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晨风拂过树梢。
早晨的阳光安谧,树叶随晨风晃动,地面上斑驳的亮块也随之摇曳。
许是因为立了秋的缘故,虽然现在还在三伏天,但清晨已经带上丝丝凉意,空气扑打在脸上,撩动发丝,洛玉衡用力吸了口气,只觉通体舒泰。
洗了脸,刷了牙,漱了口。
丝绸毛巾,拭去娇嫩脸蛋儿上的水珠。
终究是个女人,于无人瞧见的地方洛玉衡还是有着女子臭美的性格,对着铜镜照了照,手指在脸蛋儿上戳了戳,弹性十足,乌黑的眸子里便浮现出些微得意。
然后又揉了揉小腿,肌肉酸痛依旧存在。
脑子里不由又浮现出这些事,秀气的眉头便再次皱了起来,说实话这种仿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的感觉,当真有些不太舒服,有时候脑子里甚至还会模模糊糊的残存一些印象,就像是做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梦。
洛玉衡还记得很清楚,在第一次做那种那种梦的时候,早起醒来,浑身上下都是酸痛,仿佛快要散架,甚至还隐隐作痛,好似真个经历了什么一样。然后,洛玉衡就轻轻在俏脸上拍了一下,同时在心里小小的咒骂了一句:呸,当真是不要脸,三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怎地忽然间就想男人想疯了。
更让洛玉衡羞赧难当的是,根据脑子里若隐若现残留的印象,梦里的那个男人不知怎地,似是和宋言分外相似。
洛玉衡面色愈发红了。
她用力摇摇头,将这些念头压下。
仔细回想起来,最先出现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第一次寒毒爆发的时候?
是老婆子去世的时候?
许久,洛玉衡终于不再去想这些东西,她皱着眉头眺望着远处的天空,似是能隔着一栋栋宅院和层层的墙壁,看到那奢华的宫殿……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啊。
怕是不会太平了。
呼!
高阳的卧房中。
宋言重重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怀里依旧抱着高阳成熟饱满的胴体。
莫要想太多,昨日夜里并未发生太多其他的事情,浴桶中虽荒唐一番,却终究没有突破那最后一步。
这方面,高阳似是格外坚持。
在高阳的心中,那样的事情是神圣的。
总是要留到洞房花烛夜才行,仿佛只有如此身为一个女人,她的婚姻才算真正完美。
是以浴桶中荒唐嬉闹的时候,也多是高阳在侍奉……大抵是心中有着一些愧疚,侍奉的时候便格外的卖力,让宋言甚是享受。
随后便是抱着高阳软绵绵的身子,美美的睡了一觉。
昨日见到的白骨给高阳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便是蜷缩在宋言怀里,身子依旧是瑟瑟发抖。宋言大概能猜的出来高阳的心思,一方面是为真正母亲的遭遇而悲伤,另一方面约摸也是担心自己会沦落到同样的结局。
幸而高阳对宋言还是很信任的,至少在宋言的怀里她能放下心中的恐惧。
轻轻吐了口气,瞧着高阳还睡得舒服,宋言便小心翼翼的将手从高阳的胸口抽走。
心里还有点不舍。
该说不说,那规模当真不是一般女子能比。
于宋言认识的人当中,好像也只有顾半夏,洛玉衡能跟高阳比一比了吧?
