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大人,空了,这座大堤一个人都没有,附近的民舍里也没有人,整座白鹿堤都是空的。”
谢韦匆匆跑到李泽岳身旁,道。
“空的……”
李泽岳问道:
“检查出来什么了?”
“回大人,通水性的弟兄去大堤底下转了一圈,发现、发现核心承重区的巨木,已经开始出现裂缝了。”
谢韦面色凝重道。
“呼……”
李泽岳长出一口气,
看来,他猜的不错,
还好赶上了。
“只是裂缝的话,还能撑多长时间?”
谢韦应道:“我手下那弟兄他爹就是水工,他从小就没少跟着他爹研究这东西。
据他说,这铁力木应当被张回换成了朽木,虽然也可以承重,但水压一大或长时间被浸泡,就会开始崩溃。
但目前来看还没到那个临界点,可若是这暴雨一直下,估摸着也就能再强撑上一个月。
他还说,若是张回当真想要毁掉这座大堤,那定然不会只在这一处动手脚,他还需要时间再细致地检查。”
“继续找,把大堤上所有有问题的地方都找出来。”
“是。”
一旁,凝姬撑着油纸伞,搭在李泽岳的头顶。
可雨下的那么大,油纸伞已经近乎失去了作用,大风吹着雨水,击打在他们的身上。
李泽岳转身,看向众人,道:
“看来,这里就是张回的计划所在之处了。
他费了那么大劲给白鹿堤做手脚,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此处,我们这些日子,要随时预备着张回的突袭。”
身旁,姜千霜杨零黑子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陆听风和祁万化默然不语。
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李泽岳挑了挑眉。
“董平、莫无风……两个天下前十,怎么打?”
现在看来,自己此方的阵容很是豪华了,两个神捕,一个黑子,一个已经老了的天下第九,一个盗圣,还有……自己。
其实……倒也是可以试一试的。
李泽岳扭头,看了黑子一眼。
黑子也把目光投过来,笑了笑,露出了一嘴白牙。
李泽岳也笑了,魂力沉入吊坠。
“穷奇,穷奇?”
“干什么,小子?”
“没事,喊喊你,我心里安稳。”
“滚,没事别烦老子!”
虽然被骂了,但李泽岳心里却一下充满了干劲。
天下第三、天下第八怎么了,
又不是没被老子算计过。
一个在宫里被老子那岳父大人掰断了胳膊,
一个在玉河畔差点没让老子那二爷党大将霍浪带兵给砍死。
能弄你们一次,就能弄你们第二次!
事到临头,李泽岳反而看开了。
算计来算计去,到最后了,也无非就是拼命干上一场。
干赢就赢,干输就死,
随他去吧。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还是转过头,再次看向谢韦,道:
“谢捕头,你派人立刻前往金陵,去找钱钦差和陆知府,让他们迅速召集民夫工匠。
另外……”
李泽岳从怀里掏出一块龙纹佩,道:“让他们……调动军队吧,立刻前来,拱卫白鹿堤。”
谢韦瞪大了眼睛,伸手接过玉佩。
他清楚,如果调动军队,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子私自调兵,别管这是要做什么,别管皇帝给没给你这个权力,你只要做了,立刻就会成为被群臣攻讦的理由。
李泽岳无奈地摇了摇头:
“去吧……加一道保险而已。”
谢韦严肃地拱了拱手,转身安排去了。
看着众人沉重的表情,李泽岳呵呵笑了两声,对着陆听风道:
“老爷子,你们老陆家想好给我什么嫁妆了吗?”
陆听风愣了一下,随后瞪大了老眼,吹胡子道:
“臭小子,老夫这条老命都要给你交代在这了,还他娘惦记着嫁妆。
老夫告诉你,想娶我家孙女,得有旨意,没有陛下旨意,你就别想把我孙女拐走!”
“瞧您说的,一码归一码。
您现在在这,可不是为了小子我,您守的……是江南,是江南的百万百姓。”
李泽岳笑呵呵道。
陆听风哼了一声:“江南不是你家的江南?”
