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一瘸一拐走近前来,不紧不慢地卸下马背上的犁耙,又不紧不慢地给马安上。老马不想干活,挣扎了好几次,也没有把挽具给挣脱,于是腿一软,趴了下来。
福伯破口大骂,扬了扬马鞭,却迟迟不敢抽下来,这不是他的马,是他跟官府租的,一天三文钱的租金倒是非常便宜,但是不能使坏了,如果发现有伤要赔钱的,鞭痕也不行,送回去的时候还要喂饱。
“你这畜生,怎地生得如此惫怠!早知道老头子我多花三文钱借头耕牛,也不租你!”福伯大声斥责道。
然而老马却充耳不闻,脸趴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里新长出的草芽。它用厚大的嘴唇去够,却发现草芽太短,根本扯不下来,于是更泄气了。
打又不得,骂又没用,福伯没了力气,于是只能叉着腰,看着李丫头干活。
“李大郎,你怎么不租头牲口啊?这价钱也不贵,官府还给赊账,自己硬干是要累出毛病来的。”福伯开口道。
李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俺租过,俺不会使唤。”
“不会使唤?!使唤个牲口嘛,怎么能不会使唤呢?这么大个人,怎么能不会使唤牲口呢?!”福伯嘀嘀咕咕地说道。
李丫头更加臊得慌,他只能为自己开解道:“俺在城里面出生,从小到大没有种过地,没见过,也没学过。”
“香河县城吗?!嘶,那城不是被建奴给攻破了吗?你咋活下来的?!”
“不是,是通州城。”
“通州城?!那是府城吧?大不大?好好地府城你不呆着,跑来这里干啥?!”福伯继续发问道。
李丫头感到有些不适,他现在干活口干舌燥的,哪有功夫跟福伯闲聊,但是长辈问话不回答又很无礼,他不得不接话。
“通州,那是州城不是府城,不过确实不小,从城东到城西得走三里地。大户人家才能在城里享福,俺家就是在城里做工的,听说这边有地可以租,田租也不算贵,所以想来种地试一试。”
福伯微微颔首,又盯着李丫头看了好久,突然他开口问道:“李大郎,你还没有成亲吧?你要媳妇不要?!”
“啊?!”李丫头脑壳嗡的一下炸开了。
“难不成你已经有媳妇了?!”福伯皱眉。
“没,没有,俺还没成亲!”李丫头急忙澄清道。
“我有个闺女,现在成了寡妇,她生了两个女娃娃,活了一个,现在夫家那边不肯留,正闹着呢。你若是肯娶,她夫家那边肯用八两银子来赎回她男人的田地,这八两银子就算我闺女的嫁妆,你看怎么样?!”福伯一脸期盼地问道。
“中,中,俺愿意娶!额,可是……”李丫头一想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不由得自卑地低下头来,思来想去,他还是鼓起勇气将这件事告诉了福伯。
福伯听说他好不容易相中的这女婿竟然是个孤睾之人,一时也是语塞,但又见着女婿体壮如牛,满脸胡茬,看着也不像是天阉之人,于是他提出来要验验货,替自己的闺女把把关。于是,李丫头脱了裤子,两个大男人一起研究起了他的牛牛。
原来是虚惊一场!福伯满意地拍了拍李丫头的肩膀,告诉他身体非常正常,干那事根本不受影响!
“真的吗?福伯你没有骗俺?!”
李丫头还是有些不自信,他是个老实人,连窑子都没有逛过,从小到大被取笑,导致他非常的不自信。他之所以离开通州,也是想换个地方,离开那群知根知底的熟人们。
“你之前叫咱福伯就算了,现在该叫咱什么?!”福伯笑着说道。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李丫头这次脑子没有卡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女婿也算半个儿,来,我教你使耕马。”福伯把李丫头拉到自己地界说道,“这种地没有牲口可不行,靠人力,再棒的小伙都会累坏的,你没有种过地不懂,咱脚下这可是上田啊,这样的好田以前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人,你也算赶上好时候了……”
李丫头总觉哪里不对劲,但因为自己马上就要有婆娘了,太高兴了,就没多想。
……
香河县被打成了白地,不止百姓是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的,县官县吏也得外调。而像香河县这样特殊的地方,自然也被赋予了不一样的使命,皇帝需要让这里成为公租田的示范县。
烂摊子,要求又高,这里对于官员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去处,只有对自己特别自信、特别渴望谋求晋升之资的人才会来此,成了就仕途光明,否则就蹉跎一辈子,这不亚于是一场豪赌。
而此人,正是受了皇帝的恩惠、一心想要报答的小官徐元淓。
他本来已经在刑部转正,担任从七品的刑部经历司经历,只要按部就班地积攒资历,未必没有混成廷臣的那一天,但他还是申请了外放。其实北直隶缺县令的县有很多个,只是他没钱没关系,最终被分到了最差的这一个。
徐元淓没有太大的做官天赋,他能够做的,就只是比别人更不怕苦不怕累,还有更恪尽职守。
他做翰林院文书的时候,没有偷朝廷的废纸卖钱;现在做了正七品县令,他也不容许自己贪腐,也不许手下的人贪腐。
他确实不太懂做官,也就是现在的香河县,要是没有被建奴屠杀之前,他敢动小吏,小吏们当天就能给他足够分量的警告!
京官确实跟地方官不太一样,某种程度来说,京官相比于地方官,简直单纯得令人发笑。
徐元淓在翰林院、在刑部干活,就是庞大机构里面的一个小零件;当了县令,那可就是大部分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了,麻烦不断,八方来敌。
朱由检很清楚大明的吏制是有问题的,但他也没有什么药到病除的好办法,只能多设监督,该抓的抓,该罚的罚。
不管肯定是不行的,但幻想着砍几个人,就能让手底下的官员个个都变得廉洁奉公也是不现实的。
对于制度方面,他忙活了两年多,并没有什么建树,他所实行的,本质上还是依靠人治。军方有朱燮元镇着,文官方面毕自严会盯着点。
但什么样的皇帝带什么样的兵,朱由检自己手段不够强硬,毕自严作为内阁首辅、名义上的文官之首,能够做的也很有限,只做赏罚,没有杀伐,震慑力度不够。好处是他查账厉害,算账手法出神入化,一查一个准。
地方上,目前对于广大南方地区,与其说是统治,倒不如说是合作更恰当一些,朱由检对于这些地区的管控并不强。
朝廷管控力最强的是北直隶,北直隶如今让卢象升看着,他反贪反腐经验很丰富了,他当大名府知府的时候,就将自己手下的官吏和当地的仕绅收拾得服服帖帖。能打又有文化的人就是这么难缠,更别说他现在还手握重兵了。
战后,很多人建议解散卢象升的义军队伍,但朱由检还是给他保留了三千人的编制,让他挑选其中精锐成军,然后带着他的兵在北直隶各府之间挨个巡查、整顿职场。
总之,他的事情很杂,职权模糊,但权力大,什么事都可以插一手,虽然没有总督之名,但就是实际上的北直隶总督。
李隆基信任安禄山,让他做三镇节度使,然后就有了安史之乱。朱由检所设置的这些官员,也一个个权力大到没边,缺乏制约和平衡,很显然,这是取死之道!
因为这些,他没少被下面的人写奏疏劝谏,但他还是一意孤行。世界上哪能既要又要?效率和集权终究是不可兼得的。
朱由检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菜到了什么程度,要不是他开了上帝视角,在大明可能都活不过一集!他能有今天,纯粹靠的是开挂作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