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终于,我有点好奇,也有点忑地走进了县文化馆。文化馆的赖老师是我们的组织者。一开始,这个创作小组有二十多个人,大多来自县城各个单位,也有从公社一级来的。大家坐在一起诚恐诚惶,听赖老师给我们介绍这次创作小组的活动目的和要点。先是赖老师讲课,说了故事创作的特点,方法等,然后就请了几个高安老人来给我们讲一些民间流传的故事。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再去,只剩下一半人。

    赖老师说这是正常现象,要我们坚持搞创作。于是,在大家互相交流创作心得体会的同时,赖老师给我们下了任务。用三天时间来写一个故事。

    我一听任务来了,浑身的“荷尔蒙”都运动起来,那根喜欢搞一点小名堂的筋,早已在心里蹦跶着,寻找写什么的思路了。

    在听老人说故事的时候,有一段情节很触动我的内心。他说他们乡里有个地主,抗日战争时,加入了日本人的保安团,他仗了日本人的势力,对佃户很不好。秋收后,用大斗量进新谷,谁要争辩说几句,他就让他的保安团将人打一顿,还强关在他的红薯窖里。有一次,他竟然忘了被关的佃户,那个可怜的人差点活活饿死在地窖里。还好,佃户有个侄子去地主家吵着要他放人,他才想起来。

    于是,我的构思就从这个情节出发,三天写了整整十多页纸。故事起个名字叫《李武大闹保安团》,许多精彩就写在“大闹”两个字上。我的心里储存着小时候听过的评书,《武松》,《鲁智深三打镇关西》等等,那些武打的片段一直就在心里。这时候,我只要翻出记忆,剪辑其中的关节,就可以一一用了上去。最后写个结尾是,李武与几个佃户就此参加了抗日游击队。

    为了写好这个故事,我每天晚上都在教室,也学二胡郑点支蜡烛,一直写到深夜1点多。这段时间用饭票换的米糖成了我的夜点心。反正是白天嚼米糖,晚上也嚼米糖。我们一寝室的人都这样,她们为体力运动加油,我为脑力运动加油。加油的结果,我们所有人的“铁齿铜牙”都成了“龋齿蛀牙”了。

    最后,我们创作组有六个人交了卷。我们互相交换看,然后提意见。真的,他们被我的故事都吸引了,第一吃惊的就是我一个女子,怎么会写出那么惊心动魄的武打场面,第二是怎么想到给地主编了一个名字叫“卞仁道”,还因为他对佃户苛刻,背后大家都叫他“杀人刀”,第三还想到最后他们就此去参加了抗日队伍。

    赖老师很满意,但是,交到省一级的故事是另一个人的,他说因为我的故事太长了。不过,我的稿件要留给他们,由文化馆收录。

    我也习惯了,因为我来高安师范时就把我的“三算结合”自编教材留给了我插队的县教育局。这不就是同一个版本的“人生琐事”?这种有播种没有收获的情况,人的一生很多很多,踏过去继续努力!

    当然,人做什么事都应该不求回报,抱着个无所谓的心态,就不会有任何的痛苦和烦恼了。万一留了一点痕迹下来,便是心满意足。

    县文化馆是在筠阳镇那条“南京路”上的。那几天,我天天要在浮桥上来来往往。居然发现,我们班的新同学牛洪泳经常在浮桥上与班里某个同学聊天。他真的是很会“嘎三胡”,可就是不去拉二胡,也不去运动场上为班级喊一声加油,就连作业也不做。他就只有一个爱好,喜欢找人谈心,谈了这个谈那个,谈转了一圈了,还是谈心。不过那时,他看到我是很客气的,每次碰见居然还会特地站起身来,轻松自如又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也很巧,我在文化馆的门口,碰到了小美女郑远芳。

    她看见我又是意外又是高兴,一把拽住我说:“姐,去我哥那儿。”

    我惊喜不已,她居然与我说话了,我简直就把她的话奉为了“金科玉律”,马上,我与她一起到了县采茶戏剧团。高安县那条“南京路”的尽头,就是县城最大的影剧院,旁边有个小院,进去后就听见“咿咿阿阿”的唱戏吊嗓的声音。

    院子周围都有平房,是演员们的集中住宿地。小芳的哥哥住在最朝北的一间,看上去房子旧旧的,但修缮得不错。门虚掩着,她推门就进。我停住了脚,还在迟疑,她与哥哥旋即一起迎出来了。

    “是汪姐来了,快进屋吧。”小芳的哥哥,一脸笑着将我迎进了屋里。

    他哥哥的房间里放着两张床,可还有一个男人正躺在床上呢。他见我进来就赶快起身,对我一笑说:“同学来了,我到隔壁去。你们坐会儿。”

    他哥哥很客气,给我倒杯茶说:“我妹子给你们添了麻烦了吧?”

