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令人压抑的、千篇一律的绿。
“等等。”盛葳突然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无邪已经走麻了,一个踉跄差点撞上盛葳的后背,被张千军万马一把拎住衣领:
“看着点路。”
语气虽然嫌弃,但动作却很小心。
“怎么了?”阿宁压低声音问道。
盛葳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左边的树根,一张巨大怪脸浮雕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青苔斑驳的石面上,那面孔似人非人,似鸟非鸟,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他们。
“我滴个乖乖!人面鸟?”胖子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怎么到处都是?”
更多的浮雕在藤蔓掩映下覆盖着一片。
无邪蹲下身,发现树根底下布满黑洞洞的未知水洞,水面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你们看水流方向……应该是汇向某个地下蓄水系统,最终通往西王母宫。”
盛葳的眉头紧锁,总觉得这些石雕的排布,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就在这时,众人听见后方突兀地响起一声清脆,他们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向四周查看,那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附近。
“不是动物,”张海楼压低声音,眼神锐利了几分,“是那个……石雕动了。”
众人惊愕看去,只见那块狰狞石雕,此刻与他们正面相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操!它刚才不是朝那边的吗?”胖子脱口而出,“老子记得清清楚楚。”
“没错,”盛葳肯定道,“都做好准备。”张海洋已经适时递过她的刀。
“做好什么准备?”无邪的心提到嗓子眼,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发白。
盛葳的目光扫过四周的石雕,语气带着一种洞悉的寒意,“做好出不去的准备。”
“这些石雕是西王母的图腾,是界碑,也是警告。我们踏入她的核心领域,这片森林本身,很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迷阵。”
而且她能闻到这里的空气味道很奇怪。
“没错,”阿宁立刻接口,“古籍传说中,西王母很擅长奇门遁甲和巫蛊之术。”
一旁的张海侠蹲下身凑近一块石雕,蹙着眉鼻翼微动,“有股味道……很恶心。”
他低声道,同时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石雕表面。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块人面浮雕竟然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来。
“虾仔小心!”张海楼厉声示警,瞬间将张海侠往后一拽。
黑色飞蛾如潮水般涌出,原来那些“浮雕人脸”竟是由密密麻麻的飞蛾组成。
飞蛾散尽后,露出藤蔓缠绕的巨石表面,底下竟全是层层叠叠的白花花的东西。
“蛇……蛇蜕?!”胖子失声叫道。
潘子脸色铁青:“这地方……根本就是蛇的老巢吧。”
无邪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这……这得要多少蛇,才能蜕下这么多皮?”
“此地不宜久留。”阿宁建议离开。
果不其然,他们走出那片地方没多远,就遭遇了树冠层里噩梦般的袭击。
无数条顶着鲜艳鸡冠、通体火红的鸡冠蛇,如同雨点般从茂密的枝叶间弹射而下。
一时间,刀光闪动,蛇影翻飞,众人边杀边跑,每个人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挂了彩。
跑了不知多久,当那座黑色石殿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更令他们惊讶的是神殿前的营地,十几顶灰色帐篷搭成片区域,却寂静得可怕。
“是……是三叔的营地!我们到了!”
无邪又惊又喜,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激动。
“妈的,总算,总算到了。”胖子拄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不对劲,”潘子喘着粗气,警惕地握紧了枪,“太安静了,人呢?”
张海洋检查了最近的火堆:“信号烟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管他娘的对不对劲,”胖子指着自己还在渗血的大腿,“再跑下去,蛇没咬死我,我先累死了,先歇口气再说!”
