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落旗

    胯下战马作的卢飞快,四蹄翻起泥土扬天,手中马槊刺破清晨的薄雾。

    刘信带着突围出去的飞虎骑再一次杀回来了。

    就在刚刚,他带飞虎骑突围出去,转头就看见一支骑兵正全速奔来。

    而他们悬挂的旗帜正是他的老部队飞龙突骑,那时候他们还不叫这个名字,就是保义军突骑。

    当他看到那面绛色金龙旗时,刘信终于忍不住哭了,毫不犹豫,他对身后的部下们大吼:

    “杀回去!要了那帮草贼的狗命!”

    于是他们放低马速,在半道原地拨马,再一次向着原路杀来。

    两侧的图景和厮杀抛在了脑后,刘信手里的马槊已经攥满了汗水,他撕下衣摆的布条缠在手上,然后向着草军猛猛的杀了过去。

    那些外围的草军刚刚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完全没有想到保义军还会杀个回马枪!

    当这些人茫然地看向西南面时,刘信已经带着飞虎骑士们又灌了进来。

    迎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看到被长矛挑在空中的袍泽兄弟,刘信凄厉大吼一声,手里的马槊撞了上去,大吼:

    “杀啊!”

    在他的身后,小百人的飞虎突骑同样大吼:

    “杀啊!”

    “轰!”

    毫无防备的草军侧翼一下子就被撞塌了,然后在剩下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刘信带着突骑再一次从斜角切了出去。

    当将马槊上的尸体掼在地上,刘信越过了敌阵,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具熟悉的尸体,然后人就已经随着战马冲了出去。

    一杀出来,整个视野陡然一阔,原先心中涌起的无穷愤怒,忽然在这一刻化为了流水,只有无尽的哀伤。

    他看着前方,那里是草军的北线,此前飞豹都就是对着这里冲锋的,因为逆着太阳,刘信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团团光团在跳跃。

    就在这个时候,刘信的脑子忽然就嗡了,一下,然后他一下子听清了整个战场的声音,到处都是哀嚎和嘶嚎,战马和骡子在嘶鸣,钝器击打在头骨上,锐兵刺破胸膛。

    原来他刚刚血压上来,竟然什么都没听到。

    他正准备继续调转马头,忽然看见东北面那支草军似乎出动了骑兵,正准备向着阵内的飞豹骑的侧翼切去,没有任何犹豫,刘信举起马槊高吼:

    “全体都有,随我马头,继续冲!”

    说完,他一甩缰绳,胯下战马打了一个剧烈的响鼻,然后缓步向前,最后跪在地上。

    此时刘信才看到,他的爱马已经遍体鳞伤,一道致命的伤口从马脖划到马腹,鲜血涌出,渗在草地上,血红一片。

    被护着安全站在地上的刘信,已经哭不出声了,泪水挂满了脸庞,最后打湿着衣襟,他无力地用手盖着爱马的伤口,不断用额头碰着爱马。

    那灵性的马眸倒映着刘信的面庞,最后渐渐无光。

    就这样,刘信抱着爱马撕心裂肺,而无数突骑就从他刚刚打开的缺口,冲了进来,将西线的草军彻底撕碎。

    这些突骑杀入阵内后,一部分直接向着草军大旗杀去,一部分则顺着杀出去,直接奔向了战场北面。

    在那里的飞豹骑,需要援助。

    ……

    天光放亮,耿孝杰就带着三百飞豹突骑开始整军,他们的整体战斗状态要远远好过于飞虎都。

    但作为一支新骑军,飞豹都的战斗力并没有飞龙、飞虎两都扎实,这两个都的核心骨干都是此前参加过西川大战的老突骑,经受过十万人大战场的洗礼。

    而飞豹都的主要人员都是来自川康地区的高原草原的骑手,还有部分光州的回鹘、突厥移民的后代。

    总体而言,飞豹都的骑兵技术非常好,堪称优秀,可问题是,不是骑马技术好就能成为一支精锐突骑的。

    作为在光州组建的骑军,飞豹都的问题是没经历过大战,不晓得大战场和个人技术型游斗的区别。

    而这一弊端在这一次突围时直接就暴露出来了。

    当都将耿孝杰将另外五个队将喊过来,确认了这一次的出击任务,各队就开始行动了。

    耿孝杰是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骑将,作为当年徐州军银刀军的俊彦,他从入募就优秀到现在。