    “哪儿?”我连忙说,“她很好,人又漂亮又可爱,就是很少说话。”

    他哥哥叹了口气,慢慢地告诉了我一点他们的家事。

    他们的父母原本就是高安采茶戏剧团的,那时团里排了一齣戏叫《小保管上任》,在全国比赛中得了大奖,还到了北京汇演,上了人民大会堂的舞台,周总理也来观看了呢。他父亲是编剧之一,编写与谱曲都很在行。他母亲还在此剧中担任了其中一个重要角色。但是,几年前爆发了那场“史无前例”,他们的父母被当成“走资派”,“漏网右派”,还有什么唱黑戏的“反革命”等等,被揪出来了。他们耐不住那些没有名堂的侮辱,每天被游斗被挨打,他们的母亲先自杀了,后来父亲也说是自杀了。他们两兄妹看到自己父母被蹂躏,吓得魂不守舍,妹妹就此失声,不说话了。他们俩被团里的zaofan派红卫兵送去了乡下的亲戚家,还把他们的户口一起迁去了农村,从此寄人檐下,吃口饱饭都难。去年,幸亏他们父母的一位好友落实政策,回到了剧团当领导,才想办法解决了哥哥的户口,调进了剧团。而妹妹被安排进了高安师范。

    我满怀同情地听了他们的故事,自己也深有感触。“小郑,”我对她哥哥说:“小芳妹妹可以参加我们班里排练的舞蹈节目,愿意吗?”我看看小芳,接着说:“现在你们都上来了,生活要好多了。你在高安师范可以多学习一点什么,毕业进采茶戏剧团就有用武之地了。”

    “她不能来剧团!”她哥哥一口决断,“戏剧团队根本不是老实人可以呆的地方。我是没有办法,只好在这儿混。我妹子住在我这儿,是一直与一个单身的老演员住一个房间。那个阿姨更是一肚子的苦,天天说给妹子听,两个人会一起哭一晚上。”

    “我希望她毕业后分到一个工厂单位,做一个厂矿学校里的老师……,也可以做一个管理孩子生活的老师。”

    我听了点点头,非常赞同。因为我的妈妈也是这个观点。

    她哥哥又说:“妹子一直对我说,说你是个好人。她是很想参加节目演出的,只是不敢开口,拜托你多给她一些机会,可以锻炼锻炼她。”

    “好,一定的。” 我已经在策划一个群舞《丰收歌》了,这次让她上。因为小芳除了不说话,其他什么条件都好。

    运动会一结束,文秀回到了学校。她的病是暂时控制住了,学校拨一间空房给她单独住,翁鸣也搬过去与她同住,可以照顾照顾她。

    文秀偷偷告诉我说:“我本来想试试可不可以病退回上海,但是,进了高安师范就是已经上调,办不成了。唉,还是好好在这儿呆着,等一年以后分配工作。”

    我们的又一次排练开始了。

    但这次我有了心思。因为,新的对手来了。七八届新生,招了一个文艺班,其中有个很会编排舞蹈的人,与我同名,叫苏建华。

    我们的舞蹈《丰收歌》是根据本子来排练的,就如同别人的馍拿来嚼一嚼。但是,这个舞蹈作品是专业人员编的,给我们带来一丝的自信。只是我们班,会跳舞的小个子只有八个。

    有人来报告我,苏建华她们的舞蹈是十六个人的群舞《绣金匾》,她们一下课就在舞台上排练。

    我马上就去礼堂那儿,远远站在后面看着。她们十六个人个子匀称,手里的道具是绣花的圆箍,还编排得非常有气势,有民族特色,真是一个好作品!尤其是她们的队形变化很丰富,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学习着,好比给我上了一节舞蹈课。

    我们班连最基本的十六人的组合也做不到。两个文艺委员还各有心事,我只好不断鼓励她们,需要她们更加卖力。

    我心里的那些愁----还在翻腾作怪,可后面,我们自己的队伍里还出了一些事,各种烦恼自此开始起步。

    首先是我把郑远芳换上舞蹈队伍里,就有人提意见了。她会跳吗?

    于是,我总是偷偷把她约到学校的后面空地上,给她“开小灶”。好在她很聪明,有文艺天分,没有几天她就赶上来了。可“老杨”的大嗓门在教室里亮起来了:“选人用人是不是要通过班委商量?”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李颜在哪个节目里?于是,我马上宣布有个女声小组唱《绣金匾》。这支郭兰英唱的歌,又好听又富有感情,唱出了全国人民纪念三位领袖的心声。当下,不管什么单位演出的节目单里,必定要排上。他们七八届用群舞形式来体现,我们就上小合唱。

    可我们班高高矮矮几个女生一排练,发现她们唱不到一起,有民嗓的,有戏曲嗓的,女高音的,女中音的,原来,人天生的嗓子与人的外形一样,也是有高矮胖瘦的。记得那次,我们去省广播电台大合唱,被砍下来后,个性很强的一班人,依然每个人坚持着自己的“音路”,到现在还是走不到一起。于是,有着酷似郭兰英民嗓的玉蓉说,还不如她一个人唱呢!