盛葳掀开一顶帐篷,里面物品整齐,不像匆忙离开的,她揉了揉太阳穴,连日紧绷的神经也到了极限:“都休息一下吧。”
张千军万马立刻跟进来,递给她一盒药膏:“手上伤口别忘了处理。”
语气生硬,但眼神却温柔得不像话。
“你们也都抓紧时间休息一下,这里不能多待。”盛葳提醒道,吴三省既然发的红烟,就说明这里有危险。
她一头倒在防潮垫上,几乎是闭上眼睛的瞬间,铺天盖地的疲惫就将她拉入昏睡。
意识沉沦的太快,以至于周遭环境从潮湿闷热的雨林帐篷瞬间切换成阴凉寂静的地下室时,她连一丝惊讶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只能捕捉到那股熟悉的幽香,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渗进疲惫不堪的骨头缝里。
她几乎是循着本能朝那股淡淡的香气抬手,迷迷糊糊抓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好累……你待会儿叫我行吗?” 她的声音含混黏腻,“让我睡就一……”
话音未落便又沉入黑暗。
她甚至忘了松开,只恍惚间似乎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
这份毫无防备的安静,让齐羽的心底涌起一种混合着酸楚与隐秘满足的柔软。
他垂眸看着被抓住的手腕没有抽回,任由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固执地停驻在手心。
“又受伤了……”
他轻声自语,目光落在缠着绷带的虎口上,那抹血色刺痛他眼底深藏的阴翳。
他小心将手抽离出来,温热的触感消失的瞬间,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光影将他起身的身影拉长,齐羽拿起那件旧外套轻轻盖在盛葳身上,再从抽屉里找出能用的干净绷带和纱布药棉。
他单膝跪在床沿,将她的手轻轻托起。
拆绷带时盛葳在梦中动了动指尖,他便停下动作,等她呼吸重新平稳才继续,药膏抹在伤口上时,他甚至俯身轻轻吹了吹。
男人神情专注,长睫低垂,眼里好像容不下其他,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温柔。
处理完毕,他凝视着那包裹整齐的手。
掌心里那道生命线长得惊人,却在某处突兀地分叉,像是昭示着某种命运。
他鬼使神差地收拢手指,将她的手主动握住,仿佛这样就能改变那条纹路的走向。
他知道她要去哪里,知道那里埋藏着惊天的秘密,有着他无法掌控的巨大危险。
西王母国里不仅仅有长生的诱惑,更有颠覆认知,将人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真相。
没有人能保证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会遇到什么,即使他知道她出身于那个张家。
有那么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悔意如同伸出尖牙的毒蛇,猛地噬咬住他的心脏。
他后悔了。
他后悔当初……引导她卷入这盘棋,后悔在她身上放下赌注,后悔让她一步步走向那片吃人的沼泽,后悔让她看清阴诡血腥。
但这丝罕见的情绪很快被深沉的黑暗吞没,理智像冰冷的蛛网,重新覆盖上来。
他无声地自嘲,后悔?他这个穷途末路的人,哪里还有资格谈后悔?更何况……
他知道,她的路,只能她自己来走。
这认知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无力感。
男人的脸一半浸在昏黄光晕中,线条依旧清俊柔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痛楚。
而另一半则完全隐在浓稠黑暗中,只能从紧抿的唇角看到一丝阴郁偏执的弧度。
光影仿佛也割裂了他的内心。
光晕中的他,是那个担忧她,心疼她,贪恋她,愿意小心翼翼为她换药的齐羽。
阴影里的他,却是从地狱中爬出的鬼,是冷静无情、手染无形鲜血的执棋布局者。
他俯身伸手描摹她舒展不开的眉心,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和压抑的渴望。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近到能闻到她发丝间的血腥气混着雨林的泥土味。
近到……
他忽然克制着别开脸,喉结却在滚动。
指尖最终停留在紧闭的眼睑上方,没有真正落下,就像怕扰了眼前此刻的真实。
“……对不起。”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和无力回天。
她忽然翻了个身,齐羽心虚般松开手。
她却循着手臂靠过来,额头抵在他膝间,衬衫下摆被她无意识攥住,皱成一团。
齐羽瞬间僵直,怔愣感受着膝头传来的温热触感和衣角被攥紧的微弱力道。
“……睡吧……”
他沉默守护着她短暂而脆弱的安眠,也独自对抗着内心深处那场爱与毁灭的风暴。
地上,一枚不起眼的小白点静静躺着。
那是她不慎从他衬衫上蹭掉的纽扣,像一颗被遗落在棋盘之外微不足道的白子。(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