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暖意融融,祖孙三人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
太上皇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秦可卿,眼中满是慈爱。
秦可卿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还能说几句俏皮话,逗得太上皇后掩嘴轻笑。
"好了......"太上皇目光慈爱地在秦可卿和贾蓉身上流连片刻,脸上虽是不舍,但还是做出决断,看向太上皇后,"你带可卿和贾家小子先去偏殿说说话。孤......还有些话,想单独与辽国公说。"
太上皇后会意,起身拉着秦可卿的手:
"来,随祖母去偏殿用些茶点。"她朝贾蓉使了个眼色,想了想之后称呼道,"贾将军也请一同前来。"
贾蓉立即躬身抱拳:
"臣,谨遵懿旨。"
......
"吱呀"
殿门关闭,太上皇后带着秦可卿和贾蓉离开,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太上皇和贾玌两人。
香炉里的沉香袅袅升起,殿内光线不知为何,竟不似方才那般明亮,反而略显昏沉,映得太上皇那张脸愈发苍老。
他靠在龙榻上,目光却异常清明,直直地落在贾玌身上。
在这张年轻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目光复杂难言,有审视,有追忆,更有一种贪婪,想透过这副躯壳,看清其下那颗被无数人揣测、却最终只有自己的儿子——皇帝秦戬......才能把握的赤胆忠心。
贾玌站得笔直,身形如松,既无拘谨,也无倨傲,就那么平静地眼观鼻,鼻观心。
“坐吧。”太上皇的声音比方才更显虚弱,指了指榻前的绣墩,“此刻,这宁寿宫中,只余你我君臣二人。不必拘那些繁文缛节了。”
“谢陛下。”贾玌拱手一礼,依言落座。
太上皇看着他坐下,脸上情不自禁浮现笑意。
“天戈啊……”太上皇的称呼变了,“今日召你入宫,除了......意外之喜,得以与可卿那孩子相认之外......”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斟酌词句,“孤......其实主要想见的,还是你!”
贾玌抬眸,面露不解!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太上皇呵呵直笑,手指轻轻敲击榻沿:"真是奇了,今日的你竟是这般谨慎。"他微微侧头,"昨夜皇帝和太子来请安,跟孤说了件趣事。"
贾玌目光微动。
"说是贤妃省亲时,你即兴作了首诗?"太上皇眼中精光闪烁,"‘封公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不过是借前人词句,聊表心志。"
"好一个聊表心志!"
太上皇突然提高声调,随即又剧烈咳嗽起来。
贾玌见状,正要起身,却被他摆手制止。
"孤无碍。"太上皇拍拍胸口喘匀了气,眼中带着几分玩味,"天戈啊,你可知道,就这一首诗,昨夜让孤辗转反侧?"
贾玌沉默不语。
"孤就在想......"太上皇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若是十余年前,能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今日......"
话到一半,他突然停住,转而问道:"听说全诗叫韬钤深处?"
"是。"
"念来听听。"太上皇靠在软枕上,闭目道:"孤想亲耳听听,听听这首诗从机口中说出!"
贾玌略一沉吟,沉声诵道一便:
“......”
最后一个字落下,殿内陷入沉静。
"唉......!"
太上皇长叹一声,缓缓睁开眼,目光里竟带着几分萧索。
"好诗......真是好诗啊......想必再过不久此,此诗便能传遍天下,使得天下人皆知你辽国公之志!"
而后,他身体放松向后仰,目光投向殿顶的藻井,看着外头稀稀落落的雪花,回想自己漫长而跌宕的帝王生涯!
“孤这一生......坐在这龙椅上数十年,自问也算勤勉,......可到头来,回望这一生,眼看就要耳顺之年了,孤才......才忽然惊觉,自己这个皇帝,做得……实在是一塌糊涂!”
这近乎自我否定的话语,让殿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贾玌的眼神微动,但依旧保持着沉默。他知道,此刻太上皇需要的,并非劝慰,而是一个倾听者。
太上皇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贾玌脸上,眼神中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清醒:
“比起皇帝,孤......差得太远了!皇帝他,有识人之明,有用人之量,更有......容人之心!他敢将倾国之兵托付于你,敢在奉天殿上与你并肩而立,直面滔天巨浪!这份信任,这份胆魄......孤,不如他!”
说罢,太上皇眼中闪过痛悔之色,而后喘息了几声,语气带着遗憾与......羡慕,才继续道:
“孤......坐拥天下之时,也曾渴望得到似你这般的臣子!一个......真正能擎天架海、忠心不二,且......所求非私利权位,唯愿山河永固、海晏河清的......无双国士!”
“可当真正的坐拥天下之后,孤信奉的只有一条——帝王心术,天下人皆不可信!”
太上皇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重复,无比肯定自己曾经的想法,"这是孤登基第一日,就在心中刻下的箴言!"
他的身影在贾玌眼中晃动,映照出那个曾经睥睨天下的帝王身影。
“只有牢牢握住权柄,让所有人畏惧、猜忌、制衡,这江山便能永固。
因为人心叵测,所以,孤打压忠直之臣,扶持奸佞之辈,让朝堂上下互相牵制,让边关将领彼此掣肘......孤以为,这便是帝王之道!”
“辽东沦陷之时,孤第一反应不是如何收复失地,而是怀疑——是不是有人勾结外敌?是不是有人想借机夺权?
于是孤派心腹监视边关将领,暗中调查朝中大臣,甚至......连自己所有的儿子,孤都防着!”
听到太上皇如此话语,贾玌心中也不禁涌起一丝理解。
是啊,这种情况谁能不起疑心呢?
先是历经先太子谋反,然后再是辽东大战,三十万庆军对五万八旗军,结果一败涂地!
各种bUff叠满的情况下,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会起疑心。
不然好端端的大好局势,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会发展成这样的地步!?
但理解归理解,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真正的明君,就该能在乱局中明辨忠奸!
再不济......也应该像老道一样——云在青天水在瓶!
反倒是太上皇,只是一个劲的打压,制衡的又是庆帝的势力,致使辽东陷入了长达十余年的战略防守,不敢主动出击。
最终搞得——一塌糊涂!(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