    我决定让她独唱。劳动委员老杨与他的“悄悄话”女朋友李颜虽然不再发声,可心里免不了起了一点皱纹。

    轮到我们演出的那天中午,玉蓉哭丧着脸来找我,说是她的嗓子哑了,不知道是练多了还是紧张的,反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这把我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别的节目可以缺席,这个节目是“中心思想”呀。

    我看她双眉紧簇,一脸痛苦,又没有办法责备她。那就换个人吧。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台了,找谁?凌萍?她是女中音,又要跳舞,不行。再请李艳,她是戏曲嗓,应该可以唱的。可她摇摇头……,一咬牙,我自己来!我会唱,就是三段歌词背不熟。我只好马上躲在角落里背歌词,几个难记的词还写在了手心里。因为,快要开幕了,我台前台后的事情太多,只好这么马马虎虎准备一下,临时去“救火”了。

    等我们两个年级的文艺班都演出结束后,七五届留校的美术课曹老师,对我说:“你们班与七八届文艺班旗鼓相当呀!”

    “是呀,”我心事重重。

    他又说;“你唱的《绣金匾》不错,富有情感……不过,你好像很喜欢学校新买的两盏聚光灯,老是朝着它们看……”

    我觉得他是在安慰我,我的紧张全被聚光灯捕捉了!也可能,他在探究我有没有知道了他的心事……,因为我要独唱,就想请人帮我化妆,我自己总是做不到第一次上台时,那个七六届学姐帮我化妆的水平。

    我一眼看到了坐在教室一角的莉萍,曹老师正在一心一意地帮她化妆。哎,美术老师,不是会画得不同凡响?我赶紧也仄过去,站在一边看着。果然,曹老师的化妆方法与其他人都不同,画得有点像一只可爱的猫。我又开始稀奇古怪了,提出来说:“曹老师,你也帮我化妆好吗?”

    他头也不回说:“你自己化吧,我只给她一个人化。”

    虽然那天我是只好自己动手,但是,我的确是捕捉到了另一个“荷尔蒙导弹”的蛛丝马迹。

    当然,曹老师知道他的话有点鲁莽,所以就来宽慰我几句。

    谁知,说着说着,他自己告诉我了:“我与莉萍的事情已经请示过她的父母,可他们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她的父母要她找一个上海人。我是南昌人,怎么说都不同意。”

    我是相当吃惊的,原来他们的“荷尔蒙导弹”已经“爆炸”了!就在我们都还没有察觉出来之时,这段地下情缘已经一步跨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了,可没有想到莉萍的父母反对。

    曹老师接着告诉我:“莉萍准备抗议,她这次寒假不回上海了。”我点点头,对这种事我心里一个良策也没有。加上他们的事情是个突然的飞跃,我早蒙住了。“不过,”曹老师很开心地说:“她的哥哥很支持,会来看望我们。我的父母也很支持。” 这下,不管学校的规矩有多么的严格,还要不断地三令五申,我们班似乎又一件美满姻缘即将成功。

    在学校里,老师找学生是很多的,我们学校就有一个音乐老师,他刚找了一个七六届的学生,也是个上海人。只是我觉得很出人意料:多么喜欢说话的曹老师,一声不吭就谈成功了。我不由得想到了班里其他好几对,虽然闲话已经轰轰烈烈,可他们自己却好像依然还在捕风捉影的初级阶段……冰山浮沉……

    这次演出后,我们班的确开始不安,议论纷纷。

    维琪对我说了不止一次:“我们班要加油了,让学妹学弟们盖过,真是丢脸!”

    是呀,我心里开始揣了几分烦躁,做事情就常会挂一漏万,顾此不即彼。

    那天下课后,我想着要早点回宿舍,有一堆衣服要洗。

    赵侠走到我桌旁,给了我一张纸,上面有一首诗。于是,我就没有马上起身离开,读起了纸上的四句话: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知道这是唐代杜牧的一首诗《杜秋娘》中的,此时读来,让我有点不知所以……,我本来心情烦闷,就默默地将纸还给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不懂。”

    “唉,汪书记,不要误会,”他干脆就坐在我座椅旁边,与我攀谈起来:“这是用来比喻珍惜时间的。你不觉得这个文艺班在浪费我们的青春吗?”

    这下,我走不了了,那一堆衣服,我心里盘算着我的时间……或许得晚一点再洗了。但是,我找到了一句话可以说说:“人在不同的角度和空间,对时间是有不同的考量的。“

    ”说得对,但是我们的眼下,青春还有几何?不论在什么角度,在什么空间,这几年是不是不应该蹉跎。“

    他接着说的却是另一个主题:“我这个人对认识论是很喜欢研究的。唯物主义辩证思想太偏了,你看操场上的那杆旗天天都在,我们来来去去的,有注意到它吗?只有你的心想到了它,那么你才会发现它在那儿飘扬。”

    “是的,”说到了我感兴趣的话题,来了一点劲,“你说的对,那是客观唯心主义,但是,我认为认识事与物时,客观与主观是必定存在的两个方面,一‘唯’就偏了。”

    “呵,我其实更相信因我心中有旗,旗才存在的主观唯心主义。”

    我有点怔愣,很快就说:“难怪你会很自信。因为鸟儿叫得欢,是我的心欢畅。我心告诉我……”

    “难道不是吗?”他大笑起来,“一树的叶子,看着都一样,但是,我的心告诉我,哪一片才是我最喜欢的。你那么起劲地排练,那是你喜欢的?”

