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杨马村渐渐安静下来,炊烟袅袅升起。
马长河背着铁锹回到家,将铁锹往院墙上一靠,就迫不及待地往北屋走——他心里记挂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一天的疲惫都被对孩子的念想冲淡了。
北屋东房里,炕上躺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婴儿,粉嘟嘟的脸蛋,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王慧兰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针线做小衣服,一边轻轻拍着孩子,一边小声念叨:“臭小,等天冷了,娘给你穿新衣服,保准暖和又好看。”
马长河轻手轻脚走进屋,原本带着愁容的脸,一看到炕上的孩子,瞬间笑开了花,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还用带着胡茬的脸蹭了蹭孩子的脸蛋。大概是被胡茬扎到了,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马长河顿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哄着:“哎呀,不哭不哭,爹不是故意的。媳妇,你快瞅瞅,咱儿子咋哭了?”
“能咋地?肯定是被你扎疼了。”王慧兰接过孩子,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估计也是饿了,我喂喂他就好。”说着,她解开衣襟,小家伙立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哭声瞬间停了。
马长河看着儿子吃得香甜,咧着嘴笑个不停:“嘿嘿,咱儿子就是能吃,将来肯定是个壮小子!”
这时,大女儿马招娣忙活完厨房的活,从厨房走出来进了北屋,擦了擦手上的水,说道:“娘,晚饭做好了,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家了,青山还等着我做饭呢。”
“没事了,你爹回来了,有事让他帮着收拾。”王慧兰说道,又指了指外面,“桌上还有新摘的豆角和西红柿,你拿点回家吃。”
马招娣答道:“娘,我们家豆角还吃不完,我拿几个西红柿就行。”
马长河从东屋走到客厅,对着马招娣说:“招娣,今儿晚上就别走了,在家吃!”
“不了,爹,青山快回来了,我还得回去给他做饭。”马招娣推辞道。
“你把他叫过来一块吃不得了嘛!晚上切个午餐肉,再炒盘鸡蛋,我们爷俩好好喝两杯。”马长河坚持道。
“爹,甭麻烦了,您忙了一天也怪累的,吃完饭早点歇着吧。”马招娣还想劝。
“这有啥麻烦的?都是自家人!就这么说定了。”马长河摆了摆手,又对着西屋喊道:“盼弟,盼弟!”
马盼娣从西屋走出来,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脸疑惑地问:“爹,叫俺干啥?”
“你去村口等着,看到你姐夫回来了,就叫他来咱家吃饭。”马长河说道,又诱惑道:“晚上让你姐给你炒鸡蛋吃。”
马盼娣眼睛一亮:“俺真能吃炒鸡蛋?”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马长河摆摆手。
“好嘞!”马盼娣欢呼一声,撒腿就往村口跑。
马长河看着小女儿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就知道吃。”
说完,他又低头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笑容不自觉地又露了出来,“还是咱家臭小好。”
晚上七点。
院门口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葛青山骑着自行车到了马家,自行车后座上驮着马盼弟,车把上还挂着一只熏鸡。
马盼弟从车子上跳下来,一蹦一跳地进了家:“大姐,大姐,我姐夫回来了!”
葛青山停放好自行车,提着熏鸡走进院子。
马招娣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笑着问:“回来啦,今儿个累不累?”
“不累。”葛青山笑着将熏鸡递过去,“我买了一只鸡,媳妇你拆一下。”
“成,进屋吃饭吧,就等你了。”马招娣接过熏鸡,又进了厨房。
葛青山走进北屋,见客厅里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已经放好了四道菜:炒鸡蛋、午餐肉、红糖拌西红柿和炒豆角。
老丈人马长河从东屋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桶散酒,笑着说:“青山回来了?快坐,咱爷俩今天喝点!”
见老丈人一脸喜气,葛青山连忙陪笑道:“爹,今儿个有啥好事啊,您这么高兴?”
