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这园子戏,要精彩了

    酉牌时分,肆虐了一个时辰有余的暴雨已停歇了。

    郡公府大厅内的宴席也已散去,林如海、屈继善、房庭训三位先生皆已告辞,各回各家。

    夏季昼长,此刻天光本不该暗,但因今日阴云密布、暴雨连绵之故,天色依然晦暗不明,郡公府内各处廊庑庭院,早早点起了灯火。

    袁易今日因是为房庭训庆贺,又齐聚了三位先生,席间不免多饮了几杯。虽说他平素不爱喝酒也很少喝酒,酒量却不小。此刻虽面颊泛红,醉意却不多,更无多少醉态。

    他信步来至自己所居的“德本堂”,元春正在此等候。

    一声令下,香菱、抱琴、袭人等几个丫鬟便里外忙碌着,为袁易准备沐浴的热水、干净衣物等物。

    元春趁此间隙,对袁易柔声道:“四爷,方才你宴客时,西府老太太和二太太特特过府来道谢,坐了片刻方才回去。”

    接着,她又道:“还有一事,迎春妹妹原先的两个贴身丫鬟,一名司棋,一名绣橘,皆是自幼服侍她的。老太太询问,可否让她二人过府来,继续伺候迎春妹妹?也省得迎春妹妹乍然换了环境,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袁易不假思索便道:“此乃小事,允了她们过来就是。”

    元春点头道:“既如此,我即刻便遣人去西府,将她们领过来安置?”

    袁易“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这时,香菱近前禀报,浴室已布置妥当。元春欲亲自伺候袁易沐浴。袁易摆了摆手:“今日荣府遭此大变,你心中纷扰不宁,且忙碌了一日,不必再劳动你了,让香菱伺候便是。”

    元春也不坚持,嘱咐了香菱几句,自去料理司棋、绣橘之事。

    于是,袁易与香菱步入浴室。室内暖意融融,水汽氤氲,弥漫着香气。

    香菱手脚麻利,伺候袁易宽衣解带,步入注满热水的柏木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周身,涤去酒气与疲惫。

    袁易闭目养神,香菱则在一旁为他梳理头发,擦拭肩背,动作轻柔细致。

    一番沐浴下来,袁易通体舒泰,原本就不多的醉意,又散去了几分,只余下些许微醺之感,反倒令人觉得松弛惬意。

    他换上一身月白色的家常软缎袍子,也不戴冠,只松松绾了个髻,信步出了“德本堂”,往后院走去。

    雨后傍晚的空气格外清新,晚风拂面,带着后院里泥土与草木的芬芳。

    穿过几重院落,行不多时,来至会芳园东侧一所小巧玲珑的四合院,粉垣环护,甚是幽静。

    这里是安置邢岫烟的处所。

    院门虚掩着。

    ……

    ……

    自打邢岫烟寄居到姜念家里,姜念与元春不曾薄待于她,一应衣食起居,皆比照大户人家小姐的份例,较之她在苏州老家时的清苦光阴,真真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近来,姜念摇身一变,成了天潢贵胄的皇子郡公袁易,元春册封了郡公夫人,家也成了堂堂郡公府。水涨船高,连带着邢岫烟的日常用度,又更精致丰厚了,便是价值不菲的缕金簪环、锦绣衣裳,她房里都积攒了不少。

    邢岫烟虽正值豆蔻年华,性子却恬淡安静,不尚浮华。平素里,多拣选些素净雅致的衣裙穿着,那些耀眼夺目的珠翠首饰,更是很少佩戴。

    此刻,正在自己卧房中对灯而坐的邢岫烟,便是一身素雅的裙衫,只在鬓边簪了支小簪,通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不过,即便是这般素雅打扮,那衣料的质地、做工的精巧,也非寻常人家所能企及。

    卧房里灯火莹莹,映着邢岫烟清秀却带着几分愁绪的脸庞。她手托香腮,望着跳动的灯花,怔怔地出神,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贴身丫鬟茜雪在一旁整理妆奁,回头瞧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近前问道:“姑娘这会子又发呆,神色恹恹的,莫不是又在惦记着隔壁府里那位堂姑了?”

