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微澜

    碧月说过一声儿,俄尔才有李纨自内中匆忙回道:“知道了,我这就回。”

    碧月扭头与素云道:“说不得奶奶念经着了迷,你且先去接了哥儿回去。”

    素云应下,转身而去。

    那碧月又等了须臾,依旧不见内中动静,便蹙眉往正殿来寻。眼看那房门虽敞开着,东边厢的窗扉却不知何时合上了,碧月一时不曾瞧见李纨,遥遥唤道:“奶奶?”

    话音落下,便见李纨闷头自窗扉后行出来,身上衣裳虽齐整,发髻却难掩凌乱。碧月又扫量见李纨脸面腾红,顿时禁不住纳罕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李纨遮掩道:“也……也不知怎地了,方才那会子头晕,险些摔了去。”

    碧月顿时唬了脸儿上前搀扶,关切道:“莫不是中了暑?如今立秋早过,可这白日里日头还是毒辣,说不得奶奶便是那会子晒多了日头。我扶着奶奶慢些行,回头儿叫素云端一碗凉茶来败败火。”

    李纨支支吾吾应下,虽脸面发烧,却暗自庆幸总算遮掩了过去。行至门外,眼看碧月要关门落锁,李纨又瞥了眼敞开的大殿,心下不禁担忧陈斯远该如何回返。

    恰此时素云领了贾兰遥遥而来,贾兰隔着老远便招呼出声儿,李纨再顾不得旁的,只得随着碧月迎将上去。

    却说藏身大殿里的陈斯远心下直骂娘,只差一会子便要成就好事,谁知这会子贾兰散了学……这人在兴头儿上,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心下落差自是难以言说。

    陈斯远略略平复心绪,只得起身寻了耳房攀爬上去,又小心落在玉皇庙外。耳听得自家清堂茅舍里,有婆子正与香菱说话儿,陈斯远顿时眼前一亮。他正憋闷得紧,香菱好不容易落了单,又怎会错过良机?

    当下出得树林,自玉皇庙与栊翠庵当间的小径下来,正要往清堂茅舍回转,谁知遥遥便听得四姑娘惜春唤道:“远大哥!”

    陈斯远停步,抬眼便见小惜春正蹦蹦跳跳朝着自个儿招手,一旁还有三姑娘探春随行。

    陈斯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面带笑意朝着探春、惜春招手。须臾,二人到得近前,陈斯远便问:“怎么不在前头瞧戏了?”

    惜春道:“如今唱大闹天宫呢,那戏码翻来覆去也不知瞧过几回了,实在没意趣,我便与三姐姐先回来了。”顿了顿,忽而捂着小肚子蹙眉道:“诶唷不好,我须得去更衣了。”

    一旁探春嗔怪道:“偏你贪凉,早告诉你少吃一些了。”

    惜春苦着小脸儿也不说话,捧腹一溜烟要往回走,随行的彩屏道:“姑娘不如去清堂茅舍,这折返回来还要走好久呢!”

    惜春面上赧然,不好意思地瞥了陈斯远一眼。陈斯远就笑道:“四妹妹快去,我那儿就香菱才回来。”

    惜春又是‘诶唷’一声儿,当下再也顾不得旁的,闷头便往清堂茅舍跑去。

    陈斯远忍俊不禁,心下苦闷立时宣排了几分。待转过身来,探春忽而讶然道:“咦?远大哥上火了?”探手一指,道:“嘴角上起了好大一个泡!”

    陈斯远伸手一摸,果然起了泡。心下不禁腹诽,这他娘的都是憋的啊!

    面上讪讪,陈斯远胡诌道:“许是这些时日大补之物吃多了……咳,是了,三妹妹何时起社?”

    探春闻言顿时笑将起来,说道:“我方才正与三妹妹计较呢……本道先寻了大嫂子、凤姐姐打秋风,谁知四妹妹非说要先来寻远大哥打秋风——”

    陈斯远顿时笑道:“谁让我手头最宽绰呢?”说话间探手自袖笼里摸索了一番,当即寻了二百两银票递将过去。

    探春眨眨眼,赶忙道:“哪里就要这么许多?”

    陈斯远笑道:“三妹妹这社只起一回?”

