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给我狠狠砸,砸烂这些士族的黑心铺子!”
荀氏书屋门前,喊声如雷。
一群手持棍棒的人满脸怒容,个个眼神通红,像被点燃的干草般朝着书屋冲去。
为首的恶少模样男子,更是将手中碗口粗的木棒高高举起,率先踹向书屋的木门,“哐当”一声,门板瞬间被踹出一道裂缝。
书屋掌柜吓得脸色煞白,却强撑着架子冲到门口,对着人群厉声呵斥:“你们这些贱民要反了不成,可知这是颍川荀氏的地界,还不快快散去,再敢胡闹,等金吾卫来了,定将尔等抓去刑部问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刻意加重“金吾卫”“刑部”的字眼,目光扫过人群。
果然,不少人脸上露出犹豫,握着棍棒的手都松了几分。
长安城中谁不知金吾卫的厉害?
一旦被抓进刑部大牢,轻则杖责,重则流放,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眼看人群就要退去,那领头的恶少突然跳上旁边的石阶,振臂高呼:“大家伙别被他吓住,这掌柜就是士族的狗腿子,帮着那些大人物欺压咱们,你看看他还一口一个贱民,这是把我们大家伙都当做畜生啊。”
“当今陛下圣明,知晓士族垄断知识、断咱们孩子活路的勾当,定然不会偏帮他们!”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激昂:“再说,咱们这么多人,砸完就走,金吾卫就算来了,难道还能把长安所有人都抓了不成,今日若不砸了这黑心铺子,日后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让咱们世世代代都只能当睁眼瞎!”
这话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怒火。刚才的犹豫被愤慨取代,有人高声应和:“对!不能怕他们!”
“砸了这铺子,为咱们的孩子出口气!”
恶少见状,不再多言,一马当先朝着掌柜扑去。
掌柜还想阻拦,却被恶少一棒打在胳膊上,痛得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
书铺里的几个小厮连忙冲出来帮忙,可那些人早已蜂拥而入,棍棒翻飞间,小厮们很快被淹没在人群里,只能抱头躲闪。
先前在书屋里挑选书籍的客人,早在看到这群凶神恶煞的人冲来时,就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往外跑,连落在地上的书卷都顾不上捡。
眨眼间,原本整洁雅致的书屋就乱作一团。
书架被推倒,典籍散落一地,有的被踩成废纸,有的被人抓起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纸张碎裂声、木料断裂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成了一场混乱的闹剧。
“砸!把这些吸我们血肉的恶鬼铺子砸烂!”
楼下的喊杀声混着木料碎裂的脆响,顺着窗户缝飘进三味书屋二楼。
许敬宗扒着窗沿往下看,见那群百姓像涨潮般涌进荀氏书屋,棍棒翻飞间书架轰然倒塌,他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口水,扭头看向身旁的黄春:“这领头的是谁找来的?”
黄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扫,见那叫齐三的恶少正站在石阶上振臂高呼,满脸激昂得像是要掀了长安城,他摇了摇头,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陈大海,眼神里满是询问。
陈大海摸了摸鼻子,干笑着解释:“咳,这是下官之前在生存训练时认识的,东市的齐三,以前在青楼里做过小厮,一张嘴惯会哄人,没想到今天倒派上了用场。”
许敬宗和黄春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这叫“惯会哄人”?
刚才齐三喊着“士族断我们活路”时,若不是最后补了句“当今陛下圣明”,他俩都以为这人要带着一群泥腿子冲进宫造反了。
“他刚才那些话,都是自己想的?”
黄春蹙着眉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刀。
这人要是真有煽动百姓的本事,又没什么顾忌,留着迟早是个麻烦。
陈大海却摇了摇头,失笑道:“齐三口才是不错,可他总共就认了几个字,哪懂这些大道理?这些话,都是咱小郎君教的。”
“哦,原来是温禾的主意。”
许敬宗和黄春异口同声地应道,脸上的惊讶瞬间消散。
若是温禾教的,倒也说得通了。
许敬宗嗤笑一声,点评道:“够骚的。”
黄春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温禾这招“借百姓之手反击”的巧劲,也忍不住跟着笑:“可不是嘛,这招比咱们直接动手,要利落多了。”
昨日许敬宗去大理寺监牢见温禾,把前前后后的事都捋了一遍。
从方承文突然弹劾,到温禾入狱后荀氏火速开书屋、低价售书,再到拉拢寒门士子讲学,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却巧合的凑在了一条时间线上。
温禾听完没半分慌神,很快就把线索串成了线:“他们不是想杀我,是想拖我、毁我。”
许敬宗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温禾解释,他才明白。
士族这趟算计,根本不是要置温禾于死地。
毕竟温禾有李世民护着,硬杀只会引火烧身。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借着这件事给温禾泼脏水,让他没法插手“士子游学”的事。
更重要的是,给温禾扣上一顶有污点的帽子。
再往后,只要有人暗中煽风点火,说“陛下荒唐,让十岁孩童入朝,才闹出如今这等丑闻”。
单单这一句,就能断了温禾未来十年的官途。
毕竟朝堂之上,最忌“德不配位”,一个连“清白”都要反复辩解的官员,如何能被陛下重用。
“不过这一次,也就只能砸了这书铺出出气。”许敬宗靠在三味书屋的窗沿上,看着楼下金吾卫收拾荀氏书屋的狼藉,语气带着几分遗憾。
“终究没有实据,就算教训了荀珏,也没法把他赶出长安,不得不说,这荀珏做事确实滴水不漏。”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声呼喊:“金吾卫来了!都快跑啊!”