    她口中的“堂姑”,指的自然是刚闯下大祸的邢夫人。

    不待邢岫烟回答,茜雪快人快语道:“我的好姑娘!我已与你说了的,你那堂姑,是个贪吝刻薄、全无热气的!往日里何曾真心疼过你一分?今日她遭难,纯属是自己作孽!

    姑娘素来与她就不亲近,先前她还想借着姑娘的名头,向咱们四爷、夫人讹诈钱财,又几次三番想将姑娘强要了去,安的什么心?还不是打量着将姑娘弄到手,或卖或嫁,换银子使!这等亲戚,姑娘不为她拍手称快便是厚道了,何苦还为她忧愁?”

    茜雪顿了顿,语气转为庆幸:“要我说,姑娘真该烧高香才是!亏得咱们四爷和夫人心善,当初收留了姑娘,后来又一直拦着,没让你那堂姑将姑娘要了去。若不然,此番姑娘岂不也要跟着一起遭难,落得个官卖为奴的下场?想想都叫人后怕!”

    邢岫烟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我心里何尝不明白?我自是万分庆幸,能得四爷和夫人收留庇护,待我这般优渥。只是……”

    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神色愈发黯然。

    茜雪见她欲言又止,追问道:“只是什么?姑娘有什么心事,还不能与我说么?”

    邢岫烟抬眼望了望窗外晦暗的天色,幽幽道:“我并非单单因那堂姑遭难而忧愁,只是……只是经由她这事,不由得想起我那早早在苏州亡故了的爹娘。如今,连还算沾点亲的堂姑也倒了,愈发显得我在这世上,真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虽说四爷和夫人待我极好,恩重如山,可我……我年纪一天天大了,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出阁的,难不成还能一辈子都这般寄居在这府里么?往后……往后又该依靠谁去?”

    邢岫烟与茜雪在名义上虽是主仆,实则已情同姐妹,二人甚是相得,加上此刻邢岫烟心中压抑,感怀身世,才将这深藏心底的忧虑,向茜雪诉说。

    茜雪听罢,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当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原来姑娘愁的是这个!这有何难?依我说,这竟是再好不过的一桩美事呢!”

    邢岫烟疑惑地看向她。

    茜雪凑近些,笑嘻嘻道:“姑娘这般品貌,又识文断字,性情又好。待年纪再大些,索性便给四爷做个房里人,岂不是两全其美?如此一来,姑娘便可名正言顺、一辈子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府里,享不尽的富贵,再不用担忧什么寄人篱下、往后无靠了!”

    邢岫烟到底是个少女,闻得此言,顿时羞得脸颊泛红,嗔怪地啐了茜雪一口:“你……你这丫头,莫要胡说!”

    茜雪却不怕,反而笑得更欢:“我可没胡说!姑娘当我瞧不出来么?你心里分明喜欢着四爷呢!再瞧瞧四爷,待姑娘何等温和体贴?我看哪,四爷心里未必没有此意。便是夫人,那般贤德,想来也不会阻拦。这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段缘分?”

    一番话说得邢岫烟更是羞不可抑,心如撞鹿,慌忙拿起案上一柄团扇掩住脸,嗔道:“快别说了!越说越没个正经!再浑说,我真要恼了!”

    然而,她的一颗芳心,却因茜雪的话,漾开了层层涟漪,原本萦绕心头的孤寂与忧愁,竟似被突如其来的羞涩与隐秘的期盼,冲淡了几分。

    主仆二人正这般在卧房内说着体己话,浑不觉外间动静。

    殊不知,此刻袁易正悄立于卧房软帘之外,将二人这番私语听了个真切。

    袁易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心想,若此刻自己骤然掀帘闯入,里头正羞臊的邢岫烟见了自己,还不知要惊慌尴尬到何等地步。那茜雪,必定也会受到惊吓。如此场景,想想倒也有趣。

    然而,袁易略一沉吟,便觉此举不妥。何苦为了自己一时兴味,去这般惊吓、为难两个金钗?若真如此做了,往后邢岫烟见了自己,只怕便要如受惊的小鹿般,躲之不及了,反倒失了如今的自然亲近。

    想到此,他便故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堂屋门口,随即朗声唤道:“邢姑娘可在屋里么?”