    探春道:“我琢磨着先操办起来,往后诸姊妹轮流做东,如此也能俭省些。”

    陈斯远便道:“姊妹们又有几个脂粉钱?与其叫人为难,我看莫不如先用我的。如此一来,免了大家伙为难不说,结了社也能尽兴一些。这二百两三妹妹先拿着,过后若是不足用了,我再行添置。”

    探春哭笑不得道:“够了够了,这社又不是见天操办,我看这二百两俭省些足够用上一年的了。”顿了顿,又道:“是了,远大哥得空也来凑趣几回,姊妹们私底下都想听远大哥做新词呢,只是碍于远大哥要温读,这才不敢来搅扰。”

    陈斯远笑着应下,只说得空便去。

    说话间小惜春赧然而回,哭丧着脸儿道:“往后可不敢贪凉了,那会子肚子里好似钻进了虫儿,实在疼得紧!”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探春好一番嗔怪,惜春瘪嘴唯唯应下。眼见探春还不停,便娇嗔着来求陈斯远:“远大哥你瞧瞧,三姐姐说起人来真个儿没完没了,亏得是我,换了旁人早受不了啦!”

    探春顿时气恼道:“小没良心的,我白对你好啦!”

    惜春藏身陈斯远身后,只外头冲着探春做鬼脸儿。探春自是恼了,绕着陈斯远追了半晌,到底捉了惜春,探手呵痒,顿时将惜春痒得委顿在地、求饶不已。

    陈斯远哈哈大笑,探手揉了揉惜春脑袋将其拉起,小惜春自知不是探春对手,眼珠一转便道:“远大哥可知,这几日赵姨娘与环哥儿极为安分呢!”

    “哦?这话怎么说的?”

    探春顿时咬着下唇哭笑不得,嗔怪地白了一眼惜春,这才与陈斯远说将起来。却是王夫人将贾兰留在房中教养,立时吓坏了赵姨娘!

    那赵姨娘生怕来日王夫人将贾环养在房里,因是这些时日伏低做小、逆来顺受,再不敢忤逆半分,连带着贾环这几日也循规蹈矩,每日耐着性子往私塾里去读书,不敢耽搁半日。

    又因王夫人陡然被拿掉了掌家差事,这几日正思量着如何与老太太斗法呢,自是没空理会赵姨娘母子。谁知此等情形落在赵姨娘眼里,只当王夫人私底下憋了什么坏招,不禁愈发惴惴难安。

    于是方才趁着探春、惜春离席,赵姨娘紧忙追上来问计,倒是将探春弄得好一番无语。

    “我都说了,太太不搭理她总是好事一桩,偏她怎么说都不信!”气恼着说过,探春又笑将起来,道:“罢了,她这般胡乱思忖也好,免得再招惹出是非来。”

    陈斯远点头不已,心忖那赵姨娘但凡给点儿颜色便要蹬鼻子上脸,又不能压制的太狠,以免如上回那般铤而走险,就得时常敲打着,如此才能安分。

    姊妹两个又与陈斯远说了半晌,这才施施然离去。

    陈斯远别过探春、惜春,扭身回转清堂茅舍,谁知才到门前,便从东角门进来个丫鬟,瞥见陈斯远赶忙唤道:“远大爷!”

    陈斯远停步,扭头才见唤自个儿的乃是尤氏身边的银蝶。

    陈斯远略略蹙眉,旋即又舒展开来。那宁国府便是个粪坑,陈斯远自是不敢沾染,又因着尤三姐之故,虽早先有那么点儿心思,过后也按捺住了。他与尤氏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还真谈不上什么情谊,是以私底下也不愿与其多往来。

    转念又想起尤氏有着身孕,陈斯远便多了几分耐心。待银蝶上前见过礼,陈斯远便问:“可是有事儿?”

    银蝶四下瞧瞧,眼见秦显家的不曾瞧过来,这才压低声音道:“我们奶奶打发我来与远大爷说一声儿,劳烦远大爷回头儿与二姨娘传个话儿……我们奶奶此番动了胎气,只怕是另有缘故。”

    “怎么说?”陈斯远纳罕问道。

    银蝶抿了嘴儿自袖笼里掏出个香囊来,悄然递给陈斯远。陈斯远打开嗅了嗅,顿时蹙眉不已。抬眼不大确定道:“麝香?”

    银蝶颔首连连,道:“今儿个大太太提了一嘴,奶奶越想越不对劲,便打发我与金娥仔细搜检了一番,谁知便从箱子底儿召见了此物!若这香囊是满的,只怕已用了小半。”

    陈斯远思量道:“你们奶奶可对谁起疑了?”