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随意披上外套,宋言回了自己卧房,换上官服,洗漱一遍,然后随意填了填肚子,便出了门。
正常来说,上朝的时间是很早的,每每天不亮就要起床。只是今日的情况有些特殊,宁和帝那边专门安排太监通知了,朝会的时间往后靠一靠。出门的时候,宋言还问了一下门口的侍卫,雷毅和章寒那两个混蛋玩意儿有没有回来。
一问方知两人到现在,好像都还在外城那边擦拭地上的血迹。宋言便很满意,不管怎么说认错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坐上马车,便前往皇宫。
路上经过长安街的时候,宋言还专门掀开车帘看了看,路面还算干净,虽偶尔有些地方还能看到鲜血残留下来的一坨一坨的痕迹,但明面上的猩红基本上都被清理干净了……宋言便知道,雷毅和章寒这两个家伙,定然是指使了银甲卫。
不然的话就凭他们俩人,一整个晚上也别想擦干净半条街。
这种小事儿,宋言倒是也懒得计较。
马车吱呀吱呀的晃悠着,不知不觉也就到了皇宫。
远远的便能感觉到皇宫中的气氛很是压抑。
宫门处大内侍卫看守,宫门前已经有不少官吏在等着,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一个个的,面上表情都很是严肃。
毕竟,今日的事情关系到自己的未来,任谁都不敢大意。
若是宁和帝当真禅位与宋言,那可真是个极糟糕的结局,就宋言那性格,宁国朝堂岂不是三天两头就要来一场大逃杀?
不少文官,原本是对宁和帝很不满的,毕竟自从宁和帝上位之后,文官地位虽然依旧高高在上,可比起仁宗,元景帝时期,到底是多出了不少限制,不说被宋言杀掉的,纯粹被宁和帝处死的文官也有几十个,这在仁宗时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现在有了宋言作为对比,却觉得宁和帝这个皇帝其实也很不错了。
马车在宫门附近停下,宋言走出马车,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对面树丛中,一道身着白裙的身影一闪而逝,应是洛天璇。
不少官员的视线更是在第一时间落在宋言身上,宋言能明显感觉到,其中一些目光中充斥着强烈的不满和敌意,应该就是昨日房山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老头儿……对这些人宋言倒是没有太强烈的恶感。他们最多也就是古板了一点,但不管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好官,尤其是在宁国现在的官场中,这样的官员就显得愈发珍贵。
还有一些人跃跃欲试,似是想要上来讨哥好。
却又害怕宋言的脾气,担心一个不慎说错了话,惹得宋言生气反倒不美。
更何况,现在洛天枢,洛天权皆是宁和帝亲子这件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宁和帝究竟会不会禅让还两说,若是这时候上前巴结,许是会惹得宁和帝不满。宋言今日也并未带银甲卫,看样子似乎也没有抢夺帝位的打算……这些人都是老狐狸,宋言刚刚出现,便立马分析出了各种各样的情况。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便显得极为诡异,悉悉索索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偶尔能听到一些,诸如东陵外城又发生命案,死者还是孔家人之类。
约摸过去了一刻钟,宫门打开,百官入朝。
金殿门口,残肢断体已经被清理。
可即便如此,一个个面色都显得有些不太好看,尤其是那些文官,鼻子下意识抽了抽,隐隐约约好像还能闻到血腥味。这大概就是纯粹的心理原因了,要知道宋言在金殿上杀人的时候,可是暴雨倾盆,便是真有血迹,也早被雨水冲走,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痕迹留下来。
大抵,便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吧。
毕竟这些人,虽不属于同一个阵营,却都是文官,瞧见同僚就这样像待宰的猪羊般被宋言轻而易举给弄死了,大都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金殿里面也清理过了。
唯有那个自愿撞柱而死的梁居,脑袋在红柱上撞出的些微痕迹,一直保留现在。
那凹陷和裂痕,还有些微猩红的痕迹提醒着众人,这地方不久之前,才死掉了几十条人命。
稍作等待,魏忠率先出现在龙椅的侧边。
“整笏!垂绅!班序——立!”
随着御史台导引官一声长吼,百官依品阶,迅速站成九列,文臣武将分列两旁。
宁和帝的身影,自殿后出现,就在宁和帝端坐龙椅之时,堂下百官齐齐跪伏,笏板触地声如急雨,高唱圣躬万福,山呼:陛下万岁!
声震殿瓦!
巡察御史则是瞪大一双眼睛,横扫百官,若是发现某官抬头窥视,便可当场记名弹劾!
仰面视君,杖责六十!