    在昨夜,他几次亲自带队去试探北面的那支草军,已经明白这一支草军的战斗力是比较强的,整体素质能有州县兵的水准,其中应该有一支二百人到五百人之间的队伍应该有牙兵的实力。

    所以今天天光放亮,耿孝杰就决定将三百突骑按照六个队分开突围,其中由他亲自带一队,作为机动。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六个队以前中后三个梯队突围,然后等他带着最后的突骑冲出去的时候,再由他判断是否再继续来回冲杀。

    可突围从一开始就走样了,而其原因竟然是第一番的突骑在冲的时候,竟然冲错了方向。

    本该向着西北方向插过去,可那一队人冲着冲着到了正北面,然后直接撞进了人家的阵里。

    而为了救援这一队突骑,本该从东北方突围的第二番,无奈也选择了正面。

    和一般人以为的骑兵冲阵是直接往人群里撞不同,多数情况,骑兵突阵只是在阵与阵之间的细缝做穿插。

    这种突阵方式可以在最快的时间穿插到后方,可缺点就是,一旦遇到有组织度的军阵,很容易就被切断后路。

    而不巧,由刘汉宏训练出来的草军就勉强具备这样的组织能力。

    当温暖的的朝阳洒在这片军阵时,数十面旗帜在猎猎作响,作为二番突围的百十大声怒吼,然后穿进了中段敌阵之间。

    而刘部草军这边,在经历过第一番的骚乱后,已经开始了反应,他们也在老贼的呼号下一边避开骑军的冲锋,一边取出弓弩。

    而当飞豹骑穿进去后,两侧的草军又像潮水一样合流,最后彻底堵住了二番队的后路。

    在后面为第三番的耿孝杰目瞪口呆地看着队伍就这样偏离了突围方向,但很快就调整了心态,举起马槊也带着第三番的百骑冲了上去。

    此时,刘部草军的号角声也响起,一波波轻箭从两侧射出。

    这些羸弱的草军虽然也如唐军那样编练了弓矢队,但实际上这些没有足够热量补充的草军是拉不开箭矢的。

    而且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弓弩手,也不仅仅是需要手臂,腰背的肌肉发达,体能足够就行了的,在技能的打磨上就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

    而这些原先还是农夫出身的草军,就算从中选了一批素质还行的,但还是形成不了足够的战斗力。

    此刻只能用轻箭和攒射来做打击。

    但草军的军将们也不指望这些箭矢奏效,它更多的还是起着封锁和阻挡的作用。

    因为人披着铁铠不怕箭矢,可战马却会本能畏惧,所以这些箭矢能对飞豹骑的冲击形成一定的阻挡。

    在耿孝杰带队冲锋时,他敏锐地注意到了东北侧的草军队列正在发生混乱,不用想,这肯定是已经杀入其中的飞豹骑在内部开始搅乱敌军了。

    没有任何犹豫,耿孝杰拨动马头,向着东北方冲去。

    因为前后都受到夹击,这段部分的刘部草军很快就崩溃了。

    耿孝杰汇合了此段的二番队后,立即向着中间的草军阵线杀去。

    此时他纵马驰奔,弓如霹雳弦惊,手中箭矢连珠射去,在万军之中上演了一场什么是唐军武士的传家手艺。

    但也正是如此招摇,使得草军的大部分攻击都对准了他,身上的铁铠啪啪作响,一支箭矢弹起的时直接撞在了他的眼睛上。

    幸亏耿孝杰及时闭上了眼睛,箭矢只是划破了他的眼皮,但流出的鲜血却直接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放下箭矢,取出牌盾护在脸上,然后将兜鍪取下,拿出布就缠在了左眼上,然后又将兜鍪戴好。

