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尤家姐妹,也来寄居

    次日卯牌时分,薛宝钗卧房的窗户透进熹微的天光。

    袁易已醒来,并未即刻起身,只静静看着枕畔之人。薛宝钗犹在睡梦中,云鬓微松,海棠春睡,气息匀停,恬静安然。

    不多时,薛宝钗长睫微颤,秋水似的眸子徐徐睁开,睁眼便见袁易正凝睇相望,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漾开一抹温婉的笑意,轻声道:“四爷醒了。”声音带着初醒时的些许慵懒,酥软动人。

    袁易伸手替她理了理额上头发:“看你睡得香甜,倒比醒时可爱些。”

    薛宝钗有些羞赧,微微垂眸顿了顿,便要起身伺候。袁易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头:“不急,再躺片刻无妨。”

    正说话间,外间的莺儿听得屋内动静,知是主子们醒了,忙与小丫鬟杏儿一同捧着盥漱之物,悄步走了进来。见绣帐仍未掀起,帐内人影相依,低声细语,莺儿便知趣地垂首侍立一旁,不上前打扰。

    又过了片刻,袁易方与薛宝钗一同起身。

    莺儿这才上前,与杏儿一同伺候二人穿衣盥漱。

    莺儿见薛宝钗脸色红润,不由抿嘴一笑:“姨奶奶今日气色倒好。”

    洗漱已毕,薛宝钗坐于妆台前。莺儿打开妆匣,取出梳篦,为她梳理一头乌黑润泽的青丝,梳齿过处不闻涩滞之声。

    袁易立于一旁,看着莺儿为薛宝钗梳头,镜中映出薛宝钗沉静的容颜。他忍不住伸手握了握薛宝钗的长发,发质甚好,握在手中如绸缎般顺滑。

    莺儿手法熟练,先将发丝通顺,再细细绾起,并未过多点缀,只择了一支简洁的碧玉簪子固定。

    简单梳妆了一番,薛宝钗起身,为袁易整理了一下袍服的领口与袖缘,动作自然体贴。

    此时,早饭已由仆妇们提了食盒送来,在堂屋的圆桌上静静摆好:碧粳米熬的胭脂粥,一碟糟鹌鹑,一碟豆腐皮包子,并两样时鲜小菜。

    袁易与薛宝钗对坐用早饭,并未“食不语”,偶尔会就着早饭滋味或寻常事务说上两句。

    这平淡晨光真实而温馨,时光仿佛在这一刻缓慢而悠长。

    用罢早饭,漱了口,袁易方才离开。

    薛宝钗亲自将他送至院门。

    袁易踏着晨光离去。

    薛宝钗立于院门檐下,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外,方转身回房。

    ……

    ……

    袁易信步回到自己所居的“德本堂”。

    刚踏入院中,便见元春已在此等候,让他诧异的是,昨日才安置进郡公府后院的尤氏,竟也一同在此。

    尤氏虽梳洗过了,但面色苍白,眼下泛黑,神色间满是遮掩不住的憔悴与惶惑。

    三人相见,略作寒暄,一同转入元春日常起坐理事的东耳房。

    屋内陈设雅致,窗明几净。

    袁易、元春落了座,也叫尤氏落座,尤氏却不坐,站在二人跟前。

    元春看了尤氏一眼,见她垂首不语,便知需由自己开口,遂对袁易正色道:“四爷,有件棘手的事,需得让你知晓。”

    袁易问道:“何事?”

    元春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方缓缓道来。

    原来,此番三法司对贾赦一案“从严议罪”,非但尤氏本人落了个“不守妇道,侵吞家产”的罪名,贾家长房家产被抄没,连尤氏那住在城外郊区的娘家尤家,也未能幸免。

    依据三法司的严苛议罪,尤氏陆陆续续挪给尤家的那些财物,被定性为“罪产”,须一并严追到底,悉数罚没充公,而且,尤家接收此等“罪产”,亦当按律严惩。

    泰顺帝在最终裁夺时,念及尤氏挪给娘家的财物总数不是很多,且此番已抄没了贾家长房家产,便只下令追缴由贾家长房流入尤家的“罪产”,免于另行严惩。

    这追缴“罪产”的差事,自然也落到了负责查抄事宜的鲁科多头上。

    昨日,鲁科多在查抄贾赦、贾琏、尤氏家产的同时,便已派了属官前往城外尤家,追缴“罪产”。

    据尤氏此前在三法司受审时交代,这笔“罪产”包括了些金银、首饰、古玩等物。但这些财物落入尤家后,有的已被挥霍,有的则被变卖折现,一时间哪里还能原物奉还?账目自然难以厘清。