“哈哈,今儿个下午我带人把大棚的骨架搭起来了,整个大棚基本上完工啦!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高兴事?”马长河在桌旁坐下,拧开散酒桶的盖子,倒了两杯酒。
“是好事!”葛青山端起酒杯,跟马长河碰了一下。
两人喝了一口酒,马招娣端着拆好的熏鸡走进来,放到桌上:“爹,您慢点喝,青山酒量不行,别让他喝多了。”
“放心,不多喝。”马长河说着,夹了一个鸡腿递给马招娣,“给你娘送去,让她吃了好下奶。”
这话本没错,哺乳期确实需要补充营养,但一旁的马盼娣听了却有些不痛快——自己都到了该生养的年纪,母亲还要给刚出生的弟妹下奶,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马长河没注意到女儿的心思,又拿起另一个鸡腿放到葛青山碗里:“青山,你天天在大棚干活,出力多,多吃点肉补补。”
要是放在以前,葛青山或许不会推辞——家里条件不好,有营养的东西确实得紧着壮劳力吃。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跟着李哲种蔬菜大棚,他每天的饭桌上都少不了肉。
葛青山看着一旁眼巴巴盯着鸡腿的马盼娣,笑着把鸡腿递了过去:“我中午已经吃过肉了,这个鸡腿给盼弟吧。”
“谢谢姐夫!”马盼娣接过鸡腿,咽了咽口水,却没立刻吃,而是看向马长河。
“吃吧吃吧,吃完赶紧写作业去。”马长河摆摆手。
马盼娣这才欢天喜地地拿着鸡腿跑回西屋。
葛青山端起酒杯,对着马长河说:“爹,我再敬您一杯!”
“好!”两人又干了一杯。
放下酒杯后,葛青山拿起酒桶,给老丈人的杯子里续满了酒。
马长河夹了一口菜,抹了抹嘴问道:“青山,你们公司最近情况咋样啊?”
葛青山放下筷子,认真答道:“公司最近扩大了大棚的规模,过程中确实发现了不少问题,但总体来说进展还不错——第一批蔬菜苗已经过了缓苗期,现在长势特别好。”
马长河接着问:“那你们公司现在种了多少亩大棚了?”
“已经超过六十亩了。”葛青山答道。
“嚯,那可真不少!”马长河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又追问:“现在合作的种植户有多少?建好的大棚又有多少了?”
“合作的种植户有三百多个,建好的大棚也超过两百个了。挖掘机一直没停过工,很多种植户都在排队等着建棚呢。”葛青山一边说,一边夹了口菜放进嘴里。
马长河点点头,再次端起酒杯,跟女婿又干了一杯。放下酒杯后,他又问道:“你们公司现在还是李哲一个人管事吗?”
“不是,现在多了五个主管,有我姨夫、朱哥、陈老师、金哥,还有来小姐。”葛青山解释道。
“来小也能当主管?”听到自己侄女马来小也当了管事,马长河更惊讶了,“她一个女人家,能管得了人?别人能服她?”
“您可别小看堂姐!”葛青山笑了,“她是人事部副主管,负责员工培训、管理和考勤。别看她年轻,在公司可立得住,除了二表哥,大家伙最怕的就是她了,谁都不敢违反制度。”
马长河点点头,端起酒杯跟葛青山又碰了一下,放下酒杯后,语气有些犹豫:“青山,爹想求你件事。”
“爹,您跟我还客气啥?有话您直说,能办的我肯定办。”葛青山说道。
马长河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大棚是搭好了,可棚膜还没买到。我去廊方市塑料厂问了,
人家说透明塑料薄膜都被你们公司预定了,我想买也买不到。眼瞅着就九月份了,再过段时间就该扣棚了……我想让你帮忙买些透明薄膜,你放心,钱我一分不少给。”
葛青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爹,这事好办!农资都是金哥管的,回头我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先给您安排上。”
“嘿,老话说得好,‘女婿半个儿’,这真遇到事了,还得是自家人靠谱!”马长河顿时高兴起来,端起酒杯:“咱爷俩再干一个!”