李泽岳摇了摇头,
转身,
看向暴雨中的大江,道:
“江南,是天下人的江南。”
……
第一日,大堤上无事发生。
暴雨继续下着,水位明显上涨。
谢韦手下那个水工出身的探子已经摸清了大堤的错漏所在之处。
李泽岳等待着金陵派来的民夫和军队前来。
夜,
针对白鹿堤的突袭,如约而至。
“今天,我们是没有退路的,都做好准备了吗?”
漆黑的夜幕中,一个黑衣刀客站在众人面前,沉声道。
在其面前,是八十名蒙面的黑衣人。
没有人应答,
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上面给出的计划里,只有进攻,没有撤退。
黑衣刀客最后扫了众人一眼,随后摆了摆手,率先向那座大堤冲去。
黑衣刀客名为罗矛,是诛鼎楼的堂主,也是三十年前被十三衙门灭门后的幸存者。
他们这群人,对朝廷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怨。
三天前,
楼主莫无风找到了自己,对他说,向朝廷报仇的机会来了。
罗矛心里很激动,早在半年前,楼主带着自己在这座大堤里转,给自己介绍这座大堤的每一处漏洞,每一个弱点。
在那一天,罗矛就知道,自己要亲手毁掉这座事关大宁命脉的大堤。
三天前,楼主给自己安排的,是在六天后发动。
也就是说,要在今夜的后天发动。
可在白天的时候,罗矛亲眼看到大堤中有十几个十三衙门探子向金陵去了。
罗矛能猜的到,这些人是去金陵调动人手去了。
罗矛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若是他们把人手调来大堤,就凭楼主给自己留下的这些人,楼主安排给自己的计划就根本无法完成。
于是,他更改了计划,
改为了今夜立刻发动。
一个个悍不畏死的黑衣蒙面人趁着暴雨和夜色靠近了白鹿堤,有些人怀里,还揣着密封好的火药包。
其中,不乏高手。
罗矛站在这座恢宏的大堤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朝廷的二皇子就在这座大堤上,身旁会有很多高手。
但没关系,
他们有那么多人,都是诛鼎楼的精锐,只要有一个人能潜进去,引燃火药,他们的计划就算成功了。
然而,就在他再次向前迈出一步的下一秒,罗矛看到,一道绚烂的剑光撕破了长夜与雨幕,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罗矛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向旁躲去。
下一刻,
他身后的十数个黑衣人,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血肉横飞。
然后,罗矛看到了一个剑气横飞的老头,一个一拳砸死一片人的黑脸男子,一个每一剑都散发着寒气的美貌女人,一个喜欢用指间红线将尸体缝合在一起的俊俏绣春卫。
再然后,一个年轻人走到自己面前,脸色铁青。
罗矛挥刀而出。
可这年轻人身周有赤红真气流转,一剑就挑飞了自己手中的刀。
罗矛惊愕地瞪大眼睛,
自己可是观云境!
年轻人伸手拽起自己的脖子,问道:
“怎么就他娘你们几个废物,董平呢,莫无风呢?”
“……”
罗矛默然无语。
他看着年轻人愤怒的眼睛,其中,似乎有凶兽盘踞,其状如虎,于血海中嘶吼着。
“小子,你把老子叫出来,就这?”
穷奇怒吼着。
李泽岳无奈,让穷奇的魂力退下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一掌敲晕了罗矛。
抬头向四周看去,
绣春卫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凝姬来到李泽岳身边,皱着眉头道:
“好像有点不对。”
“不是好像。”
李泽岳一把从地上扯过一个重伤的活口,问道:
“你们楼主呢?”
“呸,狗贼!”
那人想要吐李泽岳一脸,却被躲过。
“草!”
李泽岳一手掐断了这人的喉咙。
他现在很愤怒。
“找活口,给我审,往死里审,把他们这次行动的计划原原本本的给我审出来!”