    银蝶沮丧道:“除了大爷,这府中哪有一个能信的?”

    是了,不说贾珍那些姬妾,便是贾蓉都不愿尤氏诞下麟儿……嘶,这般恣意妄为,说不得便是贾蓉动的手!

    陈斯远一时想不出法子,便道:“我知道了,回头儿我让二姐儿过府探望。”

    银蝶颔首,敛衽一福告退而去。

    陈斯远握着那麝香香囊蹙眉思量不已,这大宅门里的阴私事儿实在见不得光。贾珍、贾蓉父子俩坏了身子骨且不说,那贾珍请了贾珩帮衬,却始终不见动静……这内中说不得便有尤氏之故。

    尤氏如何下的手?只消将那避子汤掺进饭菜就是了,保准神不知鬼不觉。那一干姬妾又不都是傻的,时至今日自是回过味儿来,说不得便与那贾蓉一拍即合,这才来谋害尤氏。

    啧啧……

    陈斯远摇头不已,又暗自庆幸自个儿与尤氏没什么情谊,否则此番岂不就要被牵连了进去?

    当下蹑足进得内中,香菱这会子正在梢间里迭着衣裳。陈斯远悄然到得其身后,探手便将其揽在怀中。

    香菱唬得惊声失叫,待觉察出乃是陈斯远,顿时哭笑不得道:“大爷快别闹,我这衣裳还不曾迭过呢。”

    温香软玉在怀,陈斯远心火升腾,一边厢作怪一边厢低声求肯道:“好香菱,快让我亲近亲近吧……你瞧瞧,我这嘴上都上火起了泡了,定是这几日憋闷的。”

    香菱听他说得可怜,扭头又见陈斯远嘴上果然起了泡,顿时掩口吃吃笑将起来,说道:“可是咱们几个都说好了的……”

    陈斯远道:“我如今已不碍事了……”

    “那可说不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陈斯远嘿然道:“那过会子你上来就是了。”

    香菱被揉搓得软作一团,实则又何止是陈斯远憋闷,香菱十来日不曾亲近过,心下也想得紧呢。

    当下半推半就随着陈斯远往床榻上而去,谁知正待玉成好事,外间又有婆子道:“宝姑娘来了!”

    陈斯远一怔,顿时生无可恋。香菱一边厢紧着衣裳,一边厢掩口而笑,当下说道:“宝姑娘来了,大爷先躲躲……夜里,夜里再说……咯咯咯。”

    香菱笑着拾掇齐整,赶忙出来迎宝姐姐。宝姐姐眼见香菱娇笑不已,不禁也笑着问道:“可有什么好笑的事儿?”

    香菱古怪着往内中一瞥,这才与宝姐姐道:“我不说,宝姑娘回头儿问大爷就是了。”

    宝钗早慧,眼见香菱鬓髻略显凌乱,心下一转便知方才情形,当下便笑着道:“这般说来,我来的倒是不巧了。”

    香菱道:“怎么不巧?我看来的好巧,我那攒心梅花络子打了一半实在不知如何打了,求宝姑娘帮衬一回。”

    宝姐姐自是知晓陈斯远这会子只怕……见不得人,便笑道:“我也手生,倒是莺儿擅这个,妹妹不如拿来让莺儿瞧瞧。”

    香菱一怔,不禁红了脸儿应下,赶忙去厢房取了络子来。宝姐姐便坐在正堂里,待香菱回转,接了那络子上手打了须臾,这才见陈斯远讪讪自梢间里出来。

    香菱掩口而笑,自是扯了莺儿去厢房说话儿,内中便只余下宝姐姐与陈斯远。

    陈斯远轻咳一声儿,正要说些什么,偏这会子宝姐姐抬眼便瞧见其嘴上的泡来,顿时笑道:“回头儿须得与厨房说一声儿,你这几日饮食清淡些才好。”

    陈斯远含混应下,心中认定乃是憋闷久了之故。当下与宝姐姐说过一会子,便忍不住去擒柔荑,谁知宝姐姐笑着避过,嗔笑道:“这会子我可不敢招惹你。你有什么心思,只管留给香菱就是了。”

    陈斯远瞠目不已,宝姐姐笑过紧忙说起正事儿来,道:“姨妈这两日时常寻夏金桂计较,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妈妈一早儿去姨妈房里说了会儿话,姨妈竟一句口风都不曾露。”顿了顿,宝姐姐不禁幸灾乐祸道:“依我看,凤丫头怕是有难了。”

