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考验

    我们七七届两年学制,已经是最后一个学期了。

    寒假结束后的开学第一天,很早,同学们都齐齐到教室里来了。我们文艺班搬离了大教室,换到了底楼中间的普通教室。

    我背个书包,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有一大捧,好像在对自己说,时间又荒废了许多,得好好抓住最后的分分秒秒,再多看几本书。其实,我每个学期开始都这么“虎头”,而结束时又那么“蛇尾”。

    我碰到了张主任。

    他从二楼的教务处匆匆下来,向楼洞口走去,就在我们教室门口刚好我左转出来,两个人的突然面对面,眼对眼……他猛地一呆,马上就从惊讶变成了怒气冲冲,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低沉地说:“回来了!”

    可我一个“进水的猪脑子”,记忆完全空白!这时候如果我突然开窍,是不是可以亡羊补牢?但是,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说实话,我与校领导从不来往,唯一熟悉的人就是他张主任,与他说话也最多,所以一见是他,我还赶快高兴地对他很敬重地打招呼:“张主任好!”

    他对我斜了一眼,就理也不理地走了。我有点莫名其妙,对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暗忖:他生什么气呢?

    真怪,我可以记得住四个节目,却一点也没有记住他曾对我说了什么,和我对他说的那四个“好的”。这脑子的严重短路,我后来也百思不得其解。

    教室里有一群人围在脚踏风琴的周围,看不清是谁在弹琴,他们都在唱“小山鹰飞得高”,我因心里有事,就直接找到自己的位子,坐在那儿整理书本。

    上课铃声响起,高老师与邹班谷班一起进来。那群人就赶快散了。我这才看到是赵侠在弹琴。这很让人吃惊,他什么时候进步如此之大?

    高老师一来就把我们最后一个学期要干什么说了个大概,先是各门课程的最终考试,都会评一个分数出来,作为分配的依据。然后要去一个中学实习,由那个中学打分,实习分也很重要。我们班有一个不一样的重要任务,就是毕业演出,这台戏考的是我们全班。

    第一项毕业大考是聂老师的政治课。

    真是难为老师了,面临政治大局在转型,考什么呢?我们的“改革开放”正在未来的历史路上,那时候,我们中国何去何从的“真理”,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纲领性思想都没有出炉,一切就是在静默中等待。但是,人民是欢欣鼓舞的,充满希望的,就像四点钟起床,在等着旭日东升,喷薄而出……

    所以,聂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几个题目,一些哲学思考题,让我们可以看书,可以讨论,完成就是。

    聂老师准备抽身而退,他对我招招手,我跟他出去了。

    他递给我一个通知,明天县文化馆举办一天的文艺汇演比赛,主题就是欢庆“dadao***”,邀请我去做评委。

    “我?”我有点诧异,

    “去吧,赖老师点名要你去。”

    第二天,我果真就去了。

    赖老师先给了我一本高安县的文学艺术杂志,他说:“这本杂志刊登过你的故事,这次又刊登了你的相声。”

    我是很开心地笑了,有这么一个“出版”对于我来说,已经很是荣幸了。可我有点担心地问道:“这相声《画像》是我从省歌舞团那儿听来的。”

    “我们已经对照了你的版本和他们的版本,发现你的更结构合理,简约明了。”

    我有点羞涩也有点窃喜,但还是不放心地说:“那也是我改编的,不是我原创的。”

    “这我们知道,写了改编两个字”赖老师没有马虎,他很内行。接着他告诉我:“马上你会看到,起码有七八个相声是学你的,所以一定要请你到场。”

    真的,我看到了学我们相声的各种各样的表演和人物。赖老师对他们毫不留情,对我说,“没有一个可以与你比的。”

    然后,他就说到了一个与我相关的消息:“听说高安师范高层在讨论你留校的事情,我碰到校长他们时发表了意见,你有资格留下来。”他还半开玩笑地说:“你可不能回奉新去,以后成了我们的对手。”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赖老师,脑子里迷迷糊糊一片,连个谢也忘了说,只是说了句:“我也不知道呢。”我在县文化馆的作为并不是琐事,而是辛苦播种都有了收获,赖老师的话对我来说,比留不留校更重要。

    我们语文课考试了。

    高老师发给我们的是一篇文章。要我们写教学方案,尤其要写好课文分析。

    那篇文章写了一个车间里的机械修理技术工人兼电工。他平时总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头发好像从来不修剪,邋里邋遢,腰里别了许多东西:有一套修理工具,有一串钥匙,还有一只水壶。有人说那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低度的廉价酒。反正他喜欢在五六条流水线里走来走去,腰上的东西碰得“叮叮当当”,加上这儿敲敲,那儿掰掰,也是“叮叮当当”,他的嘴里还不时地骂这个骂那个,连车间主任也会被他嘀咕几句。于是,所有的人都叫他“李叮当”。一遇到谁把流水线上的小机器弄坏了,那就更不得了了,他一边修理,一边数落得你抬不起头来。被他责备的工人,当面不敢响,背后也骂他,叫他“李浪荡”。可他每天总是会比大家晚走半小时,别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还要多“晃荡”一会儿。