“是。”
……
“殿下,查清楚了,有几个扛不住刑的,直接交代了。”
凝姬款款走到李泽岳身边,指尖还有血迹残留。
此处是大堤旁的一个宅子。
“说。”
李泽岳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道。
“口供都是差不多的,此次行动的主事者叫罗矛,就是殿下您生擒的那一个。
他是诛鼎楼的堂主,原本他安排下去的是后日发动,可今天却临时修改了计划。
据口供所说,罗矛给出的解释是今天咱们向金陵派出了人,认为咱们是去叫人手的。今晚再不行动,就晚了,这才改变了计划。”
“这样啊……”
李泽岳抬头,看向屋内的几人。
“他是此次行动的主事者,他接受的定然是张回或莫无风的安排。
原定的是后日发动,
今天突然袭击,是罗矛擅自更改的计划,他怕我们从金陵叫来人,他就完不成楼主安排的计划了。
那我现在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张回原定安排在后日,为什么非得是后日?”
李泽岳看向一旁的谢韦,道:“去把你手下那个家里干水工的叫过来。”
“是。”
谢韦匆匆去叫人了。
姜千霜面色沉重,与李泽岳对视了一眼。
她常年在外办案,逻辑显然是清晰的,也想到了那一种可能。
原定三日后发动的诛鼎楼教众,是障眼法,用来迷惑他们的。
没过多久,那小捕快就被谢韦带进了房间。
李泽岳摆了摆手,打断了此人的见礼,直接道:“我问你,江南还有哪一座大堤被破坏,能造成和白鹿堤被破坏差不多的后果?”
小捕快愣了愣,本来还有些紧张的他,听到此番询问,一下进入了思考的状态。
一小会,那小捕快面色凝重地抬起头,道:
“回大人,还有一座大堤,虽不起眼,可一旦毁掉,比白鹿堤更严重。”
李泽岳心一下提了起来。
陆听风想了想,一下瞪大了眼睛。
“大人,在上游,安江有一条与太湖相连的运河,名为青回河,在两江相接处,有一座青回堤。
这些日子,大雨不断,安江、青回河、太湖水位上涨不断,青回堤一旦决堤,安江水、青回水、太湖水,瞬间就会冲垮太湖平原。
甚至……洪峰一路向东,还会摧毁此时已然破烂不堪的白鹿堤!”
小捕快的话在房间中回荡着,让在座众人一下失了神。
“还来得及。”
李泽岳站起身,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口供上说,原定的发动时间是后天,这一支人手是张回留下来的烟雾弹,是用来迷惑我们的。
我们的原计划里,是已经认定这座白鹿堤就是他们计划的爆发点了,我们会在这里严阵以待他们的袭击。
在后天,会有一支诛鼎楼的人马来袭击大堤,在那个时候,我们会想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张回他们的佯攻或试探,然后像无头苍蝇一般寻找他们的踪迹。
那个时候,水位已经上涨地很高了,我们只能赌他们会对白鹿堤下手,那个时候,我们不会得到计划提前发动了两天这个线索,更不会想到他们会声东击西。
也就是说,在这两天时间里,张回他们是不会破坏青回堤的,否则他们根本就没必要留下这些人来迷惑我们。
我们,还来得及。”
“我去备马。”
谢韦扭头走出了房间。
李泽岳的手轻轻颤抖着,他根本无法想象,若是张回的计划成功,将会对大宁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马备好了,
李泽岳扭头,看着姜千霜和凝姬两人,张了张嘴。
凝姬笑了,对他摇了摇头。
姜千霜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后率先上马。
李泽岳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出口。
他知道,就算自己说了,这两人也不会同意的。
没带绣春卫和十三衙门的人,谢韦率领他们留守此处。
此次前去青回堤的,只有李泽岳身边的一众九品。
在暴雨中,路面变得很是松软,让马速提不起来。
李泽岳感觉自己的脸被雨打的很疼。
在沉默的大雨中,李泽岳思考着。
捋着江南此次事件的脉络。
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钱立升下江南吧。
父皇当时给他的旨意是什么来着?
“大堤动工在即,水患刻不容缓,钱立升,你好好替朕看看朕的江南。”
李泽岳瞪大了眼睛。
“爹,你的后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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