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祐七年正月初七,燕云十六州的冰墙在子夜时分发出三声龙吟。李存勖站在鸦巢殿的滴水檐下,看着冰墙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裂隙中渗出的幽蓝光芒,与他腰间人皇剑鞘上的九道刻痕遥相呼应。这是母亲曹夫人逝去的第三十七日,也是他以“后唐”之名登基的日子。
“陛下,吉时到了。”萧芙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北极玄霜特有的清冽。这位仙族圣女的鬓角别着冰棱簪,腰间古琴缠着曹夫人临终前送她的白纱,琴弦上凝结的冰晶,是用归藏海眼的永寂之水所冻——七日前,他们正是用这琴弦,将皇后的灵柩送入海眼深处。
李存勖转身,金缕衣上的狼首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个月前在归藏海眼凝成的狼蟠图腾,此刻被绣在衣摆最暗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展翅欲飞的沙陀银狼,狼瞳处嵌着半粒鸦眼石,正是父亲李克用战盔上的旧物。“把剑给我。”他的声音像冰墙裂隙间的风,吹得烛台火苗剧烈摇晃。
殿内的双王阵图突然亮起,九块剑碎块组成的人皇剑悬浮在阵眼中央。剑鞘上的“止戈”二字已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深浅不一的刻痕,每道都嵌着不同颜色的晶石:东海的鲛人泪、姑苏的桑根血、幽州的星官砂。当李存勖的手掌覆上去时,狼首纹与蟠龙纹同时发烫,却再无从前的共鸣——自从母亲将最后一口血吐在剑穗上,这柄承载双生之约的剑,便只剩沙陀狼首的孤鸣。
“陛下,林羽大人在飞狐陉传来急报。”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铁甲上的冰碴簌簌掉落,“李逸尘的大军已过居庸关,先锋部队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说您……说您弑母夺位。”
鸦巢殿的青铜门“吱呀”作响,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李存勖望着殿外新立的“后唐”大旗,狼首战旗的银穗已被染成血色,旗角绣着的不是蟠龙,而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沙陀鸢尾。他忽然想起去年今日,曹夫人在冰墙下教他舞刀,银发在阳光下像融化的雪水:“存勖,沙陀的狼首不该困在金銮殿,而该守在百姓的青稞田边。”
“传旨。”他握住人皇剑,剑穗上的素白孝幡扫过掌心,“林羽暂代星官监,率三千玄甲军固守飞狐陉;萧芙蓉随朕登冰墙,用《归魂曲》连通海眼地气。”转身时,瞥见萧芙蓉腰间的古琴,琴弦上的白纱正被风掀起,露出下面绣着的“曹”字——那是母亲未出嫁时的闺名。
冰墙北段的裂隙在黎明前扩大了三尺。李存勖踩着咯吱作响的玄冰,听着脚下归藏海眼的暗流声,忽然想起皇后临终前的话:“当冰墙映出蛇首虚影,便是烛阴晶核借尸还魂之时。”她的掌心还留着去年在珊瑚宫为他挡刀的疤痕,此刻却躺在海眼深处,化作归藏地气的一部分。
“陛下,结界准备就绪。”林羽的声音从冰墙顶端传来,这位星官传人的衣摆沾满冰晶,掌心托着碎成三瓣的龟甲——那是王仙芝留下的遗物,如今用凤羽金缮修补完整。他身旁的萧芙蓉正在调试琴弦,白纱垂落,遮住了她左眼下方的泪痣——那是皇后亲手为她点的妆。
“开始吧。”李存勖将人皇剑插入冰墙裂隙,狼首纹触碰到幽蓝地气的瞬间,整面冰墙突然映出无数残影:玄武门的血池、寒渊裂隙的冰蟒、归藏海眼的光核。最清晰的,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里面装着半片蟠龙鳞甲,边角还带着焦痕——那是十年前鸦儿谷之战,她为保护他被烛阴剑灼伤的印记。
萧芙蓉的琴弦骤然绷紧,《归魂曲》的第一个音符炸开时,冰墙裂隙渗出的幽蓝突然凝成蛇首形状。李存勖独眼中倒映着那抹幽蓝,忽然看见蛇瞳里闪过皇后的笑脸——三个月前在镜湖底,她正是带着这样的笑,将鱼鳞纹护腕套在他腕上。
“陛下!”林羽突然惊呼,龟甲碎片在他掌心发烫,“地脉在排斥人皇剑!这裂隙里的地气,不是归藏的永寂,而是烛阴残留的……”话未说完,冰墙表面突然浮现出七道蛇首虚影,正是当年在归藏海眼崩解的精核残片。