    文章中间还讲了他的几个故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趣的就是,他所在的车间从来不出大问题,产品指标完成得又快又好。可评起先进来,谁会想得到他,这么个“浪荡鬼”有什么贡献?功劳都是车间主任得的,还有产品开发的工程师得的,当然也有一线工人,快手模范。

    有一次傍晚时分,已经放工的工厂里,安安静静的……突然,他们隔壁一个车间出了大事情,电线短路,发生了火灾的灾情。还好门卫报警及时,加上那个车间的电工就住在工厂隔壁的宿舍里,第一时间赶过来,及时掐断了总电路,避免了更大的灾难。事后,那个电工被表扬了,发现起火的门卫被表扬了。

    “李叮当”说:“我几次叫他晚一点走,要检查一遍车间里的机器设备,保证所有电路开关都关了再走,他就是不听,看看,出事了吧?!”

    后来,平常的日子平常过,“李叮当”还是“李叮当”。

    我写的分析里,除了提到可以一眼就看出来的那个“曲突徙薪无恩泽,燋头烂额为上客”的提示外,其实还有一个是那个时代非常重要的一个文学创作思路的转折点,也就是不再提倡只写“高大上”的典型人物,典型事迹了,而是开始写“中间人物”,即普通人了。其实普通人的故事才是大众最能接受的,现在叫“接地气”,那时候叫“群众路线”,“大众文化”。他们优秀的品德是深藏在平凡的生活里,和习惯里的。

    我们用两节课来考试,大多数人一会儿就交卷了。我写完以后正好下课铃响。高老师收了我的教案后,就对我说:“还有四个同学没有交,你帮我看一会儿。我有事走开一下。”

    语文教案各写各的,其实没有什么可以作弊的。但是,他一走,我们就开始“作弊”了。因为留下的四个人中有我的好朋友凌萍,我特地走过去看了看她的文字。我发现她没有写到“中间人物”,于是,我要她写上这个思路,她与我还辩论了几句。我声音很响地补充说明:在过去的日子里,以“八个***”为写作标准,没有“百花齐放”,创作文艺作品一个路线,都是高大或伟大的英雄形象塑造,其实,那是文学上的“自闭症”。他们留下的四个人把写“中间人物”这一点都听进去了。于是,考试分数出来,我得了82分,凌萍87分,因为她把我们的辩论也写了上去,还有那三个留到最后的人,也超过了80分,而班里其余人就都在80分以下了。

    凌萍总是问我,你是怎么会想到写“中间人物”这个思路的。我说是因为经常在周日去学校图书馆看书借书,常常顺便翻阅一些杂志,尤其是《萌芽》与《收获》,这个思路就是在杂志里得到的。

    说到图书馆,我就会想起管理图书的万老师,一个美丽动人的中年女老师。她的气质非常出众,很可能就是在书海里遨游而熏陶的。好像她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但是,她总是对人不冷不热,我起先觉得她有点不近人情,后来慢慢理解她了。

    接下来,体育老师来找我了。

    这学期的体育考试老师是七五级留校的上海人沈老师,实在地说一句,他也就是来给我们一个考试分数的。他本来主要的职责是带学校的篮球队。

    那天,我去县里当评委,他一天功夫就把我们班的考试全落实了,就差我一个。

    我对他说:“你帮我写一个及格,很省力。”

    “那不行。”他很认真。我只好跟他去了体操房。

    体操房的门关了,但是窗开着,我就从窗口爬进去,在一块有点灰尘但是厚厚的垫子上,做起体操动作来。我在里面,沈老师在外面。先一个前滚翻,加肩手倒立,再一个后滚翻,加雁式跪,最后跪跳起。这套动作适合我们,比跳鞍马要容易多了。

    我从窗口爬出来,沈老师第一句话是:“不错,到底是文艺班的。”第二句就开起了玩笑:“你马上要留校了,我可要笑话你,你在我面前翻跟头。”我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又撒出一个含含糊糊的烟幕弹:“我翻跟头翻晕了。”

    接着,都是文艺班专业课的结课考试了。庄之梦老师很快考了风琴练习曲,赵侠的高分取决于他学习的能力与练习的勤奋,因为他本来并不会弹,是有一个飞跃式进步。我有点钢琴小基础,跟着小时候的闺蜜恩兰与宛章学的,所以,我已经把一本练习曲弹到了最后的两首,《萨利哈最听毛**的话》与《火车向着韶山跑》。但是,我只是跟着大家弹了前面的一首《保卫黄河》,那是简化的一小段。当然,我们班乐队的同学们个个高手,不在话下。声乐考试很有意思,庄老师把这部分归于视唱练习一起了。他一直没有考我,而是在我们要去灰埠中学实习前才突然来教室,拿了一本《战地新歌》第二辑,翻到一页他折叠的地方,要我视唱里面的两句曲谱。

    我一看,正好是节奏变化与曲调变化的关节处,很难唱,我硬着头皮唱了一遍,他立即二话没说,拿起书就走了。我坐在那儿,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

    我们的美术课画的是水彩人物头像,曹老师给了我一句评语:“虽然有点化了,但是人物的脸结构和表情很不错,”他爽快地给了我一个最高分90分。并且,一语双关地提示我,“你的音乐分怎么只有73分?”