    “我还没有深入想过,因为我这个人心里就光顾着完成任务了。”

    “任务是要完成,但是如果一个人的整个人生都活成了那种被动性,就毫无意义了。人生如此短暂,忽然而已,必需也要个性发展。”

    我开始觉得要强词夺理几句:“那么集体利益怎么办?个人主义变得强大时,集体就会虚弱无力。”

    “个人与集体不矛盾,但是,什么都加个主义了,就不好说了。”

    赵侠是很会从问题的另外一个方面去思考,他的话让人仔细想想,的确别有味道。我们那时候会说:“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就是个人与集体的关系的一个诠释:我在人人中,我要想到人人,而人人也会包含我进去。我曾经听插队的同学贾凤说过:西方人喜欢说:“利己也就是利他”,从社会的整盘棋中来看,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在个人与集体的关系遇到冲突时,怎么解决呢?……

    我正想再从这个角度探究下去,却看到新同学牛洪泳与庄之梦老师一同进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刚买好的晚饭。

    “建华同学,”牛洪泳说,“晚上,你有空吗?我们想邀请你一起开个会。”

    他叫我“建华同学”,这使我感到特别亲切。很会与人谈心的人还是第一次来找我,使我不胜荣幸,不觉有了几分的情愿。

    “好的,”我早已忘了那一堆衣服,“我去买饭来,你就在教室里吧?”

    “我们在教室等你。”他说。

    我飞快地拿了碗筷去打饭来了。

    他带着我,赵侠跟着庄老师一起去了二楼的音乐教研组工作室。我一看,他还帮着赵侠打来了饭,原来……我心里冒起了一个泡:原来他们是说好的呀!

    还真是开会,是以牛洪泳为主的一次“秘密会议”。谁知道,这就是山雨欲来的第一阵风!

    我从来没有参加过“秘密会议”,所以很惶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伴着各种杂味,不安地等待,等他们来告诉我,为了什么“秘密”,要神神叨叨地开会。

    会议的主持人一开始我就知道是牛洪泳,因为他在不断地说话。庄老师始终没有开口,他好像是一座雕像,只不过是站在主持人背后,助威加油的。而赵侠很是坦然,有时插几句,有时只是笑,有时又出去抽一支烟。我有点从雾里走出来了,给我看那首诗,就是为了这个时间与空间呀!

    牛洪泳滔滔不绝,从他与同学们谈心开始,讲了我们班的大致情况。最让他担心的是我们班会落后。

    是呀,这是说在了我的心上了。我的精神吊起来了,刚想就此话题说几句,他却用了重重的一个“但是”,马上嘴里的“长河”变成了从另一个源头出来了,而且是更猛烈地奔流着。他开始抨击,也就是批评我们班的班长的“能力”了。他像个纵横家,款款而辩,他说我们班里三十多个人的“思想”,他都烂熟于心,并引用了张三的话,再引用了李四的话,来论证了班长的无能……一言以蔽之:“班长不合格才是我们班的一个缺陷。”

    可我心里的观点与他们不是同一个,邹班还是在尽自己的力为大家做事的。然而在那种环境里,不知怎的,我心里的几句为邹班的辩护词说不出来,却选了一句我以为是中和的话:“邹班除了一件事我觉得他做得不妥外,其余……”我刚开口,牛洪泳就接口说:“说吧,什么事?我们就来说这件事。”

    我咽了一口口水下去,非常勉强地说:“就是对撤销赵侠的宣传委员一职的处理上,有点急躁了。”一提到这件事,在黑板上徐徐落下的那块抹布,就又在我眼前晃动起来……可我心里有个声音在阻止我:不要背后说人。

    但是,他们却起劲儿了,

    “这不就显示了邹的工作能力不够,心胸狭窄,容不下他人吗?”牛洪泳一点也不给邹班留余地。

    “那是第二学期刚组新班时候的事,”我先把时间点强调了一下,然后就说:“已经快一年了,除了这件事,他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

    “这还不算过错吗?看看现在的黑板报,天天那么白乎乎的一片,写几个标语就是了,同学们都说看了难受。”

    我点点头,这倒是的。

    牛洪泳又开始不停地批判起来:“平时,这个人也不懂关心同学们,与人相处小心眼儿,只会对上面领导摇尾巴,而且什么事都双手一摊……也就是说……”

    我觉得他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就皱起了眉头说:“最好不要说人,还是说说我们班的演出事情吧。”

    “对呀,这更是困难的事情,如果带兵的人,自己什么也不懂,不就是带了一群的窝囊吗?”他倒是想起来,需要鼓动我一下,“我们班,还就是你比较积极……如果只有他,早就给人甩出十万八千里了?!”

    他说个没完,“秘密会议”开得有点像“声讨会”似的。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邹班如此的“深仇大恨”。也奇怪,我怎么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有同学居然心里对邹班还隐藏着波浪滔天似的怨恨?

