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强迫症

    坐进车里,看孙嘉木的眉头皱成了“山”字,吴晖笑了笑:“是不是觉得哪哪都想不通,跟儿戏似的?”

    孙嘉木猛点头。

    国家级的遗址发掘,负责人才二十出头,乍一听,就跟开玩笑一样?

    关键的是,从发现到发掘,只用了十来天。这要传出去,史学界、考古界,乃至学术界,不全得爆炸?

    但看当地那些领导,不管是省级部门,还是市县两级,一个比一个淡定,一个赛一个的心安理得?

    孙嘉木就觉得,这地儿,这事儿,哪哪都透着吊诡。

    吴晖靠住椅背:“他是王齐志的学生!”

    孙嘉木怔了一下,一脸古怪。

    算是前同事,两人当然认识。但一个管考古,一个搞文遗研究,不在一个部门,所以不是很熟。

    但孙嘉木至少知道,王齐志是什么来历……

    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吴晖摇了摇头:“我说的意思是,王齐志调到西大后负责的那个实验室,其实一直是这个小孩在负责。包括那两个重点项目,也是这小孩一手设计,王齐志只是挂个名……”

    孙嘉木猛的一怔。

    领导说的是,王齐志搞的那个“铁质文物”和“铜冶金起源”?

    吴司长说过,当时还和他开过玩笑:王齐志能耐了,从文物局出去没两年,就敢抄老东家的后路?

    这也就罢了,他连社科院的饭碗都敢抢?

    当时他还奇怪:这位二世祖突然就开窍了?

    搞了半天,是那小孩弄的?

    但二十出头的年纪,独立设计国家级项目……孙嘉木就觉得,更诡异了。

    吴晖又笑了笑:“你刚出差回来,还没顾上了解:其实运城……说准确点,那个小孩在河津发现的遗址,并不止这一处,而是三处。

    第一处是老窑头窑址,虽然是清代瓷窑,却是山西迄今为止遗迹留存最为完整,工艺链条最为健全的陶瓷烧造遗址。”

    “第二处是北午芹唐窑,一出土,就把山西的烧瓷历史从宋末金初提前到了唐代。但这只是其次,重点在于,林思成在勘察燃料遗迹时,还发现了焦炭遗址……”

    孙处长眼皮直跳:“唐代的焦炭?”

    “差不多……因为暂时没有煤炭类的断代技术,只能检测同地层辅助标本,比如兽骨、瓷片。这两种都有年限误差,所以暂时推论为五代初期……但我觉得,唐末的可能性很大!”

    别说唐代,哪怕是五代,也比之前的发现提前了近两百年。

    更在于,焦炭关联的不仅仅是烧瓷,还涉及到冶金史,乃至工业萌牙溯源。

    但这不对。

    干了半辈子考古,孙嘉木还是第一次碰到遗址这么集中的:三处重大发现,都集中在一个小小县级市?

    时间更集中:仅仅在三个月之内接连发现,从考古学的角度而言,比两块中五百万的概率还小。

    吴晖又叹口气:“与之相比,其实这都不算什么,难的是:三处遗址全都在地表之下,而地表没有任何标志性的遗存。”

    “特别是两处瓷窑窑址:运城一直计划复原珐华器,从2000年左右开始就寻找窑址,找了八年,一直没有头绪,但那小孩一来,一座接着一座……”

    孙嘉木恍然大悟:怪不得,林思成有那么多的头衔?

    第一座,弥补省内历史空白。第二座,将省内烧瓷历史提前了两个朝代。第三座,更是提前到了史前文明?

    这都还没算北午芹的唐代焦炭,古垛村的陶雕蚕蛹,只是这两项,妥妥入选全国当年度重大历史发现。

    但问题是,既然难度这么大,林思成是找到的?

    透视眼?

    那是扯蛋……

    吴晖捏着眉心,回忆了一下:“我看了勘察报告,第一次,他是根据遗址范围内的植物分布异常,找到的窑址……”

    “说具体一点:老窑头地处山区,且处于瓷土矿的中心地带,河流改道,土壤板结。不但缺水,也缺乏草木植物生长所需的养份和条件。但光秃秃的荒滩上,却长着一坑茂盛的蒲苇?