    此为应有之理,不拘是王夫人还是凤姐儿,都是贪恋权势的。那王夫人心底下想着将荣国府尽数收入囊中,说不得还要坑死了大房一系,好将爵位传给宝玉呢;至于凤姐儿,只看其大包大揽的架势便知其性情。

    贾母此番手段一出,即便这对儿姑侄女明知是贾母的手段,只怕也要斗个翻天覆地才会罢休。

    至于瞒着薛姨妈……因着自个儿之故,薛姨妈不曾继续拆借银钱,又绝了那金玉良缘的心思,可不就与王夫人生分了?

    倒是宝姐姐口称‘凤丫头’让陈斯远纳罕不已,于是他便追问其缘由来。

    宝姐姐思量一番,冷笑着说道:“还能如何?早些年她在金陵就是个掐尖儿的性儿,莫说妈妈与我,便是我爹爹也不曾放在眼里。后来她来了京师,就住在宁国府,这才断了往来。

    再往后我家来京师,她那会子唯老太太之命是从,老太太哪回指桑骂槐背后不都是她操办的?”

    陈斯远道:“宁国府?”

    宝姐姐先是一顿,这才低声说道:“凤丫头上头除了有个哥哥,还有个大姐呢。大表姐嫁给了珍大哥,可惜天不假年——”

    陈斯远略略思忖,顿觉这才合情理。那京营节度使本是宁国府的差遣,错非贾珍与王家联姻,贾敬又怎会将京营节度使让渡给了王子腾?

    无怪贾珍每回见了凤姐儿都称‘大妹妹’,无怪凤姐儿待贾蓉那般亲近,敢情打凤姐儿那儿论,贾蓉乃是其亲外甥。

    转念又想,那尤氏之事……莫不是有凤姐儿的首尾?略略思量又觉不对,那贾蓉本就是个凉薄歹毒的性儿,只怕不用凤姐儿出谋划策,自个儿便能想出害人的法子来。

    此时宝姐姐问道:“你琢磨什么呢?”

    “哦——”陈斯远回过神儿来,忽而想起与凤姐儿合伙的工坊来。若是往日,自不用与宝姐姐多说;可宝姐姐既点破了与凤姐儿不睦,那此事就要与宝姐姐提一嘴了。“倒是有一桩事,只因我先前不知内情,便答应了下来。”

    他当下将工坊之事说了一遍,宝姐姐闻言嗔怪着道:“怎么说给我听?这情谊是情谊,营生归营生,我与凤丫头只是不合而已,又哪里耽误了你?莫不是在你心里我便是那起子小肚鸡肠的?”

    陈斯远赔笑道:“我也是怕妹妹多心。”当下自是将彩虹屁奉上,直夸得宝姐姐红了脸儿方才道:“若妹妹得空,不若将工坊的营生也管起来?”

    宝姐姐略略动心,又赶忙摇头道:“快算了吧。我如今每月出去二三回便够出格的了,哪里还好多走动?”

    宝姐姐论年纪正是待字闺中,合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是一则薛家无可用之人,二则陈斯远也不在意这个,宝姐姐这才勉为其难将胶乳营生担负起来。

    顿了顿,宝姐姐忽而思量起来,又道:“你若真有心,不若将此事托付给林妹妹。”

    “林妹妹?”陈斯远面色古怪起来,暗忖那原文中你们两个可是不对付来着,如今怎么又好在一处了?

    宝姐姐便道:“莫看林丫头年纪小,可鬼心思多着呢,等闲人可唬弄不了。再者……林家的家产,来日只怕再拿不回来,荣国府这情形,来日还不知能掏多少陪嫁呢。你将这营生给了林丫头,也算安了她的心。”

    陈斯远颔首道:“也是一番道理,我只怕再累到了她。”

    宝姐姐笑道:“我瞧着林丫头比前两年好转了许多,前几日天气转凉,她咳嗽两声儿转天就好了。紫鹃上回说,多亏了你送的虫草,眼看着再养上几年,说不得林丫头连病根都祛了呢。”

    “这敢情好,那我回头儿寻林妹妹说说。”

    宝姐姐颔首应下,待对上陈斯远一双贼眼,赶忙起身道:“时候不早,妈妈说不得也回了,我去前头瞧瞧。”