若是之前御史台的那些官员自然不至于这般缜密,但眼下宁国朝局不明,还是莫要再让人抓住什么小辫子才好。
随着宁和帝一声‘众卿安’,百官起身。
“有事早奏~~~~”
魏忠特有的嘶哑,拖长了腔调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荡,下方百官尽皆垂首,无一人应声。宁和帝的面色看起来比前些时日更差了,显然这几天根本没休息好,黑眼眶写满了疲惫。对于现在大殿内的情况,宁和帝显然早有预料,也并未生气,只是略带倦意的笑了笑:“诸位无事,朕这里倒是有些小事,近些时日,东陵城内的流言,诸位想必都有听到吧?”
金殿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只是,依旧无人应声。
“想必各位都想要知道,那流言是真是假。”宁和帝眼帘垂落,眉心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瞧见宁和帝模样的宋言知道,这是头疼又来了。
过了一会儿,痛感似是散去了一些,宁和帝这才重重吐了口气,再次说道:“今日,朕便告诉各位,这流言是真的。”
“长公主洛玉衡膝下三子四女,皆是朕之子女。”
嗡。
纵然朝堂百官心中早就已经有所揣测,可现在亲耳听到宁和帝承认,一个个依旧忍不住吃了一惊,交头接耳的声音,让原本安静的朝堂都变的有些嘈杂。
“肃静。”魏忠眉头紧皱,厉声喝道。
在朝堂再次恢复宁静之后,宁和帝这才再次开口:“昔朕初践祚,朝纲弛紊。杨党盘亘于台阁,白鹭书院执柄于清流。当是时也,朕躬悬于累卵,九鼎危若朝露。中宫有娠,虽遣腹心护持,然鸩毒屡干椒殿。朕恐元嗣诞育,不免夭殇之祸,乃密昭长公主玉衡,易龙种为凤胎,潜移宫闱,俾帝胄得续,宗祧得继焉。”
“今廿载已逝,楚逆立诚伏诛于金殿,杨酋和同授首于台阁。魑魅涤荡,玉宇澄霁。当令沧海遗珠,复归天家;潜龙在渊,正位璇源。谨卜吉日,告太庙,缮金册,俾流裔继明,承祧九庙。”
“大宗正何在?”
当下便有一名老者站了出来:“老臣在!”
“届时,还需宗正寺查验身份。”
“老臣遵旨!”
便在这时,一直都没有吭声的房德忽然间越众而出,冲着宁和帝深深一拜:“陛下拾沧海之遗珠,收天潢之散曜。使龙种归御苑,凤雏返琼林。宗庙得延九鼎之重,黔首咸承明德之辉。日月重光,山河同庆!”稽首再拜:“老臣为陛下贺,为苍生贺。”
其余众多官员也终于反应过来,齐齐跪伏于地,高呼:“臣为陛下贺,为苍生贺。”
不少人心里已经隐隐开始盘算起来,这一步算是公开承认洛天枢,洛天权等人身份。
那下一步,便是入皇室玉碟,然后封王,封公主。
这些老油条显然已经猜到了宁和帝的决定,这是不打算禅让了啊?
若是禅让,那宁和帝根本就没必要让养在外面的皇子皇女入皇家玉碟,更不可能封公主,封王爷,而是由新皇封一个安乐公,山阳公之类的,许一辈子荣华富贵也就是了。
这种时候封王,那便是极为不合适的。
看来外界传言皇后娘娘安排人刺杀冠军侯,这件事应是真的了,连带着宁和帝和宋言都决裂了。
当然对于那些文官来说,这是好事,便是那些武将也觉得这样的结果不错,毕竟他们的屁股大都不干净,谁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侍奉一个暴虐的皇帝。
就是不知,宁和帝又要如何安置宋言?