    林思成以此推测,底下应该存留有烧瓷时的草木灰遗迹,然后戳了一钎子,就找到草木灰池……”

    “第二次在北午芹,他根据一只如新瓷的白釉碗,推断出土地点可能是古代的窑神庙遗存。然后以此为座村,又根据山势、河道,推断出窑址配套作坊的方位……这次更快,只用了一天……”

    “发掘报告里有他当时画的简图,和发掘后的出土地点做对比,分毫不差……”

    “至于这最后一处……”吴晖稍顿了一下,“王齐志说,这次确实是凑巧!”

    扯淡的凑巧?

    张嘉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乍一听,都挺简单?

    但如果没有学过植物学或植物考古学,谁知道荒滩里该长什么草,不该长什么草?

    如果不是有多年的野外考古实践经验,谁知道蒲苇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生长环境,什么样的习性?

    怕是想破脑袋,都和瓷窑扯不上边。

    还有第二次,首先你得对唐代民间陶瓷文化信仰有相当的了解:南方拜什么神,北方拜什么神,祭祀时摆什么供品?

    庙又该怎么建,建在什么方位,与山势河道、以及窑炉等核心作坊的对应位置。

    而唐代瓷窑有几座?

    数遍全国,系统性且完整的,具有代表性和参考价值的,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可能十年八年都用不到一次,学校压根就不教这一类的知识,包括各文博机构、考古机构,研究的也是少之又少。

    也没人闲的蛋疼,耗时间去学这种知识,所以想查资料都不知道从哪查。

    那林思成是从哪学的,又是怎么做到的,只用了一天,就找到了北午芹窑址??

    想来想去,孙嘉木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林思成通过不断的实践,知识和经验已经积累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但问题又来了,都还没毕业,他哪来的实践经验?

    越想越不通,孙嘉木张着嘴:“这小孩……怎么这么邪门?”

    “邪门不至于,但确实挺独特!”

    吴晖点点头,“按王齐志的说法,这小孩学东西特快,过目不忘,无师自通……咱们局和社科院的那两个项目,就是他从期刊和公开数据中扒下来的……”

    扒?

    扒期刊论文,反向验证研究结论,这样的并不少见。但那全是研究单位项目验收完毕,论文全部公开发表,有核心数据支持的前提下。

    就王齐志实验室的那两个项目,文物局和社科院都才开始研究,才发了几份普刊。

    说直白点:压根就没什么核心数据,也压根就没研究到那个程度,那林思成是从哪扒的?

    下意识的,他又想起在会场里,林思成说:RTK有配套的说明书,转换应用场景并不难,改一下系统参数就行。

    当时孙嘉木就觉得,这小孩真能吹牛逼?

    就他说的这个“改参数”,考古司的技术员需要集中培训两个月左右,才能基本掌握。

    但现在再想:他已经到了“根据几份公开报导,就能推导出课题的核心数据,敢和文物局、社科院抢项目”的程度,根据说明书修改一下RTK的参数,不就跟玩儿似的?

    孙嘉木就感觉,用“邪门”这样的字眼,已经不足以形容……

    琢磨了好久,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他牙疼似的呲了一下牙:“王志齐从哪挖来的妖孽?”

    吴晖摇摇头:“没,就西大的学生,今年大四!”

    啥玩意,大学生?

    孙嘉木又愣住了:“不是……优秀成这样,他还上什么学?”

    吴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再一个月就毕业了。我和王齐志谈了一下,这次师生俩一块进组,给他们分一个小组,让王齐志挂名,让林思成具体负责。然后等八月份校招,让司里会给那小孩留一个名额,”

    孙嘉木暗暗一赞:一箭双雕?

    这小孩好不好用不知道,但王齐志真好用。

    用过的都知道……

    感慨间,车开到地头,一群人乌怏怏的下了车。

    只是一眼,孙嘉木就知道,当地为什么那么着急?