    我的心里翻江倒海地想了好久,没有想明白,一个翱翔的鹰,为什么对一个小松鼠这么不待见。还有一个关键考,考作曲。要求我们都各自创作一首儿童歌曲。我完成得很快,写了一首《采花圆舞曲》。同学们都在苦思冥想。

    燕芬来请我帮她写歌词,我就随手给她两句,“天蓝蓝,草青青,花园里来了一队红领巾。”

    庄老师看了看,就问她:“这是你写的,还是谁帮你写的?”她指着我说:“是她。”

    庄老师抬眼看看我,迟疑了好久,才对坐在不远处的我说:“你为什么自己不用这两句?”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他在开诚布公地告诉我,我的那首《采花圆舞曲》:“春风吹,百花开,我采鲜花上山来,一朵花儿一片心,小朋友们笑开怀。……”还不如那两句。我又一次被“鹰击长空”了。

    已经是“头破血流”的我,与大家一起去了灰埠中学实习。

    因为考试结束了,大家很轻松,闲谈多了一点。我第一个发现,牛洪泳、翁鸣和夏芳都没有来灰埠中学。我问维琪,她说不知道。我又问凌萍她也说不知道。

    我们的实习其实很轻松,规定听几节课,模拟试上一节课就完成了。我上了一节音乐课,反响不错,心里一轻松,准备彻底解放了。

    谁知,他们要求我额外为他们学校的小朋友红领巾宣传队排练节目。而领队的老师正是七六届毕业的高师校友。她对我说:“你是在留校名单里的人,你帮这儿排练节目很难,排得好,他们可以向高师要你过来,排得不好,他们会告诉高师说你不行。”

    这一下,我像被夹在两面墙里了,而且,墙在往中间挤压过来……我逃不走,也挣不脱……

    无所适从的感觉让人很难过,但是,我还是我,我是有个天生好“完成任务”的命的,于是,我服从了自己的“命”,不管不顾又去排练节目了, 反正好也难,不好也难,自从“我在留校名单上”的消息无胫而走后,我就活在这淌混水里了,既然已经“头破血流”还怕再来一下?

    我是被要求帮他们附属小学一年级小朋友排练节目,可想而知,这有多难。小朋友们跟不了我,而是我跟着他们捣鼓了几下,可我还是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节目:《井冈山下种南瓜》。一个扮演小弟弟的很活泼,再几个小姑娘。然后做了一个大南瓜的道具,最后是小朋友们收获了劳动成果,一起把’大南瓜”搬回了“家”。这个节目在县文艺汇演上还演出了。

    他们给我的评语是:很好,但是没有传说的那么好。真正是“远看一朵花,近看就是疤呀。”

    两个星期在灰埠中学,赵侠多次来叫我去他的寝室。我终于有了空,与维琪一起去了。

    灰埠中学的实习是我们外出待遇最好的,有食堂打饭,有铺板搭起的床,而且又是最空闲的。

    赵侠他们男生寝室是一间大教室隔了几个房间,赵侠他们两个人一间,很幽静。他把被褥卷起,一半铺板成了他的临时书桌,堆了许多书。他很高兴我们能来,马上就请我们坐在他的“书桌”前,一人一支笔,请我们在他的笔记本上抄写《红楼梦的诗词评注》。

    我翻看了前面的几段不同字迹的文字,问他:“你还请了不少人来抄写呀。”

    “是的,”他又“呵呵呵”地笑了,“我们班阴盛阳衰,我请的都是女同学,你们字写得好。快毕业了,留作纪念的。”

    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几个人的字,有翁鸣的和夏芳的。我顺口问赵侠,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赵侠倒是知道,翁鸣陪文秀在高安县城的学校实习,夏芳去了她插队的靖安县。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又问了一句:“那个牛洪泳怎么也没有看见?”