    我本来对“秘密”感到有点好奇,现在这个秘密是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了,由于我对申讨人不感兴趣,疲倦就慢慢爬上了眉头,又想从嘴里出来,我用手捂住嘴巴,可还是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眼看着教学大楼里的灯,一盏一盏接连熄灭了,很快整座楼站在了夜色里,被一种冷冷的黑笼罩着,只有我们这间办公室还亮着暗幽幽的孤灯。我想回去了。

    差不多十点多了吧,牛洪泳终于说出了目的,要我代表班里同学们的意见,向校方提出罢免邹班的要求。

    我依然坚持我的观点,邹班只做了一件不妥的事。牛洪泳就给我软劝硬磨地施加了压力,好像邹班再干下去,我们班就得垮在他的手里。

    我说服不了他们,实际上就是说服不了牛,他也说服不了我。但是,我真的疲倦不堪,以至于后来我们的谈话变成在胡乱应付,我的眼睛都快闭起来了。

    “主持人”终于看出了我的辛苦,说:“太晚了,你回去吧。记得你的任务哦!”

    对他的这个“任务”,我半点兴趣也没有,反而是烦恼重重,一块大石头压在了心上。我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寝室,大家都在酣睡……唉,这种“秘密”也无人可以倾诉。

    我用水漱漱口,没有任何意识地把一脸盆衣服塞进了床底下,然后就直接躺在床上,头一靠在枕头上就睡着了。

    然而,只迷糊了一会儿,我突然从梦中惊醒,在黑暗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睡不着了。那个“秘密”会议,和那个“秘密”任务又清晰地在脑海里翻腾。他们居然对邹班如此不满,要不遗余力地“dadao他”。 可你们之间的矛盾也好,大恨也好,都不管我的事呀!他们为什么没有自己去敢做敢为,却要我来“拉皇帝下马”?我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任务“,心里涌起了巨大的反感!

    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可是在漆黑一团里的安静有点让人害怕……孤独与迷糊加在了一起,人就会自己折磨起自己来了,心神不定,五内乱绞……

    我“霍”地干脆坐起来,这才脑子有了几分清醒,望望四周,她们都睡得很甜。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妈妈的话,你没有能力去官场上拼搏的……看看现在,做这么一个小小的芝麻绿豆班干部,就让我面临这种令人心焦不已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怎么去解决这样的难题。我干脆坐在黑暗中,再次整理起思绪来:他们认为邹班不适合当班长;他们认为需要我去想办法把他给罢免了;那么他们认为谁来当……突然,我眼前一亮,一个念头让我醍醐灌顶,牛也是党员,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头衔的党员。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只是我傻乎乎地刚看到了问题的实质。但是,我心里交织在一起的是难过:明争暗斗有意思吗?

    当然,我也换位思考,他们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只是,我被陷在他们的漩涡里了。

    我还当真第二天去找了年级组长聂老师。可我只字未提邹班,就是单刀直入主题,“我们班的新同学,牛洪泳也是党员。”

    “知道。”

    “能不能将我的年级团支部宣传委员一职让给他。”

    “他是新来的,没有干部职务很正常。不需要让来让去,这又不是一块糕饼。”

    聂老师三言两语已经把我给堵得水泄不通,根本说不下去。然而,我怎么向那个“秘密会议”交代呢……我还正在苦思冥想,我们国家又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旋即,就让我忘了如何去“交代”了。

    北京传来消息,在Ye剑ying,Hua国feng,Deng小ping与Wang东xing等人的努力下,一举粉碎了Wang Zhang Jiang Yao“***”。也就是说那场“史无前例”批斗来批斗去的运动终于落下了帷幕,因为那四个翻江倒海的“黑鱼精”已经倒台了。全国老百姓轰动,欢呼,喜悦和希望……那种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的开心,漫天同飞。

    我们文艺班最有感触,这个一九七六年是怎样一个最不稳定的一年,一会儿,我们要排练节目,纪念哀悼领袖们;一会儿,“保卫天安门”;一会儿庆贺华**当选……,现在,要我们排练“dadao***”了。

    那天,我正买好晚饭吃了几口,凯莉就急匆匆跑进教室来叫我,“快点,快点跟我走。”不容我搞清楚什么事,就把饭碗放进桌斗里,跟她一阵风地向校门外跑去。

    在校门口停着她男朋友的卡车。我刚与她坐进副驾驶位,车子就启动了,然后,在金色十月的暮色里飞驶。

    她这才告诉了我原委:是庄老师的同学那个会跳舞的“丽娜”,从省歌舞团搞到了五张票子,是今天晚上的一场欢呼dadao“***”的歌舞晚会。庄老师与夏芳,燕芬也在后面车厢里。因为这与班级排练相关节目有关,所以最后,庄老师说叫我一起去。我们要在七点开场前赶到省歌舞剧院。

    我们是随着七点的开场铃声入场的,我们的票子座号是最后一排。“丽娜”把我们安排好了,她就急匆匆地挤到前面去了。

    庄老师说“丽娜”的座位是与省歌舞团的演员们在一起。她答应等散场了后,就去为我们讨剧本。

    演出顺利开始,但是,观众席不太平,后面的都站了起来,那时候的剧场没有梯形座位的,十几排后面只能看无数个人头。我们最后一排,更是得站起来,前面的人站起来还看不到,就只好站到了椅子上了。还好,老剧院的椅子是大靠背木头椅子,我们也只好学样,不得不又登高了一层,站上了椅子。