    像这种典型的黄土台地地形,但凡雨大一点,一塌就是一大片。

    即便遗址处在台地中心地带,但因为植太少,必然会被洪水冲涮,造成不同程度的破坏。

    之前是不知道既然知道了,肯定要做出有效的防护措施……

    大致观察了一下,观家团上了台地。

    坡以下是松软的壤土,一脚下去,整只鞋都能没进去。还好,为方便运输考古设备,林思成打申请,让河津紧急修了一条砾石路。

    顺着坡上了台地,两座硕大的钢屋架伫立在台顶中央。

    钢棚外部用石砖垒砌了三十公分高的步行道,四周又开了排水渠,来不及硬化,先用塑料护边铺底。

    吴晖和孙嘉木算了算:这两座钢屋架并步道、排洪渠,肯定是遗址发掘之前就建的。即便连夜施工,也要五天到一周。

    这样一来,林思成发掘遗址的时间,应该比在报告里写的更短:十天之内。

    但这只是其次,关键是规划布局:遗址外部干干净净,别说杂草植被,连棵石子都看不到。

    也别看只是一条砖砌的步行道,但作用不是一般的大:晴天能走,雨天能走,甚至于发洪水的时候照样能走。

    除此外,里外看不到半个脚印,说明步道建好后,无论进出,也不管是发掘还是钢屋架施工,更或是绕多远,所有的工作只能通这一条路进入遗址范围。

    再看门外那个金字塔式的土堆:这应该是划方刮面时,从遗址内刮出来的地表层、间歇层、生土层。

    堆在这里不奇怪,因为遗址还没有彻底发掘完,后续可能还要分析、化验。

    但奇怪的是,偌大的一堆土,细的跟面粉一样?

    说明真的是拿刮刀一层一层刮下来,然后又用细眼锣筛筛过。所以别说遗漏文物,连个陶渣都不会漏过。

    下意识的,吴晖和孙嘉木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林思成,又对视了一眼:这小子是不是有强迫症?

    说心里话,国家田野所、考古队,能不能管理不到这么严,这么细?

    暗暗惊诧,孙嘉木回过头:“林老师,当时刮面,现场有多少人施工?”

    “一百二,分两个队两班倒,每个队又分十个组!”林思成言简意赅,“每组四人负责刮面,两人运输、筛土!”

    那就等于,现场最少同时有六十个刮面工?

    还要加上二次筛检的技工、不间断勘检的考古队员,同时间,现场的施工人员最少有一百人以上。

    这么多人,管理首先是个大问题:考古不像其它,讲究的就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稍有不慎,铲子稍挖深点,整个组,乃至整个队一天就白干了。

    很有可能还会返工,耗费的时间很可能是之前的两倍,甚至三倍。

    所以,用十天左右的时间完工,在孙嘉木看来,就像是赶着一群鸭子上架……

    暗暗转念,林思成领着他们进了仓房。

    门口有值班员,起身问了声好。林思成笑了笑,拿起笔在登记册签上了名字。

    签完好,林思成按了一下墙上的酒精凝胶壶,仔细的擦手,又示意了一下登记本,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更衣间:“两位领导,不好意思,准备的有些仓猝,衣服有点不太够!”

    吴晖和孙嘉木齐齐的一怔愣。

    啥意思?

    要签字、还要洗手、更要换防护服?

    程序当然对,国家文物局考古司、考古管理处,墙上全贴的清清楚楚。进入遗迹三要素:防菌、防尘、防污染。

    包括地方考古机构,肯定也有相同的规定和条例。但说实话,认真执行的有几个?

    如果是之前,吴晖和孙嘉木肯定会想:这小子是不是在给他们玩下马威?

    但刚看过仓房外的布置,以及比面粉还细的那堆土,两人再没半点怀疑:这小子就是有强迫症。

    管你是什么领导,什么专家,又是从哪来的,你敢不签字,不洗手,不换衣服,他就敢不让你进去你信不信?

    所以,签吧!(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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