    “他留在学校,跟着管后勤的王校长做杂务,因为学校要大修食堂与礼堂,以后这两堂不会混在一起了。”赵侠的心情非常好,他一点也不保守,很开心也非常自信地告诉我说:“你我都在留校的名单上了,牛也在争取留校做后勤工作。”

    “谁告诉你的?”维琪奇怪地问了一句。

    “张主任很喜欢与我们一起喝酒,他说的。”

    哦,……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纹,……不自信的我,真是佩服自信的他。不过,我们都在一张名单上,那就不会有漩涡了。

    趁着赵侠高兴,我们就聊起来了。

    对语文课的考题,赵侠有不同的见解。他认为作为文科考试,应该用具有文学艺术代表性的文章,现代的没有,可以搬古代的或近代的,名著那么多,高老师居然弄个不伦不类的什么“中间人物”,他觉得没有必要。倒不如讨论一下《红楼梦》。我说那是红学,难度太高。

    他说完全可以让同学们自己选其中一个人物来分析,或选一首诗来讲解,都比那个“李叮当”强多了。

    我被他一说,倒是“一贯二十个劲”来了,马上说:“我最喜欢的“红楼”诗是‘好了歌’,最关注的故事是宝黛钗三角恋爱。”

    “这是一般人都喜欢的。”

    我正好笔下在抄第二十二回宝玉写的两首禅意十足的诗:

    《参禅偈》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可(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黛玉续了一句,“无立足境,方是干净。”

    我看得一头雾水,还好,下面有译文:

    你说你心领神悟,我说我心领神悟。不管你是心悟还是意悟,要知谁也没有心领神悟。这才真正是心领神悟。如果谁都不说自己心领神悟,那才会有立脚之处。

    黛玉的续,就是她的境遇、个性、情绪的一针见血:“若是没有立脚之境,那才是真正的干干净净!”

    这些佛教禅宗用语,主张人心无可证,即无须用文字,禅意便可直指人心,使其豁然贯通,大彻大悟,也就是“心领神悟”了。当然,都是暗喻宝黛的人生最后就是在如此的“心领神悟”里,各自“干干净净”,走向了彻底脱离世俗凡尘的路。

    后面一首《寄生草》,我干脆读起了最后两句:“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那是宝玉在慨叹,黛玉对他的不理解,有点自怨自艾。我们现世之人,哪里不是会有情绪低落时,也会如此慨叹一句。

    赵侠说后来宝钗说起了惠能的一偈,那才是彻底,”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又是他的“唯心主义”。但是,不得不说很有趣。

    可是,那个时候,没有禁止你看《红楼梦》已经是正在大踏步进步了呢。把这作为考试题,不加几句批判,如何过关?参禅悟道是唯心主义的“大本营”,在**中要被批倒批臭的。现在**刚结束,也哪有市面?只有到了今天二十一世纪,才有人在研究,才有人在呼吁:只根据客观存在来认识问题,太片面了,人心悟道应该是很重要的另一方面。

    我突然又想起,在离开仰山的那年春节,在知青农林场,我与几个朋友一起唱越剧《红楼梦》,从黛玉入府,看西厢,葬花到黛玉焚稿和宝玉哭灵,还唱得很起劲,与唱“**歌”一样的高门大嗓、有口无心。眼下要毕业了,我与朋友们又在《红楼梦》里了,居然说的是“参禅”。我禁不住笑出声来了。

    维琪一直在听我们谈论,同时也一直在抄写,她的一手硬笔字是很漂亮的。

    她见我笑得那么欢乐,就说:“你抄好了?这么开心?我这儿抄了一首也是宝玉的禅语谜,《镜子》,听听,很有意思,”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是吧,你们都是相由心生,互为镜面,高兴着呢。”维琪好像在指“留校”一事吧?我只好淡淡地说:“亦忧亦喜,还未入心呢。”

    我突然想起一个提法,问他们:“你们说,贾宝玉是什么人物?而我们又是什么人物?”

    他们被我问的莫名其妙,看着我不知怎么回答,赵侠支吾一句:“我们怎么与宝玉相提并论?”

    我笑了笑说:“宝玉不就是富贵的‘李叮当’,而我们不就是穷酸的‘李叮当’?”

    我们都大笑,维琪说:“你还真被‘中间人物’迷住了。”

    我一本正经地又说:“是的,我们都是中间人物,层次和所处环境不同罢了。这样,我反而觉得对自己的人生有点心领神会了。”

    维琪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她是家里五个兄弟姐妹的中间一个,所以她很会做人。她马上就笑着接口说:“我才是真正的‘中间人物’。做一个这样的人物更自由自在。”她的随和,随意和一句不说人是非的品行,让她的确自由自在,很得人心。这个“中间人物”不是谁都学得会的。

