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拎到一旁的刘盈道:“姨父!我想看看项籍,至少看看他死前是什么模样。”
原本凶神恶煞的樊哙,被侄儿的一句姨父叫唤得登时多了几分慈爱,正色道:“大哥与项籍都是好汉,好汉见好汉颇为痛快,岂会杀了他”
刘盈道:“父亲与项籍说什么呢?”
樊哙脸上多了几分恼,又像是赶小动物一样的摆手,要把刘盈赶走。
“姨父!”
在听到他一声呼唤,樊哙叹息一声,只好允许他去屋前。
项籍是这半年来才在楚地传出来的名声,专门惩治坏人,却不杀人,常会将坏人绑到县府门口。
而项籍这样的人也成了楚地孩子们心中仰慕的人。
这样快意的人生谁能不羡慕呢。
刘盈依旧没有见到项籍是什么样的,只是见到了一匹十分漂亮的乌骓马,以及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沿着山路一路进入山林就不见了。
刘季见到了项籍,只是扣押了他的剑,身为县令自然是不能让县里出现私藏的刀兵。
至于项籍也就这么放走了,就算是彭城的郡守问起来,就说是认错人了。
刘盈一脸失望地回了家,自从父亲成了县令之后,母亲已很少发脾气了,反倒是对父亲更好了。
但刘盈已很久没有见到兄长刘肥了,自从他去了关中之后,就再没有来过书信。
偶尔只有那位萧叔叔会送来书信,说起兄长刘肥的近况。
刘盈思量着,等他再年长几岁,才可以去关中。
今天家里又来了客人,这位客人是新来的支教夫子,他叫司马喜。
在刘盈看来,自从父亲成了县令之后,被称为沛公之后,每每有人来县里都会来拜访。
刘盈坐在后屋就能听到前堂父亲与支教夫子司马喜的谈话。
在谈话中,刘盈得知今年皇帝依旧在西巡,没有回到咸阳,如今主持国事的人依旧是公子扶苏。
而近年来有不少官吏升迁,也有不少人来楚地支教。
随着这位支教夫子的到来,也带来了不少书来楚地。
三川郡的郡守吴公要在那里建设一个很大的印书作坊,并且建设洛阳城。
夫子喜说这是一件大事,公子扶苏不再着眼关中,现如今关中富庶了,是时候朝着东面建设,将这个天下都建设成关中那样的地方,以后楚地也会像关中那样,有很多很多的书籍,有吃不完的粮食与数不清的学子。
光是吃不完的粮食,就足以令人幻想了。
刘盈不敢想,兄长在关中有吃不完的粮食是什么样的,至今还记得父亲还不是县令之前,但凡年景不好,家里的粮食要与伯父一家分着吃,母亲没少发脾气。
现在父亲是县令了,总算是粮食够吃了,但一想到有着吃不完的粮食的关中,那该是个多么美好的地方。
至今,前来拜访父亲的宾客多了,他们每每说起关中,都说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有通晓古今,学识冠绝天下的读书人,还有最厉害的秦军,还有一眼看不到头的田地,吃不完的粮食。
大抵,都是这些话。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这么说,刘盈会觉得这是假话,可是人人都这么说,刘盈自然而然就觉得,那里一定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如果你是一个有志向且想要施展才华的人,那么你这辈子就一定要去一趟关中,将来要位列丞相府。
去关中,位列丞相府,从此庶民就成了官吏。
这是以前的庶民想都不敢想的事。
夫子喜离开之后,刘盈这才走到前堂。
见到儿子来了,刘季道:“以后跟着夫子喜读书。”
刘盈道:“我以后去了关中,是不是很多年都见不到父亲母亲了?”
说起这件事,刘季就想到妻子吕雉,吕雉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即便如今自己是县令,她依旧如此。
在她看来孩子们是一定要关中的,只有这样孩子们的未来才会不一样。
刘季拉着儿子的手,又觉得那些不在关中读书的孩子,不一样很好吗?
