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陈德贵咽气的血泊在坑边凝固成一块暗红的痂。祠堂残破的族谱上,那片属于“陈秀兰”的空白处,一颗粘稠的血珠无声晕开,像一只泣血的眼睛。张大爷(亲爹张建国)枯爪般的手指,带着刻骨的贪婪和三十年积压的疯狂,死死指向我手中那张染血的“活埋镇宅契”——指向李瞎子血指印旁那行“药引已备,血月当空,七婴成阵,怨气可驭”的致命批注。
“给我!”他嘶吼,胸口朱砂痣的红光急促闪烁,映得坑壁上的泥浆像蠕动的血肠,“那是张家翻身的唯一机会!李瞎子能驭怨气!他能用那些婴灵!给张家改命!”
翻身的唯一机会?用那些被活埋、被献祭的婴灵?一股冰冷的恶心感瞬间攫住了我。这个口口声声喊着“我亲爹”的人,眼里只有对力量的贪婪,和母亲、和我、和那些死去的孩子毫无关系!
“嗡——!”
袖中断簪的嗡鸣陡然拔高,如同濒死的蜂群发出最后尖啸!断口处撕裂般的剧痛直冲脑髓!几乎就在同时,我紧攥着那块刻有“张秀兰”血篆的完整玉佩的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将玉佩狠狠砸向坑底黑棺内壁上那些正在疯狂蠕动的抓痕!
“当啷!”
玉佩砸在冰冷湿滑、布满深褐色血痂的棺木上,发出一声闷响!
玉佩上那三个猩红血篆“张秀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那些扭曲盘绕的抓痕之上!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灼烧声响起!如同冷水滴进滚油!
玉佩接触的那片棺木抓痕,瞬间腾起一股极其微弱的白烟!那些原本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抓痕,像是被瞬间烫伤、麻痹,猛地僵直、凝固!连带着整个棺内翻涌的黑气和那股浓烈的甜腥腐臭,都为之一滞!
张大爷抓向契约的动作再次被这异变打断!他惊怒交加地看着僵化的抓痕,又看看我手中的玉佩,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忌惮!“你…你敢用她的怨气伤我?!”
“她的怨气?”我迎着那双被红光映得如同恶鬼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那是我!是被你们活埋进这口棺材的‘张秀兰’!她的怨气,就是我的怨气!”玉佩上传来的血脉共鸣清晰无比,那深埋三十年的绝望、窒息、冰冷和刻骨的仇恨,此刻如同苏醒的火山,在我血液里奔涌咆哮!“你想用它给张家改命?做梦!”
“蠢货!”张大爷发出一声短促、怨毒的厉喝,“没有李瞎子的法门,你只会被这怨气撕碎!变成下一个棺材里的烂肉!给我契约!”他胸口朱砂痣红光暴涨,枯瘦的身体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再顾忌玉佩的威胁,如同疯虎般再次扑下深坑,目标依旧是那张染血的契约!
就在他即将扑到我跟前的刹那——
“砰!”
坑底黑棺那沉重的棺盖,毫无预兆地、被一股来自内部的巨大力量猛地向上顶起寸许!又重重落下!
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的、带着强烈奶腥味的冰冷怨气,如同冲击波般从棺盖缝隙中喷涌而出!瞬间将扑在半空的张大爷狠狠掀飞!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重重撞在坑壁上,溅起大片的泥浆!
棺盖的撞击和怨气的喷发,似乎触动了什么!玉佩刚才砸中的那片棺壁抓痕深处,那块颜色偏深、隐藏着暗格的棺木底板,突然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却密集如雨点的“咔哒”声!仿佛内部有什么细小的机括在疯狂运转!
紧接着,在血月的光线下,那片棺木底板的纹理,竟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起来!一条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暗红色光线,如同有生命的血管,从玉佩砸中的“张秀兰”血篆处延伸出来,沿着棺木的纹理,极其迅速地向着黑棺尾部、埋入泥土最深处的方向蔓延而去!
那暗红的血线最终消失在棺尾的泥泞里。
断簪的嗡鸣和剧痛,如同被这条血线牵引,瞬间指向同一个方位——黑棺尾部正下方,那片被北斗七星桃木钉钉死的阴眼深处!
那里…有东西!
玉佩砸棺壁引发的异动,那条指向棺尾地底的血线,还有断簪疯狂的指引…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七婴成阵”的阵眼!李瞎子藏匿操控之法的核心!就在这棺底之下!与那七枚沾血的桃木钉相连!
母亲的血书在掌心滚烫:“玉佩合,真名现;银簪裂,咒怨灭。” 真名已现!玉佩已合!现在,这合二为一的玉佩,这把刻着真名的钥匙,正在指引我找到摧毁这诅咒根源的路径!