    而赵侠,他说了几句自己的身世,他家在解放前就从徐州迁移到了上海,他的母亲很能干,总是把三间草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到过年过节,就会蒸馒头,一大木盆的馒头堆放得像个小山,北方人的特色,馒头做得特别好吃,他们会一家家邻居送过去,所以人缘很好。他有哥哥姐姐,早早就做事养家了,所以他活得很省心,有时间有机会拼命读书。名字起得也很贴切:赵熙文,不就是“兴文”?只是他交了一批“狐朋狗友”,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但是他的哥儿们很讲义气,“一方有难,八方打到那里,……”我担心地插了一句:“这不是要打群架?”他不在乎地说:“是会打架的,因为我生活的环境里,没有高层人物,没有“中间人物”,只有底层人物,大家用拳头讲理。”但是,因为他是这伙人里的读书人,脑子活,嘴巴灵,成了“底层人物”里的“上层人物”。他人在江西,可烟茶酒不断,除了他的哥姐母亲会给他一点零花钱,别的都是那群朋友们支援的。难怪他的身上有股文气,侠气,也有一分匪气。

    他说:“你认为我是什么人物?我认为自己就是个自说自话的自由人。”

    我略思考了一下,认为他其实最像“李叮当”,完全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赵叮当”。

    接着,我也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与环境,虽然我自己是个很简单的人,但是,身世真的很复杂,**时期有人说我们家是阶级调和论。

    妈妈总是说她的家就是一本现实版的“红楼梦”,她的祖父叫邵琴涛,是上海第六、第七任的商会执行副会长,家产万贯,单说北京路上的房子,周围修了一个夹弄,骑自行车兜一圈要一个小时左右。可惜他死得早,家业慢慢凋零。她的父亲,坐吃山空,还被人骗,染上了鸦片,也早早死了。她父母一门孩子剩下五个,一个男孩,我的舅舅,就与贾宝玉一个样,还有四个女孩,我母亲排行老三。她说她们四姐妹也就是“元迎探惜”,只是遭遇还是有所不同,因为他们不是生在封建家族,而是资本家族。

    我的父亲是个孤儿,人为的孤儿,因他的父亲去世,他的母亲改嫁,把他丢在亲戚家,只有五岁的我的父亲,被送进了龙华孤儿院。他长大后,不愿看亲戚的脸色过活,自己去做苦工,差点被日本人杀了,是党的领导的地下党,发动了群众劫法场救了他。所以他后来毅然决然地参加了浙江游击中队三五支队,积极抗日。后来参加解放战争时,他已经随三五支队并入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担任三野军部枪支弹药库的会计股股长。跟着军团司令陈毅粟裕,一路淮海战役,南征北战,打过长江,占上海……

    虽然我母亲后来也加入了革命队伍,但是,她对我说的大多是“红楼梦”,父亲对我说的都是“苦难中的奋斗”。

    还有,我出生的环境是医学界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身教言传都是“努力学习,知识就是力量”。在完全不同的三种类型的好环境里,我耳濡目染地长大到了十七岁,可又被“拎出”了这个复杂却也丰富的环境,“丢”进了各方面都是原始混沌的大山里,我在这另有一番艰难但也有情趣的红土地上,受到了最淳朴的山里人的照顾,慢慢地成长了。

    我没有堕落,也没有腾飞,我在丰富多彩的生命历程中,也是命该如此地就成为了一个“中间分子”:“汪叮当”。

    人世间,绝大多数人就是“中间人物”,我觉得只要在千篇一律的小人物中间,自己提炼出一个有趣有特色的灵魂,这一生就没有白活。

    那天,我们谈得很彻底,很深入,也很开心,可是,接着,一回学校,可怕的暴风骤雨降下来了,或许只是我一个人被打击得“落花流水”,也或许大家都被击中了。因此,各种不同的灵魂,开始浮出了水面。

    现在,轮到我们七七届的学生毕业分配了。各种说法,把人心搅得纷纷乱。

    我们的分配决定了今后生活的质量。那时候,中师毕业生的工资基本差不多,第一年每月19.5元,第二年,36元,后面有没有可能升级或增加收入,就要取决于你在什么单位了。

    一般的毕业分配方案里,最好的是留校,因为这里面包含了荣誉。大众的说法是个好比喻:留校可以把自己的虚荣心撑得满满涂得鲜亮。其次是各大工矿企业,待遇只会增不会减,厂矿子弟中小学校的教师倍受尊重,今后的日子一定会是幸福感很强,最有现实价值的就是去厂矿学校。还有一个也是好结果,便是留在各县城里了。县城的中小学教育质量要求高,进步快,各方面的生活也有一定的保障。留在县城还有分配进各级政府部门的机会,就有了今后说不定踏上仕途的目标了。当然,这不是学校可以单方面决定的,是由各县城自己决定的。

    但是,绝大部分的同学们要哪里来回哪里去,即回到当地公社一级的学校或是成为公社一级的基层干部。

    于是,两百多个同学开始各显神通了。

    学校领导只管三份名单,第一份是留校人员。第二份工矿人员,第三份是回各县的人,最后那份名单特别长。

    我在这种形势下,其实还是一个糊涂蛋,真的,我就是个只会随波逐流的平庸之人。

    我知道留校名单上有我,可我并没有十分在意。但是,却使我对当时特别热门的工矿名单疏忽了,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如果留校不成,自然,我就会进入回奉新县城的名单上了,而县里的分配如何,我更不知道。反正一条路,任人主宰,身不由己,已成了我那时候最平静的态度了。所以我傻呼呼的一点都不怕,好像不怎么担心,了不起,我回仰山去,我有石队长,我的山爸爸。