    眼见陈斯远满脸的哀怨,宝姐姐只掩口笑着出了厅堂,叫过莺儿便快步而去。

    陈斯远本待再去寻香菱,谁知香菱这会子不知躲去了哪儿,厢房里竟无人,顿时将他恨得好一番磨牙。

    ……………………………………………………

    却说五儿扶着红玉瞧了半晌热闹,眼见最后一折子戏唱罢了,这才意犹未尽回转。

    自荣禧堂大院儿出来,过穿堂上了夹道,二人转眼至大观园前,正撞见宝姐姐领了莺儿往薛姨妈的东北上小院儿去。

    几人聚首,略略言说几句,宝姐姐便领着莺儿进了东北上小院儿。

    那五儿眼见宝姐姐笑得古怪,禁不住说道:“宝姑娘方才一直笑,却不知在笑什么。”

    红玉停下拐杖,探手戳了五儿一指头,笑道:“你这傻丫头……你以为香菱姐姐怎么提早走了?”

    五儿蹙眉道:“不是说不爱看猴儿戏……哦,莫不是——”

    红玉紧忙掩其口,道:“嘘,这等事儿还敢说出来?”红玉笑着道:“说不得被宝姑娘撞了个正着,大爷这会子正无地自容呢。”

    五儿顿时吃吃笑将起来。正待扶着红玉回转,忽而听得身后脚步声急促。二人扭头,便见凤姐儿领了个小丫鬟丰儿正急急而来。

    那凤姐儿一眼瞥见红玉,顿时眼前一亮。上前问道:“红玉,你腿脚可好些了?”

    “托二奶奶福,瞧着倒是好多了,只是如今还不大敢着地。”

    凤姐儿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年轻,想来总要月余光景才能大好。可惜了,今儿个我忙得脚打后脑勺,正想问远兄弟借了你使唤使唤呢,又想起你如今腿脚不灵便,这才作罢。

    是了,你爹妈可好?”

    “都好着呢。”

    凤姐儿笑着颔首,又吩咐丰儿道:“我房里藏了几副膏药,还是上回二爷挨打时买下的,如今也没用,回头儿你想着给红玉送来。”

    红玉赶忙道:“唷,这怎么敢当?”

    凤姐儿笑吟吟道:“我最喜你这机灵劲儿,回头儿说不得还要你帮手呢。就这么着,后头还有事儿,我先去忙了。”

    “哎,二奶奶慢走。”

    目视凤姐儿风风火火而去,五儿不禁艳羡道:“二奶奶每回来都要与姐姐说一起子,可见姐姐是真个儿入了二奶奶的青眼了。”

    红玉展颜一笑,道:“一半儿一半儿吧。”

    五儿心下不解,红玉却也不解释。

    红玉的爹妈,林之孝为账房总管,林之孝家的为内管事儿,如今凤姐儿掌家,可不就要愈发拉拢着?

    这丫鬟、婆子的月例如今都在凤姐儿手中,可外院仆妇等的月例,可都在账房管着呢。

    两个丫鬟眼看行至沁芳闸桥跟前,便有素云打后头追上来。

    上前言说两句,便将手中食盒交给了五儿,笑着道:“可是赶巧,这是我们奶奶给远大爷预备的清炖蟹粉狮子头,才刚被二奶奶捉了壮丁,我急着去省亲别墅取物件儿,就不往清堂茅舍去了。”

    五儿接过食盒,素云紧忙扭身而去。

    红玉瞧着素云的背影若有所思,说道:“二奶奶也是难啊。”

    那王夫人还有八户陪房呢,凤姐儿自是比不上王夫人,这人手少不说,位份也低。也不知老太太如何想的,此时抬了凤姐儿掌家,擎等着家中乱作一团吧。

    红玉忽而想起自个儿爹妈来,顿时心下一紧。这此前被太太拉拢了过去,说不准此番便要被二奶奶拉拢了去……这等墙头草行径可是不妥,须得寻爹妈说个分明才好。

    当下停了拐杖,求肯道:“好五儿,我忽而想起一桩事来,你快扶了我往家去一趟。”

    五儿不疑有他,说道:“那姐姐稍待,我先将食盒送回去。”

    红玉蹙眉应下,停在原地等候。五儿匆匆送了食盒,又回来扶着红玉往后头而去,自不多提。

    ……………………………………………………

    却说陈斯远这会子正对着食盒发怔,内中一味清炖蟹粉狮子头,一味冬瓜盅,瞧得陈斯远暗自咋舌不已。

    李纨这是想让自个儿食补败火?自个儿是因着这个才火气大的吗?