两人又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后,葛青山神色认真地说:“爹,有件事我得先跟您说清楚。”
“啥事啊?”马长河问道。
“您想让我帮忙买棚膜,跟金哥打招呼没问题,但有个前提——您得先跟公司签订合作协议,成为公司的合作种植户。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帮您说话,让金哥优先给您安排棚膜。”
其实在葛青山看来,老丈人马长河和大舅、大姨之间也没多大的矛盾,跟李家更是没什么过节,正好可以借着这件事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可听到这话,马长河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毛:“不成,我不跟四季青公司合作!”
“爹,您为啥不同意啊?”葛青山不解地问,“跟公司合作有啥不好的?”
“我这大棚是自己贷款建的,凭啥要跟他们合作?”马长河语气有些激动,“我知道,所谓的合作就是等蔬菜熟了,他们低价收走,我才不干这种亏本买卖!”
“爹,您这想法就错了!”葛青山连忙解释,“没有公司的关系,您现在根本买不到棚膜。而且,大棚种植要是出了技术问题,您自己能解决吗?
后期的农资采购、蔬菜销售,这些都是麻烦事。跟公司合作,公司能提供技术指导,帮着采购农资,还能保证蔬菜的销路,您根本不用愁这些。”
“我不用他们管!”马长河摆摆手,态度坚决,“技术我自己会,农资我自己能买,以前种地没人帮我,我不也过来了?至于销售,冬菜不愁卖,到时候我自己拉去城里卖,肯定比他们给的价高!”
葛青山苦笑了一下,耐心劝道:“爹,我跟您交个底。现在棚膜特别紧缺,塑料厂都在加班生产,公司的合作种植户都得排队等。
您要是跟公司合作,凭着咱这亲戚关系,我还能帮您插个队。
可您要是不合作,别说我,就是二表哥,也没办法帮您弄到棚膜。这是公司的规定,谁都不能破例。”
王慧兰从东屋走出来,也帮着劝:“他爹,青山说得对,你就跟公司合作吧,都是自家人,还能坑你吗?”
马招娣也在一旁附和:“爹,现在公司管理可严了,青山能帮您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您就别犟了。”
马长河的脾气上来了,一拍桌子:“行了!都别说了!这事就当我没提过!我就不信没有四季青公司,我还买不到棚膜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葛青山看着老丈人的倔脾气,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再劝也没用……
……
上午九点。
亚运村北辰路 20号底商。
孙涛刚处理完 365蔬菜店的事,就急匆匆赶了过来——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两边跑,既要管蔬菜店的生意,又要帮着李哲盯新店的筹备。
他掏出钥匙打开底商的门,一股混杂着尘土的潮气扑面而来。
孙涛赶紧打开窗户通风,又从角落里找了个盆,接了水泼在门口水泥地上,试图压一压施工残留的灰尘。
刚忙活完,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门口,右胳膊夹着个黑色皮包,左手提着公文包,梳着油亮的大背头,脸上还留着一圈胡子。
“您好,有什么事吗?”孙涛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问道。
“请问李哲李老板在吗?”男子走进来,笑着递过一张名片,“我是永发装修公司的陈永发,今天跟李老板约了谈底商装修的事。”
孙涛接过名片看了一眼:“陈经理您好,我叫孙涛,是李老板的助理。李哥还没来,估计也快了,您先进去坐会儿。”
“孙助理,您抽烟。”陈永发从包里掏出一盒中华烟,抽出一根递给孙涛,自己也点燃一根,烟雾缓缓散开。
孙涛接过烟,抽了一口,听着陈永发的口音,好奇地问:“陈经理,您是本地人?”
“对,我家就在鼓楼东大街那边住,老京城了。”陈永发笑着答道。
“那咱离得不远,我家在崇文门菜市场附近。”孙涛眼前一亮,又问,“您干建筑这行多少年了?”