    这也就并不很奇怪,在大家都想方设法拼命谋生路的情况下,我却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把我们文艺班最后一台节目排练好,那是我的任务,那才是我脑子里、更是我这个人的命定里,最大的一个快乐。

    我们班实习结束后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我先去了收藏乐器与道具的仓库看了看,看看演出所需要的东西有没有,还认真做了笔记,然后才去教室。同学们是早已在教室里了。

    很奇怪的是,我一踏进教室门,本来喧闹的大家一下子沉默了。同学们一个个都低头不语,连瞧我一眼似乎都不乐意,气氛怪怪的。我本来带了一肚子的话来:想与大家商量关于毕业汇报演出的事情——也就是我的设想,但是,被眼下这可怕的阵势一吓,缩了回去,那个什么演出计划变成了一块不祥的“大石头”,一回头撞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上,使我生生地感到全身发麻。

    正在我很迷茫也很惊恐时,林苗忽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说话了。她活脱脱像《红楼梦》里的傻大姐,向黛玉泄漏“宝玉要与宝钗结婚”的消息似的,对我说了一大通刚才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来干什么?”她说:“我们刚开过会,牛老师说,你留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你,我们照样可以排练,演出!现在你什么也不是了!如果你可以留校,我们都可以留校,我跳过舞……哼,就是你后来不给我跳的机会了,他们说,不然,我也可以留校的,……”

    我顿时明白了点什么,可又什么也不明白,她的话在我脑子里已经成了虚线,……因为我猛地觉得我刚才想好要说的那一肚子的话,变成了更坚硬的石头,在心腹里乱搅起来,这时候不是麻而是痛了……

    坐在一边的邹班与谷班脸色复杂,想与我打招呼,好像碍着什么不好说,其实我知道,他们心里最不舒服的是那个“留校”……我在第一份名单里,而他们却在第三份长名单里。

    这时,坐在最后一排的牛洪泳突然站起身来,他一脸铁板,却不说留校的事,说起了我们那次的“秘密会议”,他是这么说的:“你上个学期说,你要替换掉邹班,你说他把赵熙文撸了是因为心胸狭窄,但是,你说的话没有……”

    我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我仿佛又遭到了在插队时、库前的那次大雷暴,但不是只有雨鞭在抽打,而是所有的雷暴都在我头顶上轰隆隆地炸开了……我浑身冰冷,发起抖来,身体在摇晃,嘴里机械地重复着:“这是你说的,这是你说的……”

    我的脚已经软了,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了……于是,我只好又痛苦又狼狈地逃出了教室,此刻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我终于逃出去了,也可以说是被我一教室的、亲爱的同学们赶出去了。

    外面的风是凉快的,顿时,我从懵懂中醒了几分……这时的我,一心只想快快逃,要逃出学校去,因为这里有“风刀霜剑”,我得逃出这个“大观园”,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可我不敢从直通校门的大道上走,路上都是人,我一身的狼狈、无奈、痛苦与羞辱……好像每一个人都会注意到……

    于是,我转过食堂的灶房,弯到右侧的小路上去,这条路可以通到校门一侧。果然,那儿很清静,我自己先安定了一下慌乱的情绪,就低头走去……

    突然,一个人从前面的一条小径走出来,他看见了我,并停了下来,很关切地问:“你怎么啦?很久没见,你好吗?”

    这熟悉的声音让我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又飞快凝结住了……我机械地抬头看看他,老二班的蔡同学一脸的关心,正在不安地看着我……

    我心里的委屈和痛苦旋即变成了一股“洪流”要从身体里喷出来……我想对着他嚎啕大哭,对着他诉说自己的难受……可一看到他那清澈的眼睛,里面一点灰尘都没有,我觉得不能告诉他。于是我强忍住涌出来的泪水,牙齿紧紧死咬着,脸奇怪地憋成了通红和扭曲,我不敢说话……不可以开口,一松牙齿,我就怎么样也忍不住了……

    我只好又一低头向前狂奔而去,再晚一秒我就都遮盖不住……其实,在他身边只跑过去了一步,我就已经是一脸的泪水了。

    在跑到快要转弯时,我停下了脚步,稍稍侧身去看他,他还在那儿站着,又是关切,又是奇怪,更是不解地呆呆看着我……

    我掏出手帕,用力地擦去了泪水,挤出一点儿古怪的笑,也不知道他看得见看不见,反正,他的表情已经让我受伤的心灵安定了许多,最起码,我有了知觉了,我不是孤家寡人,我有老二班的朋友们,有他,有喻班,还有游老师……