“李瞎子…” 张大爷挣扎着从泥泞里撑起上半身,抹掉脸上的泥浆,看着那条消失在棺尾泥泞中的暗红血线,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更加炽烈的、混合着贪婪与恍然大悟的光芒,“诊所…他的诊所底下…有东西!他当年…就是在那里…配的药…”
诊所?李瞎子的诊所!
那个总是弥漫着古怪草药味、门窗紧闭的破败瓦房!村西头最偏僻的角落!王婶子胸口溃烂的疤痕,村民脚踝上诡异的红绳,还有契约里提到的“药引”…所有的线索瞬间汇聚!
张大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不再看我,也顾不上那张契约,猛地从泥泞里爬起,胸口朱砂痣红光闪烁,竟比之前更加明亮稳定!他像一头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踉跄着却速度极快地爬出深坑,朝着村西头诊所的方向跌跌撞撞狂奔而去!
不能让他抢先!
我攥紧玉佩和断簪,强忍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手臂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爬出深坑。祠堂废墟的焦糊味混合着后山浓烈的血腥气,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鼻腔。路过父亲僵硬的尸体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那个叫陈德贵的男人,连同他背负的罪恶和恐惧,已经永远留在了这片被诅咒的祖坟地。
村西头,李瞎子那栋孤零零的瓦房在血月下像一座沉默的坟墓。门窗紧闭,窗纸破烂不堪,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草药、霉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丝丝缕缕地从门缝窗隙里钻出来。
张大爷已经到了。诊所那扇朽烂的木门被他一脚踹开,发出刺耳的断裂声!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我紧随其后。门内一片漆黑,浓烈的怪味几乎令人窒息。借着破窗透入的血月光线,勉强能看到屋内景象:靠墙立着几个落满灰尘、装着各种干枯草药和动物骨骼的破旧药柜,一张断腿的诊桌歪在角落,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和辨不出原貌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死寂。
张大爷像条疯狗,正在屋子中央疯狂地扒拉着地上的杂物和碎裂的地砖。他胸口朱砂痣的红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在黑暗中诡异地跳跃着。
“在哪…在哪…李瞎子藏的东西…” 他喉咙里滚着含混不清的咒骂,指甲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断簪的嗡鸣和剧痛猛地加剧!方向明确指向——诊所最里面靠墙的那个巨大、落满蛛网和灰尘的药柜!
我冲向药柜,无视张大爷投来的怨毒目光。药柜是深褐色老木打的,沉重异常。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其向外一拽!
“嘎吱——!”
沉重的药柜被拖离墙壁,露出后面布满蛛网和厚厚灰尘的墙壁。墙壁靠近地面的位置,一块青石板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颜色更深,边缘缝隙更大,像是后期被人撬开又草草盖回去的!
断簪的嗡鸣几乎要撕裂我的耳膜!就是这里!
我蹲下身,手指抠进青石板的缝隙。石板异常沉重,冰冷刺骨。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掀!
“哐当!”
沉重的青石板被掀翻在地!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泥土腥气、陈年腐臭和某种刺鼻药粉味道的阴冷气息,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
洞口下方,是一个仅容一人钻下的地窖入口!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洞口蔓延上来。
张大爷猛地扑到洞口,胸口朱砂痣的红光迫不及待地向下照去!
血月的光线和他胸口红光的映照下,地窖内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
地窖不大,仅丈许见方。窖底中央,赫然摆放着七口棺材!
不是成人棺材,而是比陈建军那口小棺更小的、只有一尺长短的迷你黑棺!通体漆黑,材质非木非石,入手必然冰冷刺骨!棺木表面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盘绕的暗纹,和祖坟下那口镇魂黑棺的符文如出一辙!七口小棺呈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每一口棺材的棺头都钉着一枚三寸长、颜色暗沉、布满诡异符文的铁钉!钉身隐隐透着暗红,像是浸透了陈年的血!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每一口迷你黑棺的棺盖上,都贴着一张巴掌大小、颜色暗黄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早已褪色发黑,却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
而在每一口小棺的棺尾,都系着一根褪色发暗的红绳!七根红绳的另一端,汇聚在地窖中央一个小小的、黑漆漆的陶土香炉上!香炉里积满了灰白色的香灰。
张大爷胸口的红光剧烈地闪烁,映着他脸上贪婪到扭曲的表情。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如同着魔般,顺着地窖入口的土梯就往下爬!
我紧随其后。地窖内寒气刺骨,那股混合着腐臭和药粉的味道浓得化不开。站在七口呈北斗七星排列的迷你黑棺中间,如同置身于一个微缩的、冰冷的坟场。
张大爷的目标明确——地窖最深处、紧贴墙壁的一个半人高的老旧樟木药柜!柜门紧锁,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锁。他扑过去,从地上捡起一块沉甸甸的碎石,对着铜锁狠狠砸了下去!