    此时,战马因为畏惧战场的嘈杂和刀兵的晃动,已经带着耿孝杰奔到了军阵外线。

    而后方不明所以的飞豹骑也跟着奔了过去,距离陷在中间的袍泽越来越远。

    此时,耿孝杰也发现出了岔子,连忙要拨转马头,可这个时候,敌军的一支步兵竟然从东北面压了上来。

    而且这支草军竟然穿着唐军的铁铠。

    这是耿孝杰在曹州城下见过的第二支披甲的草军。

    正当他要思考时,他的兜鍪被打了一下,巨大的力道都让耿孝杰脑子荡了一下。

    他打眼看去,斜侧一方,一个草军的将领披着铁铠,正举着角弓准备射第二下。

    莫名的,耿孝杰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他从褡裢里翻出一把铁骨朵,尾部的绳子就缠在手腕,然后举着铁骨朵就驰奔了过去。

    奔冲时,那敌军武士又射了一箭,这一箭直接洞穿了耿孝杰胸前的铠甲,幸亏他在里面穿了锁子甲,箭矢才被挡住。

    可饶是如此,耿孝杰还是感觉胸前一痛,然后里衬的汗水直接淌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可疼痛却让耿孝杰更加上头,他夹着马槊,顶着胸铠的箭矢,然后又避开了又一支破甲箭,然后冲到了那个草军武士面前。

    居高临下,耿孝杰大吼一声:

    “让你射老子!给老子死!”

    随后手里的铁骨朵就如同巨灵神的大斧,带着耿孝杰的叱咤,怒砸了下去。

    此时,那名草军武士才晓得要躲避,可生死之刻,整个人都僵硬了。

    然后,他的脸上还带着恐惧呢,然后整个脑袋就被锤爆了。

    耿孝杰只是一击,就将这个草军将领锤成稀巴烂,然后举起手里的铁骨朵,对后面赶来的飞豹骑,怒吼:

    “杀!随我冲中段,救兄弟!”

    此刻他手里的铁骨朵犹在滴着白浆。

    小二百名飞豹突骑就在这声怒吼中,从东北向兜抄着刘部草军的中段,完全不需要队形,骑士们举着手里的马槊、铁骨朵、横刀就杀了进去。

    ……

    在军阵之后,刘汉宏脸色铁青地看着在自己军阵内肆意席卷的保义军骑士,脸色一阵红,一阵紫,可忽然他又笑了:

    “这样的好汉子才值得我收!这些人死十个不如捉这些骑士一个!”

    “让他们杀,我死得起!”

    在刘汉宏身边围着一群武士,有他以前延揽的,也有进了草军后结识的,但大伙听了刘汉宏的话后,脸色都不好看。

    哎,票帅,你这话说得伤兄弟们心啊!人家都是有了新人笑,忘了旧人哭,你这新人还没到手呢,你旧人就当破鞋扔了?

    不合适吧?

    还有这新人一定要吗?这帮保义军杀得咱们兄弟们人头滚滚,你当着咱们兄弟们的面说命不重要。

    咱们的命也是命啊!

    此时,因为这一句话,刘汉宏身边不少人心态发生了变化。

    可对于这些,刘汉宏并没有察觉到。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地方豪强,有抱负,可也不是什么天纵之才,没有练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

    此时,他着已经再一次冲入中段军阵的保义军突骑,忽然对旁边他的弟弟刘汉容说道:

    “你带突骑过去,就从斜面插过去,将保义军击溃!”