    我盲目地走到了浮桥边,找了一块阶石坐了下来。

    锦河的水一如既往的清澈见底,因为流速很快,波波粼粼都是闪光点,耀得我眼睛忽亮忽亮,什么也看不清……坐在这儿好一会儿,我的心才慢慢平复了许多。

    不知怎么的,我第一个难受的是我一肚子的毕业演出的设计计划,看也没有人愿意看一下,就连带我这个人一起给踢出去了,看来我好几个晚上的努力得束之高阁了。还有一个半月,我们就要拿出一台节目来,那是我们班整体的水平体现,我们学习的最后总结,这么一耽搁,不知道排练时间够不够,这个汇报演出……?我的心又在隐隐作痛……可再怎么样,我不可能一个人唱那一台戏,目前,我也只有先放一放了。

    “本待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为什么大家都会不理我了?因为我要留校了?我为什么会留校呢?我也很奇怪,我并没有去主动申请过,也没有去找谁说起过,都是别人来告诉我的,是谁先告诉我的呢?奇怪,我想不起来了……。是不是我不留校了,大家就会理我了?我们又可以完成一台毕业演出了?……对,这是我唯一的办法。可是,我能去找谁说呢?

    我扮演过的大学生吴凤玲与龚选民,他们是榜样,但是,他们太左了,“不要工资拿工分”?这不行,然而,我是可以“要工资回山乡”呀……对,我的心豁然开朗了,那一道光开始使我激奋,这样一来,同学们就会来排练了,我们可以完成毕业演出任务了。

    傻人的思维别具一格,现在的人肯定笑话我,但是,那时候,我确确实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不过,我还是对那个牛洪泳很不开心,他可以开“秘密会议”,他可以有想当班干部的野心,他可以自己活动去找留校的机会……但是,他却利用自己“谈心”的特长,把一个班级的同学们都给拉过去了,为了给我颜色看,他们连班级荣誉也不要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相煎”如此急,如此狠,不可以等演出结束了再搞这么一手?

    最气人的是,他把自己的话统统倒栽在我的头上,而且是大庭广众地说,他想干嘛?无非是想让邹班他们几个也恨我,很明显,他一个同学也不想留给我!真是佩服厉害的他!

    我想起了与他拗手劲,那个时候,他一下子就输给了我,现在想想,他是不是故意的?其实他胸有成竹,“拗人心”他一下子就胜过了我,而且,连一分的希望都不留!我的确不会做人,对于人心是什么,我就是一个文盲,然而,他却早就看出来了,我是什么,邹班是什么,还有同学们……

    我正扪心自问地思来想去,身边轻轻地走来一个人,我马上警觉地回头一看,是小芳。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却泪流满面,焦急万分地走到了我的身后……我赶快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心情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我的同学们没有丢掉我,她是那么有心地来找我的……

    “我害怕,……”她努力地说出这一句,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美丽的眼睛里滚出来……

    “不怕,我好好的。”我是被感动得眼眶湿润了,但是,我已经不会再哭,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准备去找老师,游老师和聂老师,我不留校,我要拿工资回山乡去。

    小芳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还有点颤抖,“他们会打你吗?”

    我看到她那恐怖的、担心的眼神时,心突突地痛起来,她一定是想起了她的父母了,他们不就是那么被人斗被人打的?

    “不会的,不会的,现在已经是一九七七年了,‘***’dadao了。”我赶快安慰她……不过,我的心里同时有股暖流冲进来,她的真情在帮助我恢复信心,我觉得同学们还是与我在一起。

    那天,她陪着我坐了很久很久,我们都不说话,锦河的“噗噗”流水声在代替我们说话,我们的手紧紧地互相握着,生怕失去彼此……

    已经是下午了吧,我觉得肚子饿了,就安慰着,力劝着小芳回去,好像受委屈的不是我而是她。我陪着她走过浮桥,看着她走远了,我才回去。

    半路看到了米粉店,我就进去点了一碗不辣的炒米粉,一个人默默地吃起来。马上,人有了精神,就想去做事。我没有回宿舍,一个人去了语文教研组,当天就去找游老师了。

    果然,游老师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中午时候,别的老师都在休息。因为游老师的家还在下放的公社那儿,没有调上来呢。

    他看见我就立即打招呼,要我坐在书桌前的空位子上。

    “游老师,”我随便客气几句后就开口了,“我不想留校了。”

    “为什么?”这把游老师给说得一愣。

    “因为我不想当孤家寡人。”

    游老师一听就明白了,他很理解地笑了:“这是很普遍的问题,观察一下动物界,羊群、狼群,就是智商比较高的猴子群,要出一个头领来,不都是血淋淋地拼打出来的……”

    我轻轻地说:“我不是这块料……”

    “你留校,我也投了你一票。”游老师给我鼓气:“在我执教管理班级的十几年里,我最喜欢最满意的班级就是你们老二班。不管是整个班风,还是各科的学习,都很优秀。加上‘开门办学’的劳动,运动会,那台文艺晚会……你不是都有很大的功劳?”