不少人悄悄冲着宋言望去,想要看看此时此刻宋言究竟是何种表情。
虽说宋言是孤身一人前来,但金殿上再突然冒出一群银甲卫,他们也是一点都不会惊讶的。
只是,他们狐疑的发现,宋言的面色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平静,那双眸子中完全看不出半点憎恨,恼怒,唇角甚至还勾着浅浅的笑。
龙椅上,宁和帝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
皇后的那一手,彻底将宁和帝的布置打乱了,原本他只是想让天枢,天权他们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这是他这个皇帝,这个父亲,唯一能为子女所做的了。
而宁国这一份沉重的担子,将会压在宋言的肩头。
可是皇后这一手,彻底将天枢,天权曝露在所有人面前,也彻底将他们卷入了这个深不见底,一朝不慎便有可能粉身碎骨的漩涡。
从这方面来讲,皇后无疑是成功的。
纵然宁和帝依旧按照原本的安排,在合适的时间将帝位禅让给宋言,洛天枢,洛天权的存在,也会成为宁国混乱的根源……哪怕这兄弟两个并不想造反,可只要他们先帝血脉的身份还在,便会有无数人簇拥在他们身旁,为自己的野心和利益去维护所谓的正统。
信任,是禁不起折腾的。
若说之前,宁和帝相信将天枢,天权,天衣,天璇托付给宋言是极好的选择,宋言重感情,绝不会对天璇的弟弟妹妹怎样。
可是现在呢?
若是宋言做了皇帝,整天有人在天枢天权耳边撺掇着造反,要夺回洛家的江山,宋言是否还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明明宁和帝什么都没做,明明宁和帝和宋言之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冲突。可皇后那愚蠢到极致的一手,却是在他和宋言之间,留下了一条永远也无法弥合的裂痕。
同时,也彻底断绝了宁和帝禅位宋言的可能。
宁和帝略显无奈的吐了口气,然后看了一眼魏忠,魏忠显然早有准备,当下上前一步,从袖口中掏出一份圣旨。
朝堂百官,再次跪伏于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膺宝命之际,宁国纲维解纽。墨吏蠹食于内,貔貅朽甲于边。朕旦夕惕厉,志存光复。然豺狼当道而狐鼠盈朝,鲸鲵跋浪而烽燧彻疆。东瀛岛夷肆虐海澨,滨海之民枕骸若荻;女真枭骑破蓟门,万六劲卒没边关,平阳府郭白骨撑天,阡陌不闻鸡雊;北狄索绰罗单于挟三十万控弦,欲饮马黄河,鞭断阴山。”
“囷仓有硕鼠,蠹饷鬻器;行伍无完胄,士卒皆空拳。更见青绶弄权,朱衣乱阵,强驱虎贲入死地,坐令忠骸填寒峡!”
“悲夫!”
“三军非丧于胡马,实毙于腐蠹也!”
魏忠的声音于大殿之上回荡,不少文官面露赫色,那一句‘青绶弄权,朱衣乱阵’,简直就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
“当是时也,九鼎飘摇,神器将坠!”
“天佑大宁,降冠军侯宋言如北辰出霄!其荡东海,斩倭酋若刈蓬蒿,尽屠三岛,血浪沸而鲸波靖;旋师海西,犁女真王庭若摧枯朽,斩馘十万级,悬首槊端使朔风腥。及至挥戈安州,焚匈奴连营三百里,水淹铁骑十五万,生系单于二子于辕门。索绰罗丧胆,舆尸北遁,胡马不敢南嘶者三十载!”
“壮哉!”
“冠军侯宋言,重恢九庙之威,再铸玄圭之固。鲸鲵尽扫,边氓得安衽席;烽燧永销,异类不复弯弓。斯功焜耀,上超覆载;朕惭圭瑞,无酬柱石。今晋爵为……”
“燕王!”
“加汝九锡:
彤弓玈矢,得征不庭;
朱户纳陛,陟天阶而临万邦;
虎贲三百,卫金匮以镇龙兴;
鈇钺玄甲,戮魑魅于四极;
秬鬯圭瓒,祀山河于北疆!”
“授剑履升殿、赞谒不名、入朝不趋之礼,永载丹书!”(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