但吕雉不觉得,她觉得刘家想要更进一步,孩子们的所学就一定要是最好的。
她总是说要为这个家着想,她也确实将这个家照顾得很好,有些时候她也能替自己这个丈夫做决断。
刘盈这孩子有这样的一个母亲,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怎么样。
刘季道:“都听你母亲的。”
“嗯。”刘盈应了一声,也没再多言。
始皇帝四十一年夏,公子高来到了琅琊县,再一次见到了范增。
范增坐在海边的神情依旧淡定自若,他道:“我就说公子扶苏主持国事会很久,皇帝如今西巡一年了,至今还未回咸阳。”
“父皇是为了巡视北方边防。”
范增又道:“我看等皇帝回了咸阳就要传位给公子扶苏了。”
高拿出一卷书道:“这是桓楚的处置,他参与项梁反秦,好在未害他人,只是参与谋划,被送去北方修长城十年,十年后放归。”
范增脸上的笑容终于不见了,他低声道:“这孩子就是太重情义了,嗯……”
话语停了片刻,范增又恢复了老顽童一般的神情,他又道:“嗯,桓楚不该重情重义的,重情重义的人都活不了太久的。”
公子高道:“不过他做完十年的苦役之后,还能够回到您老身边的,但因其犯罪他以后的家人与后代都不能为吏了。”
范增轻哼道:“秦法严酷,他能活着都是公子扶苏糊涂了。”
知道桓楚还能回来之后,范增眼神里又多了一些精神,他低声问道:“我听闻近来楚地多了一个叫项籍的豪侠?”
高回道:“是的。”
“项梁死了,项氏流落在外,只留下一个无主见的项伯,看来也不会再有风浪了。”范增抚须道:“你竟然拿下那个豪侠项籍?”
“我们审问了数十人,以及当初被抓去了宋义或者是别的楚国旧贵族,他们都指认反秦的是项梁,项梁其子侄只是跟在他的身边,并没有参与其中,前后对照与人证都证明,他们没有为恶。”
知道范增又要反驳,高又补充道:“犯律者自然要论罪处置,秦法要取信于民,我的兄长学自韩非,也常读商君所传之典籍,杀项梁是因其罪不可赦。”
范增道:“老夫还记得为吏者犯律是要比庶民犯律重数倍,其家族亲眷都要流放罚没,甚至要一起斩首。”
“是啊。”高回道:“但项梁终究没有起兵。”
范增道:“若项梁起兵了,项氏真就会被杀绝。”
高颔首道:“丞相府的定罪很清晰,这一切都停在了项梁杀害韩终,收买殷通,并且联合楚地旧贵族提供钱财,密谋反秦,到此为止。”
高又将抓捕项梁那夜的事说了一遍。
听罢,范增感慨道:“项梁早知自己的下场,一旦秦军找到他,他活不了,所以他让子侄离开,独留他项梁独自断后,他深知公子扶苏是个公正的人,才会相信公子扶苏的品行,祸不及他的子侄。”
事实很嘲弄人,事实也证明项梁信对了。
一心想要反秦的项梁,竟靠着相信公子扶苏的为人,才让他的子侄活了下来。
这天下人都知道,公子扶苏是个言出必行,行事公正,对官吏严格,且爱民的人。
从范增认为中,高听到他觉得多疑的项梁公在临死前,竟然相信了他要反秦的秦公子扶苏。
而在江边,他项梁也死了。
章平护在公子高身边,他觉得公子大可以让他去捉拿项羽,此事该不难。
但公子始终没有吩咐。
先前,章平不知其缘由,但现在章平知道了,是因公子高十分敬重公子扶苏,如果贸然去寻找项籍,除了让对方难堪,还会让公子有非议。
就让项籍在江东成为一个流浪豪侠,这个天下依旧是大秦的,这个天下的社稷依旧是稳固的。
项梁死了,给那些躲藏在各地想要反秦的人们一个警告。
只要他们胆敢起兵,胆敢犯律,秦军就算是找到十年,二十年都会咬着不放,直到找到你。
这就是项梁的教训,自秦博士韩终被害,秦军查这个案子整整八年,从未松懈。
公子高又见到了夫子稂与徐福,这两人还是与以前一样,平静的过着如今的生活。
身为县令,徐福自然还有些治民治县的烦恼。
稂支教多年,常会为一些学子生气。
但都是一些寻常事。
海边的渔船上,高给两人倒上酒水,道:“楚地的史书写完了。”
徐福与稂举着酒碗共饮。
稂问道:“公子是要回咸阳了吗?”
高道:“我要去东北看看,东胡被灭之后,也不知道如今的北方是什么样的,我想记录冒顿死后的草原是什么样的,将这些都写进史书中。”
史书就像是一卷写不完的书,对公子高而言这卷书很重,他要走遍中原各地,需要用一辈子去写。
徐福吃着鱼道:“一旦入冬北方天寒地冻。”
“无妨,都水长也在北方,我去了之后也能给他帮忙。”(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