    就这么艰难困苦地看了一场戏。晚上我们四个女生去了凯莉家,庄老师随着“丽娜”走了,他的同学会接待他的。

    凯莉的母亲是上海人,与我们说着家乡话,特别的亲切。我们还一个一个轮流洗了澡,不洗也不行,灰尘仆仆地赶路,在人山人海的剧场门口,浑身大汗地挤进去,站着看了二个小时的节目,整个人又是汗裹着,又是灰尘罩着,又是疲劳压着……凯莉妈妈给我们煮了一人一碗圆子加只蛋。那晚,我们将就地在地板上铺席子,合盖一床被子睡了。

    第二天一早,庄老师很失望地来了。昨晚,他跟着“丽娜”去了省歌舞团队部,活动了一晚上,还是没有搞到剧本。因为来讨要的人太多了,而省歌舞团也不想把自己创作的作品,这么快就流传出去。一行人很失望地回到了学校。

    不过,我可并没有失望,因为那时候的我,一身的“荷尔蒙”都在支持我的大脑,记忆能力超强。我是结构记忆法,只要这个作品的结构很清楚,我看一遍就记住了。也就是说,这一台作品有四个我是记在脑子里了。

    于是,回到学校后我就一个人埋头苦干,这个“任务”才是我的强项,我全身心投入到了写节目中去后,其他一概忘了。

    到了第二天,我虽然疲惫万分,但是我的手里有了厚厚一叠纸,我回忆出了四个节目。第一 相声《画像》,第二 男声小组唱《dadao***》,第三 锣鼓词 《欢庆胜利》,第四 活报剧 《***看你哪儿走?》。

    我将小组唱的歌词交给庄老师,要他回忆一下曲子,或自己谱曲也可以。他惊呆了。我们一起去的几个人都惊呆了。燕芬说了一句,“还好叫了她一起去。”

    我开始抓紧时间排练节目了,现在各单位都在排练节目,县里要一台戏,学校要一台戏。

    我先请了男同学里最活跃的两个人来排练相声。可等我把小组唱排出来了,锣鼓词排出来了,他们两个还拿着纸在读。

    时间上又不允许我想什么了,我把阿兰叫来,她与我身材很相仿,我们商量了一会儿,确定我是逗哏,她是捧哏。她很相信我,一口答应。这个相声就由我们两个女的来担任了,我让她先读熟台词,同时我去排练活报剧了。

    活报剧里四个特殊人物,翁鸣可以演Jiang,她很会表演,普通话也很不错。邹班最像Zhang 了,但要他表演,他不情愿,不过是为了配合我,只好勉强同意。胖胖的Yao肯定是“老杨”了,他咕哝了一声,不起劲。而Wang这个角色找了几个人都不行。最后勉强请了与邹班一起从老四班过来的姚同学来演。他们就这么凑合起来了。谁知,演戏的“***”,排练了半天,居然不如老二班会顺手顺脚的张同学,眼下他们这几个人,各有主见,怎么样也成不了戏。翁鸣笑死了,说:“我们如果真是***,不用dadao,自己先倒了。”

    我不管他们了,先去管好自己的节目。

    我与阿兰开练了。我一句一句地教阿兰怎么说怎么做,阿兰真的是非常刻苦努力,学一句像一句。在第一段,我有一个相声的技巧“贯口”,从省歌舞团听来的语句不多,我自己加成五十个短句。我要憋住气,一口气说完,先慢起,然后加快,最后一句出来还要故意深深吐出来一点余气。为了说好这个技巧性的“贯口”,我利用了所有零碎时间,特别练了好几十遍。

    我们两个很快就从头到尾排出来了,但是,马上就发现了新问题。只要有人来看我们,我们就自己先笑了,说一句笑一句,根本没有办法表演。于是,我就把排练放在教室里,只要有一个人在,也要请他看我们排练。这个办法好使,一个星期后,不笑了,我们的女版相声出炉了。

    邹班他们的活报剧还是“难产”了。他们都不愿意演反面角色。翁鸣说他们演来演去都是他们自己。“不要说,”她笑着告诉我:“就是我还表演得有那么几分像呢。”

    这样,我们班最后“面世”的是三个节目。我忍不住埋怨了邹班一句,“别人要垮谁是垮不掉的,就怕自己不争气。”

    他当然不知道我在指什么,还真有点生我的气:一个不合适的节目,不演就不演,说什么怪话!

    高安县要开大会了,县四级干部会议,主题就是dadao“***”和接着要怎么干。会议结束后的晚上,安排了一台文艺演出。于是,有关人员来我们高安师范挑选节目了。

    那天下午,校领导两个副校长,陪着县宣传部,县文化馆的评审委员来我们学校选节目。我们不是在舞台上表演,而是在一间大教室里,中间拉开桌椅,腾挪出一块空地,在这个中间表演,好比是面对面的考试。

    七八届文艺班有二个节目,我们七七届三个节目,最后一个预审的是相声《画像》。

    我与阿兰走到了中间……这时,我看到了文化馆的赖老师,他正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而且,已经到没有收住那份诧异的地步,直接就说出了口:“汪建华,你说相声?!”