    昨日,鲁科多又亲自去了一趟尤家。

    这尤家的情形略显复杂:尤氏的生母早逝,其父娶了尤老娘做续弦。而尤老娘是再嫁之身,与前夫生有两个女儿,称作尤二姐与尤三姐。尤二姐与尤三姐,随尤老娘一同到了尤家。后来,尤氏之父官至六品,尤老娘也得了个六品安人的敕命,奈何好景不长,尤父病故,家道便迅速中落。

    昨日鲁科多到了尤家,查验“罪产”,竟看中了正值妙龄、颇有姿色的尤二姐。

    他避开旁人,悄悄对尤老娘威逼利诱起来,言道:若肯将尤二姐许于他为妾,他便可在此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宽恕尤家难以足额退还“罪产”,非但如此,还会私下给予尤老娘一笔丰厚的“聘礼”,并承诺日后善待尤二姐与尤老娘、尤三姐。如若不然,他便要公事公办,“宁枉勿纵”,将尤家所有家产尽数抄没抵偿“罪产”。

    鲁科多离去后,那尤老娘又惊又怕,慌忙进城,寻到刚刚搬入郡公府的尤氏,将此事原委说了一遍,要尤氏这做“大姐姐”的拿个主意。

    尤氏听罢,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鲁科多权势熏天,也认为这位鲁大人非良善之辈,且年岁已长,家中妻妾想必不少,尤二姐若跟了他,无异于羊入虎口,境遇堪忧。然而,若不应允,尤家顷刻间便有破家之祸,老娘与两个妹妹立时便无立足之地。

    她思前想后,都拿不定主意,便于昨晚将此事禀明了元春,求元春拿个主意。

    元春得知后,认为此事非但关乎尤家,更关乎尤二姐终身,且牵涉鲁科多,非同小可。但昨晚袁易在妾室房里,她未敢因这种事儿即刻打扰,只安抚了尤氏,让尤氏今日一早过来,一同向袁易陈情。

    此刻,尤氏见元春已将事情原委说清,忙对着袁易跪下,声音哽咽道:“郡公爷!罪妇实不知如何处置此事,求郡公爷帮忙拿个主意!”

    袁易听罢这前因后果,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沉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方开口,对尤氏道:“此事我已知晓。你与抱琴先且退下,在外头稍候片刻。”

    尤氏忙与侍立一旁的抱琴躬身退出了东耳房。

    房内顿时只剩下袁易与元春夫妻二人。

    元春望向袁易,眼中带着探询与一丝忧虑。

    袁易缓声对元春道:“既是如此情形,倒也简单。你即刻遣可靠之人,随尤氏一同去城外尤家,传我的话,让那尤老娘并尤氏的两个妹妹,收拾细软,一并迁入咱们府中后院居住。就在尤氏所居院落旁边,寻一所空置的房舍,安置她们。”

    元春闻言,微微一怔,秀眉轻蹙。

    虽说昨日是她主张让尤氏寄居郡公府,得到庇护,但如今要将尤老娘并尤二姐、尤三姐也接进来,她心中不免有些不愿,觉得这郡公府的后院,未免也过于便宜了些。

    袁易观其神色,知她心思,解释道:“那鲁科多如今身兼京营节度使与吏部尚书,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正是圣眷浓时。纵然是我,若非必要,亦不该轻易与这等人物结下仇怨。”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按我说的,将尤家母女接进府来安置。那鲁科多得知人在我郡公府内,自然明白这是我出面照顾之意。他若识趣,想来便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再与尤家死缠烂打,平白与我交恶。”

    元春担忧道:“如此一来,是否会对四爷不利?”