“哐!哐!哐!”
刺耳的撞击声在地窖里回荡。铜锁应声断裂!
他猛地拉开柜门!
柜子里没有药材。只有厚厚一摞用麻绳捆扎的、泛黄发脆的账册!最上面一本账册的封皮上,赫然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血月引煞录”!
张大爷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枯爪般的手颤抖着抓起那本“血月引煞录”,迫不及待地翻开!
就在他翻看账册的瞬间——
“嘿嘿嘿…”
一阵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玻璃般的冷笑声,毫无预兆地从地窖入口处传来!
“这么多年了,张建国,你还是这么心急火燎,像条闻到肉味的野狗。”
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戏谑和深入骨髓的阴冷。
我和张大爷猛地抬头!
只见地窖入口处,逆着血月微弱的光线,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矗立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满泥污的旧式对襟褂子,身形干瘦,脸上戴着一个用粗麻布缝制的、极其简陋的黑色眼罩,遮住了双眼的位置。
李瞎子!
这个只在契约和村民口中出现过的、三十年前换子活埋惨剧的见证者和核心执行者,此刻出现在这地窖入口!
“李瞎子?!” 张大爷的声音因为惊愕和愤怒而变调,死死攥着手中的“血月引煞录”,“你…你果然没死!”
“死?” 李瞎子用拐杖点了点地窖的泥土地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嘴角的弧度更加诡异,“替陈家干了那么大一件‘功德’,又给自己留了这么多‘后手’,老夫怎么舍得死?”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缓缓转向我的方向。即使隔着粗糙的眼罩,我也能感觉到一道冰冷、如同毒蛇般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还有你…张秀兰…” 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真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命格至阴,八字带煞,天生的‘阴引’…三十年怨气滋养,果然没让老夫失望…比当年刚埋下去时,更‘肥美’了…”
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枣木拐杖头,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倨傲:
“张建国,你以为抢到那本破册子,就能学会驭使怨气,逆天改命了?” 他嗤笑一声,如同夜枭啼哭,“做梦!没有老夫亲手配的‘引魂香’做药引,没有这七口聚了三十年婴怨的‘养煞棺’做阵基,没有血月当空的天时…你那点心思,不过是痴心妄想!”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地窖里那七口呈北斗七星排列的迷你黑棺,又指向我,最后指向地窖中央那个系着七根红绳的陶土香炉:
“阵法已成,药引已入瓮…只差最后一步…”
他嘴角咧开,露出残缺发黄的牙齿,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针:
“把她的心头血,滴进香炉…点燃‘引魂香’…这积累了三十年的滔天怨气,就能为我所用!到时莫说区区张家富贵,就是向这天地借寿,又有何难?!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地窖里回荡,震得棺木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张大爷的脸色在血月和李瞎子胸口红光的映照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低头看看手中的“血月引煞录”,又看看那七口邪异的婴棺,再看看李瞎子,眼神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李瞎子拄着拐杖,向前踏了一步,声音带着蛊惑:
“张建国,你恨陈家,我也恨!陈李氏那个老虔婆,答应我的‘三代富贵共享’,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她死了,陈德贵也死了,陈家的香火断了!可我们的债,还没讨完!他们的祖坟,他们的气运,还有这个至阴至煞的‘药引’…”
他的拐杖尖,精准地指向我!
“…都是我们的!跟我合作,点燃香炉!用她的血,开启大阵!这三十年的怨气,足够我们平分!足够张家翻身!足够我…向天再借五十年阳寿!”
地窖内死寂一片。只有李瞎子蛊惑的声音在回荡,还有张大爷粗重、挣扎的喘息。他胸口的朱砂痣红光剧烈地明灭,如同他此刻剧烈挣扎的内心。目光在我和李瞎子之间疯狂游移。
怨气…力量…张家翻身…向天借寿…
每一个词都像毒药,侵蚀着他仅存的理智。
就在这时,地窖里那七口呈北斗七星排列的迷你黑棺,毫无征兆地同时震动了一下!棺盖缝隙里,渗出丝丝缕缕粘稠、冰冷的黑气!系在棺尾的七根褪色红绳,瞬间绷得笔直!发出细微的、如同弓弦拉满的“嘣嘣”声!
陶土香炉里的灰白色香灰,无风自动,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
一股远比坑底黑棺更加冰冷、更加怨毒、混合着七种不同绝望气息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正在这狭窄的地窖里缓缓苏醒!
李瞎子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眼罩下仿佛有红光透出。他枯瘦的手,从脏污的衣襟里,缓缓掏出了一根三寸长、颜色暗红、如同浸透了陈年血垢的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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