    我有点羞涩地笑了笑,然后就拉了阿兰,在中间站定。她很想笑出来,我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便开始了表演。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表演,虽然还有点青涩,但是,已经让在座的领导、老师与同学们时不时地笑出了声。

    结果,我们高安师范的最终选出节目,就是我与阿兰的《画像》

    在县里一千多干部的大会上,我们的相声受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欢迎与喝彩。首先是从头笑到尾,我们的相声里一个一个“甩包袱”似乎很成功,其次是我们的普通话语言加上表演,让大家听懂看懂了,一而再,再而三地会心大笑;还有就是把大家潜伏在心里,盼了十年的希望给激发出来了,粉碎《***》本来就是大家久盼的惊喜。

    想不到的是,我总是会出点差错。当我们转身要从舞台上下场时,原来是设计好迈正步走下去的……台下掌声如暴风雨一般地响起来,把剧场都震动了……我迈开步子走出了一步,刚抬起右脚……突然发现脚下面全是亮闪闪的眼睛,原来是好几个孩子正趴在阶梯上看着我呢。我赶快收脚已经来不及了,我失去了重心,那双鞋子的鞋底又是塑料的,一滑,我就变成了滑出了舞台,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这下,整个剧场要爆炸了,龙卷风似的笑声,鼓掌声飞旋直上,淹没了一切……吓得我忙不迭爬起来,赶快逃到了后台。

    听人讲,那天在场的所有人以为我是故意的。我又好气又好笑,我可是摔痛了好几天呢。当然,这是我又一次成为“明星”的代价。

    ‘明星‘其实不好当。那段时间,我只要走在街上,时不时会被人认出来。有的人会客气地说我几句:女子相声表演得不错呀,然更多的人是投来异样的眼光,羡慕嫉妒恨,什么都有,还有人怀疑我,这个女人是不是个“泼辣货”。

    路人的反应我无所谓,可班里同学们的反应,同样是七情齐发,有一“情”是让我最不可忍受的,就是冷漠。那种冷冷的眼神从牛洪泳的眼睛里越来越多地出现了。这是在提醒我赶快想起他的“任务”。可他的“任务”总让我浑身发毛,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怎么样才可以做得到呀?我只有一个办法:把我的“书记”头衔给他。

    可遇到了学校的团委书记刘老师时,我几次都张不开口,她那笑我“婆婆心”的话,让我自感无理可说。

    接着,我们又要开门办学了。去县华林山区“砍三光”,也就是要把已经秋枯的蓬草,藤蔓,杂乱的灌木都砍干净。我们的文艺气息刚聚集了一些,马上又得找回“老农”气息了。这种农活,认真做起来,很费腰力臂力。当然也不轻松。

    我们班在这次劳作中,很快看得出来,同学们分成了几块。一块是以牛洪泳、赵侠和庄老师为主的。庄老师这次带班,与我们同学们在一起吃住劳动。翁鸣,还有两个文艺委员都与他们在一起。他们这一块是说笑声、嘻闹声不断,把艰苦的劳作转化成了娱乐。连乐队的二胡郑,唢呐刘,还有维琪也都被吸引过去了。

    邹班他们几个在一块,砍一阵停一阵,老是受到那群快乐的人干扰。突然,邹班发现我并不在这个群里,他就开始找我了。转了一圈,发现我一个人在山背后静静地砍着。他默默地看着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这儿杂草丛生,要努力砍一下,不然完不成任务。”

    “你没有发现,他们很开心吗?”

    “开心需要,完成指标也需要。”

    他很敏感,已经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问了我半天,没有问出什么来。不说出来并不等于没事,那个“秘密会议”在发酵,而另外的事也在悄悄地发生。

    我们的劳作辛苦,天也知道体谅,第二天就下雨了。农民的惯例,下雨即放假。

    那天呆在住宿地,我这才知道,把自己安排躺在墙角里的戚祯病了。来了华林后,她就是蒙头大睡。

    我们的饭菜很不合胃口,听说街上有油饼买,我,翁鸣和维琪拿个铅桶去为大家买了一铅桶的油饼。还烧了一大锅稀饭,这么吃更有滋味。可戚祯吃了就呕,一点也吃不进。她说她的肾病又犯了。我赶紧劝她去医院,她不愿意去,说带了药。唉,我们二班那么可爱活泼的戚祯,到了新三班总是那么病恹恹的了。

    很快,两个星期的“开门办学”结束了,好像,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不是因为我们要毕业的原因,而是后来的文教基础思路改变了,这种“开门办学”的方式不适合在校生学习文化,后面要正经八百地把“竞争”放在学识的高低上了。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在学校的边门我碰到了教务处的张主任,是他匆匆在我后面赶上来,特地叫住我的。

    他说:“小汪,你知道了吗?学校已经在考虑你留校了。”

    我呆了一下,心里猛地卷起来几种不同的情绪,高兴与怀疑,激动与害怕,互相夹杂着……

    他也好像被几种情绪困扰,很不好开口似的说:“我的妻子身体不好,想到上海去看病,能不能到你家住半个月?”

