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历二十七年(公元1649年),6月15日,京城,下湾村。
烈日高涨,村里的冬小麦已经全是金黄色,朱由检带着全家老小,再次来到下湾村,让自己几个儿子来农村体验生活。
他现在发现自己的长子朱慈良变得越来越不听话,和他那个纨绔堂兄朱由崧走的越来越近,以前带自己儿子去逛公园,看球赛,朱由检还不在意,但现在带自己儿子去戏院去,去勾栏瓦舍,这是朱由检难以容忍的。
他们这一行人来到田地的时候,春生正带着全村人收割麦,不过今年的收割有点不同,大家伙围着一台拖拉机,看着这大家伙收割麦,蒸汽拖拉机的收割效率太高,一亩地大概10分钟就要能收割完,关键是这机器只烧煤,人开累了可以换一个人接着开,效率极其高。
“春生叔!”朱幼薇叫道。
春生看到了朱由检等人,把拖拉机交给二狗开,而他迎向朱由检等人。
朱由检笑道:“看来你这砖窑厂是真赚钱了,居然买得起拖拉机。”
春生得意笑道:“这两年建房子的人多了,砖头好卖,加上这拖拉机降了1/3的价,只要2000元,我咬咬牙出了1000元的本金,剩下的找农业钱庄贷款的。”
朱由检拍了他肩膀一下赞道:“那也很了不得。”
而后他看着地里茂盛的麦子惊叹道:“今年只怕又是个大丰收吧。”
春生笑道:“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今年麦子亩产大概有300斤,我种了半辈子的地,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大丰收,多亏了朝廷运来的那些化肥。”
这两年北方风调雨顺,加上大规模的普及,粮食产能逐步提升。
但能增长到亩产300斤,主要靠的是农家肥,鸟粪石,加上大同社攻占秘鲁之后,得到秘鲁的硝石矿这个消石矿是在没有点开合成安科技树之前,最好的化肥原材料。而后大同社以几乎成本的价格销售给北方农村。
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之下,北方的粮食产能年年高涨,在经历两年爆发性增长之后,今年依旧增长了一成,冬小麦的亩产达到了300斤,这已经达到中田的标准。
而后他得意道:“多亏了有这拖拉机,要不然想收割这么多麦子,要比往年辛苦一倍。”
朱由检道:“我只当你是在自夸。”
两人看着这麦子哈哈大笑。
朱幼薇拿出几件短衫道:“春生叔,这是我设计的短衫,透气又吸汗,最适合你们在田间劳作穿。”
周氏略微的得意道:“这个是在纺织部组织的时装大赛拿过奖的。”
朱幼薇从中学毕业之后报考了纺织大学,设计专业,毕业之后就就到自己母亲的锦秀坊当服装设计师。
缝纫机大规模普及之后,缝制一件衣服消耗的精力和时间大为减少,尤其是京城第一纺织厂,开始用成衣的模板和标准化生产,缝制出一件衣服花不了1分钟时间。
这导致了两个后果,一就是成衣的价格大跌,在农村大家还舍不得钱去购买成品衣服。
但城市的市民他们稍微计算,与其花时间自己缝制衣,还不如自己去工作,赚的钱更多,所以在城市当中,大家还是选择成品的衣服。
第二个后果就是大量的普通裁缝转行,只有那些有固定顾客,拥有最顶级手艺裁缝,凭着自己精湛的手艺,给那些有钱人做私人定制。扛过了这一波工业化的惊涛骇浪。
纺织部为了推广下属的各大纺织厂的成衣,桑文经过徐晨提议,就联合了北方的纺织厂,在京城弄了一个时装大赛,邀请各大纺织厂展示自己的新式衣服。
锦绣坊也在受邀请之列,朱幼薇设计的短衫,还得到了大赛第三名。
村生惊讶道:“那春生叔可是要好好穿一穿。”
这些年两家发展成通家之好,春生夏收秋收之后,都会拿家里最好的面粉,母鸡,鸡蛋送给朱由检家。周氏则把自己锦绣坊衣服送给春生一家人。
而在另一边,朱慈良和自己的发小大头找到田间一个偏僻的地,抱怨自己的父亲。
朱慈良道:“我父亲可能上了年纪了,越来越老顽固了,管的也越来越多,我不过是看看戏曲,看看舞蹈,又没干什么违法的事情,他偏偏要说我不务正业。”
大头叹息道:“谁说不是这样,自从我父亲开了砖窑厂,我早上要种地,下午要去打砖胚,开窑的时候还要去搬砖。
还说我不是读书料,那就下死力气的做事,以后好自己建房子,娶媳妇,我哪是他儿子,我就是头驴。
驴还能发发驴脾气,偏偏我不能。我说要去京城长见识,他不允许,说家里的活都干不完,但我不想留在村里,这里的生活一眼望的到头,我不想每天不是种地就是搬砖,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两个难兄难弟诉完苦之后相互叹息。
而后朱慈良道:“要不我和春生叔说一说,让你去我父亲的报馆谋个差事?”
