准备地死了,安条克大公就可以以摄政的名义参与到对这个庞大帝国的统治之中。
但法兰克人或者说十字军和本地贵族们的矛盾由来已久,在安条克的玛丽为皇帝生下继承人后,他们依然会将她称之为那个法兰克女人,并且轻视她,比起曾经的贝莎皇后——虽然她也是个外来人,但君士坦丁堡的人们更愿意怀念她,而不是玛丽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一个入侵者。
如果大皇子阿莱克修斯还在,或许真有人推举他为皇帝也说不定,但阿莱克修斯已经死了,而且还死的很蠢。于是这件事情便被搁置了,何况对于一个权臣来说,一个孩子总要比一个成人来的好,这个孩子或许有一个舅舅会很难对付,但其他的私生子身后就没有支持他们的势力了吗?
杜卡斯与反应机敏的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正斗的不可开交,当然也无力去推动之后那些针对塞浦路斯与塞萨尔的阴谋——虽然塞浦路斯对于拜占庭来说是一份重要的资产,但比起整个帝国来说,它又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给了塞萨尔再次巩固其统治的机会。(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