    袁易微微一笑,神色从容:“无妨,此等小事,尚不足以掀起风浪。你只管放心去办便是。”

    他心下自有计较。

    固然,也存在一种可能,即便尤家母女住进了他的郡公府,鲁科多仍不死心,继续纠缠。若真如此,那便是鲁科多主动要与他这位皇子郡公为敌了。

    然而,袁易判断此种可能性是小的。那鲁科多虽算不得多么精明之辈,但能在官场爬到如此高位,绝非蠢人。为了一个尤二姐,来开罪一位圣眷正隆、前途无量的皇子郡公,而且此番鲁科多本就犯下了以公谋私、意欲霸占民女的罪恶,这其中的利害得失,相信鲁科多掂量得清。

    而袁易之所以愿意出手相助尤家,一则是给元春体面,成全她庇护尤氏之心;二则,他觉得鲁科多此番做得过于不堪;这三则嘛……

    三则,根据原著中关于尤二姐、尤三姐的描写,二人皆是容貌出众的金钗,而且,袁易对此二人的性格,皆颇有几分欣赏之情。

    元春见袁易意决,且言之有理,便不再多言,点头应道:“我明白了,这便安排。”

    随即,她唤了尤氏与抱琴重新进来。

    尤氏进得屋来,神色依旧不安。

    元春对尤氏道:“你且宽心。四爷已然允准,庇护你尤家周全。你这就随封氏一同,再带上几个稳妥的下人,速去城外家中,将你母亲并两位妹妹接进府来。我会在后院备下与你所居院落相邻的房舍,供她们居住。你们母女姐妹住在一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尤氏不由心中一喜,没想到袁易竟如此大手笔,直接将尤家都接来郡公府寄居,如此大力地护着!

    她忙不迭地向着袁易与元春深深拜了下去:“多谢郡公爷!多谢夫人!如此大恩大德,罪妇与尤家,没齿难忘!”

    其实,她与那尤老娘只是继母女,与尤二姐、尤三姐更是毫无血缘,异父异母,往日情分算不得深厚。

    饶是如此,尤家母女三人,终究是她名义上的娘家人。在此刻她自身遭逢大难,家产尽失,又背负着难听罪名,声名扫地,倍感孤苦凄凉之际,能有娘家人来到身边,多少能给她带来些许慰藉,驱散几分蚀骨的孤独与失落。

    当下,元春又唤来了封氏,吩咐了一番后,尤氏便随着封氏出去了。

    元春望着尤氏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而看向袁易,目光中带着依赖与复杂的情绪。

    袁易则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知这郡公府的后院,因新来的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又将添上怎样一番光景?

    “呃,我这府里的金钗真真是愈发多了,连尤二姐、尤三姐都要来了!”

    袁易心中暗叹。

    夫妻二人在东耳房内又叙了片刻话,袁易看了下时辰,对元春道:“林先生想必已在立身斋候着了,我这便过去。”

    元春忙道:“四爷勤勉,我便不打扰了。”

    她亲自将袁易送至立身斋外,目送着袁易步入立身斋,方才转身回去料理府中庶务。

    袁易步入厢房,果见林如海已在此候着,翻阅着一摞授课资料,神情专注,晨光映在林如海清癯的面容上,显得儒雅肃穆。

    见袁易进来,林如海忙放下手中的授课资料,起身拱手行礼:“四爷。”

    袁易还了半礼,随即引着林如海步入斋内。

    林如海道:“四爷昨日处理那般纷繁事务,今日依旧不辍学业,实乃勤勉,下官敬佩。”

    袁易摆了摆手:“先生过誉。昨日之事,不过权宜,学问根基乃立身之本,若非必要,一日不可荒废。今日还请先生继续授业解惑。”

    林如海颔首,也不再多言虚词,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今日便与四爷继续探讨此前未竟之‘水利’余绪,如何?”

    袁易正色道:“愿闻其详。”

    林如海从案头取过自己精心准备的一摞授课资料,铺陈开来。

    他先引经据典,回顾了大庆朝几位名臣治理黄河、疏浚运河的旧事,剖析其策略之优劣,成败之关键。讲到精微处,便辅以河道舆图,指点江山,将水文地理、工程难点、民夫调度、钱粮耗费等诸般情状,分析得条理清晰。

    袁易凝神静听,时而提问,时而沉思。

    林如海总结道:“故而,治水如治国,既需高瞻远瞩,明察大势,亦需体察入微,熟知下情。更需有坚韧不拔之志,与调和各方利害之能。非如此,不足以成此千秋功业。”

    袁易深以为然,点头道:“先生此言,真乃至理。徒有良法,而无善治之人,亦属枉然!”(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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