大头道:“我说过了,但父亲不允许,说太麻烦朱叔了,而且京城太近了,我父亲肯定会进城找我的,我想去一个远的地方,让他想找也找不到我。”
“远的地方?”
大头小声道:“我打算报名屯垦军,去新大陆看看。”
“新大陆!据说那里野人特别多,还有西班牙海盗袭扰,很危险。”朱慈良担忧自己发小道。
大头道:“虽然危险,但新大陆精彩,那里有金山,银山,土著海盗,就跟戏文里的一样,那多精彩,待在家里我只能种地,搬砖,但这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朱慈良劝说道:“你最好多想一想去了新大陆想回来就难了。”
大头道:“我已经想了半年了,我很确定,我就是想去新大陆,如果能在新大陆发财,我就留在新大陆,发不了财,我也回来谋个差事,总好过在村里种地,搬砖。”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慈良只能让他这位发小自己保重。
因为村里有了拖拉机,今年最繁重的收割任务少,朱慈良他们更多的是打麦谷,帮助春生家晒麦子。
与此同时,京城各大面粉厂东家掌柜,带着伙计下乡来收麦子。
“一斤麦子三厘钱,去年不是还四厘五,今年怎么降这么多?”春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年麦子的价格居然降了三分之一。
掌柜解释道:“春生兄弟,不是我们想降价,你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这几年麦子的产能翻了一倍,东西多了自然就不值钱了,三文钱,这都是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
春生不服气道:“我们一滴汗摔成八瓣,这才种出了这些粮食,你看这些麦子颗粒多饱满,这都是用了新大陆的化肥,我们这种地的成本提升,你价格降这么多,我们下了死力气,花了大价钱,结果赚的反而更少了,天下有这样的理吗?”
掌柜无奈道:“现在到处都是这种情况,春生兄弟,你要不相信,你到别的地方去问,我这里给的肯定是最高价。”
春生还真不服气,自己找了几家面粉作坊,结果价格不是说2厘9,就是2厘8,好不容易有个3厘1,居然还要他把麦子送过来。
当夜,春生回家。
朱由检也知道了今年麦子价格大跌的情况,他马上上前询问道:“怎么样,其他地方有更高的价格吗?”
春生无奈摇头道:“外面的作坊价格更低,今年好不容易收了3000斤的麦,最多只能卖十元多,扣掉买化肥的钱,今年的丰收,赚的钱居然比去年还少。”
大头道:“爹,既然种地不赚,以后也不买什么化肥,粮食俺们自己吃,以后把精力放在砖窑,这样更赚钱。”
春生听到这话勃然大怒,脱下自己的胶鞋追着大头跑,大头看到这一幕,拔腿就跑。
春生边跑边叫道:“居然敢说不种地这样的蠢话,我看你是饱饭吃多了,饿几顿你就知道错。”
朱由检赶忙拉住春生道:“孩子还小,他们不知道十几年前的旱灾,以后经历多了就懂。”
而后他劝说道:“不过大头这孩子说的话也没错,这两年麦子的产量越来越高,加上辽东那边每年运输上上千万石粮食入关,这麦子的价格肯定会跌,你的田地不能光种粮食,一部分种棉花,一部分种菜,这样收成会更高一点。”
春生其实也有想过这点,只是他从小到大饿怕了。尤其是近十几年时间,整个北方没爆发旱灾的日子屈指可数,他这大半辈子都是饿肚子过的,所以他也不敢不种麦子。
但现在连着丰收了三年,麦子的价格跌了一半,他无奈道:“只能如此了,麦子不卖了,我留着自己家吃。”
开了砖窑厂之后,10元对春生来说真不算大钱,但要减少麦子的种植面积,他还是打算给自己一个保障,把这些麦子屯起来,防止出现天灾。
朱由检回到京城之后,在自己的书房写下了多收了三五斗,几个大字。
翌日,民生报就在头版头条刊登了朱由检的文章,朱由检以下湾村为例,介绍了整个北方粮食丰收,但麦子的价格下跌激烈,以至于农户丰收收入却下降。