    刘汉容抱拳,然后带着候在大纛下的二百骑翻身上马,从左侧绕了个圈,尘土飞扬,然后也从东北方向斜插了进去。

    ……

    “嘣”、“嘣”……

    弓弦不断拉响,直到弓弦一下就被拉断了。

    此时,赵怀安站在战车上,弓弦拨动,大声叱咤,抬手拉弦,敌人应声倒地。

    当弓弦终于经受不住这样的强度而崩断时,赵怀安从赵六手上又接过一把,然后继续攒射。

    在四驴驱动的战车,稳稳地停在战场的南面,在赵怀安武力的加持下,如同一座移动的炮台。

    在赵怀安这边射箭时,边上的豆胖子举着长戈大吼:

    “冲啊!冲啊!不要停下!”

    随着他的怒吼,一部分拔山都的武士们已经跳下了骡子,然后在原地开始举着牌盾开始结阵。

    即便此刻对面的草军的阵线似乎在不断后移,这已经是将要崩溃的前兆了,这些拔山都吏士们依旧按照操典组成了一个个十人小阵,前后顶着,冲了上去。

    实际上,此时南面的草军在看到后方杀出的保义军主力时,尤其是还是一支骡马部队,整个士气直接降到了谷底。

    没人告诉他们,后面还有一支敌军。

    当这支唐军出现在战场,那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原先他们是包围保义军,而现在呢?是人家包围他们!这种落差如何让本就战意不坚的草军们能接受?

    此刻,在战场的外围,保义军还没有接战的部位,已经有草军开始丢弃了手中的兵刃,开始向北奔跑。

    可跑了一半,就有一股草军老贼骑着战马兜了过来,他们在马上用马槊将溃兵抽翻在地,其中一个为首的草军骑将,一边砸着溃兵,一边大吼:

    “回去,都给我回去,继续杀!”

    一开始还有人畏惧,然后在刀枪的威逼下犹豫不前,可忽然,不晓得谁扔了一块石头过来,正好砸在了那个军将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那人被砸得晕头转向,捂着伤口,大吼:

    “谁,谁扔的?不自己出来,谁都别想活!”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草军们的愤怒,随后就蜂拥向前,人潮汹涌,扑向那些老贼。

    人潮也是潮,没有谁能以血肉之躯抵挡浪潮涌来的。

    也不晓得谁先将战马上的草军给拉了下来,总之当第一个人开始这么做后,混乱再无法避免。

    以往作威作福的老贼不是被踏死,就是被突然砸来的石块打得头破血流。

    剩下的草军骑士则惊恐地看着那个被拉下战马的草军骑将。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人形,被无数双脚重重碾过的躯体像一摊被踩烂的破布,胸腔早就被压塌,喷涌出的血液早就浸透了身下的泥土,然后又被草军们踩成了暗红色。

    看着自家骑将死得这么惨,这些草军骑士竟然没想着复仇,而是直接调转马头,奔向了东北方,准备向那边的票帅王重隐汇报着情况。

    可当这些人穿越混乱的战场跑到东面时,却看见了这样一幕。

    原先飘扬着的“补天均平”大旗早已经不见踪影,最后一面写着“王”字的大旗也在他们的眼前飘落。

    然后他们就惊恐地听到一声爆吼:

    “敌将王重隐已被我王进斩首!尔等还不投降?”

    这一声炸雷几乎将这些草军突骑给炸得晕头转向,勇猛的票帅就这样死了吗?

    有些人似乎不相信,要冲过去看,可一些突骑则直接向着东面奔逃,看都不看一眼那边已经被无数保义军铁甲士淹没的本阵。

    见此,本要冲过去的草军骑士,也不敢冲了,马头也不用拨转,就从东面奔了出去。

    而此时,票帅王重隐的大纛和将旗先后飘落,它的影响终于扩散到了整片战场。

    几乎在同一时间,草军还在战斗的东南西北四阵全线崩溃!

    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保义军们,发出山呼海啸的胜利声。

    随后便是,执槊夹马,追亡逐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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