    我马上就说:“好的,好的。”

    他一脸的春风,很开心地说:“你回上海的时候来告诉我一声。”

    “好的,好的。”

    这么爽快答应人家的四个“好的”,居然没有钻进我的脑子,而是随风飘走了。这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那时,离我们毕业还有整整一个学期,所以,我要留校的说法外面没有一点声息,是张主任自说自话把锁在校长抽屉里的讨论稿告诉了我。我也并没有把“留校”的说法当真,从没有去仔细想过……后来,我不是不去想,而是没有办法去想了。

    寒假到了,同学们要回去了。我可以暂时不烦恼了。

    谁知学校团委书记刘老师要我留两天开团支部书记会,商讨学生中谈恋爱泛滥,出事频频,该怎么解决问题等事宜。会上提出,为了警告在谈恋爱的学生,不要迈过警戒线,就提出对出事的学生要从严处理,甚至开除学籍的处分。我这个“婆婆心”提出了自己的不同建议,学生都已经二十多岁,有一个机会可以成为编制中的老师也不容易,这种事警告警告吧?这让刘老师又笑话我了。

    虽然我晚了两天走,可学校是派车子送我们去火车站。

    于是,一切都在匆忙中,我们几个书记性急火燎地提着行李,准备走了。

    在走出我们宿舍的门洞时,一直站在二楼阳台的莉萍叫了我一声。我知道她在争取自己的幸福,不回去了。于是。我急匆匆地回转身子对她挥挥手,然后三步两步跨下台阶,钻进了小车里。

    至此,我忘了一件重要的承诺了,怎么就忘了呢?大概是天意吧?要给我一点磨难了。这段时间我忙得昏天暗地,居然还就此给自己埋下了一个重磅的“大雷”,要在下个学期等着炸响了。

    *** *** *** *** *** ***

    耿坚编审评:

    这段内容多且情节曲折,作者自已说“有点曲曲折折”。捋一捋。

    (1)郑远芳家庭故事。这写的不单纯是家庭悲剧,而是时代赋予的悲剧。其实作者筆触屡屡外溢到了县域丶省域乃至上海丶北京,这表明《高安师范那些事》写的不止“高安师范那些事”,作品里不止有学校生活那些小事小情怀,更有大事大情怀。

    (2)赵侠和汪书记的对话。这是形而上层面的对话。在一个接一个学校日常气息浓厚的故事中,突兀插入了一大段讨论唯物论和唯心论丶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分野的对话,读来倒也痛快淋漓。这是作者的大手筆。两人的对话体现的是当年的认知水平,比较特别的是写到了赵侠质疑唯物主义认识论丶欣赏主观唯心主义(这在当年可视作“违逆”)的言论。

    我以为,作者在这里似乎可以发点议论,写出今天我们对此的新的认知。

    我们在学校里学习和接受的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当时灌输给我们的是唯心论是错误的。近年我学习王阳明《心学》,使我对原耒的观点有了改变。对于唯物论和唯心论,如果不掺进政治的成份,二者没有高下之分,更没有对错之别,仅是学朮流派而已,它们都是认识世界的一条通道。

    至于个人主义,作为一种思想体系是当时新兴的资产阶级用来对抗压制人的神学神权的,有其进步的意义。改革开放后引进的西方的个人主义,不能一棍子打死,在坚持集体主义的前提下,个人主义对于发展经济有促进作用。如果用点晴之筆少量文字发点议论,既链接了历史和现实,还又提升了小说思想的厚度。

    (3)牛洪泳和“秘密会议“的故事。这个故事在写作上有一个优点,就是作者用了“草蛇灰线”的手法来写。

    牛洪泳浮桥谈心亮相,主持“秘密会议“进行策划,“砍三光”时搞小圈子活动,后续冷漠对待不追随他的汪书记,这些不是一次写尽的,而是隐伏在学校生活的节奏中,设置悬念,一步一步推进的,虽说因不是长篇小说,还做不到伏脉千里,但抽絲剥茧的写法,同整个事件的“阴谋”性质非常匹配,可见作者的写作功力。草蛇灰线的写作手法值得肯定。

    似乎应在故事的末尾作些点评(好像故事还没完),点出这是“**遗风”。整黑材料,拉帮结派,秘密串连,突然袭击,拉一个打一个, 使用了** 套路 。当年您可以“婆婆心”对待,太极拳手法敷衍,如今往事远了丶糊涂了您却记得苹果香还是不香,此人是忠还是奸。

    (4)避不开的“师生恋”“生生恋”故事。我们做过一本几十位大学校长谈自已学生时代的书,我记得有一位校长和盘托出写得最动人最具亮色,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是自己学生时代的初恋。所以,您在这一段里写到了师生恋丶生生恋故事不足奇怪。

    文舞清风皆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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