李存勖的指尖抠入剑柄,狼首纹在金缕衣下凸起如活物。他想起登基前一夜,在曹夫人灵前看见的幻象:母亲的战旗倒在血泊中,剑穗上的素白孝幡被染成幽蓝,而远处李逸尘的大军,正举着绣有完整蟠龙纹的大旗。“原来如此。”他忽然低笑,笑声混着风雪,“李逸尘要用烛阴晶核的残片,刺破归藏结界。”
萧芙蓉的琴弦突然断裂,白纱被蛇首虚影扯碎。她踉跄着跪下,左眼的泪痣在冰晶反光中格外刺眼:“皇后娘娘的灵柩……海眼地气在吞噬她的残魂!”话音未落,冰墙裂隙中喷出幽蓝血雾,在空中凝成“弑母”二字——正是李逸尘大军的讨逆檄文内容。
“住口!”李存勖挥剑斩向血雾,人皇剑却在半空顿住。剑鞘上的九道刻痕正在吸收幽蓝血雾,狼首纹与蟠龙纹首次在登基后产生共鸣,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忽然看见母亲的残影在血雾中摇头,银发间落着沙陀鸢尾的花瓣:“存勖,真正的王冠,从不是金缕衣上的狼首,而是让百姓敢在冰墙下生起火炉的勇气。”
冰墙顶端的星官阵图突然亮起,林羽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龟甲碎片上:“用玄霜结界冻住精核残片!萧姑娘,借你的仙族灵力,把《归魂曲》刻进冰墙!”他的声音带着决绝,就像三年前在寒渊裂隙,用北冥气冻住烛阴晶核时那样。
萧芙蓉点头,断弦的古琴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她站起身,褪去被血雾污染的白纱,露出里层绣着的归魂咒文——那是皇后临终前连夜为她绣的,每一针都混着海族灵蝶的荧光。“曹夫人说,仙族的琴弦能织就亡魂的归途。”她的指尖抚过琴弦,血珠溅在冰墙上,竟开出沙陀鸢尾,“现在,该送这些精核残片,回它们该去的地方了。”
李存勖看着冰墙上逐渐浮现的归魂咒,忽然想起皇后曾在他独眼中看见的未来:鸦巢殿的金銮殿上,狼首与蟠龙的旗帜并排而立,而他的剑,插在归藏海眼的中央,护着千万个在风雪中烤火的百姓。他握紧剑柄,将人皇剑更深地插入冰墙,狼首纹与冰墙的银狼浮雕终于重合。
“以沙陀狼首之名,镇守归藏!”他的声音震落冰墙上的积雪,九道刻痕同时发出强光,将七道蛇首虚影吸入剑鞘。剑身上模糊的“止戈”二字,此刻却在幽蓝血雾中渐渐清晰,仿佛被无数亡魂的血泪重新刻写。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冰墙裂隙,李存勖看见远处飞狐陉方向,李逸尘的大军旌旗突然折断。林羽的龟甲碎片终于愈合,上面多了道新的纹路:狼首咬住蛇尾,蟠龙盘绕冰墙——正是归藏海眼新的地脉图。
“陛下,海眼地气稳定了。”萧芙蓉捡起地上的白纱残片,泪痣上的冰晶已融化,“皇后娘娘的灵柩……在海眼深处发出荧光,就像她生前最爱的鲛绡灯。”
李存勖摘下金缕衣上的鸦眼石,放在冰墙裂隙旁。那是父亲的遗物,此刻却比任何王冠都沉重。他望向燕云雪原,看见零星的帐篷升起炊烟,牧民们正从冰墙裂缝中取出归藏海眼的温水,浇灌埋在雪下的青稞种子。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终于软下来,独眼中倒映着人间烟火,“打开冰墙闸门,放归藏温水流入燕云十六州。即日起,后唐的税赋减半,青稞种子由鸦巢殿免费发放。”转身时,人皇剑穗上的素白孝幡被风扬起,扫过冰墙上新刻的归魂咒,“另外,给李逸尘送去封信——”
“就说,”他摸着剑鞘上重新清晰的“止戈”二字,想起母亲教他的第一句沙陀谚语,“狼首的咆哮,不是为了争夺王冠,而是为了守护巢中未睁眼的幼崽。若他执意要战,我便用这柄染过母亲血、皇后泪的剑,在归藏冰墙上,为天下百姓刻下最后一道防线。”
冰墙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光芒,那是归藏海眼的地气与人间烟火的共鸣。李存勖望着萧芙蓉重新调试琴弦,林羽在星官阵图旁记录新的地脉走向,忽然明白:真正的登基,从不是戴上金冠的瞬间,而是在冰墙即将崩塌时,依然敢用血肉之躯化作基石,让身后的百姓,能在黎明前,再睡一个安稳的觉。
鸦巢殿的钟声响起,惊起冰墙下栖息的寒鸦。李存勖握紧人皇剑,剑鞘上的九道刻痕不再滴血,而是映着燕云百姓生火时的暖光。他知道,这场以血色冠冕为名的登基,不过是另一场守护的开始——守护母亲的遗愿,守护皇后的笑容,守护归藏海眼的潮音,更守护那个在碎剑血火中,渐渐苏醒的人间黎明。(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