楼下正砸得兴起的百姓顿时停了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慌张。
为首的齐三反应最快,当即振臂高呼:“跑!大家伙分开跑,往闹市钻!”
人群瞬间作鸟兽散,朝着四周的巷弄、集市狂奔而去。
荀氏书屋外本就是长安最热闹的市井,人流攒动,百姓一冲进去便没了踪影,金吾卫纵是骑马追赶,也如同大海捞针,只能对着空荡的街道和狼藉的书屋跺脚。
同一时间,大理寺监牢内。
温禾捏着手中的密信,看完后撇了撇嘴,语气复杂:“确实滴水不漏。”
他一时竟不知该夸荀珏谨慎,还是骂他残忍。
刚收到的消息,那个收买狱卒下毒的中间人王二,在离京途中被杀了。
当地不良人勘察后,定论为强盗劫财杀人,连带着最后一丝线索,也彻底断了。
这不是杀人灭口,温禾就拿块豆腐撞死。
“先生,不如让百骑司暗中拿下荀珏?”
送消息来的李义府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只要抓起来细细审问,不愁他不招!”
温禾失笑摇头,指了指自己身处的牢房:“怎么?你觉得你家先生我,在这大理寺住得还不够久?”
方承文的弹劾刚平息,李世民虽知他清白,却也忌讳“无凭无据拿人”的非议。
更何况,荀珏初来长安便能布下这般棋局,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应该不会是关陇,荀氏祖上是士族,绝不会和他们有牵扯。
那便应该是士族这边的。
可到底是五姓七望中的谁,或者是士族别的什么人,温禾便不知道了。
仔细想想,他好想得罪了不少人。
眼下连幕后势力都没摸清,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他将密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火苗“噼啪”一声将信纸吞噬。
李义府连忙赔罪:“先生,我失言了。”
温禾摆了摆手,表示没放在心上。
其实他还有一个目的没有说。
那就是,他不希望以后百骑养成锦衣卫那样的习惯。
否则他这个创始人,以后在史书上,只怕是要挂上罄竹难书四个字了。
“不过先生,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傍晚时分,长安西市的荀氏书屋前,一片狼藉。
书架倒在地上,典籍散落各处,有的被踩得稀烂,有的沾着泥污,原本雅致的书屋,此刻像被洗劫过一般。荀珏站在门口,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旁边的管事捂着乌青的眼眶,鼻涕眼泪一起流,哭丧着脸道:“小郎君,那群贱民突然就冲进来了,拿着棒子乱砸,小人带着小厮们拦都拦不住啊!他们还喊着……喊着要砸烂士族的黑心铺子……”
“够了!”
荀珏厉声呵斥,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
现在不是追究管事责任的时候。
他缓缓转过身,眼神阴郁地看向斜对面的三味书屋。
夕阳下,三味书屋的门庭依旧整洁,甚至能看到里面有客人在挑选书籍,与这边的狼藉形成鲜明对比。
“没人撺掇,这些贱民怎敢在长安闹市如此放肆?”
荀珏咬牙低语,手指紧紧攥成拳,指节泛白。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事一定是温禾搞的鬼。
除了那个田舍儿,没人会用这种市井手段。
“这就是你的反击?”
荀珏眼眸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这一局就算平局,但下一次……”
他心里正暗自发狠,打算下次定要让温禾付出代价,却突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队身着皂衣的人,腰佩弯刀,步履沉稳。
是长安不良人!
为首的正是不良帅范彪,他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到荀珏面前,先是扫了一眼狼藉的书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随即目光落在荀珏身上,语气严肃地质问道:“你就是狗王?”
荀珏眉头一皱,压下心头的不悦:“放肆,某乃颍川荀氏,荀珏!”
范彪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提高,让周围围观的百姓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什么荀什么珏,耶耶不认得字,就知道那俩字念狗王。”
“有人举报,你三日前去平康坊清风楼,寻欢作乐后拒不付钱,还打伤了楼里的小厮,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到县衙说清楚!”(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