    气哼哼将那狮子头吃了,冬瓜盅自是瞧都不瞧一眼。闲坐半晌,眼见天色擦黑也不见香菱、红玉、五儿回来,陈斯远倒是气笑了。

    不回来是吧?他还就不信寻不到地方泻火了。

    当下起身出了清堂茅舍,略略思量,干脆往后门而来。

    一路穿园过门,转眼自后门儿出来,本待安步当车往自个儿新宅而去,谁知甫一出来便见个俏生生的身形挎着小巧包袱停在后门左近。

    那身形见了陈斯远,赶忙上前一福:“远大爷~”

    陈斯远眯眼扫量一眼,眼见袭人面上满是愁绪,顿时道:“回去瞧你妈妈?”

    袭人颔首应下。

    陈斯远又问:“是了,可是短了银子了?”

    袭人摇头道:“夏姑娘这些时日没少赏赐,银钱倒是不缺的——”说话间咬了下唇,又抬眼俏生生看向陈斯远。

    陈斯远顿时心动不已,问道:“提前与家里说过了?”

    袭人摇头。

    陈斯远便吩咐道:“我往后头街面上等你,你雇请了马车来接我。”

    袭人略略思量,颔首应下。

    陈斯远点点头,大步流星而去。

    不提陈斯远,却说袭人四下扫量一眼,果然依着陈斯远言语,于街口雇请了马车,吩咐车把式兜转一番,于后头接上了陈斯远。

    那陈斯远上车便吩咐道:“往大格子巷去。”

    说话间落座袭人身旁,探手便将其揽在怀里,笑着问道:“宝二奶奶没少收买你吧?”

    袭人苦涩道:“远大爷何必明知故问?那夏姑娘虽装得好,我却瞧出是个眼里不容人的,再说还有宝蟾在……昨儿个夏姑娘才挑唆着让宝玉呵斥了坠儿,我看啊,说不得什么时候我便要被撵出府去了呢。”

    陈斯远笑着道:“你有太太做靠山,又何必怕她?”

    袭人道:“太太如今极得意夏姑娘,又三不五时寻其问计……我一个丫头,太太还能为了我与夏姑娘生分了?”

    陈斯远哈哈笑道:“千里搭凉棚,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呵,来日如何不好说,我看你还是个人顾个人吧。”

    说话间怪手已然探入衣襟里,袭人顿时禁受不住,嘤咛一声便偎在陈斯远怀里。

    待过得小半个时辰,马车到得大格子巷里,陈斯远给付了车资,扯着袭人便进了那一进小院儿。

    掌了灯,陈斯远再也憋闷不住,扯着袭人便胡天胡地起来。那袭人旧梦重温,待后来快畅莫禁、昏醒复迷,一时间绵如春蚕、真如酒醉,自不多提……

    ……………………………………………………

    稻香村。

    李纨因乱了心绪,自是无暇教导贾兰,只任其在园中耍顽。她枯坐床头,脸色一会儿一红,显是想起下晌时的旖旎了。错非那会子碧月出声儿,只怕自个儿早就委身远兄弟了。

    内中销魂蚀骨,李纨自是流连忘返,连带心下孤寂也少了几分。正思量着自个儿此番实在不要脸时,便有碧月引了个婆子入内。

    “奶奶,楚嬷嬷来回话儿了。”

    李纨慌忙深吸一口气,眼看此时业已掌灯,料想旁人瞧不出自个儿脸色来,这才略略放心。当下应了一声儿,那楚嬷嬷便行了进来。

    厮见一番,楚嬷嬷赔笑道:“大奶奶,这外头的铺子说了,若要修复那簪子只怕不易,少不得要五两银钱。”

    碧月道:“五两?实在是有些贵了!”

    李纨略略思量,抬眼与那楚嬷嬷道:“本是亡夫留的念想,既是这个价码,那便算了。”

    楚嬷嬷一怔,赶忙道:“大奶奶,我还没说完呢。我倒是识得一匠人,大抵有个三两银子也就修好了。这个,大奶奶你瞧——”

    谁知李纨却道:“罢了,不修了。回头儿融了给兰哥儿做个长命锁也好。”

    楚嬷嬷顿时好一阵无语,心下腹诽着,只得将那断了的金簪交还给碧月,随即郁闷而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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