“算起来有九年了。”陈永发回忆道,“我十七岁就进了京城第二建筑公司,跟着师傅学手艺,去年才停薪留职,自己出来单干,开了这家装修公司。”
“这么说您今年才二十六岁?”孙涛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可比实际年龄老成多了。”
陈永发摸了摸脸上的胡子,无奈地笑了:“干我们这行,客户都认‘老资格’,总觉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我这胡子是故意留的,穿着也往成熟了搭,就是想让客户放心。”
孙涛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还真是这么回事!之前我在菜市场卖菜,有些年纪大的顾客见我年轻,连菜价都要多问几遍才放心,打心眼里就带着几分不放心。”
两人正聊着,一辆白色伏尔加轿车停在底商外。李哲提着公文包从车上下来,孙涛和陈永发连忙迎了上去。
“李老板!”
“李哥!”
“抱歉,陈经理,有点事耽搁了,让您久等了。”李哲笑着道歉——昨天他刚敲定西单底商的购买事宜,今天上午又去房管局跑过户手续,才耽误了时间。
“李老板客气了,我也是刚到。”陈永发连忙陪笑,递过一根烟,还主动拿出打火机帮李哲点上。
李哲抽了一口烟,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坐下说,孙涛,给陈经理倒杯水。”
“好嘞。”孙涛麻溜的去烧水了。
陈永发打开公文包,拿出两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李老板,这份是根据您上次的要求做的设计图纸,这份是详细的报价单,您先过目。”
李哲先拿起设计图纸,仔细看了起来。图纸上标注得很清晰:门口是收银区,占地约五平米,里面依次是货品区、仓储区和办公区,水电线路、插座位置、照明灯具的布局也画得明明白白。
他看着收银区的标注,微微皱了皱眉。
“李老板,是不是哪里不合适?”陈永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连忙问道。
“收银区只有一个收银台,有点少了。”李哲指着图纸解释,“超市开业后,要是赶上客流高峰,一个收银台肯定不够用,容易让客户排队等太久。
你看能不能再加两个收银台,把收银区稍微扩大一点。”
“您说的对!是我考虑得不周到,没往高峰客流这方面想。”陈永发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快速把“加两个收银台”记在本子上,字迹工整,还特意画了个圈做标记。
李哲继续往下看图纸,货品区、收银区、仓储区和办公区的划分都很清晰,每个区域的面积、摆放位置都有详细标注。
水电规划的走向、插座的具体位置、照明灯具的安装点位,甚至水管路的连接方式,都画得清清楚楚,细节很到位。
他看了一圈,又指着图纸上货架之间的通道说:“总体来看,这个设计方案还不错,但货架之间一米宽的通道有点窄了。
我打算在超市里放一些购物车,到时候顾客推着购物车来回走,一米的宽度肯定转不开,容易堵着,得再加宽一些,至少加到一米二吧。”
“没问题!”陈永发立刻在笔记本上补充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这图纸我回去就改,明天一早就给您送过来。
对了,消防报批的草图我也在准备,明天修改完设计图,一起给您送过来,保证符合消防规定。”
接下来,李哲又针对仓储区的通风设计、办公区的隔断位置提了几处修改意见,陈永发都一一详细记录下来,全程没有丝毫不耐烦,偶尔还会提出一些自己的建议。
李哲看完设计图纸,才拿起报价单仔细查看。
报价单做得很详细:基础工程包括拆改墙体、水电改造、地面铺装等,合计 0.7万元,每一项都标注了使用的材料品牌和单价。
功能区域如货架定制、收银台制作等,合计 0.4万元;配套设施像照明设备、消防器材等,合计 0.2万元;人工及其他费用包括施工队人工费、材料运输费等,合计 0.5万元。
总报价 1.8万元,工期 50天,付款方式是预付款 30%、中期付款 30%、完工验收后付尾款 40%。
李哲看完,心里有了大致判断——价格还算合理,但他对装修行业的成本不太熟悉,想回头找懂行的人再看看。
他把报价单放在桌上,说道:“陈经理,报价单我先留下,等您把设计图修改好,咱们再谈后续的合作细节。”
“好的好的!”陈永发脸上露出喜色,连忙点头,“我今天就加班修改图纸,保证明天一早给您送过来。”
送走陈永发后,李哲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孙涛,神色变得郑重起来:“涛子,有件事,我得跟你好好谈谈。”(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