    “我,我只是起了一分作用,功劳是大家的。”

    游老师,稍稍思索了一下又说:“你这个想法没错。嗯……我再讲一个现象,锦河边有人捉螃蟹,他们只捉到一只时,要盖紧篓子,压块石头,而捉了好几只时,反而不用盖盖子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看我一脸疑惑,就自问自答了:“因为,一只螃蟹时,它努力向上爬,一会儿就爬出来了,而有了几只螃蟹时,任何一只想向上爬,都会被别的螃蟹扒下来。”

    我听了,若有所思……

    “人性也一样的。”游老师说:“所以,首先你不必为此烦恼。还有,在分配上,如果你没有得到高凳子,那就坐个中凳子好了,再没有,就坐个小板凳。顺其自然。你的想法我知道,但是根本没有必要因为怕坐不上高凳子,或者怕闲话,就自己去申请坐到地板上。这个坐地板不用申请,那是最后一着,如果能自己先悟出什么来,可以平静而坦然地面对最不好的结果,这就是有了很好的心理准备,不就够了吗?所以,完全不用自己先去要求,你说对吗?”

    游老师说得有道理,他的话又一次点亮了我迷糊的心。他还说,可以去找找聂老师,他知道许多事。

    于是,我就去了聂老师的家。他的家就在校园的后面。有一次课间休息时,他告诉过我。

    一排老师的宿舍,我很快找到了聂老师的家。他很客气地接待了我,还递给我一杯热水。他真的知道许多事情,一点不保留,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

    学校的留校名单上,本来是有十几个人,因为最近有政策,要加强教育力量,有一批原来高师的老教师们要回校来了。于是,一刀砍剩三个人。第一个是五班的戴同学,他是以美术功底扎实而留校的,第二个就是我,是以文艺节目排练而提名留校的,第三个是一班的达同学,他以国画和汉字功底好提名留校的。

    不知为什么,我马上联想起来,我们这届刚进校就办了的那个画展:第一名戴,第二名达,而我的画,画的是漆黑一团的筑路工人头像,隔开十米就能第一个映入眼帘……好像冥冥之中,那个时候就一锤定音似的……

    但是,聂老师告诉我,教务主任张老师,一再反对我留校,他甚至拍桌子说我不行,把文艺班的班主任高老师吓着了,把庄之梦老师给说服了,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大肆活动,到处说我不行。是何校长出来与他理论,并找了高老师与庄之梦老师谈……最后才确定了这么三个人的一份名单,送交了地区教育局审核。现在就在等批示。

    知道了这么一些背后的情况后,我变得沉默了,原来学校领导还为了我的留校,产生了如此激烈的两派斗争,我哪怕说不留校了,也如何对得起支持我的那一派?但是,他们为什么支持我呢?我与何校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呀?

    想不明白的我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一辈子只有1234的低维度思考能力,永远跨不上5678的高度,还是与其他螃蟹们都趴在篓底,等吧……

    *** *** *** *** ***

    耿坚编审评:

    (1)小说故事情节在经过了“山路十八弯”之后,现在在向高潮推进了。有关牛洪泳丶张主任的伏筆逐渐见真章。如果说作者先前叙写的学校往事是调色盘上的斑斓色彩,那么,现在,作者在挥写其中最深邃的一筆,用黑色的筆触勾勒人的阴暗面,触碰人性深处的复杂和幽暗。

    毕业分配从来就是一块试金石,在它面前,各色人等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卸下面具,露出自已平时不为人知的一面。

    作者通过描写林苗丶牛洪泳丶小芳丶游老师丶聂老师丶张主任丶何校长等详尽解读了毕业分配中的人物心理丶利害纠葛和社会形相,以及人物在道德灰色地带的表现和冲突,同时也展示了黑色筆触震撼读者心灵的艺术魅力。尤其深刻的是游老师的一席话,给读者以人生哲理层面的启示。游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中的矛盾性和复杂性,甚至人性深处的隐密。

    (2)维琪丶赵侠丶汪书记一起抄写丶讨论《红楼梦》,谈禅,回忆家史,这可以视作小说中的名场面之一。特色是生活化,含温情,像煞是为即将到来的黑风暴营造了一幅暖色调的底色板。几个成长中的年青人的喜怒哀乐丶见识与个性活脱脱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一个个更具生活感丶立体化。应该说,几个人物的形象都立得住,尤其赵侠的性格和形象更鲜明一点。

    (3)我还是认为,写进小说的有些材料是可以剪裁的。 整体上,特别是写到青年学生恋爱,文字可以幽默一点丶跳脱一点,应还他们“青春是美好的”本来面目。(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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