这个时候京城的百姓才知道,北方的粮食居然过剩了,甚至过剩到麦子的价格跌了四成,许多市民第一次看到这新闻是不敢相信的。
粮票退出北方还不到10年,他们真正能敞开肚皮吃饭,也就这四五年时间,他们记得三年前,北方爆发旱灾,元首府还要求大家节约粮食,怎么才过了三年,粮食的价格跌到这么猛,但有些人只要询问一下面粉,馒头,包子这些食物的价格,他发现他们都在下降,这才知道民生报上说的是真的。
但京城市民也只能去元首府呼吁官仓多收一些粮食,不能让农户兄弟吃亏,不然的话,粮食减产了,大家又要饿肚子。
对于刚刚经历了十几年漫长旱灾的北方市民而言,粮食是第一位的,他们也担忧这么低的价格会影响来年的粮食的播种问题。
但其实元首府和总理大臣府早就察觉到这一问题,但如何解决这一问,元首刘永和总理大臣李文兵却呈现出不同的态度。
李文兵认为应该开启粮食保护收购价,以最少四厘的价格收购小麦。
刘永当即反对道:“官仓里已经堆满了粮食,以北方今年的情况,最起码要收购三千万石以上的粮食,今年可不止北直立丰收,辽东也大丰收,关键是那边大部分都是农场,官仓敢敞开了收购,他们能运上千万石麦子过来。”
辽东没有什么大的工业体系,但有一个能年产5000辆拖拉机的大型拖拉机厂,这些拖拉机成为了辽东开荒最有力的助力,这几年辽东的粮食以每年两三成的数量爆发性的增长。
李文兵道:“低价卖一批陈粮给养殖场,再增加一倍的量储存新粮,我们不能看着农户吃亏。”
刘永不满道:“你这样只能误导农户,让他们继续种麦子,粮食价格低了,他们自然会想办法,种大豆,种棉花,种桑麻,粮食的价格再逐步趋于稳定,市场解决这个问题才是最好的方法。”
李文兵不同意,他拿出了孟津农场的资料道:“今年他们就扩种了棉花的面积,还增加了大豆,芝麻,向日葵等经济作物的种种面积,他们的收入不但没有降低,反而增加了,单个的农户是很难抗击这样的经济危机的,只有实行农场制,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刘永头疼道:“你推了两年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农户不满意,认为官员外行指导内行,官员也不满意,认为农户太顽固,为了推广农场,民朝每年要亏损上千万元,这还没让你清醒过来。”
其实两年前民朝就有预感粮食产能会过剩,毕竟即便是旱灾,他们庞大的官仓体系依旧堆满了粮食,而这几年连年丰收,粮食价格不可避免会下降。
李文兵想到的办法,一是组建农场,二是让农曹推广棉花,大豆,芝麻,桑麻等经济作物,
毕竟前十几年因为旱灾的原因,各种经济作物大量减产,空出来的土地用来种植粮食。加上大同社当时大力发展羊毛纺织,也填补了布料市场的空缺。
但现在旱灾已经过去了。大同社的纺织业蓬勃发展,需要棉花,丝,麻等各种原材料,现在重新调节种植的比例,可谓是利国利民。
但现实却是这套政策执行下去,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很多农户已经有十几年没种过经济作物了,有经验的技术人才大量空缺,加上县衙推广,喜欢一刀切,急功近利,这就导致田地减产甚至直接绝收,农户被县衙推着本就不满意,现在绝收了,怨气更是直接发泄到县衙当中了。
农场也是一样,像高俊这样的农业专家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凭经验种植,所谓的农场就是立了一个牌子,大部分人该怎么种地依旧怎么种地。
面对地方上的种种乱象,刘永认为他们不要插手的太多,百姓自然会为自己谋利,他们越干涉越容易出错,这点成为了他和李文兵最大的矛盾。
李文兵道:“这是我们应该交的学费,只要度过了这段时间的难关,一切就会向着大同世界的方向发展。”
刘永勃然大怒道:“你凭什么要让农户给你交学费,你又有什么资格让农户交学费?”
两人几乎不欢而散。(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