    这一声呼唤,如同平地惊雷,将里间卧房内的主仆二人吓了一跳!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四爷何时来的?方才那些话,可曾被他听了去?

    也顾不得细想,邢岫烟忙理了理鬓角衣裙,强自镇定,与茜雪一同快步迎出卧房。见袁易正负手立于堂屋门槛之外,并未进来,二人忙上前福身行礼:“给四爷请安。”

    袁易这才迈步跨进堂屋,于木椅上坐了。

    茜雪忙不迭地去斟了茶来,双手奉上。

    袁易接过茶盏,一边徐徐呷着,一边拿眼打量着侍立的邢岫烟与茜雪,见二人皆是神色紧张,目光躲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暗笑,知她们必在忐忑方才言语是否泄露。

    他将茶盏放在身旁的几上,微笑着向邢岫烟问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这时候到你这里来?”

    邢岫烟正自心神不宁,闻声“啊”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脸上发红,尴尬道:“四爷……四爷为何这时候……莅临?”

    袁易收住了笑容,神色转为些许凝重,道:“今日隔壁府上的邢氏,藏匿官产被查实,这事儿你可听闻了?”

    邢岫烟低低“嗯”了一声,忍不住抬起眼帘,带着几分关切问道:“请问四爷,她……她会遭到什么惩处?”

    袁易沉声道:“‘欺隐官产,对抗朝廷’,此乃重罪,必当严惩的。我此番过来,便是特意告知于你。虽则名义上她是你的堂姑,然其为人,贪婪愚蠢,且素日里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真心的关怀,反倒屡次三番欲利用你、加害你。此番她咎由自取,你不可为此等亲戚烦忧伤神。从今往后,你依旧安心在此居住便是。”

    邢岫烟听在耳中,心中感激,眼圈一红,屈膝跪了下去:“四爷大恩,岫烟没齿难忘!”

    袁易虚扶一下:“起来罢。你好生歇着,莫要多想。”

    说罢,又呷了两口茶,起身告辞。

    邢岫烟与茜雪忙不迭将他送至院门。

    此刻,就在院门旁的路口,站着一个人影,纤细袅娜,正是迎春。迎春已被安置在邢岫烟院落旁边一所小巧院舍内,方才她得知,司棋、绣橘要过来,心中欢喜期盼,情不自禁走到这路口来等候。

    迎春听得身后院门处动静,转身望去,见邢岫烟与茜雪正将袁易送出。她微微一怔,见袁易目光已投向自己,忙上前几步,敛衽行礼,声音轻柔:“给郡公爷请安!”

    袁易微微一笑,温和道:“既住在这里,往后便随你大姐姐一般,唤我‘四爷’便是,不必如此外道。”旋即问道:“你站在此处做什么?”

    迎春低声道:“回郡……回四爷,适才听闻那边府上打小跟着我的司棋、绣橘两个丫头要来,我心里盼着,便在此处候着。”说着,不忘向袁易道谢:“多谢四爷开恩,收留她们。”

    袁易点了点头,目光在迎春与邢岫烟脸上扫过,笑道:“往后你二人便是邻居了,年纪又相仿,当和睦相处,彼此照应才好。”

    他口中说着,心下则暗道:“这倒是巧了!原著里,邢岫烟进京后,寄居在荣国府大观园,正是与迎春同住一处。如今这两人的命运皆已改变,阴差阳错之下,两人竟一并住到了我这郡公府的后院,比邻而居,真真是缘分不浅。”

    望着迎春、邢岫烟这两位如今皆托庇于自己羽翼之下的金钗,袁易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心中又道:“迎春来了,司棋也来了,还有即将来的秦可卿、瑞珠,我这府里的金钗愈发多了,园子戏要精彩起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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